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莽森林》：第1章 全是人

第1章 全是人

韩竹坐在这里。

坐在尘世中，坐在面馆里，坐在食客间，坐在一张普普通通的木制板凳上面，坐在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面前。

面馆里非常热闹，有赶着时间上班的青年人，也有三三两两背着书包的学生，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年逾古稀的老人，有穿着时髦的美丽少女，也有已经不太讲究穿着打扮的老妇。

那个青年人一边吃面，一边忙着打电话，狼吞虎咽，仿佛每天时间都不够用。

那个抱孩子的妇女，正在教孩子如何使用筷子，可是那个孩子年龄太小，没能拿稳，筷子掉在了地上。

那个老人要了一瓶啤酒，坐在角落里，默默的喝着，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穿着时髦的少女把手机摆在桌上，正用微信跟谁语音聊天，不时掩嘴轻笑一下。

那个老妇站在门口，正跟另一个老头嚷嚷着什么，细心一听，原来是在争论今天白菜和土豆的价格。

打电话的声音、孩子的哭声、啤酒瓶碰撞的清脆声、微信语音那种略带机械的杂音、老妇喋喋不休的嚷声……各式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

牛肉面是刚刚端上来的，韩竹拿起筷子，准备吃面。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韩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那些各式各样的声音仿佛正在远去，飘向了那未知的远方。

究竟是他的心灵远去，还是那些声音远去，他说不清楚。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都有自己要忙的事，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这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韩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韩竹眉头紧锁，忽然间，他就意识到了——

“全是人。”

……

韩竹是个高三学生，吃完这碗牛肉面之后，他就去上学了。

这一节是生物课，生物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只霸王龙，又简单又丑陋，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生物老师脸不红心不跳，拿着课本，继续讲恐龙的诞生与灭亡。

“恐龙，是出生在中生代时期的一类爬行动物的统称，也就是三叠纪、侏罗纪、和白垩纪，它们统治了地球一亿六千五百万年，在六千五百万年前白垩纪结束的时候彻底灭亡……”

忽然，前排有个学生举手了，问：“老师，那些恐龙这么厉害，怎么没有造出宇宙飞船，去往别的星球？”

老师扶了扶眼镜，回答说：“恐龙虽然厉害，但并不代表有我们人类的智力，它们每天脑袋里想的东西是怎么找食物，怎么生存下去，远没有达到人类制造科技的地步。”

那个学生微微点头，说：“我明白了，虽然恐龙的历史比人类的历史长，但是恐龙始终处于地球生物进化的前端，基本算是原始生物，所以没有进化出高等的智慧。”

韩竹忍不住问：“老师，在恐龙统治地球的那一亿六千五百万年当中，难道就没有其他种类的生物与之抗衡了吗？”

老师沉吟了一下，道：“当然有，恐龙也分很多种类，有水中游的，有空中飞的，还有陆地上走的，简直数都数不过来，其实不能说是恐龙统治了地球，只能算是那个种类比较繁盛，其他动物和植物也生机勃勃。”

韩竹又问：“那么人类呢，人类算是统治了地球吧？”

老师点头说：“不错，人类才是真正统治了地球的，即便现在体型最大的鲸，也在人类的掌控之中，这点恐龙就无法做到，能够毁灭地球的，就能够统治地球。”

……

下课后，韩竹也不出去活动，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像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韩竹，怎么啦，心情不好？”

一个温柔好听的女声，忽然在旁边响起。

韩竹回头去看，发现是班花陈靖雪在跟他说话。

陈靖雪号称三班第一美女，不仅外表美丽，而且性格温柔，不论在本班还是整个高三年级，都有许多痴心的男性追求者。

可是，令那些追求者心碎的是，她对谁都好。

这次她来关心韩竹，韩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觉得她对自己有意思。

韩竹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只不过，有些事情想不通，觉得不对。”

陈靖雪有些好奇了，就在韩竹的旁边坐下，忍不住问：“什么事情想不通？”

班花身上有一种特有的淡雅幽芳，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韩竹的心跳得有点快，毕竟她是本班第一美女，作为一个正常的男生，韩竹不可能没有感觉的。

韩竹说：“我觉得，这个世界太不正常了，全是人。”

陈靖雪歪着脑袋，疑惑道：“什么？”

韩竹继续说：“即便是在恐龙时期，世界上也并非全是恐龙，还有许许多多繁盛的生物，足以跟恐龙相争，但是在我们人类时期，其他种类生物的光芒，就全被我们人类掩盖了，没有任何一个物种斗得过我们。”

陈靖雪不以为然，说：“是呀，人类统治了地球，其他生物当然比不过我们，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和科技嘛。”

韩竹转头看着她，严肃的说：“可是，这不正常。”

陈靖雪想了想，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是这场物种进化赛的胜者，怎么不正常？”

韩竹沉默许久，说：“这不自然。”

陈靖雪也看了韩竹许久，扑哧一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能坐在这里争论这个问题，而不是在莽莽森林里找食物和栖息处，不都归功于我们聪明的祖先么？”

韩竹苦笑一下，说：“也对。”

陈靖雪咬了咬嘴唇，说：“还是先别想这些深奥的问题了，班主任说这周五全班进行野炊，提前准备一下吧。”

韩竹问了一句：“去哪里野炊？”

陈靖雪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班主任还没定下来，总之，这次应该不会像以往一样就在学校周边了，或许会去远一点的山林也说不定，我也赞成，那样才有野炊的味道。”

上课铃响了，陈靖雪回到了她自己的座位，韩竹无意识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可能去野炊的地点，忽然发现后排有好几双恶毒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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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郭凯定

韩竹不用想，都知道是哪几个人。

在他们三班里，会用这种目光瞪着同学的，除了郭凯定就没有别人了。

郭凯定仗着自己父亲在公安局当官，平常做事不仅霸道，而且无理，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抢占。

他对班花陈靖雪的情意，韩竹也是清楚得很。

其实，不仅韩竹清楚，整个高三年级的每个人都一清二楚。

因为上次学校办歌舞大会的时候，郭凯定偷偷买了一大束玫瑰花，等到陈靖雪的班级表演结束后，就殷勤的来到她的面前，单膝下跪，献上花束。

这一举动，轰动全校，连很多老师都震惊了。

但是，陈靖雪没有接受他的花束，只是红着脸跑开了。

自此以后，郭凯定依然没有放弃，凡是发现有跟陈靖雪走得比较近的男生，他就会对这个男生做出警告，要是这个男生始终不听劝告，可能就要挨上一顿毒打了。

所以，自从舞台献花那件事发生过后，全年级没有多少男生敢再打陈靖雪的主意了。

听说两个星期前，陈靖雪过生日，有个男生送了一条两百多的银项链，当天晚上就被郭凯定叫出了宿舍，回来时鼻子眼睛都是肿的，三百多度的眼镜都被打碎了。

这次陈靖雪主动来跟韩竹说话，其实并无别的意思，但却刚好被郭凯定看见了。

韩竹本来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除了脑袋里经常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平凡得随时可以淹没在人堆里。

面对蛮横霸道的郭凯定，要说他的心里不畏惧，那是假的。

更何况，郭凯定身边无时无刻跟着几个小弟，就像苍蝇总是围着一坨牛粪，论班上打架，他们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韩竹只好假装没有看见，捧起一本语文书，心不在焉的背一篇课文，连书本拿倒了都不知道。

幸好这时，老师在走廊上出现了，马上就会进入教室，韩竹的胆子这才大了一些。

他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郭凯定，发现郭凯定也在看他，眼神始终恶毒无比，而且还带着一丝挑衅和戏谑。

“完了。”

韩竹心想，看郭凯定这种眼神，下课后多半会被他叫去，遭一顿毒打。

整堂课，韩竹都是忐忐忑忑的，毕竟想到下课后会遭一顿毒打，谁也冷静不下来。

“郭凯定要找你的麻烦？”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韩竹听出是来自前面那位同学。

就坐在韩竹的前面一排，平时总是穿着一身朴素衬衫，不怎么爱说话，学习成绩平平凡凡，存在感比韩竹还低的一个人。

关于这位同学，韩竹所知甚少，只知道他是走校生，每天不上早晚自习，跟其他同学仿佛都没什么关系。

他的名字叫叶华。

说起来可能也是缘分，叶华跟其他同学的关系都比较淡，唯独跟韩竹比较要好。

记得在高二的时候，叶华在校外一家KTV惹了事。

他为了帮一个女孩子解围，而跟几个地窖流氓动起手来，结果是他和女孩子一起进了医院，花了好大一笔医疗费。

发生这样的事，他不敢跟家里人说，所以出院之后，在学校里没了生活费，那整整一个月的吃喝费用，都是向韩竹借的。

后来还清了钱，叶华跟韩竹的关系虽然还是很淡，但已经比其他同学好多了。

韩竹曾经问他：“你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不相识的女孩？”

叶华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

由此，韩竹渐渐读懂了叶华这个人的性格，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那么平凡。

至少，不是任何人都敢跟地窖流氓动手的。

……

思绪回到现实，韩竹点了点头，轻轻的说：“嗯，刚才陈靖雪来找我，被郭凯定看见了。”

叶华没有回头，只是用后背靠着韩竹的课桌，用老师听不见的声音，说：“自从高三以来，已经没有男生敢跟陈靖雪说话了，这次郭凯定多半会打你，杀鸡儆猴。”

韩竹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说：“那怎么办？”

叶华淡淡道：“信我么？”

韩竹愣了一下，说：“你要帮我？”

叶华似乎对谁都很冷淡，说：“如果不要我帮忙，那就算了。”

韩竹沉默了一会，反正横竖都是挨打，还不如信叶华一回，毕竟直到现在，他还并不清楚叶华的底细，其实全班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如果叶华真有办法救他，那也省得受一顿皮肉之苦。

“我信你。”韩竹说。

叶华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说：“行，下课后跟我一起走。”

“铃铃铃……”

下课铃很快就敲响了。

这是中午的下课铃，无数学生捏着饭卡和饭碗，蜂拥朝着食堂而去。

叶华起身走出了教室，韩竹没有多少犹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出教室门的时候，韩竹忍不住回望一眼，发现郭凯定和他那几个小弟不怀好意的跟了上来。

“果然要揍我了。”韩竹一边紧跟着叶华，一边着急的暗道。

“跟我来。”叶华沉声说。

叶华走得很快，韩竹就跟逃似的一样。

令韩竹意外的是，叶华竟然来到了后校门，偷偷绕过门卫室，从一处较矮的围墙翻了出去，动作干净而利落。

“靠，这可是违纪的啊，会被请家长。”韩竹瞪大了眼睛说。

叶华站在墙外，大声说：“你要不想被揍，就跟我来！”

韩竹回望一眼，发现郭凯定竟然已经跟了上来，带着几个小弟用跑的，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算了，顾不了其他了，我可不想被打得毁容……”

韩竹猛一咬牙，双手扣住围墙红砖，使出吃奶的劲翻身上去，一个纵身跳了出去，落到叶华旁边，脚踝摔得有点痛了。

叶华满意点头，说：“还不错，不至于连围墙都翻不过来。”

韩竹着急的说：“郭凯定他们追上来了。”

叶华沉声说：“我知道，现在跟我来。”

叶华一边走，一边摸出了一只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嘟了几声过后，只听他说：

“哥，现在忙吗？不忙的话，到青枫路来一趟，对，就是以前我们等车那个十字路口，对，帮忙解决一些问题……”

听他打完了电话，韩竹忍不住问：“你哥？”

叶华笑着点头，说：“对，现在，就怕郭凯定他们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