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来了一个天师》：

第一章

“天师不算卦，一心斩妖魔。”一位胡茬子大叔在黄幡布前竖着两指念完，坐在摊前，“法师，在哪儿出身呀？”

大叔面前摊后坐一黑兜衣，面目硬朗，飞眉入鬓，完全不像是走街串巷的算子，做个明星倒是对得起这脸面目。

“在下一天，”声线低沉得刚刚好，甚是醉人，可惜美中不足，神情简直刻板无情，“是斩妖除魔的天师，等你家中闹鬼再带上银两来找我。”

大叔本不受好脸，反却笑了：“呵~小子，你就知道我家中没闹鬼？”

一天依旧冷漠：“阁下家中是闹鬼了，所以在下指的是，你没带够银子。”

“你算错了，”大叔笑着回驳，“我家还真没闹鬼。”

一天直勾勾看着对面那人：“你叫张财顺，今年三十七，再过三月又十二天八小时就是你的生辰，然而三十七的你却至今未娶。你家就在这条小街后面的第三条巷子，距离巷子口第四家。”对面人已是定了神般，而这位一天天师并不打算停口，“家中有一父一姐一妹，而老母在你五岁那年，因生你妹妹逆位难产而死，遗像就挂在二楼厅堂，直面阳台，你父亲屋中也有一张，直对床尾。再说说你父亲，家父死板不思变……”

“别说了。”

张财顺失了神般离开了摊位。而一天只是一叹一摇头，轻道：“苦命人呐。”

一分一秒过去，六七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整条街各种商店挤在两边，人气也是十分兴旺，却始终只有张财顺一人关顾过。而此时已是五点半，一个最可怕的时候。

一声声小孩子嬉闹声从后面巷子传来……

“喝啊，嘛咪嘛咪哄！”

“喝吼喝啊！”

一群小孩子跑到一天身边玩耍，甚至将一天招客的黄布幡拿在手中挥舞。而一天却若无其事坐着翻看一本无字书。

“你在看什么啊？”一个小孩子凑到一天腿边又问又是抢的。

“我不是说过不许碰吗？”一天一脸无情看着那小孩，却引来了所有孩子。

“是本书。”

“怎么没有字？”

“我要看我要看！”

“无字天书，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拿着然后就念%￥#*……”

“南无阿弥陀佛~”

“喝啊！”

“勇仔！”街对面小饭馆里一位阿姨站在店门口叫道，“回来帮忙！”

那个拿着黄布幡的孩子直接把幡子扔到地上就跑了回去。

“说那么多次，小心他把你带去卖了，还上那玩。”喧闹中这句话却是那么清楚。

小孩子们在孩子王的招呼下往祖庙跑去。

来了许多天的一天或是习惯了，只是平静地放好幡子继续读书。

第二天，依旧是老样子。而张财顺一整天几乎是避着一天的摊走。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五天，张财顺一大清早来到一天的摊子前。

一天抬头一看是张财顺就继续底下头去看书。

“拿着一本无字天书看什么看，没看到有人来吗？”张财顺坐下来说道。

一天却是边看边说：“今天你来是对的，但是你的问题还没到解决的时候。回去吧。”

张财顺经过前几天的事，不敢不信，但是又十分好奇家里为什么闹鬼了，不知是走还是不走。

“很简单，”一天发了话，“你至今未娶，就是有鬼碍了你的那些桃花。”

张财顺一想，觉得大有道理，看着四下没人低下头小声问道：“是什么鬼？哪来的？”

“拿钱来。”从一天嘴里却出来了三个张财顺想不到的字。

但是从古至今哪个算子不要钱。张财顺也明白这个理：“要多少？”

一天竟到此时头也不抬一下：“抓鬼要一万……”

“什什么？！”

自从张财顺母亲去世后，父亲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差点一家子连房子都没得住的张财顺怎能一时间拿出一万块钱呢？更何况一天的话似乎还没完。

“抓鬼一万，抓到后要不要处决随你。处决的话还要一万，不处决就算抓鬼钱就行了。”一天继续说道。

“我哪给你弄这一两万啊！”

一天翻着书：“要不我说你的问题还没到解决的时候。”

“你！”张财顺见如此些钱，开始怀疑这人是个骗子，起身要走。

“回家乱来的话，”一天终于抬头看着张财顺，“惹怒了鬼的话，后果会更严重的，死人都有可能。”

张财顺看着一天，又恨又怕，但是钱的事实在有些困难，毕竟总不能告诉家里人那一万块钱请人抓鬼。

一天有继续看起书来：“钱是小，命才大，你应该懂。对了，筹钱的话，记得筹多点，最好有个十万十几万吧，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加价呢？”

“你做梦！”张财顺直接毫不避讳破口大骂，“骗子！”骂完便进了巷子。

“那些钱是我的！”一天赶着张财顺脚跟喊道。

一恍六天过去，镇上气温也高了些，人们大多换上短衣，而摆摊的一天却还是一身黑兜衣。不过，话说这几天都不曾在街上见过张财顺。

艳阳高照的下午，一天照常在摊位上看着无字书。却见街上一位黑白丝相间的老大爷赶着步伐望一天而来。

“诶！小道士！”

一天收起书，起身迎着老大爷而去。

二人照面，一天一躬身：“王大爷，晚辈等您很久了。”虽是有礼了，但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感情。

王大爷喘着气：“什什么？你知道，我我叫什么？”

一天平静道：“今早，家中小儿中了邪。”

王大爷甚是一惊，急忙拜礼：“大师，您可要，救救我儿子啊。”

这王大爷是这村镇里的前一任村长，为人不阿亲和，邻里街坊甚是喜欢。而此情此景定不会是作假，于是引来了诸多八卦人物的注意。

“且等一下。”一天从摊位的桌上取下黄布一角交给王大爷，“现在回去将家里所有门窗关上，然后将这条法布系或挂或贴在正门上，我稍后就到。”

王大爷连连道谢后拿着那角黄布回了家。

而一天只是静静坐在摊位上继续看书，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直到半小时后，一天收起无字书，起身暗自道：

“时辰到了，是时候去大爷家收钱了。”

第二章

今年六十三岁的王大爷生平拮据，三层的老瓦房一住就是快要一生，而家中父母和老伴十年前都因病去世，留下两个儿子，如今已是三四十好几。可是，大儿子阿志，做了生意忘了本，近几年都没回到家中看望，连生活费用也再没寄回家，而小儿子阿彬，孝敬老人，却为了老人，搁下了娶妻的事，成为老人家惟一的依靠。然而天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就在昨晚，三十几岁的阿彬，平白无故抽了风，找来的医生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病，迷信的王大爷就想到了中邪，这才找人打听，去找来一天驱邪。

王大爷依照一天所说，关紧了家中所有的门窗，也将那角黄布绑在了大门扣环上，站在门外心急如焚等着一天。然而这黄布绑上去还没多久，只听屋内阿彬突然叫得撕心裂肺。王大爷抓着门，想进又不能进，听着那痛苦的撕喊，顿时眼泪失去了控制。正当王大爷悲痛到失去气力之际，一双强壮的臂膀扶住了他，勉力睁眼一看，瞬间激动起来，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音：

“大……大师。”

此时一天弹了几下湿润的手指，落几滴水在王大爷脸上。不一会儿，王大爷脸色红润起来，也有力气站稳，可是听着屋内依旧没有停歇的撕喊，心仍然扎着万根针。

“王大爷，我问您，”一天神情肃穆开口，“以前可有得罪过人？置人于死地？”

“我……”王大爷眼里含着泪水，刚激动得要否认便止住了口，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我，我从没害过人啊。”

一天不做任何表情：“您可要想仔细了。现在你屋内冤魂怨气很重，而且那鬼并非你家中人。”

王大爷突然全身一凉，又听着屋内小儿子的折磨，颤抖着身体说道：“大大大概在，十几年前，有有有有十二三年了。那会儿，我我我是做件缺德事……”

十三年前，冬末，村里那会儿有个富豪回了乡。而王大爷那时还只是个普通的中年人，家里开着个做衣服的工厂，家中还算有几个钱，家里父母妻儿齐全。一家子盘算着，过了年就搬家去新房，把老房拆掉建成楼出租。然而离除夕还有七天，村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五十几岁的富豪赵秋生要强娶隔壁王峰的红颜女儿王倩梅。

那会儿，王峰一家老小住在赵秋生隔壁已有好几年。四十几的王峰是家里的独苗，膝下却只有个漂亮女儿。那年他女儿才十九岁满，还在读书的年龄，却偏偏被赵秋生看上，闹到了当时的村长，王建海家里。而王建海碍于礼义廉耻与赵秋生的贿赂，两边不能做主，于是请来了村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做主，王大爷王员便是其中一人。但是，其中生意上还需赵秋生扶持的人就将近半数，对王员的衣装也刚好是一个难得的机遇，而王员又与王峰是老同学，感情非常好，况且在人伦上赵秋生也不占的优势。正当王员犹豫不决之际，其他人已投完票吵得不可开交，票数刚好持平，就缺王员一票。最后，王员终究经不住利益的诱惑，将票投给了赵秋生。

大年初一，赵秋生娶妻。王员为了避开风头，带着全家出去旅游，等到几天后回来，村子上似乎风平浪静，也没有人责骂王员，而赵秋生和王峰两家人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在村子里出现过。之后，王员的生意因为没了赵秋生帮助和状况百出变得越来越差，新房子卖了不算，还差点把唯一的老房子也给卖了……

“等把亏空补上后，我也不想去打听，事也就慢慢过去了。”王大爷神伤不已。

“那你可有去见过王峰？”一天问道。

王大爷也又哭又笑：“我害得他把女儿嫁给了个可以当她爷爷的人，那是他唯一的骨肉……我哪儿还有脸面见他？”

一天叹了一气：“你可知他们住哪儿？”

王大爷唉声叹气：“从那之后，就没再村里见过他们一家，连赵秋生一家也跟失踪了似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还说要帮我建工厂，呵呵呵，现在看来，我真的瞎了眼了。”

“我指的是原先，赵秋生娶王倩梅那会儿。”一天冷漠道。

王大爷微微点点头说：“原先……知道是知道，可是……”

“别可是了，带我去。”

王大爷抬起头来：“为什么？”

一天淡淡地说道：“不想救儿子了？”

王大爷瞬间愣住，下一秒迈开步子就走了出去。一天往门上弹了几滴水便跟着王大爷去了，而屋内此时安静了下来。

一天跟着王大爷走进一条破巷子里，神情立即凝重起来。整条巷子长满杂草青苔，一些杂草甚至长到了腰间那么高，定是很久没人行走过。走出巷子，王大爷立即愣住了。一天随出，只见一片布满枯草的晒场周围，有六栋破旧而阴森的楼房，但其中一座门窗紧闭，还有一座还挂着褪了色烂缎子，但从这些房子的外观，却依旧可以想象出原来古朴而典雅的样子。

“他们原来就住在这，门窗全关了的是王峰家，旁边那座挂在布的就是赵秋生家。”王大爷指着说。

一天一冷笑：“你觉得里面有人吗？”

“哎呀，大师，房子都破成这样子了，怎么可能还有人？”

一天往赵秋生家门走去：“我觉得有。”

虽然是艳阳天，王大爷却忽觉全身一阵发凉，赶忙跟着一天来到赵秋生家门前，这门是旧时候的木门，门上还有一对扣环。一天轻轻一推了下门扇，却发现大门不仅锁住了，还是从里面锁的，便向王大爷问来：“王大爷，你说，如果他们搬走，怎么会不锁门？”

王大爷不信，上去用手一推，门轻微晃荡了几下却依旧紧闭着。

“这不锁了吗”王大爷对一天说。

“门上有锁吗？”

王大爷才发觉奇怪，回头一看，两个锈迹斑斑的扣环上真的没有东西，本能反应道：“在里面锁的？”

“哦，这种门还能在外面锁住里面？”一天故意设问。

王大爷看着扣环，瞬间脸色大变，躲到了一天身后，惊恐道：“里，里里面有人！”

一天故作猜想：“你说……赵秋生一家，会不会，都在里面？”

王大爷弯低了腰，一脸惊恐看着一天，脑袋发麻，全身瑟瑟发抖，脑门上吓出了冷汗。

一天往王峰家处望了一眼，转身往王峰家门去。在王峰家门前，一天和身后的王大爷看着两片厚实的木门扇。

“这个肯定也锁了。一天大师，我们回去吧。”

王大爷话音还没落，两扇门页齐齐迎开，同时还呼出了一阵阴风，这可把王大爷吓得不轻，心几乎都快停跳了。一天跟没事人儿似的，一脚迈开就踏了进去，只见满庭黑色的枯叶，右手边的客厅虽说蒙着尘，但也能看见桌椅摆得整齐，似乎王峰一家确实搬走许久。

此时，王大爷壮下了胆，也踏进了门槛。然而就在脚那么落地的一瞬间，天色暗了下来。然而王大爷似乎失了魂，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一天的背走来，还没出一步，一天转过身来，兜帽里露出了张极为扭曲狰狞的面目。王大爷还没喊出声来就被吓晕了过去。

一天转身对着空气问道：“这样有意思吗？”

“呼~王员~”一声甜美的女声回荡在空气中。

一天这时注意到地上黑色叶子上的特殊，弯腰拾起一片看来：“金荼。”

一阵风在一天身边缠绕着：“第二天，来了个号称天师的人，你知道是谁的。”

“地法。”

妖媚的声音缓缓回响：“是谁？是谁？”

“我师弟。”一天扔掉叶子说道。

“就是因为他，我爸妈死得好惨~”

一天往客厅走去：“原来金荼杀的是你爸妈的鬼魂，还有，你爷爷奶奶。”

“第三天~我就把赵秋生一家杀了~”

一天四处看看：“那时，你就已经是鬼了吧。”

“你不是很能算吗？”

一天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木梯咯吱作响：“有那么几种，我是不算的。一是好人，二是鬼皇，三是同门，四是冤魂。”

“我是冤魂？”

一天在二楼上四处游走：“不，你是好人。所以，我一不算你，二不除你。”

“三楼~直对赵家的那个阳台。”

一天直接顺着指引往楼上去，开启一门，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你房间？”

“是~”房中的一角燃起红色的诡异微光。

一天直往阳台去，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具穿着红嫁衣的尸体从对门四楼窗户上吊到三楼，干瘪的尸体朝着一天。

“你想要什么？”一天看着尸体问道。

“我要那些人都死掉。”女尸颤抖着动了起来，仿佛在挣扎。

一天往栏杆靠去，忽觉身旁有异，转眼看去，一具白骨就躺在旁边。

“这是我妈妈。”

“那些人死掉后又能怎样？”一天看向女尸。

女尸睁开眼看着一天：“报仇~”

一天爬上阳台，跳到对面屋檐上，放下女尸：“我可以允许你去杀他们，我也可以帮你去杀他们。”

女尸躺在一天臂弯中问道：“为什么？”

“报应。”一天与女尸对视着，“这些是他们的报应，你当然能那么做。”

女尸看着兜帽里的一片黑暗：“可你……你不是天师吗？就跟你师弟一样。”

“他是他，我是我。”一天抱着女尸跳进阳台，“他们口中的正义，不过是阻止坏人得到惩罚罢了。而我，要替天行道。”

此时，一天怀中的女尸肌肤开始变有血有肉，面容也丰满起来。

“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去带给他们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