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垃圾帝国》: 屌丝学霸
第一章 屌丝学霸
小城之所以叫小城,是因为它毗邻一座大城,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小城靠着大城便吃着大城。
大城多金,但规矩也多。小城变成现在的小城之前,大城的人挣了钱只能小心翼翼地花,并不是因为有钱丢人,而是很多钱来得并不规矩。小城华丽变身之后,大城人的钱便有了去处,小城的经济也就此有了依靠。
小城多民间经济学家,他们从官方的一系列文件中总结出本地的发展模式“依靠大城,服务大城,做大城最温馨体贴的小三。”因此小城的发展模式也被这些民间经济学家们总结为“小三模式”。对于本地的发展模式,虽然官方另有高雅措辞,但也从未否认过如此精辟的总结。它甚至会因为“口误”、“笔误”、“工作疏忽”等原因频繁出现在官方的文件、会议发言和网站中。
小城的东北方向矗立着一所大学。
腊月的校园很冷,却很热闹。冷是因为冬天到了,坐落地处我国北方的这座城市冷是理所当然的;热闹是因为期末考试到了,平时显得异常清冷的校园在这个时候总会比平常热闹许多。
北方的冬天总是伴着刺骨的寒风,已经在考场里连续呆了四五个小时的何堂被这寒风吹得先是感觉一阵神情气爽,随即那凛冽的寒风便穿透了他那身从学校教职员工宿舍区对面菜市场买回来的杂牌羽绒服。等他穿过寒冷的校园再次回到宿舍楼时,胸前的皮肤已经被冻得发木了。
“小何,中午想吃啥,我请客!”说话的是一个仰躺在床上的胖子,他的外号也叫胖子。刚开始他对这个外号是有抵触情绪的,还曾经因为这个外号立志减肥。那段时间他的一日三餐基本就是黄瓜和西红柿。
两个月后他成功了,那个原本圆滚滚地身体已经慢慢呈现出人形。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段时间盗墓题材的小说突然火了,一个叫王胖子的家伙也火了。说来也凑巧,何堂的这个室友刚好也姓王,于是原本讨厌别人叫他王胖子的王胖子开始整天称呼自己为胖爷。别人再喊他王胖子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来个四十五度角仰望点儿什么。如果那时碰巧口袋里还有两根烟,他还会很忧郁地为自己点上一根。于是,那个原本的王胖子又回来了。
曾经有位何堂很是敬佩的同学这样评价王胖子的减肥计划:其实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苗条的身体,而是一个胖的理由。何堂这个不怎么八卦的人听到这个评价以后,对这位同学的敬仰又加了三分。
“你怎么又提前交卷?小心被老师盯上。”何堂有这样的担心是因为王胖子这场考试,不对,应该说是自从进入大学之后的所有考试都作弊了,而且还是团伙儿作案,而王胖子的犯罪同伙就是他何堂。
何堂所在的大学,只要是大学内部的考试座位都是按学号排列,而王胖子的学号和何堂挨着,所以每次考试王胖子也总是和何堂挨着,反正不是左右就是前后。
王胖子的身体因为一身肥肉的拖累似乎已经没有哪个器官是好的,经常稍微走得快点儿都会大口喘气。可他偏偏有一双好眼睛,即便是随着脸上肥肉的增长,一双眼已经被挤成了两条缝,可视力反而越发好了。
就是靠着这双好眼睛,王胖子可以清楚地看清两米之外何堂试卷上的每一个字。
今天刚刚结束的那场考试,是王胖子最喜欢的体位:何堂在前,他在何堂身后。
何堂在宿舍里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再加上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瘦小在外人看来他最多也就是个高中生,甚至是初中生。考场上,这么一副瘦小的身体根本挡不住王胖子那双对知识无比渴求的千里眼,更何况他也不想挡。
“呵呵,放心吧!我胖爷,你还不了解啊。”
何堂当然了解这个作弊老手。说来也奇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虽然王胖子有何堂这么一个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同伙儿,可每次考试的成绩总是在六十分到七十分之间,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挂就行啊!”
每当有人深问一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的时候,王胖子又总是很深沉地一笑,笑而不语,似乎很有玄机。王胖子也因此让一些经常挂科的同学奉为考神。据说已经有人开始在考试之前拜王胖子的照片了。
“放心,放心。”何堂憨憨地笑道。
“你还没说吃什么呢?”说话间,王胖子已经开始在手机上点餐了。
“随便吧。”
“这可是我们的战后庆功宴,不能马虎。”
庆功宴,这是王胖子每次考试后请何堂吃饭的一个理由。何堂家境不好,宿舍里的大哥们总是找各种借口请何堂吃饭,也会在某些特定的节日时给何堂请他们一顿的机会。大哥们总是说他们属于酒肉朋友,大家互相请了,谁也不欠谁的。可何堂心里明白,这是大哥们在可怜自己。但每次大哥们要请客的时候,他也不客气,他不想把这件说出来显得特矫情的事挂在嘴边,只把这份感激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动着“有朝一日,……”的小心思。
“给我要一份米饭就行了,最近好像没胃口。”
何堂这人要说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腼腆,用心理学解释就是不自信。用社会学解释就是由于长期没钱造成的自我心理定位低于社会平均水平。他的这种特点体现在吃饭的问题上就是每次有人要请客时,他总挑最便宜的。对于他的这种性格,王胖子也都习惯了,于是他便用手机点了两份肯德基套餐。
何堂把宿舍的热水瓶都打满热水之后就爬到自己靠近窗户的二层床上去了。因为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是何堂临窗看风景的时间。
风景是一个女生,严格来说应该是两个女生。他不知道那女生的名字,甚至不知道那女生是哪个班级的,他只知道那两个女生会在每个周一、周四和周五的这个时间拉着手从自己宿舍之前经过,去食堂吃饭。从他的位置根本看不清那两个女生的面貌只是凭直觉知道那是两个很漂亮的女生,而他喜欢的女生是那个比较不漂亮的。要问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如果非要给一个科学一点儿的解释的话,那就是直觉。如果要一个浪漫点儿的解释的话,这就是爱情,也许。
这曾经是属于他自己的小秘密。刚开始有人发现何堂这个秘密的那几天还会经常怪腔怪调地朗诵卞之琳的《断章》:“啊……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吟唱时还要作深情款款状。
何堂只是回以微笑。几个月下来,舍友们便习以为常了,毕竟隔着窗户看看美女的事儿谁都干过。那诗也吟得越来越没有韵味。
大学时光对于何堂来说应该是最惬意的一段时光,而这段时光中又属临近期末的这段时间最惬意。因为现在接近放假,已经基本没有课了,而偶尔有的那几节课又都是老师要划重点的。别的同学一般都是翘了一学期的课,就等着期末这几节划重点的课。而何堂偏偏是一学期不怎么翘课,结果就是这几节课可以随便翘课。因为这几节课,老师一般是不会点名的,原因很简单,正常人是不会翘这几节课的。对何堂来说,上不上课其实不是最重要的,老师点不点名才是最重要的。
下午大部分舍友都去出席一堂这学期最重要的课了,只有王胖子还在安安稳稳地睡着。在安静的宿舍里呆的发闷的何堂决定去逛街。
逛街这个词对何堂来说没有任何引申意义,加一个来自中国北方的形容词或许更形象,那就是“piapia”。
何堂的大学位于一个大学聚集的区域,俗称大学城。虽然这个名字充满着学术气息,但在何堂看来,这里应该更像一个商业区,或者三不管地带。
这里的大学虽然数量不少,但质量却让人不敢恭维。何堂的大学只是一个跨在一本和二本之间的大学,却已经是这个拥有十几所大学的小城最好的一所。而且在那十几所所谓的大学里还有一些是光听名字就像野鸡大学。
学校的档次决定了学生的档次。宅男何堂在他的宅中听说了很多关于外面世界的传言。
黄赌毒之类的事已经不算新闻,同性恋这样的新兴高端爱情才是大学城的最新热点。那些打着青春旗号在浪费青春的人们有着各种高尚前卫的理想,但他们首先是推动了这座城中小城的经济。如果一个不明底细的人被空降到这片区域或许会产生身在北上广甚至香港东京纽约的错觉。这也是何堂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成为宅男的一个理由。
用民间经济学家的话说就是:这座大学城继承了小城的经济模式,以服务大城富二代为己任。
“何堂!”就在何堂对着超市打折区里一堆T恤算账时,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娇滴滴的,以至于何堂第一时间并没有认为是在叫自己,直到女孩儿叫了第三遍。
“呵呵,不认识我了?罗梦熙。小时候我们是邻居。”
虽然还是没认出眼前这个穿着时尚,一身“白富美”标配的女孩儿,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土豆?”。
女孩儿尴尬地笑了一句,补充道:“叫我罗梦熙。”
何堂这才注意到,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帅气的男生。何堂嘿嘿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何大婶儿,怎么在这里还走神呢?”
对于男生认识自己,何堂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在某些方面来说,他在学校也算是名人,除了学习出名外,他还穷得出名。因为学霸的身份他有了“何大神”外号,因为喜欢买打折商品他又多了个“何大婶”的美称。男生估计是怕何堂误解了他的嘲讽,还特别用了儿话音。
当然何堂对付这种人也已经驾轻就熟,那就是还他一个看上去傻乎乎的迷之微笑。
“何大婶儿谁不认识,在我们学校可是名人。你们也认识?”
男生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笑着,笑得罗梦熙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不自然。
“我们……我们,是老乡,其实也不怎么熟。”罗梦熙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似乎是怕何堂听见,她大概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唐突地认了这个老邻居。
“你们家不是县城的吗?据我所知何大婶儿是村里人吧?”
“我们家后来搬县城了。”
“哦。”男生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从一堆打折T恤里拿起一件,又转向了何堂问道:“一共就九块九,要不我给你付了?”
何堂保持着迷之傻笑摇了摇头。
男生终于觉得无趣,带着罗梦熙,推着一车零食华丽丽地退场了。
远远地,项飞继续迷之微笑目送他们离开,顺带送了他一句:“什么东西!”
第二章 回家
周五上午,何堂完成了英语考试之后没有出席王胖子“20××年度庆祝英语考试成功暨最终战役誓师大会会餐”而是直接背了包回家去了。
何堂的家在外地,他在这座城市的所谓家是一个位于市郊待拆迁地区的出租平房。之所以还能称为家是因为自己唯一的亲人,父亲住在那里。
这个时间,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何堂刚一上车就被胖胖的售票员阿姨认出来了:“何堂又回家啊?”
“是啊,夏姨。今天下午没课了。”
夏姨是这趟有点儿偏僻的线路上仅有的两个售货员之一。因为线路偏僻,所以这趟线路上只有两趟公交,夏姨就成了这条线路上的二分之一。开车的司机叫张建国,是夏姨的老公。因为乘客少,而何堂又是常客,所以两口子跟何堂都很熟。
过了二十四站,花了大概一个小时,公交车终于在一个锈迹斑斑的站牌前停下了。
“喂,小睡神,到站了!”何堂是被夏姨叫醒的,醒来时车上就剩下他一个乘客了。
何堂道了谢,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下了车。
“何家小子回家了?今天是周六吗?”说话的是车站旁便小卖部的大掌柜王老太,也是这一片区域的四大老之一。
王老太算是这片民居里的大款了,她家开着一个小卖铺,因为是这片贫民窟里唯一的小卖铺所以每月收入还算可观。有人说王奶奶的小卖铺一个月净收入超过三千,再加上她家那几间破旧的青砖瓦房每月的租金,收入肯定不会低于三万。不管事实如何,坊间就是这样流传的再加上当事人也并未出面澄清所以何堂还是比较相信这个数字的权威性。虽然这里还住着不少小白领,但论净收入恐怕也比不得王奶奶。而且她那几间青砖瓦房放在将来就是几千万的拆迁费,那是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何堂和王老太寒暄几句之后就匆匆回到了父亲租住的小房子。
何堂家的房子很好得反应了父亲的职业特点。房子门口两侧整齐地码着瓶子,房顶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和成捆的纸箱子,用父亲的话说这就等于给房子包了一层隔温层,房子冬暖夏凉。可是通过将近四年的亲身体验,何堂认为父亲可能在这件事上吹了牛。
何堂回家时,父亲还没回来。因为父亲没有手机,所以他只能靠在瓶子墙上死等。好在中午的阳光还算灿烂,何堂也没觉得寒冷不可忍耐,更何况他们那件屋子的窗户都已经被玻璃瓶墙给堵上了,连阳光都透不进去,也不见得就比外面更暖和。
“小何,回家又没跟你爸爸提前打招呼吧?来我家等吧。”一个操着SC口音的中年人从何堂隔壁出来倒垃圾,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何堂。
“田叔好!我就不耽误您做生意了。”何堂礼貌地回应道。
田向兵是何堂家的邻居,一家三口住在何堂隔壁。虽然何堂叫他田叔,但他其实只比何堂大了五岁。何堂听说他们来自CD,因为女儿得了某种需要长时间治疗的病,所以小两口就在这里定居了。夫妻二人来自SC自带麻辣烫技能,所以就把何堂家隔壁两间房租了下来,开了一间麻辣烫店。那店不大,只能坐下七八个人,但他们的生意还算红火。关于他们的收入坊间有多个版本,但何堂相信他们每月的收入应该也有五位数,不然也不可能支撑他们的女儿在市里数一数二的医院治疗这么久。
“进来坐吧小何,现在店里也没生意,不碍事的。”田向兵说着就来拉何堂。
“还是不了,田叔。我爸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何堂实在是不想进人家店里干坐着,总觉得进饭店不花钱有点儿尴尬。
见何堂真是不想进店,田向兵倒是也不勉强,留下一句:“那你就等着,中午若你爸还不会来就来我家吃饭。”之后就回家去了。
何堂的父亲不久便回来了。
“儿子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何父一看到儿子就立刻从他那辆破三轮车上蹦了下来,几步就冲到了何堂跟前,用他那双钢锉一样粗糙的双手捧起了儿子的脸。
“老何,你下手轻点儿。”何堂被父亲的一双手抓得有些疼,开始大叫着。
“哈哈,我儿子也是个细皮嫩肉了。”父亲大笑着说,声音很大,似乎是要街坊四邻都知道他儿子是细皮嫩肉的。
何堂眼中的父亲,高大威武,声音洪亮而且不管碰到什么难事他总是在大笑着。除了母亲去世的那几天,在半夜里听到过父亲的哭声,他就再没见过这个男人为什么事发过愁。
“嘿嘿,就你家儿子好。”路过的刘老头儿冷笑着说道。他佝偻着腰,背着的手里拎着一瓶白酒。
刘老头是这片区域唯一能和王奶奶的未来财富有得比的人物,四大老之一。
据说刘老头年轻时当过兵,喜欢看抗战剧,更喜欢边看边骂。每天一壶酒,一盘花生,看剧骂剧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他有自己的小院,但倔犟的刘老头就是喜欢自己住一个小院,即便几间空房已经落了厚厚的尘土,也不出租。有人说他老顽固,应该向王奶奶多学习。可每当听人这么说的时候,刘老头总是回以蔑视的一笑:“一个人住着舒服,钱再多也买不来。”一些有兴致又有闲工夫的邻居就会拿几千的席梦思和上万的按摩椅之类的论据来辩驳刘老头的观点。这时候刘老头儿的反应一般是斜愣那人一眼然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摇着他那把裹着厚厚包浆的蕉叶蒲扇,扬长而去。熟人都知道那是刘老头理屈词穷之后的一贯表现。如果是在冬天,手里没有蒲扇就背着双手晃着屁股退场。无论是搖屁股还是摇扇子,那摇动的节奏却没变过。
刘老头和王奶奶绯闻不断,但两人却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甚至不能算老邻居。至于这绯闻的来源,何堂认为可能是因为他们是这片贫民窟里唯一一对单身适婚老年人。
被刘老头不冷不热地打击了一下之后,何父也不敢辩驳,只是用他那标志性的憨憨的笑容目送刘老头离开。直到刘老头那个依然按照固有频率摇摆的屁股消失在胡同拐弯处之后,何父才冷冷回了一句:“哼,老怪物!”
中午,父子俩一起做了一顿简单的饭。下午,何堂随着父亲一起去他们的地盘捡破烂。
那块属于何父的区域位于这座城市边缘的一个公园里。按照官方的说法,何父的主业是公园的保洁人员,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逛公园。可按照收入比例来说,何父的主业是捡破烂,工作的主要内容是在垃圾桶、草丛等地寻找可利用再生资源。工作之余还可以去附近的小区发展一下业务,也就是从别人的地盘里偷资源。
何堂已经不是第一次随父上班,好在上班环境优雅,空气清新除了景致对于常来常往的何堂来说有点儿单调之外基本就算完美了。
“有人不懂规矩啊!你自己玩儿会儿,我去看看。”刚进公园,何父就发现了一个入侵者。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看上去像个乞丐。虽然何父也经常偷偷侵入别人的地盘发展业务,但却容不下别人来侵犯他的地盘,因为为了争取到这块地盘,何父可以经历过一场血战的。而且,捡破烂虽然行业起点不高,但也是国民经济重要的一环(这是何堂父亲及他那些同业者们的共识),自然也逃不过万能的经济学定律。何堂父亲知道,为了获得最大利益,他必须保持自己在业界的垄断地位,即使他还做不到垄断整个破烂业,但必须要保住自己已经创立的基业,这是他的底线。何父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只是在面对饭碗的问题时还是很强硬的。
“喂!你怎么又来了,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捡破烂也有捡破烂的规矩。外面,大街上的垃圾桶你随便翻。”何父有些不耐烦地呵斥着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表情有些呆傻的老头儿。
“嘿嘿,外面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说街上的垃圾箱都有人承包了,让我进来随便翻。”老头儿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那感觉就像嗓子里堵着一口浓痰,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那口浓痰的渲染。
“妈的,赵大个子!居然敢阴老子!”
何父口中的赵大个子就是那个被他一场血战之后赶出公园的家伙,两个人也因为那次血战结了梁子。
要说这赵大个子也是个耿直的家伙,就凭他那块头换个公园去抢块地盘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偏偏就在公园门前的大街上安营扎寨了,而且公园有三个大门他就占了三条大街,一副誓要将何父困死城中架势。
“对,那人是姓赵,他还给了我十块钱让我进来捡东西,好人啊!好人……”老头儿似乎没有听出何父语气里的怒意,依然自顾自地说着。
“狗屁好人,你这是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上次我不就跟你说清楚了吗?这里是我的地盘。”何父已经没有耐心再跟这个老糊涂纠缠,直接就架起老人一只胳膊向门外走去。
“老何,你怎么能这么对他,看他也挺可怜的,你就让他捡一会儿,够吃饭了就让他走。”何堂印象里的父亲一直都是个热心肠的人,邻里之间的问题,何父也都很热心地帮忙解决。何堂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里,父亲会变得如此冷血。
“你别管,自己去玩儿吧,别跟着啊。”何父冲何堂一瞪眼,何堂立刻就闭嘴了。虽然平时何堂在父亲面前可以很放肆,甚至基本都是直呼父亲为“老何”,但老何瞪眼的时候,何堂还是颇为忌惮的。
至于何父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血,何堂在晚饭时父亲酒酣耳热之也婉转问起。
“凶?我在公园凶?呵呵,你是不知道这帮穷鬼,只要发现一块能挣钱的地儿就都挤过来了。一毛钱少不少,那帮孙子就跟狗见了屎似的。我要不凶,那公园早成了别人的地盘。你的衣服哪儿来?学费哪儿来?”
回想起父亲随自己进城之初还是个逆来顺受的本分农民,整天嘱咐何堂“在外面少说话,多说好听的,别惹到别人”。再看看眼前跟土匪一样的父亲,何堂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该不该来城里上学。
不久之后,何父又开始骑着他的垃圾三轮车巡视自己的国度了。而何堂却一直放心不下被父亲赶出公园的老乞丐。不知为何,何堂对那老人有股莫名的同情,也许是作为穷人的惺惺相惜吧。
临近闭园时,何堂再次看到了那个老乞丐。他隔着公园的铁栅栏看见老乞丐正在和赵大个子说话,怕赵大个子又要耍什么阴谋就偷偷躲在栅栏下的灌木丛旁偷听起来。
“我说你怎么又来我的地盘了,不是让你进里面去吗?”赵大个子这开场白,简直和何父如出一辙。
“嘿嘿,里面的人不让我在里面捡。”老乞丐含含糊糊地回道。
“他不让你捡你就来我这儿捡啊,我不是也不让你捡吗。对了,还有我给你那十块钱呢?我给你钱是让你进去捡的,既然你不进去,钱还我。”赵大个子说着已经动起手来,没两下就从老乞丐那破棉袄里面把十块钱抠了出来。
“以后不许来了啊,再来罚款!这些就当这次的罚款了。”赵大个子说完,便拎起老人捡破烂用的口袋就走了。
何堂躲在灌木丛后,好久没听见声音才慢慢探出脑袋。他发现那老乞丐依然还在,只是他正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赵大个子离开的方向,原本显得瘦弱的身体也不再佝偻。
“呸,狗东西!”那声音也变得浑厚了许多。可当他转头忽然发现了正在盯着自己看的何堂时,身体突然抖了一下,就又变回了那幅显得有些痴傻的表情,开始冲着何堂嘿嘿傻笑。
“你有吃饭的钱吗?”何堂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可老乞丐依然就是那么痴痴地笑着,没有说话。
“要不把我的给你吧,够你今晚的饭钱。”
其实有那么一刻,何堂是多么希望老乞丐能说一句:“我还有钱呢,够吃饭的。”那样一来他就不必捐献了自己这多半袋的饮料瓶。老乞丐就那么笑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老乞丐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对何堂那多半口袋东西的渴望。
影帝!这绝对是影帝啊!一个眼神就攻陷了何堂那颗对金钱有着同样执着的心。何堂最终还是把那半包饮料瓶隔着栅栏扔了出去,老人很欣喜地冲着何堂笑了。何堂感觉那笑很奇怪,因为那笑有点儿太正常了,不像是一个痴傻老乞丐该有的笑。
看着老乞丐离开的背影,何堂已经开始后悔了。好在他还有两个趁着老乞丐不注意偷偷从蛇皮袋里拿出来的瓶子聊作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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