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与思》免费试读_千山秋叶

时间:2019-05-30 20:01:59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千山秋叶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味道

从小到大,吃过不少次涮羊肉。但每吃一次,总会觉得味道差了很多。人的舌头是有记忆的,对于吃过的美味,犹如录音机一样,深深地记录在大脑中。只有再次遇到美味时,才能唤起内心深处的欣喜与渴望,唤起沉睡在内心深处久远的记忆。

当吃东西仅仅停留在为了生存的层面上,吃就变的很痛苦,很无奈。我很遗憾,因为这样一种情绪已经持续了很久。这倒并非厌食,而是不能糊弄自己舌头的记忆。

对于美食而言,吃只是最后的一个环节。从采购到加工,直到吃进肚里,慢慢消化,慢慢体味,无不渗透做美食者和吃美食者的心意。如果做的无心,吃的无意,食物的美好就消失殆尽,吃美食与嚼石蜡其实都是一样的。就像千里马与伯乐、俞伯牙与钟子期、刘玄德与孔明一样,缺一不可。

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是一个刚下过雪的傍晚,已是饥肠碌碌的我,眼巴巴地望着那个门,期待父母的归来。

门打开,伴随一股冷风进来的父亲,非常神秘地对我挤了挤眼睛说:“今天咱们吃顿好的——涮羊肉。”涮羊肉,在今天看来,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食物了,但那时,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听到的名词,是一个神话。

父亲像魔术师一样,慢慢地打开提包,开始从里面往外掏东西。包里东西种类很多,一块冻羊肉,红红的很瘦,有韭菜花、虾油、香菜、芝麻酱、酱豆腐、蒜头等等,现在想起来,也许那天回来晚了,就是去找这些调味料。

父亲很细心地将麻酱调好,麻酱要用凉开水一点儿一点儿掺水调合,这样澥开的麻酱就很白,盛在白瓷碗中,显得非常干净。麻酱调好,父亲又取了一只碗放上酱豆腐,用小勺压碎,调入水,搅拌均匀,放在一旁。取了几瓣蒜,放在碗中,加上咸盐,用擀面杖头,轻轻捣碎,再加上凉开水。等这些工作结束后,又取了几只干辣椒,放在碗中,用剪刀剪碎,等着热油炸。

接下来是切肉,肉微微冻着,所以切的时候并不费力。切肉是一门功夫,肉要切得薄,还要讲究纹路。那时候不像现在,有专门切肉片的机器,即使大的肉店,切肉也是用一把大刀切,全凭手工,非常考较师傅的功力。他们会把一整卷的羊肉,压在案板上两个突起的铁钉上,钉子钉入肉中,起到固定的作用,然后用刀来片。刀是特制的,两头带把,刀长三尺,双手用力,斜片肉片,肉片能片得非常薄。但是,至今我仍然觉得,父亲用刀切得肉片,涮后更有嚼头,味道更佳,绝非片出或用机器切出的肉片可比,也许是用的心思不够吧。

切菜就不必多说了,和现在差不多,无非是白菜、豆腐、香菜什么的,时间太久,记不住当时都吃了什么菜,只记得肚子一个劲地响,口水一个劲地咽。

接下来是座锅炸辣椒。锅烧得很热,油开始冒烟的时候,要先从火上端下来,稍凉一下,倒入辣椒碗中,顿时香气四溢,充满了小小的房间。

辣椒是个好东西,俗话讲,辣椒是穷人家的肉。不管什么粗食,只要配上盘炸辣椒,粗食就变成美食。据说,辣椒原产于南美洲的墨西哥、秘鲁等地,印第安人最先种植和食用它。16世纪末,辣椒传入中国,最初起名叫“番椒”。明《草花谱》记载了一种外国传来的草花,名叫“番椒”。看来当时辣椒只是作为一种观赏的花卉被中国人引进栽培,尚未应用于饮食。清乾隆年间,辣椒才开始作为一种蔬菜被中国人食用。据载最初吃辣椒的中国人都在长江下游,即所谓“下江人”。因为辣椒最初从海外传来,下江人先尝试这些时新食品也在情理之中。下江人嗜辣椒之时,四川人尚不知辣椒为何物。乾隆年间李化楠撰写的《醒园录》,丝毫未提使用辣椒。迟至清嘉庆年间,四川县志始见栽种辣椒的记载。现在川菜大行其道,人们种的、吃的多是川椒,也称朝天椒。四川辣椒,追求口味刺激可以,干辣有余,香味不足。

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平常人家里的辣椒,大多是秋天从市场里买来,自己用线穿成串晒干的。这种辣椒个头很大,辣味小,但香气十足。用胡麻油炸,二者相得益彰,很香。有时候回家饿了,没有零食吃,就拿剩馒头蘸上炸辣椒吃,也很解饿。现在人们多用清香油、花生油、菜籽油炸朝天椒,辣倒是够辣,可味道却差了很多。

辣椒炸好后,火上开始烧水。趁这个时候,父亲开始调蘸料。他像化学老师一样,取了三个碗,开始往里添加不同的佐料。麻酱、酱豆腐、韭菜花儿、虾油、香油、香菜末、辣椒油,最后加上蒜泥水。加调料很有讲究,麻酱为底,味厚而持久,要先放,而蒜泥水一定要后放,蒜味轻薄,还没端上桌,没有吃到嘴里,味道就先闻到,这样,整碗调料才更诱人食欲。

水开后,父亲开始拿筷子往锅里一片一片下肉,筷子夹住肉,轻轻抖动几下,肉一变色,就夹了出来,放在碗中,沾一沾涮料,放入口中,肉很嫩,调料很香,至今想起来,那恐怕是我吃到的最好的涮肉了。窗外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屋内炉火通红,雾气茵茵,桌上杯碗交错,肉香流溢,每个人吃的脸上红彤彤的,幸福的很。有古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下雪时节,涮肉小酒,三五好友,实为人生快事。

涮羊肉从何年代产生,现在已无从确切考据。据说涮羊肉起源于元代。相传当年元世祖忽必烈统帅大军南下远征,一日,人困马乏饥肠辘辘,他猛想起家乡的菜肴——清炖羊肉,于是吩咐部下杀羊烧火。正当伙夫宰羊割肉时,探马来报,敌军逼近。饥饿难忍的忽必烈一心等着吃羊肉,他一面下令部队开拔一面喊:“羊肉!羊肉!”厨师知道他性情暴躁,于是急中生智,端上明炉,架上头盔,飞刀切下十多片薄肉,放在沸水里搅拌几下,待肉色一变,马上捞入碗中,撒下细盐,即刻涮肉,即刻果腹。大汗胜仗归来,在庆功酒宴上,忽必烈特别点了那道羊肉片。厨师选了绵羊嫩肉,切成薄片,再配上各种佐料,将帅们吃后赞不绝口。大汗喜悦,问厨师这是一道什么菜,厨师忙迎上前说:“此菜尚无名称,请大汗赐名。”忽必烈笑答:“我看就叫‘涮羊肉’吧!”从此“涮羊肉”就成了宫廷佳肴。现在看来,这个故事多有穿凿附会之嫌。试想军营之中,仓促之间从哪里找那么些明炉,即使有炉子,又上哪里准备那么多调味料?白肉蘸盐,味道能那么美吗?但我宁愿相信这传说,它不仅使这道菜平添了许多故事,许多霸气,更体现来食的真谛,体现来北方人对食物的态度。

北京“东来顺”的涮羊肉作的很地道,也很精致。据说在光绪年间,北京“东来顺”羊肉馆的老掌柜买通了太监,从宫中偷出了“涮羊肉”的佐料配方,“涮羊肉”才得以在都市名菜馆中出售。炭火、铜锅、清水涮是“东来顺”涮羊肉必须的三个特点,否则就不是老北京涮肉。肉的讲究是“干盘清汤”,就是盛羊肉的碟子,在任何时候,哪怕是羊肉都化了,里面也不能有汤,更别说血汤了。另外,刚切完的羊肉,放到盘子上,盘子倒扣过来,这肉都得牢牢的粘在盘子底儿上。这就说明这里的羊肉“干净”,羊绝对是活着的时候宰的,绝对不是死羊肉。“清汤”也是这个理儿,在涮肉的过程中,火锅里面的汤不会出现沫子,汤涮到最后,那还得是晶晶亮,亮晶晶,总得是清的,只有这样的,才说明这个肉好。

另一个要紧的就是蘸料了。东来顺的调料一般都装在大方盘中,多达十几种,伙计手托大盘,游走在食客中间。每个人自配调料,随个人口味增减。我曾到过东来顺,暑伏时节,骄阳如火,店内人声鼎沸,桌上铜炉明火,座无虚席,食客如云,确实叹为观止。

现在涮肉成了一道普通的菜肴,有很多专门卖涮肉的饭店,有外地朋友来的时候,也多请他们吃涮羊肉,以体验一下塞外风情。但是平心而论,涮羊肉的味道差了许多。炉子多是用煤气灶、电炉子,涮料一般都是几种现成的蘸料,或用工厂化生产的现成调料。涮起肉来,也没了什么先肉、后菜、喝汤、吃火烧的规矩。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各捡自己喜欢的胡乱的下锅,就像吃大杂烩一样。曾有一次,有个人还未等涮肉,先将烙饼放到锅里煮,实在是乱弹琴。家里偶尔也会涮羊肉,但多与饭店的做法相同,不过是换了个环境。调料买现成的,涮肉也减少了许多加工的程序,自己不再动手,不仅情调少了许多,味道也差了不止万里。

我很怀念那个下雪的夜晚。

世界上只有两条鱼

世界上有两条鱼,一条是你吃过的,一条是你没吃过的。吃过的鱼你知道它的味道,没吃过的鱼你不知道它的味道。

吃过的鱼因为常见常吃,所以熟稔。没吃过的鱼因为你从没吃过,所以,对它充满期待,总觉得,它的味道肯定挺好。

很多时候,你对没吃过的鱼的了解是通过看书知道的,也可能是道听途说或者别的什么途径,其所言凿凿,不由你不信它的美味与诱惑。

我曾有这样一个经历,那年在常熟,当服务员把鱼端上桌时,南方的朋友一片欢呼雀跃,“今天有白鱼,今天可真有口福。”白鱼是什么鱼,我以前并不知晓,但看到南方朋友的表情,感觉它的味道应该不错。但真正品尝时,却大失所望。鱼是清蒸的,个头不大,刺儿很多,鱼也腥,远不如清蒸鲤鱼、红烧带鱼好吃。之后百度一下,才晓的白鱼与银鱼、白虾号称太湖三白,是太湖独有的三种河鲜类特产。

白鱼亦称鲦,学名翘嘴红鲌,目前尚未养殖,主要依靠天然捕捞。白鱼体狭侧扁,细骨细鳞,鳞下脂肪多,肉质细嫩。《吴郡志》载:“白鱼出太湖者胜,民得采之,隋时入贡洛阳”,又云“吴人以芒种日谓之入霉,梅后十五日谓之入时。白鱼至是盛出。谓之时里白”。看来此鱼缘因天然生长,产量低,又需逢节令方可得,出水即死,自古便为贡品,难怪价格昂贵。南人以此待客,真不是慢待。

白鱼酷似鲥鱼,鲥鱼我也没有吃过,据称野生鲥鱼的市场价格竟高达二、三千元一斤,堪比黄金白钻。号称民国才女的张爱玲曾在《红楼梦靥》中说过,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爱玲三恨,广为众人引用,名噪一时。鲥鱼价格是否因她而被高捧,不得而知。

张大才女“三恨”之说,不过是写撰文时排章布句,或引经据典,其实也并非真有此恨。文人所言,大抵一听一看一笑足矣。偏有人专门好考据训诂,洋洋洒洒千言,专论张爱玲的“三恨”之出处。北宋年间,有位诗僧惠洪,著有《冷斋夜话》,书中描写其叔彭渊材为人“迁阔好怪”,意思就是好开玩笑,曾经说过平生有五恨,所谓“第一恨鲥鱼多骨,第二恨金橘大酸,第三恨莼菜性冷,第四恨海棠无香,第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诗。”众人闻之皆大笑,渊材则说,“诸子果轻信吾论也。”看来,渊材也不过是开个玩笑,文人矫情,非真恨也。

海棠花我见过,虽没有迷人的芳香,但也称不上娇艳美丽。《红楼梦》我也看过,只不过记录了一个富家子弟厌学、贪玩的经历。当家族罹难时,当看到史湘云花船为妓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选择出家去逃避。如果你的儿子是贾宝玉的话,我相信,你也恨不得用大板子擂死他。至于说鲥鱼如何美味,又如何多刺,我没见过鲥鱼,所以不太好说。但细细想来,恐怕也与白鱼无二。

人的口味,差异很大,所谓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各地不同,大抵造化弄人,原本无奈。别人推崇的,其实未必都合乎自己的口味。国人所言,好的未必真好,坏的也未必真坏。也有可能是炫耀,是羡慕嫉妒恨,也可能根本就不懂行。鲥鱼多刺,螃蟹多骨,南人吃的是一份精致,北人好肉,大快朵颐,吃的是一份豪情。真有人费尽心机想去尝尝那条没吃过的鱼,去追逐,去远足,可结果呢?恐怕吃到的就不是后悔了。与其“枉费心机空费力”,尝到那条鱼的味道,也恐怕是“雪消春水一场空”,满腹失望。倒莫若虔诚地相信那些道听途说,永远在内心保持那样一种向往和怀念。

世界上只有两条鱼,一条是你吃过的,一条是你没吃过的。什么味道,自己感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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