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养龙》： “你看，龙！”

第一章 “你看，龙！”

上海的七月，太阳恨不得贴到大地上，生怕烤不干路上的行人。李清拖着他的大行李箱，走在商业街上，周围是五光十色的人群和珠光宝气的奢侈品，让他显得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李清拉了拉皱巴巴的衬衣上挂着的A货领带，“MD……”想继续骂，却不知道骂什么好了。

这样的情况，李清早就习惯了，从大学毕业来到这座所谓的大城市追逐梦想，他已经面试了4份工作，最近的一个被拒绝理由是老板觉得他描述不清楚，客户听不明白他对产品描述。

还不是看不起我二本的学历，李清恨恨的骂，来上海已经一个月，大学四年来实习辛苦攒下的钱差不多花光了，刚来时候的激情已经被现实的残酷消磨殆尽，他已经在心里暗暗发过誓，这是面试的最后一份工作，若是不成功，就回老家，丢脸总比饿死好吧。

这或许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吧，李清看着身边悠哉闲哉的人群，想到这些，狠狠的大力拉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嘭，好像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哎哟，你谁啊！长不长眼睛，你知道我是.....”被撞到的人转过身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油光满面，头发剩的三三两两，混着头上的汗水，贴在发亮的秃头上，虽然一脸恶相，但是最后只剩下滑稽。李清也不怕，要是年轻貌美的小姐姐，他或许还会愧疚一下，可是现在自己这么惨对面还是一个这样的大叔，他根本没有道歉的打算，挑衅的看着秃子。

秃大叔本来一脸怒容，可是不知怎的，看到李清，神色渐渐由愤怒变为惊奇，再变成疑惑，停顿几秒后，一丝猥琐的笑容，爬上嘴角。

秃大叔理了理小一号的旧西装，用那只被烟熏黄的指头打了个佛号，“贫道法号若去，习道于龙虎山苍生寺，住持之之道人是我师兄，刚才远远就看到施主头悬红云，印堂彩光，正是和我有缘之人，但看施主慧心蒙秽，怕是遇到了什么不如意之事，即与我有缘，我必不能视而不见，那边有一条安静小巷，施主可与我过去细谈。”

说完递给李清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龙虎山佛学研究会副会长，下面的名字被划掉，写上了歪歪扭扭的若去两字。李清瞟了一眼那张名片，接都没有接，“你当我是沙壁么”，拉着行李箱挤开秃大叔就要走。

秃大叔一把拉住要走的李清，“施主留步，我不是骗子，是你真的与我有缘。”

李清甩开大叔，嘴里嘟囔着“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竟然碰到一个深井冰。

“前面那个少年，”背后大叔的声音传来，“你看”。

李清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什么？”

秃大叔身体站的笔直，脸上一丝猥琐的神情早没了踪迹，肃穆神色中竟有几分神圣意味，右手独独一根食指如剑，仿佛要刺穿什么，直直向天。

“龙！”

这个字念出来，竟有浩浩荡荡之势，声响震天，余声阵阵如春雷，在李清耳边炸响，李清心脏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重锤猛击了一下，心跳漏跳了三拍不止。

不远处的大叔从脚底氤氲出丝丝白雾，开始还是袅袅炊烟，须臾之后就像大江大河天上落，白色雾气一会便包裹住了两人，他们仿佛置身在白雾构成的海洋中，除了两人，天地一片白茫茫。。这一分钟发生的事情，超乎了李清的想象，还没来的及细想，天空传来一声巨响，这是真正的夏雷。

“你看。”

与上次不同，大叔这次再说这两个字，脸上写满肃穆平静，李清这才明白过来，大叔怪异的姿势，是在要他往天上看，他下意识的顺着大叔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就在他头上不高的地方，一条金色的生物在白雾中游弋，来去穿梭，不时被白雾遮眼望不清，绵延极长，看不到全貌。

那生物放佛被什么吸引，边游动盘旋着向下游动，李清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个生物好像是冲他来的。

危险！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同时，天上的金色生物也骤然加快了速度，朝他游来，李清想跑，身体却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心里的绝望随着他和金色生物之间距离缩短越来越浓，他已经感受到了那个金色生物带来的烈风，他想往后跑，脚却重若千钧，一步都挪不开。这时李清已经放弃逃了，只能把拼命闭紧眼睛低着头，默念老天保命。

秃大叔就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站着，保持那个怪异的姿势，看到李清这个模样，大叔骤然一声大喝，“龙！”。

李清失去了对整个身体的控制，眼睛自己张开，顺着大叔手指的方向，往上望去。

竟然真的是龙！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条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盘旋，不再下降，呆若木鸡的他甚至能看清龙身上的金色鳞片，每一个都有磨盘大小，长长的龙须随着游动飘荡，九只爪子像划水般拨着白雾，小船大小的尾巴扇来扇去，竟有几分优雅的味道。

“这下子不说我是骗子了吧”，秃大叔满脸得意。

李清定定看着那条龙，雾里面的龙也是饶有趣味的盯着他，一人一龙，相看两不厌。

“上古传说，有大机缘者，可以凡体饲龙。饲龙者，养龙也，龙以人之神气为食，人凭龙之精魄修行，饲成之后，可摘星填海，拥造化万物之力。”大叔抬头看向空中的龙，“此子与你有缘，你的饲龙者我已经帮你寻得了。”

大叔说完，天上的龙又开始旋转下降，离李清越来越近，蓦的张开嘴，扑过来，在被吞之前李清最后一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原来龙没有口臭，尽是清香。下一秒，李清已经失去了意识。

金色巨龙将李清吞下，又开始在白雾中盘旋游动，欢欣之情尽显。若是有大神通者推演，可看在金龙的颌下逆鳞处，有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一丝不挂的被包裹在一团金光中，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头也靠在膝盖中间，整个人缩成一个半圆。而在金光的另一边，一条缩小了不知多少倍的小龙也缩成一团，仔细看去，和天上盘旋的巨物有九分神似。

“你倒是舍得，以自己那口先天真气育龙，还分给那个少年一半，这下他可是真的撞大运了。不过，这个少年和这条小龙对你那么重要，应该不只是因为他是饲龙者，那条小龙传承了你的力量那么简单吧，难怪那些传说中的饲龙者最后都没了踪影，啧啧啧。”

巨龙听到大叔的话，将头缓缓转向大叔，金色眼眸露出寸寸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前去。

“就算你有什么计划，又与我这个将死之人何干，你放心好了，过了今日，过去未来现在，再也没有我了，你就算有什么秘密，也没人知道了。”

“你要找的饲龙者，我已经帮你找到了，现在，作为交换，轮到你履行我们的约定了。”秃大叔收回食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所剩无几的几缕头发，一手负背后，一手做佛号，微微躬身，“道友，请助我！”

金色巨龙微微颔首，随后将巨大的头颅高高昂起，一声龙吟，响撤九天黄泉，身体极速游动起来，朝上方飞去。

“得罪了。”秃大叔跨出一步，下一秒已经出现在高空中的龙背上，“三百年了，你们欠我的，也是时候该还了。”

巨龙飞的越来越快，越来越高，当速度快达到极限，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在极速中归为混沌。

不多时，一道巨大的门浮现在虚空混沌中，巨门高不知几许，巨龙在它面前，放佛参天大树下的蝼蚁，但是一股寂灭的气息隔着很远便能感受到，距离近后，感受更为强烈，哪怕为再高的生灵下一秒会被这股气息吞没，归于虚无。

门上刻着看不懂的花纹，密密麻麻工整的排列，上半部分因为高度已然看不清楚，下面的部分，空空如也。

巨龙载着大叔飞临门下，大叔再次躬身，“道友，请开天门！”巨龙不再游动，停在门前半空中，周身光芒大作，九只龙爪缓慢在空中挥舞，不一会，一个晦涩难懂的符号浮现在半空，这个符号放佛抽去了金龙全身气力，连身上的金光都暗淡了许多！

巨门上部，一个巨大的符号也亮起金光，同巨龙所画符号极为相似，远远与巨龙所绘符号遥相呼应。符号飞向巨门，融入大门不见了。

大门开始颤动，刚开始还是小小震动，不多时，便发出震天响声，不知是何等力量，将大门强行拉扯出一道小小的缝隙，而这小小缝隙，对普通人来说，正如天堑。

门后面是一片黑暗，极致的黑，放佛不管什么东西，都将被吸进其中永无超脱。

“两位，你们一定想不到，我这手下败将，不仅没死，还打开天门回来了。”秃大叔看到天门打开，脸色狰狞起来，再无半点正常的人的样子，如同刚从地狱来的恶鬼。

巨龙载着大叔飞入门后，巨门缓缓关闭，放佛从来没有打开，掩入混沌，无影无踪。

第二章 了断，獠断

“该来的还是来了”一道声音从遥远的东方传来，“他是你当年留下的祸端，这次该你来解决。”

“他虽然是我的果，可是我现在在关键的时候，怕是需要你助我。”另一个声音则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放佛许多人在说话，又放佛独独一个人在讲，诡异非常。

双方沉默半息，见对方没有回话，那诡异声音仿佛下定了决心，“三百年！”

“五百年！”东方的宏大声音答道。

“好！”诡异声音一点不犹豫，“虽然因果在我，但他活着走去这片虚，对你而言终归也是麻烦事，希望你能全力出手。”

“虽然不知他在下界得了什么奇遇，但就算他能开天门，不过一只畜生尔尔，翻不起什么风浪。你放心，我不会趁机伤你，毕竟我们现在是道友。”宏大声音的笑声中尽是嘲讽，那诡异声音有怨气，却也无可奈何。

巨龙载着秃大叔飞入那片黑暗，进入之后便能看到，这些黑气都是从下方一片大地升腾而起，那土地就在巨门之下，天空之上，没有支撑，悬在半空。

这片大地被天界称作未寒地，位列天界十大禁地。此地本就是有去无回之地，三百年前发生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后，此地更成了各路仙妖魔凡眼中的必死之地。

浓墨般的黑气将大地团团笼罩，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就连巨龙那耀眼的金光，竟也透不出这黑气一丝一毫。

巨龙缓缓前行，速度较之前慢了不止一倍。黑气的内部与外面看到大相径庭，在黑气中还有丝丝缕缕荧绿色液体，扭来扭去，彷若活物。在天界，这如蛇一般扭动的液体，名为褫，以生灵血肉为食。小的如发丝，大的如江河，没有五官六脏，整个所谓身躯就是墨绿色液体，却又都仿佛活生生的生物，诡异非常，一旦被它们发现其他生灵，便会一拥而上吞噬。

在天界其他地方，褫都是单独行动，因为附近若有同类，必会厮杀，胜者将败者吞噬才肯罢休，故而数量极为稀少。

而在这黑气中的褫，竟然互相无事。更为神奇的是，有一只百丈的褫就在一人一龙头上，缓缓流动，看的时间久了，竟有种吸力仿佛要将人灵魂吸走。小的褫就活跃的多，但也只敢在低空游荡，高空中就那么一条荧绿色大河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在一人一龙踏入未寒地之时，早已几百年不见活物的褫变感知到了血肉的味道，除了那百丈大河般的褫，俱夹裹着黑气，疯狂扑向一人一龙。但在距离巨龙几丈远的地方，便被金光挡在外面，虽然不死心，但是金光牢不可破，分毫不得前进。

“我这副身体在下界呆久了，在这天界一时还无法适应。若不是道友的护体金光，怕是未寒地这关，我都过不去。我们的约定是你助我开天门，没要护我周全，这里便是我亏欠你的，我素来不喜欢亏欠别人，我这一物，在这天界应该还有点作用。”

秃大叔手一挥，一道白光从袖口飞出，是是一只纯白色的小麻雀，小麻雀飞到大叔手上，轻轻啄了几下大叔的手心，大叔目露柔光，“去吧。”

麻雀飞向巨龙，巨龙张开大口一口吞下，麻雀又变为白光，飞到了巨龙那片逆鳞的位置，就停在李清和小龙所待之处，不停盘旋。巨龙吞完，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大叔。

“请道友再护我十息。”说完大叔盘腿闭眼而坐，手捏一个似佛非佛的手势，悬于半空，巨龙从大叔脚下飞出，开始绕着他盘旋，大叔周身十里，都被金光护住。

十息之后，大叔的眼睛脩而睁开。两只眼睛的瞳孔竟像活过来一般，由原来的圆，慢慢像花瓣一样展开，变成了一朵九片花瓣的小花。眸子在黑暗里金光闪烁，闪烁之间暗合呼吸之律，远远看来，妖异非常。

“多谢道友。接下来，我回来了总得让这个天界都知道，你说是不是。”巨龙感受到了大叔身上极速攀登的气势，飞至半空，在荧绿大河之下几里高的地方停下来，看起来竟然对大叔有些忌惮。

“保重”。

巨龙绕着大叔飞了一圈，仰起头长啸一声，声裂天地，连包裹这片大地的黑气，都微微颤动。

巨龙吼完一声，抛下大叔，头也不回的独自游向黑气深处，那是更深的黑暗。

“既然道友如此助势，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大叔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衣衫一瞬化为齑粉，一身肥肉已然变成强健的肌肉，看起来像精铜浇铸一般，身形也拔高了许多，只是面庞还是大叔原来的样子，还有那几缕紧贴头皮的头发。

秃大叔眸中金光更盛，吞吐如剑，随着大叔头颅缓缓抬起。眼中光剑越来越长，吞吐时间也越来越长。又是十息，金光已经穿破了黑气，放佛只要时间足够，金光能刺破天地。

“来了！”那两道声音的主人对视一眼。

“是时候了”。

下一秒，两声音的主人出现在未寒地的上空。一个身上笼罩着青光，另一个则在一片混乱中，那片混乱在不停变幻，根本看不清两人的面庞和身形。

大叔这边，眸中金光在刺破黑气包裹后开始缓慢收缩，金光退去的地方，黑气放佛畏惧着什么，竟在大叔头顶形成了一片真空区。

原在头上的百丈之褫，在金光收放之时就已经躲避开来，等金光穿透黑气，那只褫也开始缓缓流动前进，竟是跟巨龙的方向一致。

将金光收回眼眸，大叔的眼睛恢复正常，九片花瓣的眼眸依旧妖异，大叔凝望黑气之外，空空如也，但大叔放佛看到了黑气之外守株待兔的两位。

“没料想来的这么快啊，这样赤身裸体，实在不成样子。”大叔张开双手，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赦”。

北方有海为溟，海水极寒，无一生物，但凡沾到一丁点溟海水，管你是传世宝剑还是明刀明枪，一瞬便会冰至断裂。溟海除了极寒，还有一奇观，海面从无风，管你仙佛凡俗，溟海之上都是禁区。

溟海之上，只可接天。从未有人能踏进溟海还能回来，周边一片死寂，只有寥寥村落作为铁匠聚集之地，原因倒也好理解，因那从上古传说时期以来锻造的神兵利器，九成之上都必须经过溟海淬火，器不断，品秩必在宝器之上，这里也自然而然成了匠师们的圣地。

溟海的近海，平日里平静如铁的海面，蓦的出现一个漩涡，开始如拳头大小，之后涨到十里。一物从漩涡中飞出，是一杆通体漆黑的大戟，戟尖已经折断，左部不知被什么东西砍去，只留右边。戟高九丈，断掉的位置放佛猛兽张开的大嘴，让大戟更显狰狞。

断戟飞出海面，放佛听到什么召唤要飞向某处，可再想往高处飞，却吃力起来，放佛有什么力量在拉着断戟往下坠，半刻过去，断戟仍是在海面不高处挣扎，饶是它凶光大作，面对这茫茫溟海却也无力的很，翻不起一点波澜。

眼看断戟将要力脱，摇摇晃晃，再次坠入溟海，一声长叹从溟海海底传来。

“看在小家伙和我有一丝渊源的面子上，今日就破例吧。但今日一去，便永世不得再入溟海，外面的状况，只能独自面对了，你可要思量清楚。”

海上的压力一瞬间消失无影，在断戟的戟尖，一条巴掌大小的小黑狗幻化出来，跟断戟一般通体漆黑，没一丝杂毛，两只小小的耳朵贴在两边，嘴上四颗凸起的犬牙，左边全都断掉，只有右边的两颗完好，脸上还有几道伤疤，平添几分凶意。

小黑狗绕着断戟跑了两圈，轻轻叫了几声，放佛在跟之前的声音沟通，片刻后，见那声音没有回应，小黑狗又钻进戟中。这次没有了阻碍，断戟化作一道乌光，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除了北方溟海的异动，在这天界，还有一山，一湖，一深坑同时震荡摇晃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要破空而出。但异动没持续多久，一声冷哼，从地底传来，“大限将至的畜生，还敢作妖。”

言出之后，坑平，湖填，山荡。那三处地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一瞬间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