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暮去》——史飞斋

第一章 我是谁?我在哪？

“我还是觉得凌楚楚和公孙策更配……”首先是一个女声。

“庞惜燕比包拯聪明多了……”随后又是一个男声。

随后的声音愈发嘈杂，倒是后来一声“老范来了！”无比清晰，然后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清晰地只剩一阵由远及近的皮鞋踏踏声。

“王默，上课了。”耳边又传来一句轻轻的女声，然后王默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臂被人顶了一下。

上课？王默对这个词突然陌生起来，除了几年前上的培训课，自己是有多久没上过课了。

眼前的事物逐渐由模糊变为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面前的课本，然后是课本下的已经发黑的木质课桌，摸着实感的桌面，王默对着课本的封面发呆——九年义务教育三年制初级中学教科书语文第五册。

这是穿越到过去了？王默呼吸急促起来。

“王默？你是不是不舒服？”之前那个女声又传入王默耳中。

王默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满脸痘痘的年轻女孩直直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关心。

“周……”王默回忆着，他认出了这个女生，当年初三下学期的女同桌，却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你感冒了吗？”姓周的女同桌用左手按在王默前额上，前额传来一阵温暖，王默楞了一下，身子不自住往后一缩，心中却想着“当年我们关系有这么好？”

对王默的退避，周姓女生也不以为意，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烫，还好。”

“起立！”正待王默想说点什么，一声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然后就是哗啦啦一片起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老师好！”整齐响亮的声音响起，王默也跟着其他同学一起鞠躬。

“同学们好，请坐！”王默偷偷瞄向教室正中的讲台，一个梳着偏分头，穿着灰色夹克衫的男人正伸手虚按了一下。

记忆慢慢浮现，王默很快记起这个男人的身份——教了自己三年初中的语文教师，班主任范宏达——记忆里他只教了两届学生就进了本地的县政府，后来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正意气风发时又因酒驾撞死人而坐了牢，出狱后去了GD再无音讯。

“今天我们接着复习《孔乙己》，大家翻开课本138页……”范宏达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据说当年也是凭着出色的演讲能力甚得领导喜欢。

王默收回思绪，打开自己的课本，看见扉页上写着：97班王默。

字迹娟秀，即使王默现在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但也能一眼确定，自己可写不出这样的字体，似乎是别的女生写的。

一页页翻过课本，王默看着字里行间的各种笔记、涂鸦感慨万分，没想到自己还要经历一次中学生涯。

讲台上，老范滔滔不绝的讲解着，几乎不看课本。王默悄悄地张望四周，一个个记忆中的面孔、姓名变得熟悉起来，近百号同学大部分人毕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年代很多人家里连电话也没有，网络才刚刚普及，有QQ号的同学也不多，而且大多在随后几年丢弃了，自己也因为各种原因换了几个号。

但有些人总是忘不掉的，比如左侧的女生，那是王默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头堪堪遮住耳垂的秀丽短发，白里透红的鼻尖，微微撅起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在专心盯着桌面上课本的她就那么安静坐着，仅仅隔着一米宽的过道，今天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短袖衬衫，顺着袖口，甚至能清楚得看见白色的内衣……王默连忙收回目光，再扭头去看，还好没被发现。

以现在的眼光看，张丽颖不是那种美得秒天秒地的女神类型，但当年初一第一天上课，她站起来做自我介绍时，王默还是被这个声音甜美的长发女孩吸引住了，干净无暇的脸庞，清澈发亮的双眸，像无视防御的一击必杀干掉了王默。

随着时间流逝，学习成绩优异，待人和气，乐于助人等一大堆优秀品质无疑赢得老师和同学们的称赞，短短一个月就被直接任命班长也是一片掌声认同，综合来说就像《心跳回忆》里的藤崎诗织，虽然最近她才剪掉了长发，但王默认为短发的张丽颖……短发的女生也很好看。

“王默，老师刚才讲的这段……”周同桌开口又将王默从回忆中拉入现实，王默不得不转过头应付。

一米之外。

“王默刚才又在看你。”张丽颖的同桌女生悄悄说道。

“……”张丽颖从专心看书的状态中回过神，往右边瞄了一眼，那个在她印象中可爱安静的男生正和他的同桌周芳说话。

“哪有？专心听课。”张丽颖神色如常地对着自己同桌说道。

“好，他刚才看你也很专心的。”这名女生藏着笑意回应。

“康薇你别乱讲。”张丽颖用手轻轻锤了一下女同桌，语速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遵命，班长。”康薇感觉到讲台的范宏达似乎扫了这边一眼，立马端正坐姿。

讲台上。

范宏达对讲台下学生们的小动作并不太在意，还有一段时间就中考了，自己带的97班成绩在同年级五个班里算中等，能考进市里重点高中的就那几个，班长张丽颖自然是其中之一，而她的同桌康薇也很有可能考上，至于王默，再加把劲还是有希望考上的。只要这帮学生发挥正常，凭这成绩自己今年的奖金还是很稳当的，得了奖金，假期再到几个副校长家里走动走动，自己的职称问题应该可以解决了，解决了职称问题就能安排住房，明年就可以考虑把老婆从乡下接上来了……

教室里一片安静，范宏达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假装咳嗽了几声，然后继续讲解。

“今天范老师也怪怪的。”周芳不由变得忧心忡忡。

铃铃铃——

下课铃适时响起，老师学生们都得救一般。

“先讲到这里，大家把课文最后的第四题的2、3小题写一遍，明天交。”范宏达不急不慢翻了翻书，然后双手按在讲台上，扫视了教室一眼，停了几秒后，才说出解除定身咒的咒语：“下课！”

待范宏达走出教室三四步后，教室里才哄然热闹起来，几个男生迫不及待跑出了教室，在走廊打闹起来，女生也离开座位三三两两聚集着聊天。

这平常的课堂一幕在王默此刻的心里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他感觉有种说不清的冲动，又仿佛身体里灌满了汽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一个词：青春，回来了。

第二章 青春萌动

课间十分钟，有时很短，有时又很漫长。后者往往发生在老师拖堂的时候。

王默正抓紧这短短的课余时间回忆起自己的初三时光，搞清楚当前自己的状况，并考虑一下未来的打算，于是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冥想。

但王默那些过去的同学不打算让他清净，没一会，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走到王默身边，伸出手，吐出一个词：“笔记本。”

顺着这只手，王默迷惑得看着这张脸，同时在记忆中搜索这个男生的信息，随口答道：“什么笔记本？”

“还有什么笔记本？就你写的那个攻略本啊！”男生催促着，一脸不耐烦，“我看下《梦幻模拟战》的转职表。”

王默终于想起来了，这名男生叫吴天强，是自己初中三年来的游戏小伙伴，他口中的笔记本则是自己这些年玩游戏写的攻略和心得摘抄，比如《梦幻模拟战》，由于是日文游戏，大量日文名词代表着什么，王默都是自己编个名字对应上，什么大剑圣，飞龙骑士，高级枪兵之类的。

在课桌里摸索了一阵，王默找出了那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还贴着贝吉塔和阿拉蕾的人物贴纸，翻开这本厚厚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好几种颜色区分，王默都被自己当年的认真吓到。

“谢了，过几天还你。”吴天强也不客气，抽走笔记本就摆摆手离开。

“你学习做笔记这么认真就好了。”周芳的声音又传到王默耳中，王默暗自吐槽自己刚也想这么说自己来着。

看着周芳依旧对着课本在自己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王默随意说了一句：“你下课怎么不出去走走？”

周芳盯着王默看了一秒，又低头写着。“快中考了，要抓紧时间学习。”

快中考了？王默忽略掉周芳眼中的怪异，在心里推算了一会，确定今年应该是公元2000年，看来自己穿越到了十八年前。

十八年，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和不少人一样，王默第一反应去买彩票，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自己连上一期的号码都没记住，买锤子彩票，再一想2000年好像压根都没有彩票可买。

说来可悲，王默对未来发生的事记忆有限，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常也懒得关心。

即将举行的2000年奥运会哪些人代表中国夺冠自己也是一个都想不起来，倒是记得在XN举行，可是这时代的人四年前就知道了。

2001年只记得911那场恐怖袭击，接着美国就对阿富汗开战，这一打就是十多年仍未结束，可这跟自己又有关系？

王默需要的是对自己有利的一些信息，不过毫无商业经验和天赋的他也不清楚有什么信息可利用的，抄歌抄文都记不住，想起之前看过的重生穿越小说，里面的主人公似乎必备过目不忘，别说歌曲就是几十万数百万字的小说名著都能默写出来，而自己现在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

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似乎是某人用笔尖戳自己。又被打断思绪的王默回过头，看到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不过那点歉意稍纵即逝，很快换成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这个称得上相貌平平的女生开口要向王默借张信哲的磁带。

王默生出一种自己欠了全世界的错觉，好像每个人都来找自己借东西，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人缘好也不坏。

稍微花了点时间，王默从课桌里翻出一盒磁带，是张信哲的《回来》，自己当年很喜欢张信哲的歌，经常坐在座位上低声哼唱，因为通过眼角的旁光他发现张丽颖在自己哼歌的时候会偷偷看自己。

“代琼，给。”王默把磁带递给后桌的女生，这个女生的名字他倒很快想起来了，除了高中时期还是同学，更主要是后来才听说这女生是个很有钱的富二代，很正常，一旦一个人很有钱，以前的阿猫阿狗都对你印象深刻，金钱才是最好的记忆增强药。

但当年，大部分人尤其是王默，对同学的家庭情况并不关心，大家更多在乎的是你学习厉害不厉害，能不能在一起快乐的玩耍。

现在还是单纯年代，王默想起后世的学校环境，学生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显。

代琼今天穿得也是土里土气，毫无特色的深色长袖长裤，记忆里她最亮丽的服装还是那身红白校服，头发也是简单扎成一根马尾辫，在女生们中毫不起眼，所以后来知道她家光在县城里楼房都好几栋的时候，王默是震惊了好一会的。

现在王默内心里是一个成年人，对代琼不自觉就留意起来，这种富豪同学即使不求帮衬，维持好关系是必须的。

“下周还你。”代琼接过磁带，咧开嘴笑着，代琼的嘴巴和眼睛都很大，五官整体看也周正，唯一缺点就是肤色粗糙和暗淡了些许，这时候的女孩们还没有防晒和敷面膜的概念，都说女大十八变，王默看着代琼，想着等她学会化妆打扮，也会是美女一枚。

发现王默还在盯着自己看，代琼不由一愣，脸也唰得红起来，头也低了下去，好一会儿，用勉强可辨的声音说道：“……那我明天就还给你。”

“哦……噢！不急不急，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没事没事的”王默意识到自己让代琼产生了误会，连忙解释，说完也转身过去，心里暗骂自己饥色势利，要压抑住那油腻的中年人思想。

王默今天奇怪的样子让周芳颇为在意，同样也落在康薇眼中。

康薇，是97班男生们私下公认的班花。她那洋气的天然卷发惊艳了不少人，再加上弯弯的柳眉，总是带着笑意的大眼睛，以及总是靓丽的衣着，使得这个初二才转学过来的女生，一空降就成了班里最美的女孩，当然也有不承认的人，但更多都是嫉妒的女生。

康薇的美貌甚至还有一个故事佐证，当时她第一次来到班级时，正好在上课，一时也无法安排座位，就让她坐到最后排的单人空座上，而旁边挨着是班里有名的睡神史俊峰，这个家伙不知道每天哪来那么多睡意，除了班主任的课给面子不睡觉，基本都是趴着的。

当下课铃响起时，一个新传说就诞生了。据周围同样好奇而经常回头看康薇的几位目击者说，史俊峰整整一节课都用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盯着康薇看，保持了一节课这个姿势，还流了口水——当然，流口水这个细节被史俊峰本人坚决否认了。而康薇呢，不像一般女生那样或羞红着脸或低着头，而是偶尔笑着看看史俊峰。这样独特的康薇很快征服了大多数男生的心，即使成绩差得排倒数的男生也厚着脸皮去找康薇请教学习问题，这引起了不少和康薇同桌的男女不满，最后班主任只得把康薇安排到班长张丽颖身边，果然效果拔群，很多男生都被班长这几年的积威吓退缩了。

王默不是那群找康薇聊天男生中的一员，甚至一次也没有。这反而引起了康薇的注意，王默的学习成绩在班里算中上，在班里男女生里人缘都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放学后的王默是什么样，除了他那帮游戏小伙伴，没几个人清楚。

但很快，康薇发现了王默的小秘密，一个很多女生都知道的秘密——王默喜欢张丽颖，非常的喜欢。

王默自以为藏得很好，和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一样，蠢得可爱。每次张丽颖起身回答问题，王默都会偷看，而不像其他人一样大方注视，在教室或学校里两人碰上，王默也会变得局促不安。这种种迹象都逃不脱女生们炽热的八卦魂，很快就在女生中间私下传开了。王默自己还是几年后发现连同年级别班女生都知道自己这事才知道什么叫公开的秘密。

不过今天，康薇发现王默变了，上节课虽然王默又在偷看，但那眼神不像以往痴迷，而且和其他女生的互动也怪异不少，像王默后桌的代琼，王默以前都把她当男生般对待的，断不会说话如此温柔，还盯着看了好一会。

“移情别恋？应该不会吧。”康薇在心里嘀咕着，她和张丽颖关系很好，张丽颖对王默的感觉，她也能体会到一些，但在绝对恋爱禁止的学校，谁也不敢有明显动作，康薇倒希望王默能大胆一点。

“康薇……你看这题能不能教我一下？”康薇听着这声音，眉毛不由一皱，但很快抿着嘴回头，对着几乎天天来找自己问问题的史俊峰笑了一下。

“……给我看看。”康薇把王默的事暂时丢到脑后，耐心地给史俊峰解答起来。

看着史俊峰几乎半个身子靠向康薇，王默倒对史俊峰这种脸皮厚的男孩颇有一丝羡慕，但当年的自己是觉得他是傻的，康薇并不喜欢他，大部分男生都感受到了，但史俊峰从来不信，在男生间的聊天时，总是吹嘘康薇喜欢自己，王默等人泼了几次冷水无效后也懒得说他。王默还记得得知康薇要走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史俊峰，和当时大部分年轻气盛的少年们一样，97班的男孩们也把哭泣视为是男生的一种耻辱，这是属于女生的懦弱，不过那次看着史俊峰大哭，男生们倒没有觉得他懦弱，反而觉得他很勇敢，因为他是在班主任范宏达宣布消息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哭，可惜康薇的座位已经空了。

这倒是王默能预先知道的一件事，不过想到自己操心的事还有更多，王默又开始思考个人未来打算。

铃声再度响起，意犹未尽的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史俊峰也在张丽颖的警告下不舍地离开康薇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