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酒集》：一

一

山路蜿蜒回环，像是一道白色的匹练从山顶倾泻而下，在旁人视线中又被凹凸不平的山体切割作大小不一的数十段，少年腾挪跳跃的身影便像是那匹练上一根突兀的线头，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那么的惹眼。

又是一条岔路，小小的少年停下来，顺手将手中的墨砚放入怀中，望着面前两条路微微一恍神，用点兵点将的方法也没能从两条路上分出个所以然。于是索性拨开路旁几丛已至腰际的灌木。树林那边，一条土黄色的小路若隐若现。少年这才面露喜色，三下五除二的直接穿越林子，恨不得一步跨到那条小路上，仿佛灌木上的刺与植丫的抽动并没有给他带来半点痛感似的。

二

少年名叫林峰，而他的父亲林镇北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至少林峰是这么认为的。

林镇北仗着与六明山山顶上罗汉寺中住持清诚大师颇有几分交情，便将林峰交托与清诚大师，自己却吵着什么“青春大好，江湖放荡”，转眼间便消失了。简直快到林峰都来不及诽谤他那一句所谓的“青春”。

可怜林峰方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整日与和尚同吃同住，为了避嫌，还要整日身着佛衣，长发盘在高高的帽子里。若是不知，看起来倒是几分像是西域的胡商。

毕竟是少年心性，来不及对自己微微有些糟糕的外表多作抗议，目光便立刻被这山中的景致吸引住了。

其实林峰见识过的景致并不少，从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像一个游侠一样，带着林峰四处行走。

从北国风雪，到黄沙戈壁，从大潮拍岸，到悬崖绝壁，可惜每一次都只是稍作停留，一两日之后，便又会踏上新的旅程。

所以对于林峰来说，久留某地的机会并不多见，更何况山中的景致也不差，于是不消半日光阴，林峰便在这山上跑开来了。

清诚大师见他如此兴致，于是从那之后，每逢有什么小物什的采购，都统一交与林峰。林峰也定是不想在大殿里和和尚们念什么《楞伽经》，欣然接受了这差事。

他骨子里和他老爹一个样，是绝不可能听什么“木鱼脑袋”念经的。当然，自己念也不可能。当林峰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正猫在大殿门口的梧桐树上，朝着满殿的光溜溜的“木鱼脑袋”撇了撇嘴，径直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