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枯山》:-匪我思存·罔顾三问
第一章-匪我思存·罔顾三问
东方渐白,天微亮,经过一夜的暴雨清刷,洁净了许些。
“何处欲往?”
“绿柳白杨。”
“那便绿柳白杨。”
吴辰、命与巍然而立,相视,大笑,哪顾得周遭横尸遍野。
二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血迹缠身,纵如此,英锐难掩。
没有多语,他们动了起来,收剑入鞘,向东方行去,速度极快,难觅其踪。此前既定了一般。
《万灵经》有云:“大陆尽东处,青山见,名曰座枯,虽含枯字,却是繁茂惊人,灵人异物皆聚于此。然此处位于阴阳交汇,凡人难近其身,纵异人也极易丧命,故虽有人传讲却未知真假。”
所谓绿柳白杨处,便指座枯山了,空灵如斯,心之所归,神之所往。
再观吴辰二人,并无步幅,身体悬空而起,若飞而无翅。但隐隐的,可以窥见其身周的气流波动。
吴辰所用乃破虚空之术,可撕裂虚空原有的维度,拉扯揉叠,以使自己的达到目的地。此术虽耗法,但速度极快,与之齐名的,有一名曰“缩地成寸”。虚空是幻烂的,万象交杂。吴辰被虚空中的不知名的气浪吹打着,挥舞双掌,与之相搏,刘海扬起,秀眉竖立,眉间沟壑极显,不时渗出汗珠。命与在一旁打着结印,行止间,金光符文灿若天星,口中念念有词,晦涩难懂。
如此,维持不至于很久,约三个时辰,一切平静下来。二人盘坐,闭目冥想,恢复千里之行的损耗。
这里,便是山了,跨千里,终于看到了山。但山前那矗立的石碑上却是赫然另外的三个大字“合虚山”。并非座枯,但细看也还算得一幅景致。高峰大壑,连亘盘桓,起伏跌宕,枯荣有致,另有一番风味。
“过不去了。此处设有禁置,坐标点不能再向东移了。”吴辰的眼缓缓睁开。
“嗯,感知到了。”命与附和。
“合虚山……曾听人说日升之处,今日得见,果真不负其名。”吴辰仰望山巅,眼睛在阳光的映射下微眯,舒了口气,道。
命与环视着周遭的环境,也叹:“是,真高。按道理讲,再往东,就是座枯山了。天色还早,我们继续吧。”
他二人倒也不顾辛劳,径直上山去。
这座山不知是何原因,于其间行步是施展不了灵力的,只能靠腿力,纵使吴、命二人腿力矫健,待至山腰,夜已央。
“小心点,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山上行路居然没遇到一个精怪。”吴辰边走边向后边传言。
命与只是嗯了一声,更加谨慎了起来。四周重归寂静,偶有虫鸣木动,无月无星,奇诡慑人。
后边的路程也是诡异的畅通无阻,通畅得不像是人间道,又是几个时辰,又是一日天亮。
太阳是极大的,金乌鸟每天夜里于合虚山东匿身,白昼展翅升天,此刻正是升天时。于金乌而言,这,便是它任责,在某种禁忌力量的禁锢下是无可反抗的。日复一日,监牢一般,囿于这片天地。
“原来这就是太阳的原身。”命与仰望着金乌的遮天火翅,满目崇敬。
“快到山顶了。”吴辰盯着不远处的山顶,喃喃。
在这与太阳亲密接触的地方,汗腺极受刺激。二人的衣衫被汗水浸透了,加上原本便是破损的,在泼洒下的阳光下,隐约可见那力量充沛的身体。
终于到达山巅。
好像山上的某股力量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二人双脚刚踏上去,便是一道晴天霹雳。风云乍起,天光渐被遮掩,雨水兆。
二人不禁皱眉。
山巅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也是刚好,一座孤孤的茅草屋写入眼帘,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坚毅。
四周空荡荡,雷声还在轰响,天公好似是在声声催逼着他们去向那茅草屋。
“既是如此,祸福何干,进去看看。”
“好。”
说话间,他二人已至其内。
“呵呵,两位小哥啊,老朽这里好久没来人了呢。”语者是一位面色慈祥的老者,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不速之客的哑然,反倒平淡地又道,“如果老朽推算不错的话,两位小哥,可是去寻座枯山?”
此时,天空乌云尽散,重归明朗。
吴辰瞥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是又如何。”
“那就没错了。”
“此话怎讲?”
“合虚山,所谓“合虚”,其实就是一个幌子,滤人心,过清静。合虚山是不存在的,其实说白了就是一道关卡,过则为座枯,不过则深渊万丈。二位小哥能无阻通过座枯山的西体,便显然是得到了座枯的认可。”
“嗯……”二人不解地望着老者。
“哈哈哈。随我来”老者挥了挥衣袂,走了出去。
二人紧随,山顶罔顾之前模样,变得生机盎然,奇花异卉遍地,古木成林参天。
“你们看。”老者指着前方。
二人又随之望去,那是一片云雾缭绕,那是一片七彩霞光,那是一片仙境,那是……合虚山的另一半。他们也是这时才发现,这是一座从中间劈开的山,西侧为山体,东侧竟为虚无。
“这是……”
“玄湖,上浮的是玄气。万民之气,皇者之气。你仔细听,耳边是不是有什么声音。”老者缓言。
“古钟声……悠悠太上,民之厥初……”
“对,此气承载了万民之祈愿,万灵之供奉,又称净气。玄湖来历更可追溯至上古,我不赘述,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你们确实是要入座枯境?”老者再问。
“不然?”
“好,这座湖是入口,从崖上跃下,于湖中洗却浮华,脱去胎体,便可飘然入境。”
“您该不是诓我们吧。”命与笑着打趣。
“呵呵。”老者笑而不语。
“先生,刚才我们上山时的打雷闪电是怎么回事。”吴辰故意撇开话题,给自己留点空间思考。
“设定而已,天之道,运法象,法象天地。”
“这样啊……”命与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颚,与吴辰相觑无言。
“那么,你们还敢跃下吗?”老者依旧微笑,第三次问道。
“怎得不敢?”吴辰终于决然。
“真的不留恋那边了吗?想好,这里可是一方进去容易,出去难的土地。”老者望着西方,他指的,自然是来处。
“不。”这个字,吴辰咬很重,回望前半生,他似乎从未如此决绝,不然何以成魔。
“怎么,小生,那边不美好吗?”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那你来这边的意义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有意义呢?有趣岂不是更好玩。”
“那么,来吧!”呼喝着,老者腰间的葫芦盘旋升空,渐而变大,至七寸时停下。葫芦口像是一个无止尽的黑洞,隔着很远便可感受到其威之犀利。
“封印揭开了,跃下去,静等片刻,便可入域。”
“未闻先生大名。”
“单字一存。”
“谢了,存老。”此语未完,吴辰、命与已相与落下,水花迸溅,烟雾缭绕。
老者,依旧立于崖上,依旧微笑。
第二章-应似飞鸿踏雪泥(上)
入水如鱼,一切自如,居然毫无窒息感。
玄湖水如无暇玉,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吴辰二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静与开阔。
昏昏然,他二人任由四肢摆开,飘浮摇曳,显不出一丝力道。就这么瘫软着,慢慢,衣服消湮了,无影无踪,血迹没了,剑也没了,再紧接着,头发……脑袋……身体……都没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似根本未曾存在过。
又是好大会,是处隐隐显出灵光,斑驳绚烂,幽幽闪动,不过仅昙花一现,很快,湖水重归平静,无风无澜。
玄黄一改,与此同时,另一处……
这里是海洋,绿色的海洋,风吹草动仿佛浪花击起。回环四周,是一望无垠的平川广野,沃野茫茫,与来处不同,这里是望不见山的。
隐约,又仔细探去,两道幻影竖立在青草浪间,私语着什么。
“我们,算是死了……还是活着?”吴辰伸出虚幻的五指,瞧了瞧,语气轻快中不乏戏谑。
“界定这个干嘛,来都来了,死活重要吗。”命与也干脆,笑着调侃。
“也是,哈哈。”
又是几句打趣,命与突然定住睛,被东北侧的一方土地引了去。
“那是什么……。”命与顿了顿,“去前面看看吧。”
吴辰也顺势极目,“好,似乎还蛮有趣。”
还未到地方,就看到了一个残破,龟裂的木牌立于地面,仿佛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上面刻着的两个大字倒是颇具风骨与气韵,“东坡”。
所谓东坡,其实一座篱笆围住的庄稼田,又至于,为什么叫东坡,可能与位于东方有关。
田中一老翁,头戴斗笠,裤腿挽至小腿肚,粗布麻衣,脚蹬草鞋,风吹,荷锄迎风而立,满满的仙风道骨。
“夫子。”吴辰唤。
老者应声转身,这才看清全貌,虽已谈不上英俊,但精神矍铄,鹤发修髯。身材略微发胖。
老者简单地审视,“两位小友怕是初入此境吧。”老者笑,面露慈祥,酒窝凹得别致。
“您这是……”
“呵呵,山野老农罢了。”老者乐哈哈的。
“这是您的园子?”
“嗯,今年收成不错。”老者满是成就感地望向田地。
“您……自己吗?我们有些问题想要向您打听。”
“那可有兴趣随老夫去寒舍一叙?”
老者身上看不出恶意,就算有恶意,又能对灵体状态的自己做什么呢?想着,吴辰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一路寒暄了解,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了老者的房舍,虽简陋,但却赏心悦目,花花草草不乏,还有苍竹劲挺,鸟语虫鸣,颇为喜人。
回到家中,老者忙了起来,“先坐,先坐。我去给二位置些吃的。”,不多会儿,酒肴便上了桌。
哇嘞个塞,鬼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变戏法的,看着桌上的琳琅满目,香气袭鼻,饕餮盛宴莫过于此了吧,他们把目光转向老农,目光中夹杂着惑然。
老农又笑了,笑得爽朗,笑得灿然。“基本操作,基本操作。”
二人口水直下三千尺,却又恍惚,自己是灵体诶……如何下肚。“夫子,这……”,吴辰伸指指向桌上的菜肴。
“呵呵”,老者挥了挥袖头,“吃吧,不打紧。”。
“什么鬼东西。”吴辰诧异,自己居然可以端起餐具以食。
“现在能吃了吧,我们开始吧。”老者好像根本没打算去解释,一切心思都在吃上。
“尝尝这个,我最拿手,起名东坡肉,肉可是好东西,这吃食,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老者看得出来真的很开心。
果真,他二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美食的威能,居然这般可人。实在好吃,加上些些倦意,吃得蛮多。
“哈哈……还有这个……东坡鱼……玉糁羹……”老者一一解说。
二人酒足饭饱。“多谢夫子款待。”
“怎么样,我手艺还不错吧,哈哈。”
“夫子厨艺实在厉害。这大抵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吴辰随口说出。
“最好吃的饭菜在家中,我怎敢攀附。但这美食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哈哈”老者总是在笑。
“家中。”听到这个词,不由,心一沉。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直不说话的命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吴辰不解地望着他。老者也不由怔了一下,但随即回道,“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次,命与和老者都笑了,笑声爽朗。
“什么鬼。”吴辰懵了。
“没什么没什么。”命与摆摆手。老者也笑而不语。
吴辰知趣也不再多问,“我们明为虚幻,而餐物盖为实体,我们怎得能……来时路上,我做试探,不能触此界之物啊。”,吴辰又问。
“这样啊……同世间所存万物一斑,一种介质,用于托存灵的。你们来之前的肉身,也是只是一种介质。灵才是本真。”老者的笑意少了许多,“不过许多人并不觉知,为了讨好一副介质,却不惜牺牲本真,本末倒置,也是可怜。”
“那我们刚才……”
“灵托,可以暂时为灵体状态的人借来介质,作为实体,但时间并不长。我给你们的,便是我身上的这副灵托之力。”说着,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块……灵玉,泛着碧光,但晶莹剔透,让人怀疑此物是否真的存在。
“这……”
“灵托于这整片座枯域也不见得超过双手之数,我也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副。”
“既如此,借此物可将灵体幻作实体,那可有一物可将实物幻作灵体呢?”
“自然是有,待你入境便知,且幻灵相较于化质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故常得威统者青睐。”
“原来如此。那刚刚听闻您说这里是座枯域,为何不见山?”
“山在心中,在任一处,至于何处寻,谓之天机。”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不太明白……我们脱却界外欲求,怎好似又入一囚笼。”
“在此候了千年,不曾与人言,今日,倒是痛快。与你二人讲上一讲这世界之广袤。佛有云,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道有语,八卦,乾、震、坎、艮、坤、巽、离、兑。衍生而出,外八界,一一对应。以这方座枯域,为中心,既是外围八界的交集,同属于八界的任一界,又并不属于任一界。此中道理,尚需自悟。这是一大圆,地圆天方,此外空间称之为浊。又至于浊是什么,当今世上,无人能答。”
“……”吴辰怎么听都觉得这人是在胡说八道。但……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破开执念,避离争端,找找真正什么有趣。”
“此处……不是净土吗……争端怎么说。”
“每一寸空间都有存在的道理,每一寸空间都必须固守它的平衡,没有绝对的净与不净。所以,这世上,哪来什么净土,净的,只有人心;这世上也不存在绝对的恶土,恶的,也只是人心罢。就似你二人,虽经玄湖洗却,但仍戾气相绕,如此去寻清净处,岂非另一执念?”
“不过你二人心性纯良,老夫喜欢,弃下执念,可愿留在这田埂处陪陪老夫?”
“好。”命与想也未曾想,便应了下来。
“这个……”吴辰托起了下腮,又望了望命与和老者。“心不在此,怕是不成。”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后生如此主张,老夫也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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