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何处不江湖》: 后会无期
第一章 后会无期
皇城,紫禁之巅,漆黑的夜,雪白的月。
西门吹雪缓缓扬起手中的剑,雪白的剑,闪耀着雪白的光,那是一击必杀时,他的剑才会闪耀的光。西门吹雪将剑指向身前,剑尖前不过一丈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袭雪白的锦衣,一尘不染,他是叶孤城,傲世无双,冠绝江湖的叶孤城。西门吹雪嘴角微微颤动,似乎要说一句决绝的话,但没有,生死决战是不允许有丝毫分神的。
世上最强的两位剑客,亦敌亦友,是一生的敌人,也是一生的朋友。当江湖上你唯一的朋友要杀你时或者你要手刃你的孤友时,是何等的痛心,或许谁也不懂,因为西门吹雪举剑指向叶孤城的时候,叶孤城的剑还静静躺在剑鞘中,剑柄在雪白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决战在即,叶孤城未拔剑,甚至他的手都没有放在剑柄上。
也许他有必胜的决心,在西门吹雪用出那一剑“天下无双”时,将西门吹雪刺于剑下。也许能死在天下第一剑客西门吹雪的手上,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亦或是,叶孤城的心已乱,他已不能拔剑。
你真的决定好了么,叶孤城?生死只在一剑之间。纵使你傲剑天涯,天下无双,也只有一条命。没有了命,你不再是冠绝江湖的叶孤城,不在是白云城主,再也摸不了剑,那把二十七年从未离开过你的剑。你也无法再握着她的手看白云城的日出晚霞。
西门吹雪缓缓将剑袖于臂后,雪白的剑,但不闪耀,雪白的手,握住漆黑的剑柄。微风轻抚,剑上响起微微的龙吟声。
“你的剑在何处?”
“手上”
“可你的手上并没有剑”西门吹雪轻轻摇了摇下巴。
“在你的手上”叶孤城的声音十分平静。
西门吹雪沉默,臂后的剑已不在是雪白,而是暗淡,一种生命垂危的暗淡。雪白的月已没入乌云之中,地上已无月光。
“你本该拔剑的”
“我的剑只杀一种人”
“什么人”
“敌人”
“我就是你的敌人”
“不错”
“那你为何不拔剑”
“我本该拔的”
“我们已是敌人?”
“我们本不是朋友”
“我要杀你”
“我知道”
“你还不拔剑?”
“我会的”
寅时三刻,雪白的夜。
叶孤城左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剑,孤城剑出鞘,从未失手。
“你从不用左手拿剑”
“杀你已足够”
西门吹雪沉默。臂后的剑缓缓指向身前,雪白的剑,雪白的手。离剑尖一丈远的地方是一袭锦衣的剑客,他是傲世孤立,冠绝江湖的叶孤城。
叶孤城左手的剑,伴着绝世好剑才有的龙吟声出鞘。剑在左手。叶孤城从不用左手拿剑,可现在他要用这只手,拿他的剑来杀一个人,一个天下第一剑客。
他们本是朋友?还是敌人?
剑已在手中,他是白云城主,亦或是冠绝江湖的剑客。离剑尖一丈远处站着一个人,同样一袭雪白锦衣,一尘不染,同样一柄绝世好剑,他是西门吹雪,当今江湖第一剑客。
雪白的月又没入云中,雪白的剑已刺向人心。
叶孤城的身体如强弩飞箭,迅猛而有力,一丈的距离不过一瞬。
孤城剑已出鞘,它从未失手。
不过一瞬,孤城剑已直指西门吹雪的咽喉。十几年间,这柄年轻的剑和这个年轻的人,将一十三名绝世高手的咽喉贯穿,一寸剑口,从未多过一分,也从未少过一分。
西门吹雪的剑在手上,只一瞬,一声清响,他的剑已斩断数根肋骨。只需一剑,普普通通的一剑,七岁孩童都可以刺出的一剑都足以贯穿这个人的心,这个人是叶孤城,冠绝江湖的剑客。江湖游侠叶孤城,白云城主叶孤城。这本不是叶孤城,他的剑从未留给敌人致命的漏洞。他也从未左手拿过那柄孤城剑,使用那一剑,冠绝江湖的一剑。
叶孤城的身形没有停顿,剑已动,已经停不下。
只微微一声,与一十三位江湖绝世高手的咽喉被贯穿时的声音一样。与七岁孩童一剑刺入猪肉的声音一样。
剑已停,心已止。
曾经的江湖,有一位剑客,自创的独孤九剑,天下无双。无数人慕名而来,都败在他的剑下。
无数人听见他的名字,眼中闪现光芒。他是一个传奇,正如所有的传奇一样,他也逃脱不了传奇的命运——传奇的人注定孤独,正如他的姓独孤。
他踏入江湖,寻找对手,敌人亦或是朋友,终无所获,退隐江湖。
他以求败为名,每天习剑,他没有朋友,对手甚至亦没有敌人。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剑,和冠绝江湖的剑法。如若没有一个可以喝酒论剑的人,高深无敌的剑法又有何用?唉,江湖啊江湖,追求武功、权利的巅峰时,你可以背叛朋友,消灭敌人,想方设法搞垮对手,而一旦你达到了目的,没有朋友,对手,亦或是敌人。冠绝江湖,天下无双,亦敌不过孤独二字。独孤求败一生郁郁而终,他溃败于孤独。
独孤九剑已绝迹,
江湖再无求败人。
叶孤城的剑没有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西门吹雪的剑却刺入了叶孤城的身体。
孤城剑出鞘,从未失手。
一缕发丝轻盈的落在孤城剑的剑背,雪白的剑,晶黑的发丝,雪白的月。
“为何不杀我”
“你的剑毫无杀意”
“你本该杀我的”
“我们本不是敌人”
“我似乎已取了你的性命”叶孤城的目光移向剑上的一缕黑发,浅笑道。
“这缕头发救了你一命”西门吹雪的剑从断裂的肋骨中拔出,有几滴血顺着剑流下来。
叶孤城的剑从未失手,他的剑确已取了西门吹雪的性命,三十一根发丝落在孤城剑的剑背上。
若以一发为一年,凑巧的是,那一年,西门吹雪正三十一岁。
叶孤城的剑已归鞘,他已不再是冠绝江湖,傲世独立的剑客。他是白云城主,即将往白云处去。
西门吹雪的剑袖于臂后,十几年间,这柄年轻的剑和这个年轻人,将一十二名绝世高手的心口切开一寸,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叶孤城注视着西门吹雪,叶孤城平静如水的面容,无一丝波澜。他转过身,缓步向前,又回头,继而说道:“我们本不是敌人”。
“也不是朋友”。
后有《叶雪孤城》诗云:
江湖本无其定数,
回首即是天涯路。
今宵再无饮酒人,
后会无期来时路。
第一章完
第二章 大喜之日
二月初二,黄道吉日,宁王府,热闹非凡。
“有没有他的踪迹”
“现在还没有”
宁王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那是皇帝钦赐的太师椅,上好的整块黄花梨精雕细琢而成。手里拿着一个琉璃杯,晶莹剔透的杯子,杯中是波斯进贡的上好波斯酒。
宁王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眼睛注视着杯中旋转的酒,轻抿一口。
“你退下吧”
“是”
阶下是宁王最得力的助手,闻东哲。闻东哲自幼父母双亡,宁王遇见他时,他躺在雪地里,饥寒交迫,让这个三岁的孩子晕厥。二十年后,闻东哲已经是一个锦衣玉食,华裳加身的宁王府总管,年少有为,令无数同龄人仰望。宁王的得力助手当然不会一般,闻东哲虽年仅二十又三,却已处世圆滑,做事老道,该做的事情,不说他已做的干干净净。不该做的事,闻东哲从来不问为什么。就连宁王,有些时候,有些事也不如闻东哲想的周到。
闻东哲,一个年仅二十三的宁王府总管。
闻东哲正躬身作揖后退,他是一个极懂礼节的人。
“慢着”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叫我王爷”
“是,义父”
“微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郡主已经在闺房中等候了”
“那就好”
宁王起身,走至书房门口。
“叶家的人也快来了”
“是,已至距离王府五里处,再有一个时辰就会到”
“好,你退下吧”
“是”
闻东哲躬身作揖退下,他是一个极懂礼节的人,也极在意装束,头上的发髻要一寸五厘高,不多一厘也不少一厘。围腰要多出三寸,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就像一个帝王。
宁王缓步回到书桌,坐回太师椅,杯中的酒已略微有些沉淀,据说这酒是上好的葡萄酿造,每一颗葡萄饱满,重量相差无几,色泽都几乎一致。波斯在皇帝登基时进贡十坛,宁王得八坛,皇帝得两坛。宁王轻轻晃动酒杯,眼睛却不再盯着杯中的酒,轻抿一口,困意袭上心头,这几天,宁王着实有些累了。
“公子,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宁王府了”
“嗯”
“公子不高兴么,传说宁郡主倾国倾城,公子就要娶她为妻了”
“她姓宁”
“公子怎么了,她是宁王之女,当然姓宁”
“我是叶双”
叶千不在问,他知道叶双不愿再多听一句,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做任何事。因为他是叶双,只因为他是叶双。
叶千是叶双的书童,从小与叶双一起长大,叶双性寒,而叶千恰恰喋喋不休。叶千是孤儿,叶家是叶双的家,也是叶千的家。
千里之外的青城就是叶家,叶家就是青城,叶文锦是叶家的主人,也是青城的主人,城里的人都尊称他为叶城主。
叶文锦是一个剑客,三十年前,叶文锦浪迹天涯,一柄孤云剑纵横西北。
不错,三十年前,叶文锦是一个剑客。
二月初二,阴,晦暗的天,青城外。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嗤”
孤云剑刺入黑衣人的咽喉,本该一寸的切口,这一剑却生生切开了两寸,黑衣人目眦尽裂,双目因暴怒而突兀。
“死人是没有资格威胁我的”
孤云剑上的血已凝固,孤云剑从不沾血。
一十三人的血已将孤云剑染成血剑。
孤云剑是一柄绝世好剑,出自天下第一工匠铁玲珑之手,剑背三寸处一朵祥云图案,遂名孤云剑。孤云剑从不沾血,除了这一次。
一十三人的血,一十三人的命。
二月初二,夜,青城内,热闹非凡。
一十三人的血,一柄血剑。足以换来叶文锦想要的一切,自此,青城的人都尊称他为叶城主。
孤云剑已没,叶文锦再也没有用过剑。
“双儿快到宁王府了吧”
“是,城主”
“有没有他的踪迹”
“还没有,我已派四英暗中跟随车队”
“好,你退下吧”
“是”
叶无名作揖退下,礼貌且恭敬。叶无名是青城人,三十年前,叶文锦成为青城的主人,叶无名就是叶家的总管,当然也是青城的总管。
二月,西北还是茫茫雪原。青城寒冷,洋洋白雪足有一尺厚,晶莹的雪,殷红的血。
叶文锦轻晃着手中的水晶杯,杯中是十年的女儿红,那是他年轻时喜欢喝的酒,几十年来,从未变过。叶文锦注视着书房右墙上的那柄剑,几十年,剑柄已微微发暗,有的地方竟生了红锈,殷红的锈。绝世好剑怎么会生锈呢?叶文锦轻抿一口手中的酒,困意涌上心头,几天来,叶文锦的确累了。叶文锦坐着的南官帽椅是上好的红木做成,殷红的木头,像浸满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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