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啸长吟》： 秣山之雪

第一章 秣山之雪

“小舟，快看这是什么。”

“唔？”

守真摊开手掌，一只小小的幼鸟出现在妹妹穆舟的眼前。鸟儿将头躲在翅膀里，整个身体缩成一团，绒毛都立了起来，活像个蒲公英。

“你在哪里捡到的？”穆舟惊讶的望着他的手掌心，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守真合起双掌将鸟儿收回来：“你的手太冷，还是别摸它了。”说罢便把鸟儿塞进口袋，牵起穆舟的手哈了口热气搓了搓。

“走，回家吧！”

“嗯。”

大雪纷飞的秣山脚下，兄妹俩手牵着手，怀揣着温暖的两个人，一起走向那傍晚时分扬起袅袅吹烟的小山村。

“我们回来了！”

“娘，真真哥哥捡到一只小小鸟！”

穆夫人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看见窗外的雪，顺势往炉子里又加了点柴火，屋子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炉子里的柴火噼啪响着。

“快去把你们爹喊来，一会儿菜要凉了！”穆夫人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屋子，解开围裙挂在椅子上，屋子里井井有条，窗明几净。

此时外面的雪小了点，一家之主穆峰已经回来了，他用力在门口跺跺脚，摘下帽子，抖掉上面的积雪，拍了拍身上的鹿皮外套和棉皮靴，开门走了进来。

“终于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吧！”看到人都来齐了，穆夫人舒了一口气。

穆峰将捕到的鱼挂在门口，脱了外套又理了理衣服，坐在餐桌最里面，他的固定座位上。

“爹，真真哥哥今天捡到一只小鸟，一只不会飞的小鸟。”穆舟急匆匆的汇报今天的收获。穆峰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又转向守真，守真这才从兜里掏出了那个毛绒绒找不到脑袋的东西。

穆峰将它从守真手中接了过去，小家伙这才露出脑袋，穆峰来回打量了一会儿，这才把它还给守真，拿起碗筷，夹了菜一口就扒了半碗饭，这才说了一句话：

“看起来像一只鹰啊，嗯......像只猫头鹰。”

穆舟激动的看着守真，开心得不得了。

“我可以养着它嘛？叫它什么好呢？嗯...我要叫它小雪......还是暴雪呢？”“爹，它要吃什么？”

“好了好了，快点吃饭。”穆夫人催促两个孩子赶紧吃饭。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守真脖子上的紫色水晶，正隐隐泛着光。

第二章 记忆碎片

第二天早晨，尹守真很早就醒来了。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

秣山脚下的白昼时间很短，黑夜却很漫长，听干娘穆夫人说，这里以前可没有这么冷......

“在回朔元年以前，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场，那边的小河，以前可是湿地，很多鸟儿在那儿栖息繁衍。”

“为什么现在都不见了呢？”年幼的穆舟躺在穆夫人的怀里，坐在房檐下，看着野外白皑皑和背景雪山融合在一起的山林，想象着那一幕幕场景，可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15岁的守真坐在一旁，听着穆夫人的回忆。

“那一晚可是真奇怪啊，我到现在也没明白。”

“是什么样的夜晚呢？”

“那时候我们这里地属幽昌国，村民多以放牧为生，遍地都是牛马羊，生活自然是无忧无虑。可突然有一天晚上，天色很奇怪，闪烁着七彩的虹光，然后大家好像都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一切都没了，什么房子啊，衣服啊，锅碗瓢盆，全都消失了。人间仿佛是时空错乱了一般。”

“就是时空错乱了。”穆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坐在守真旁边，点了一根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那年之所以叫回朔元年，是因为天地逆行回到了远古时代，地上一切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发生了逆转，所以衣服不见了，房子不见了，山川、河流......记忆中的场景都变了，最重要的是，原本离我们很远的月亮，突然拉近了距离，人们惊讶的发现，它竟是个球！在那以前我们都还以为那是个神仙的镜子什么的！哈哈哈！”穆峰拍着大腿笑了。

“是啊，自那时起，这里的气候就越来越恶劣，村民们都纷纷迁移去了南方，秣山上常年积雪，成了一座雪山，连幽昌国的国王也无留意，将都城南迁了。”

“那娘你怎么没走嘛？”

“娘要照顾老人啊，这边的路常年都不通，大雪封山时更是危险，他们走不了。后来又有了你爹，你们......最后哇，就这么一直生活下来啰！”

......

“啾啾！”一阵短促的鸣叫打断了他的回忆。是从穆舟床边的小窝里发出来的，此时阳光从地平线上艰难的爬出，照射出的一缕缕的光线正打在那小窝里。

看来那只小鸟也醒了。

守真站起来，走到小窝前，手指在它面前晃了晃，鸟儿警惕的看着，绒毛又竖起来了。

“你有些饿了吧。”他从屋外晾着的鱼上割了一小块肉，又在小鸟面前晃了下，鸟儿终于露出了本性，将肉一口吞了下去。

“哈哈，看来爹说的没错。果然是只猛禽。”

这时穆舟也醒了，坐在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很快她注意到了守真的异样。

“啊！哥！你的水晶...”她指着守真脖子，守真低头一看，那颗水晶像星星一般，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颗水晶的工艺非同寻常，它被套在三层薄薄的，用骨质材料制作的镂空球体中，每一层都可单独转动，如同一颗小铃铛，平日里毫不起眼，但是现在它正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光。穆峰曾经说过，这是尹守真亲生父母的留给他的遗物，可十五年来这水晶都很普通，从未像今天这般闪着光啊。

守真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爹娘的身影，在来到秣山之前的记忆，只有一片火海。懵懂的他那时才只有两三岁，被穆峰从火海里救出来，一逃就是好几天，最后在秣山村落了脚，被当时的穆夫人一家收留......这个水晶，他一直戴在身边，从未有过异样。守真发了会儿呆，决定去问问穆峰有关这颗水晶的来历。但是穆舟的一句话，听得他脖脊一凉，定住在了原地：

“我觉得水晶好像在说话……”

尹守真将吊坠摘下，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透过层层的镂空骨雕，这颗水晶闪动的频率并不规律，而是抑扬顿挫的，仿佛是在演奏一段舒缓的旋律。

莫非跟那只鸟有关么……

“守真，小舟，起床了吗？”穆夫人推门进来：“守真，快下楼来，有客人来了。”

他将水晶放进兜里，穿了件羊毛领外套，在这村子里大家都很熟，穆夫人如此正式喊他下楼，定是个异乡人，守真隐隐觉得这客人会给目前的生活状态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下楼来只见穆峰与一陌生人同坐在桌前，男人身着一袭单薄的白袍，墨发及腰，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肩头还粘着几片雪花，左手中指戴着一枚青色的戒指，手指轻轻支撑在太阳穴上，眉宇间透着深邃疏离之意。穆峰与他似乎是老相识了，大大咧咧手舞足蹈，显得非常兴奋，而他并没有表露出太多表情，似乎有些疲倦，目光散射在屋子各个角落，直到他看见了尹守真，稍稍愣了一下。

守真与他四目相对，也顿时愣在了原地。

时间就好像停住了，守真愈发觉着这双眼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还有种摄魂的魔力。

“哎呀，守真你还愣在那，快来快来！”穆峰招呼着。

这位似曾相识的陌生人看到守真，脸上终于露出一些欣慰的表情，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冷了。

“这位是你的兄长——尹涉秋。”

“我的……哥…哥？”这有些出乎守真的意料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哥哥。

“是的。”穆峰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说出了深藏已久的秘密。

当时在幽昌国的南部，河的对岸，有一片富饶的土地，三面临水，名曰言沚国。穆峰是言沚国的建国功臣之一，回朔元年起，就帮助国王重建城邦，功不可没，也自然而然成了国王左膀右臂。那言沚国的国王，便是尹氏兄弟的亲生父亲，尹战。那个时候周围都是些杂毛小国，幽昌国也不例外，幽昌还不能算是国，顶多算个城，人口稀少，地处偏远，运输不便，其城主对言沚觊觎已久。

回朔十二年，言沚遭到了幽昌的猛烈进攻，领头的城主带着一只火凤凰，制造火焰飓风，在城中肆意烧杀，霎时间言沚国从天堂变成了炼狱，天上地下全是火海。士兵们毫无反击的机会，统统被烧死。尹涉秋当时11岁，正在城外和朋友们狩猎不在城中。穆峰受王后嘱托，带着3岁大的尹守真拼死逃了出来，流落到了秣山，这个被幽昌抛弃的地方。

穆夫人和穆舟在一边，听完穆峰的讲述，惊讶万分，原来和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尹守真是一位小王子。

尹涉秋站起来，拍拍尹守真的肩膀，道：

“走，带我去你房里看看。”

“额，好。”

尹守真带着他穿过狭窄的楼梯，来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尹涉秋走在他身后，顺手关了门，轻快地走到守真的面前，丝发从他脸上拂过，头发上的雪也飘到守真的脖子上。

“其实我私下和穆峰也见过几次面，那时候你还小。”他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房间里的小玩意儿。

“穆家待我不薄，穆夫人虽不知情，但也视我如同亲生。”

“所以我决定在你成年之前，不来打扰你。如今你已年过十八，穆家还有个女儿，继续住在一起难免不太方便。”

尹涉秋开始逗起那只猫头鹰，刚刚被守真忘记的疑惑又冒出来了。赶忙上前问道：

“那你可知父母给我留下的一件信物？”

“信物？那颗紫水晶么。”

“是的！”守真连忙回答道，看来哥哥应该对这事了解不少，“它不是个普通的水晶，对吧？”

“是啊。”尹涉秋嘴角微微上扬。

“其实那是我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