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灵社》——纪瑟斯

PROLOGUE 序章

清明节，又称踏青节，在仲春与暮春之交，冬至后第108天的传统节日，也是最重要的祭祀节日之一，是祭祖和扫墓之日。

那一夜，滂沱大雨模糊了视线，灯火阑珊的街巷上车水马龙，疾速转动的轮胎碾烂了飘落在地面的黄色冥纸。

“吱——”

落雨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急促响起，道道蜿蜒的压痕描述了前一刻场面是何种激烈，路边的惊叫声犹如梦魇一般不绝于耳。车的前挡风玻璃已被撞的粉碎，血滴沿下滑落覆盖了车牌、融进地面积水，汇聚成一滩滩的血海，再向外扩张成条条细流……车子前，一名男子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深蓝外套染上了黑红，额前血液汩汩而流。

无尽的黑暗笼罩全身，身体随着大量血液的流失逐渐变得冰冷，眼皮沉重如铅坠，只想合上双眼，就这样沉沉睡去。

思绪朦胧间，模模糊糊看着一个人影狂奔他而来，口中大叫着“哥哥”。

直到那人跪地扑到自己身上猛摇时，清明努力睁了睁眼，竭尽全力吐出一句完整话语后，终于抬了抬手，闭上了眼睛……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张染血的名片。

正当清梵哭的昏天黑地时，旁边的好心人已经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叫来了救护车，车上下来的医务人员小跑到伤者身边，用力扳过清梵颤抖的肩膀，在他的注目下把清明抬上担架，然后七手八脚的把呆滞中的清梵也推上了车……

清明和清梵是一对孪生兄弟，都姓苏，家住淮安市西晨区黎明街的一条沿街小巷里的门市房。十岁那年父亲在办公室里突然离世，死因不明，留下两兄弟相依为命。从那以后，哥哥清明接任了父亲这个家中顶梁柱的角色，现在是一所知名医科大学的学生，弟弟由于无心向学，便辍了学在一家小型事务所打工，补贴家用。原本兄弟俩约定，等到清明学业有成、弟弟赚够了钱，二人就投资经营一家小诊所。可是，现如今，在这荒凉雨夜，救护车发出的阵阵呜鸣颤音叫得人心里发怵。

医院的抢救室外，白到一尘不染的墙砖，熟悉的消毒水儿味儿萦绕鼻尖，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曾经的旁观者已是现在的当事人，心里的惧怕远远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尤其是，他们的父亲，就是在这冰冷的医院中离开了他们……当时的情景，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腕上的老表每每走动一格，都会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咔哒、咔哒、咔哒……

四周除了手表指针拨动的弦声之外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安静得可怕，仿佛这里不是圣洁的医院，而是恐怖的阎罗王殿，而近在咫尺的手术室，便是跨越了生与死界限的门槛，门的另一边，就是地狱和深渊……

现在的清梵脑子里乱的很，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也不知是冷还是过于紧张和害怕，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坐在等待位上断断续续的想起父亲死亡时的片段，和过往的一点一滴相交汇、重叠在一起，却又不得不强制否定心底的那抹不祥之感。

漫长的等待时间在他的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过去，在这期间，他拿起手机颤颤悠悠的给夏嫣打了电话，说清明出事了叫她赶紧过来，然后挂了电话一直在等。

整整一个小时的抢救在熄灯的瞬间终止，手术室的门终于被人从里向外推开——

“谁是家属？”

“我是……”

听到声音，清梵战战兢兢的站起，应声的同时，紧张感瞬间席卷全身。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患者头部受到重创、肾脏功能衰竭，再加上患者失血过多，没能抢救成功，请您节哀……”

窗外，雷雨交加，医生的话犹如一道天雷从天而降，震得他体无完肤。短短几句话简单明了，在他耳中过滤成了更短的几个字……清明，他的哥哥，再也不会醒来了……

就像父亲一样，永远地离开他了……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依稀间，又仿佛重回到十年前，兄弟两个伏在父亲的病床前痛哭，以及那个现在回想起来既幼稚又可笑的誓言……“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这是当年清明送给他的承诺。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此刻的清梵已然丧失了理智，他不顾医生的劝阻，推开所有人闯进里面，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床边，疯了般的掀开蒙住清明身体的白布……下一秒，那张苍白而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颤抖的抚上去，感受到的，是那已经完全冰冷了的体温。眼前的清明，俨然没有了生气。

可是他不信，也不敢去信……是啊，有谁能够相信，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这是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突然，清梵大叫一声，疯也似地握住清明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狠狠摇晃，嘴里最开始的轻声念叨也变成了无助的嘶吼，一旁的医生见状赶忙上前阻拦，却都被他甩去一边。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结束了这场混乱，清梵泪眼朦胧的看过去，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正站在他的面前，右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清明已经死了，你睁大眼睛看看吧！清明……他已经去了！”

不敢面对的事实被人一语道破，清梵瞪大眼睛接连哽咽了几声，眼前一黑，在清明身边晕了过去。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和清明通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互侃着挂了电话，还说好久没聚，今晚要一起去餐厅吃顿饭……然而才过了短短一个小时，仅仅的六十分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兄弟诀别，再会无期。

那通电话，成了他和他最后的告别……

清明的葬礼定在4月7日，来的人却只有寥寥几名，除了清梵，只有清明的几个铁哥们儿，以及他交往了两年的女友夏嫣到了场，那些所谓的亲戚们从出殡到下葬根本就未露过面，可以说这是个只有极少数人参加的寒酸葬礼。

葬礼过后，没有清明的生活真的还会平静如初吗？就连清梵自己，也同样抱有这个疑问。

只是，他并不知道，一场未知的弥天阴谋随着清明的“死亡”已经启动；并不是所有的死亡都代表着结束，也有可能是另一个新的开始，一场殊死搏斗和真正较量的帷幕即将展开……

CHAPTER 01 神秘来电

淮安市西晨区-黎明街404号，上午9：00。

轻松舒缓的神秘园之歌从床头的老式留声机里传出，静静播放着，旁边一只素手随着音乐节奏的起伏叩击着桌面，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一双银黑色瞳仁中映出床上蒙头之人的背影，深深凝视着照片墙出神——

白净的墙上贴满了大小不一的相片，从襁褓中的幼儿到儿童、到少年、再到青年，出现次数最多的双人合照总是层出不穷……其中的一张相片中，两名少年的手搭着对方肩膀，笑容灿烂。左边少年单手搂着旁人的脖颈，另一只手竖起拇指指向自己，做着势在必得般的表情；右边的少年则相对沉稳一些，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清梵把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被褥里，睡得正香，殊不知，一个人影迈着诡异的步伐，正一步步的向他逼近……

啪！

刚才叩击桌面的那只手隔着被子拍在他的肩上，手的主人把脸凑近他的耳朵，轻声唤他：“小梵，小梵……该起床了，起来做早饭啦。”

“唔。”

清梵伸手拽了拽被子，翻了个身，向后摆摆手，嘀咕几声：“饿了橱柜里有泡面，随便泡一袋或者干嚼都行，小爷要继续睡觉……”然后蒙头就睡。

“啧！”那人不满蹙眉，哼哼道：“你觉得我该如何自便？”

“哎呀，不就泡个面嘛，打开袋子倒碗热水不就泡了嘛……唔！？”

感觉到有人在后脖颈那儿吹冷风，清梵睁开眼睛，腾棱一下坐起，伸了个懒腰，瞄着床边半透明的阿飘儿，打哈欠说道：“呵呵，我这不忘了嘛，我去做饭！You出去，Me更衣！”

语落人已被“推”出门外，无奈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刘海儿下，那张白皙清秀的脸，是和清梵几近一模一样的面容！

没错，这个“人”，正是不久前死去的男子，清明！

关于清明的出现，这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半月前，永德街万安公墓，湛蓝的天空逐渐被乌云覆没，将公墓场地笼罩其中，墓的尽头，一座新坟立在那里……不多时，一名黑衣青年手捧白花路过一座又一座墓碑，终于在新坟碑前停下，将手中白花放置墓前，望着墓碑上无比熟悉的名字，过去的种种回忆片段如同走马灯般不停的闪现出来，在脑中一一回放。

清梵的嘴里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些珍藏已久又一直无法当面说出口的悄悄话，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想以此祭奠已过世的清明，说着说着伸手去抚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不知不觉又哭起来，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小雨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渐渐的越下越大，飘落的水珠滴在照片的一角，划过指缝、碑文，最后没进地里，仿佛钢琴家手下弹奏的一首悲鸣交响曲，忧伤的旋律持续着。直到，另一人的出现。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右侧，蹲下身子，把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清梵回头，泪眼朦胧中惊讶着放下手——黑白色的照片上，是清明生前微笑着的脸庞……那一刻，清梵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清明，又回来了……

清明回家的第二天，清梵发现，除了自己以外的别人都对他视而不见，就好像看不见一般；经过几番测试，证实了清梵的这一猜想——他们确实看不见清明，并且完全触碰不到他！现在的清明，俨然成了一具灵体，除了自己，别人看不见也摸不着。

但当他问起清明时，清明却也一头雾水。

他说自己一醒来就已经在墓地了，也知道自己已不在人世，但似乎忘记了生前的死因是什么。经过仔细回想，清明发现在他生前的记忆中有一大片空白，那段记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就好像被从脑中删除了一般，完全没有印象。

经过揣摩，清梵隐约感觉到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直觉告诉他，清明的死，恐怕另有隐情！

第二天凌晨2点钟左右，清梵接到了从外市打来的一通陌生来电，电话那头是一个喑哑低沉的成年男子的嗓音；他说，“想知道真相吗，那张名片还在吧？明天下午1点，来上面标注的地址，逾期不候。”随后电话中传来了嘟嘟声。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但鉴于对方似乎知道些什么，再加上清明的莫名失忆……考虑到获得有用情报的可能性，兄弟俩商量后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

满屋子翻找了许久，终于在床头柜的抽屉中找到了清明临死前紧握的那张淡金名片，上面的署名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从卡片的凹凸中勉强辨别出上面的地址——祁阳市东景区隆江街-豪华大厦108号。

祁阳市是淮安市的邻市，相距不算很远，上午8点钟出发，乘坐一趟火车再倒两辆巴士，三小时左右就到了。

按照名片所示的地址，中午11点45分，刚抵达南城大厦前门，正准备进去前台咨询，手机铃适时响起。毫无疑问，又是那个低哑的青年男声——

“已经到了吧，直接乘电梯来顶楼，最里面的房间……”

跟随电话中的指示，二人来到顶楼的3006门前敲门，又有声音传来：“来了就直接进吧。”

清梵定下心神，手指搭在门把手上，稍一用力，门开了，随后，里面的场景也映入眼帘——典雅贵气的休息室中，一名身着白色西服的男子手持高脚杯站在落地窗前，随着清梵的接近，缓缓转过身来，杯中的红色液体随着他的走动微微荡漾……在逆光的视线下，白衣绅士放下酒杯优雅入座。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男子的正脸后，清梵此时特有一种想要夺过酒杯甩他一脸的冲动！

男子的脸上，一幅画有红色花纹的镶钻白色面具闪着金光，其大小，刚好遮挡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墨蓝色的眼睛……那副价格不菲的华丽面具，俨然成了旁人瞩目的焦点。

呃，这是假面舞会现场直播么？上演的又是哪儿一出！

“两位，坐。”男子伸出手来，示意他们入座。

清梵腹诽之余，还是得乖乖的过去。刚准备坐下时，突然觉得不对——

“你，能看见清明？”

“呵呵。”男子轻笑出声，“我不仅能看见他，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见二人明显疑惑，不紧不慢的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水推过去，抬手示意他坐下，轻启薄唇：“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欧阳，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欧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