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无终》——古筝梧桐

死不掉的我

一个人从噩梦中惊醒总是会发出一声大叫，林凡仕也是如此，他在惊醒之后发出的叫声吵醒了周围的人，他们骂骂咧咧地，其中一人还将鞋子扔向他。林凡仕伸手接过鞋子，那股臭味飘来，瞬间就把他从睡梦中带来的迷糊赶去，才让他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外面的火光透进来，可以看出自己是在一个帐篷里，屁股下硬硬地，坑洼不平，硌得慌。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睡在地上，身下一张草席，破破烂烂地，有些地方出现了大洞，能从大洞中看出，席下铺的都是草，甚至还有点潮湿，难怪感觉有些冰凉。周边像自己一样躺着七八个人，把帐篷挤得满满的，唯一的空地还放了很多东西，昏暗之中看不清楚是什么，几杆木枪围在一起立成一个圈。

这里是哪里啊？林凡仕对周围感到完全陌生，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起身朝外走去，只见外面密密麻麻的支着数不尽的帐篷，每隔不远便竖着一个火盆，应该是用来照明的，其实虽然是深夜，但月明星稀，即使没有这些火盆也能看清周围。一队队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的古代士兵不时从他身前走过。

今夜并不是很冷，又无风，林凡仕只是身着单衣，感到的也只是凉爽。可他的身体却不住的颤抖，这里是军营，是战争，那之前所做的也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现在的情景表明自己又重生了一次。

是的，又。林凡仕已经死了无数次，第一次，是自杀，他选择从一百多米的高楼跳下。他自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枯燥无聊的生活，没有什么废材，没有前女友的背叛，他只是厌烦了每天循环往复的生活，短暂的欢乐不能给他持续的动力，昨夜还在夜场寻欢作乐，早上醒来，给他带来的刺激已经烟消云散。到后来已经越来越严重，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眼泪便从脸上滑落，自己的心中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将它填满。他尝试了所有能尝试的，甚至包括毒品，却不能给他这摊死水泛起一点涟漪，就像是进了弱水河，直接沉进了深不见日的河底，与淤泥为伴。

所以，他承受不住了，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谁都无法知道自己的寿命，有人长命百岁。有人英年早逝。不要理会谁说的生命的价值在于宽度而不在于长度，更不要关心身边人的感受。因为在死亡的那一刻，人的思想已经停止，你不会知道是谁发现了你的尸体，你也不会看到社会上的反应，也许众人从报纸电视上看到消息，不屑一顾，说一句这人的心理真脆弱便没有了下文，还有可能拿着这则消息，当做笑话讲给别人听来表现自己。

亲人的痛苦，朋友的惋惜，这些都没关系，因为你不会知道，因为科学已经证明这世界是没有鬼的，人不过是碳水化合物的组成，人之所以会思考，不过是大脑中神经系统的组成和对外界事物的反应，人没有灵魂，没有转世重生，没有六道轮回，没有因果报应，人只能活一次。

在想通了一切之后，林凡仕便做出了决定，他要自杀。他选了从大楼跳下，因为这样可以毫无痛苦，在落地的那一刻，自己便已经死了，不会有任何感觉。无论是吃药、割腕都有可能在自己陷入昏迷的情况被人发现，然后送去医院救回。既然要死，便要死的干脆点。

他选好了日子，虽说真的是死了之后了无牵挂，可他也不愿意给他人造成麻烦。他提前辞了工作，退了房子，将存款都打给了父母，把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可想的越多，牵挂就越多，越觉得自己一死会给更多的人造成麻烦，甚至他都要放弃了。

可他还是没有放弃，他走上了大楼，站在了天台吹风，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他趴在栏杆上，朝下望，周边高大的建筑显得人是多么的渺小。我一定会成为肉饼，他想。

自讽也没有缓解他的紧张害怕，足足用了一个小时，他才坐在了栏杆上，这时，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俯身就可以完成他的自杀计划，可就是这么一个计划让他用了比决定自杀还要长无数倍的时间去完成。他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便确定了自杀计划。

现在的他才知道，为什么在看电视时，所有选择跳楼的人都会站在楼顶犹豫不决，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不，应该是对死后的未知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它在慢慢吞噬你的决心，让你所有的想法在未知面前一文不值。林凡仕好几次都想让自己栽下去，每当自己摇摇欲坠时，那种未知的恐惧都会强迫自己迅速回身，甚至将自己坐在楼顶边缘的屁股往后挪了几下。

不打败对未知的恐惧，自己的自杀计划一定会破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买了安眠药，在毫无意识中死去。林凡仕这样想着，甚至真的认真考虑了这个想法。难道要回去重新来过？这时，林凡仕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原来是父亲的电话，他刚刚看到转账的通知，赶忙打来问问情况。林凡仕含糊其辞的应付着，打完电话的他也没有了自杀的心思，便将手机放进兜里，起身想要下去，还没站稳，就听到有人在喊：“什么人，你在干嘛？”抬头一看，原来是大楼的保安，就见他朝自己冲了过来。

林凡仕心中一慌，脚下没留神，便滑下去了。在下坠的的时候，他看到了保安惊恐的脸，他甚至还不由自主的翻了个身。有人说人在死亡那一刻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林凡仕如今体会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缓慢中进行，短短的几秒钟就像是一分钟，保安的脸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一点点的变化，下坠速度很快，他却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层的人。直到砰地一声，他的眼中一片黑暗，他不怪保安，因为是他帮自己完成了这个本来要放弃的计划。

他甚至对这个保安很感激。感激？什么鬼？他猛地坐起身，回想起自己的确是从楼上摔了下去，那种真实感难道是假的？他掐了掐自己，很疼，不是做梦，然后又打量了下自己所处的环境，熟悉的床，熟悉的房间，还有昨天自己喝剩的酒和没吃完的零食。他又躺回床上，抹了把脸上的汗，原来之前的才是梦啊。不过，还真是真实的可怕。

虽然梦中的恐惧很真实，但他仍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洗完澡，收拾了东西，便下楼去退房，他住的是酒店式公寓，手续很方便。然后吃早餐，转账给父母，一切都很顺畅，就好像自己已经做过一次一样。

做过一次？自己在哪里做过一次？每个人都会做梦，但往往都不会记得自己做的什么梦。林凡仕努力的回想，才在自己的梦中想起了一些事情，很模糊，但都和现实中一致，他决定验证一下。接下来早餐店会进来一个穿红色衬衫的女生，他记得清楚是因为这个女生穿的高跟鞋的鞋跟会在她走向柜台的时候断开，失去平衡的女生便摔在地上，她还穿的短裙，这一摔自然是下面风光无限好。林凡仕看着店门口方向，他只是有印象，并不确定进来的具体时间，更何况他也只是猜测，如果猜对了，那就说明那个梦不简单，或者根本就不是梦。如果没有那个女生出现，就只能说明一切只是巧合，或者是记错了梦。

林凡仕心不在焉地喝着豆浆，看了眼手表，快到九点了，看来只是巧合，他拿出钱包，准备结账，却正好看见一个红衣女子走进店里。林凡仕看到了，没错是她，一样的红衬衫，一样的短裙，一样的高跟鞋，当她快走到柜台的时候，一样的姿势摔倒在地。林凡仕终于确定了，那根本不是梦，是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但是又回到了同一天的早上。可为什么自己没死，还回到了这一天醒来的时候，或者说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又回到醒来的时刻。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电影《土拨鼠之日》和《忌日快乐》，难道是死亡循环？

他要去验证一下，他冲出店去，跑到那个自杀的大楼，在乘坐电梯时，他脑中想了很多，他想这会不会只是巧合，那就是个梦，没什么特别的，又想这肯定不是梦，而是陷入了无法解释的奇怪现象。在两种思想激烈争斗中，林凡仕迷迷糊糊地就上到顶楼，又从人工通道走到天台，走到了之前跳下去的地方。

这次的他，没有了对死亡未知的恐惧，反而是对未知的好奇，他站在天台边缘，张开双臂，感受着楼顶吹来的风，没有立刻往下跳，他还要验证两件事情。父亲的电话，保安的叫喊，都丝毫不差地在同样的时间出现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慢动作。

林凡仕纵身一跃，在下坠中又看到保安的脸露出天台，一分钟的感觉又出来了，他还有心向保安挥了挥手，然后就是等待，熟悉的黑暗降临。

这一天

林凡仕再次从黑暗中醒来，入眼的还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他认真回想之前经历的事情，这次连细节都重复了一遍，将一切想起，他不知道如果不按照这一切重新来过，这个死亡循环会不会终结。好不容易他的生活出现了更刺激的内容，这可比放纵人生带来的快乐更持久，他不愿去冒这个险。也许等自己玩腻了，就会想如何去停止吧。

只是玩腻的次数要比林凡仕预想的要快得多，仅仅重复了四次，他便玩不下去了，一模一样的行为，重复不变的对话，这就像是在玩单机游戏，而且只有半天时间，甚至没有暂停键。他就像是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只能按照既定的路线不停歇的动下去。他本就是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聊生活而选择自杀，又怎会愿意去无休止的重复着半天的生活。

在第五次醒来后，他决定是时候改变了，哪怕是失去了循环空间，他也不在乎。

他习惯性地起身去洗漱，洗漱完就拿起电话要退房，刚拿起就又放下了，自己是要改变的，怎么还去做和之前一样的事。摇头一笑，林凡仕穿戴整齐就出门去了，还是同一家早餐店，只是他换了新的套餐，一边吃饭，一边等着那位红衣女生的出现。

他慢条细理的吃完早餐，看了看手表，还有两分钟时间。他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听着门口的动静。门口熟悉的风铃声响起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正是那个女生进来了。他起身向前台走去，好像是要结账。

他数着步子，3，2，1，等数完之后，正好女生的鞋跟断掉，而他也走到了她的旁边，那个女生向他的方向倒去，他伸手便把她扶住了。外人看来就是这个男子在去前台结账，走到女生旁边的时候碰巧遇上，顺手一扶，实际上，却是林凡仕精心计算的。前四次的循环往复，虽然他没有改变自己的行动，可一些特殊事件的时间点早被他牢牢记住了。因此他才能查到好处地出现在那里。

红衣女生站稳之后，先低头看了下鞋子，发现是鞋跟断了，恨恨地踢了下。然后才抬头看向林凡仕，害羞的说了声谢谢。林凡仕这才看到女生的长相，之前只能看得到她进门后的侧脸，在她摔倒时看的自然是下面的风光，还没未见到她的正脸，现在看来，长的还是不错的。

看到美女自然是要多聊几句的，林凡仕对她说：“你没事吧，有没有扭到脚，我先扶你去那边坐下。”

女生也没有推脱，她能感觉到脚上传来的疼痛，扶着林凡仕，一蹦一跳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鞋子脱掉就揉了起来。林凡仕可不是电视上演的主角，女主脚崴了就上手去揉，他还没那个脸皮。只是搬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也不说话。

那个女生看到他没有赶蛇上棍，顺势纠缠，对他有了点好感，然而只是一点，也没想过以后跟他有任何交集。看到林凡仕在一旁看着不说话，觉得也不能就这么冷落了“救命恩人”，便开口说：“谢谢你，我叫宁雨诺。”说完还伸出右手。林凡仕也伸出右手礼节性的握了下，就收了回去，说：“没事，我只是顺手而已，我也不想看到一个美女就那么脸朝下的摔下去，破了相就可惜了。”说完还摇摇头，脸上那惋惜的表情好像摔的是国家宝藏似的。

自己刚才可不是脸朝下摔的，宁雨诺听出了林凡仕是在开玩笑。虽然有点油腔滑调，可哪个女生听到别人叫自己美女会不高兴的，她想绷住脸，让自己显得矜持一点，可眼中的笑却是藏不住了。林凡仕离得这么近，自然也看见了，也不点破。看来这个女生蛮单纯的。

“哎、”宁雨诺想了下，自己都把名字告诉他了，好像他还没说他叫什么呢。就问他：“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我都吃那么大亏，先告诉你了。”

“我？”林凡仕指了下自己，说：“我叫林凡仕。”

“林凡仕，好奇怪的名字，怎么写的？”宁雨诺问他。

林凡仕回道：“双木林，几点凡，单人士。”

宁雨诺歪头想了想，才知道这是哪三个字。说：“不就是说个名字吗，你讲这么复杂干嘛。还要我想半天。”

林凡仕摇头说：“这么常见的字，你都要想半天，看来真应了某句话啊。”说完还朝那个地方看了一眼，确实很形象。

宁雨诺不知道是什么话，但肯定不是好话，顺着林凡仕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去，她就明白了，居然敢说自己是胸大无脑。立马就拿着脱下的高跟鞋向他砸去，两人打闹一阵才发现这里是公众场合，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尤其是新进来的客人，还以为他们是小两口闹别扭。单身狗是一脸的羡慕。

两人被看的实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宁雨诺就说自己要走了，林凡仕让她先等一下。起身去把之前的账结了，然后回来扶着她出去。出了店宁雨诺就说：“你不用扶我了，我自己回去吧，你肯定还要上班吧。”林凡仕听她说了便没坚持送她，比起送美女回家，他更想知道的是改变了原来的行为，会出现什么样的不可预知的反应，会不会还有循环，是自己就此困在了这一天，还是顺利的进入到第二天。

林凡仕看着宁雨诺的背影走远，自己也胡乱选了个方向走去。他没有接下来的计划，总不能还去天台上吹风吧。走了一阵，也没有想出要去干嘛，索性回到自己的住所，把今天就此混过去。

林凡仕认准方向，就朝住所走去，路过路口时正好是绿灯，急走几步，朝对面走去，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然后就感觉自己好像是飞了起来，熟悉的黑暗又出现了。

他睁开眼睛，也不急着起来了，就躺在床上思考。这次自己没有按照剧本行动，而是打乱节奏换个方式度过这一天，可是还是被冲出来的汽车秒杀，难道是自己只要在这一天死去，就会重新开始。他要做几个实验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接下来他试过被电死，上吊死，以及吃药割腕。每次都在熟悉的黑暗中醒来。他列了一张表，经过几次验证，他在这一天上画了个勾，接下来就该验证非自杀情况以及如何撑到第二天了。忌日快乐里破解死亡循环是找出了凶手，避免死亡。而自己的情况，首先没有凶手，这是确信无疑的，那么打破循环就要避免死亡，撑到第二天了。

有了目标，就有了计划，林凡仕信心满满的开始了无数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