《占星术师盗天机》——祠端
1、演天机各献国策(上)
几十年前,西京,八仙宫,夜。
一队队绿军装荷枪实弹,严谨有序地将道观默默纳入掌控之中,护送着机要秘书,传达来自最高层的旨意,一路开道,威慑之势已成。
观中主殿,唯有年长的守院老道和年幼的道童,其余道士早已在那场浩劫动乱中被遣散,甚是萧瑟。
穿着灰旧道士袍的老道长端持拂尘,叹息着四下已被摧残不堪的殿院,缓缓将双目微阖,正立于殿门之内,知其来意恭候,却未曾出门远迎,显然情非所愿。
机要秘书见此,也没有多生情绪,公事公办,只希望此行顺利,不要大动干戈为好,当下便少不得提点上一两句:“如今百废待兴,还望道长为天下计,道门亦复兴有望。”
老道长却是难掩忡忡忧心感怀:“道门再经不得半点动荡啊——”
机要秘书闻言一愣,当即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是担心此番举动同样是授人以柄,恐将道门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虽然他觉得道长的担心有点多余,因为这毕竟是顺着上面的意思办事,不办,才会更糟糕,但,这事本身就是烫手山芋,谁说出来都难免不讨好,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兜这么一圈子,把差事落到世外高人身上,借玄门神谶之名落实。
想到此,他还真不敢打什么包票,只好提醒道:“如今道门亦是风雨飘摇,道长当看清形势!”希望对方明白,此事不解决,今天这劫难就会临头。
“唉,也罢!”老道长重重叹息一声,“既然躲不过,就让老道来做这罪人吧!你且稍后片刻。”
机要秘书闻言一笑:“怎么会是罪人呢?这是利国利民的政策,又不是出自道长的谋划,只是上面两派言论争持不下,需要借点助力而已。”
老道长一挥拂尘,默首返身行至桌案,提笔蘸墨书写了几个字,很快便携书信纸笺重返殿门。
机要秘书接过未封口的信封,抽出信笺,展开一看,那纸上只写着“计划生育”这四个字。
他点点头,满意地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向道长一礼,言道:“道长大功,日后京都白云观修整复兴,许会邀请道长住持。”
老道长却是摆手摇头,表明无心俗务,将他打发走,连同那一批绿军装也紧跟着撤走,干净利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待人都撤走后,老道长一口气松懈下来,颓然坐靠于殿侧太师椅上,久久无语。
小道童见状凑了过来,懵懂道:“太师公,你怎么啦——”在他眼里,太师公一直是很有本事的人,难道是担心泄露了天机,会被老天爷罚?除此之外,在他小小的脑瓜里,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太师公如此担忧。
糯糯的童音将老道士唤回神来,他拍拍小童儿的手安慰道:“没事,别怕,太师公只是献了道国策。”
“国策是什么呀?”小道童天真地问。
“国策就是治国安民的施政方针。”老道长耐心地解答。
小道童闻言崇拜地一拍手:“原来太师公这么厉害呀!”
老道长被小童儿的言语闹得哭笑不得,童言无忌,心中郁结却是消散些许,一老一小倒是有问有答起来。
“哪里是太师公厉害,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哪会由我们来左右,不过是做个样子,需要从我们这里出来罢了。”
“为什么呀?”小道童不解。
“唉,你还小,不懂。”老道长瞅着眼前的小孩儿,见他不满自己被说人小不懂事,立刻撅起了嘴,便又不忍心,遂解释起来,“因为这是得罪人的事,只好推给老天爷了。”
小道童似懂非懂地哦了哦,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们是要太师公测算天机啊,可这天机却是他们已经安排好的……”复又合掌欢快道,“那反正已经是老天爷背黑锅,就不关太师公的事了,对吧?”
“呵呵,你这孩子,倒也真是看得开。”老道长心下宽慰不少,只是想起那道国策,悲悯的情绪又侵袭上来。
这些情绪变化被小道童看在眼里,他摇着老道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东西会害人?”
老道长闻言,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重重一叹道:“政策本身不会害人,只是这之后衍生的问题……那可就难说咯……”
纵有千言万语,他又怎能对眼前这个懵懂小儿诉说?老道长再次阖目调息。
小道童却是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反倒对老道的能力很是信服,小脑袋瓜一扬,确信道:“太师公一定是算到了真正的‘天机’吧?”
老道长闻言,重新睁开眼睛,打量夜空,缓缓道:“无需测算,中元将尽,下元趋始,又是一花甲啊!”
“太师公,你在说什么啊?”小道童这会儿可是真的听不懂了。
“信敏呐…”老道长看了看眼前的后辈小儿,虽隔了几代,却也是一直在跟前长大的。道观被抄家,遣散道士的时候,这孩子也是无处可去,两人留下作伴,倒是令他生出舐犊之情。
见长辈慎重其事,小道童立马拍拍小身板以正衣襟,有模有样道:“弟子在!”
老道长见状,甚感安慰,点头道:“如今道门式微,道人四散,我虽不是你的师父,但五行术数,你还是趁早学起来的好。”
“但凭太师公教导!”小道童信敏心下欢喜,答得甚是干脆。
“嗯。”老道开始了授课,“你听好了:每六十年一花甲轮回为一元,以天干地支纪年,这甲子年便是每元的岁运之首。”
信敏年纪虽小,但毕竟是在道观长大的道童,对天干地支八字五行之类接触颇多,自然不会陌生,当即道:“原来天干地支只有六十组啊,纪完一轮就是一花甲六十年了,这个好懂!那作为每轮元运的岁首有什么特别吗?”
闻言,老道长流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欣慰道:“元运岁首的作用,在于奠定每一轮元运的基调,所以观察元运岁首年的运程,亦可推测未来一元六十年的大势。”
2、演天机各献国策(中)
……
老道长接着解释道:“看其是在什么样的层面发展,发展程度如何——起步于什么基础,突破至何种境地——都逃脱不了一定的层级范围。所以把握宏观大势很重要,正如蛮荒古代,即便迎来繁荣昌盛,也不可能突然有飞机大炮,就是这个道理。”
见小童儿认真咀嚼,琢磨记忆,老道长待其慢慢消化,又打了个比方:“元运岁首的作用好比大雁的领队和赛跑的领跑,并不是最强夺冠的那个,但在行进途中的作用异常重要,因为他们将奠定这一整队的速度基调。”
过了半晌,小道童信敏从消化思索的状态中退了出来,想到最开始的问题:“再过些年就是新一轮的甲子了,太师公可是看出了什么?”
老道长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这条议案呐……从筹备到普及,要不了几年,新一轮甲子就正处于严格执行计划生育的背景下——换句话说,投胎的名额就少啰!”
呃?小道童听得玄乎,眨眨眼,神情专注。
老道长继续道:“那些承载世家气运的血脉传承缩紧,人才凋敝,自不必说,更甚者,圣人难出!唉,岁运之首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这一元运根基堪忧啊……”
“太师公的意思是,计划生育还能堵住圣人出世?”小道童问。
“你有所不知,”老道长开始细细讲解,“但凡大成就者,必集天时地利人和,这投胎也是有讲究的:圣人择胎,必定要挑选特殊的命格时辰,也就是天时这方面条件需要具备;地利嘛,往小了说,要选择出生的城市,出生的家族,家族祖坟的风水气运承载等等,当然标准未必局限于大富大贵之家,总之一定是要配合这个出生时辰和未来命格走势的;而人和方面则是,满足前两者条件的家庭,万一已经生过一胎,则此机运就要错过,从而导致圣人无法出世。”
接着他又补充道:“但这也不是绝对能防得住,该来的总会来。又或者圣人这一胎,只好退而求其次,另择人家。只是如此一来,其命势格局层次自然不够完美,那么日后成就,或是所能调遣和改变的力量定然不够大,也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希望自己的子民好?”信敏再聪慧,也终究是个孩子,只能问出这样单纯的问题。
“不,其实这道政策的确是真正在利国利民——总比僧多粥少吃不饱饭要好!人,只有在少的时候,才知道互爱互助;人多了,就只知道内斗。”老道长摇头感叹,“只是这推行的时机……如果真从利民角度出发,那应当更早启动,而如今才开始,赶在下个元运前铺垫好,恐怕更多的原因是——忌惮圣人出!”
“那圣人就要出世了吗?”小道童信敏对此略感兴趣。
“不会,圣人要等元运奠定到一定高度才会降世。”老道长就一般情况而论,“何况下元入七运乃兑运,兑主少女,那时出生的女孩比男孩更承天时气运,这圣人要是选在七运降世,总不会是个女子吧?!”
……
“那太师公可算到圣人何时出世呢?”信敏接着问道。
老道长闻言,站起身来,一边缓慢踱着步子一边推衍:“兑运二十年之后是艮运,艮主少男,其后二十年入离火运,离主中女。如果圣人一定要在此下元三运中出世,最大可能在艮运!当然也有可能此元无圣人,毕竟圣人是五百年一出,不可能每元都有。”顿住脚步,他略微点头,心下倾向后者,却忍不住蹙眉,“可照如今这阵势来看——”
他双手背后,站在道观正殿门内,仰望星空:“天机每盗于子,又是一轮花甲伊始,借人间帝王政令打压,又怎知这未尝不是‘天意’?也罢,不晓得其他处还有什么伏笔,我辈不过顺势而为,又能担得到几分因果?”
“可天道不是总有一线生机吗?如果总有人能从这一线生机中逃脱,那还打压做什么?”信敏一派小孩儿家的心思。
“对,这就是天道。想要成为天,必遵循天道,若不留一线生机,则不得为天。”老道长未再多言,依旧静默注视那一方天空。
天,在忌惮何人,吾等且拭目以待。
……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