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风尘》:000 末景
000 末景
凌晨2:00
外面黑惨惨的天空下着大雨,一颗颗看不真切的雨珠在空中拉出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白线,像倒悬的箭矢带着深彻的冷,化不开的愁凉击打在这一座巨大而灰黑的钢铁城市里,发出铿锵的声音。
纷杂而喧嚣。
地上的积水顺着街道与墙角的沟槽流入地下,一种极低沉的呜咽声传来,顺着金属传递,如初涨的潮水一般,轻轻冲刷着人们尚在梦中的意识。
刷啦,刷啦——
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深沉大海在宣示它的沉默。
一道刺目的白蓝色电光闪过,天空瞬间多了一道狰狞的裂痕,如怪兽的爪牙。它想要挣脱,想要破坏,释放它绝世的怒火。天空有短暂的亮堂,这由钢铁构成的庞大城市褪去最薄的一层面纱,终于可以让人窥探到。
它健壮,深沉,硕大无朋,绵延不绝而充满力量。
震撼人心的力量。
闪电迅疾的刺在最高的建筑物上,妄图着将其毁灭。高耸的尖塔上瞬间亮起白蓝色的纹路,由塔尖向下蔓延,像是脉络被激活,在吞噬着闪电的力量。爬满尖塔的纹路,向塔底汇聚过去,隐约可以看见光芒像火焰一样在摇曳晃动,一道道灰黑而布满棱角的身影慢慢行动起来,僵硬而迟缓。
随着电光的消失,整个城市又变成一片黑暗,落入无言的沉寂。雨点变得急促起来,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咚,咚,咚,咚,似乎是焦急的想扣开一扇紧闭的门。
气氛凝重起来,然后惊天的愤怒嘶吼贯彻天地,那是闪电的不甘与暴躁。猛烈的震荡之下,雨点纷纷破碎成更加细小的水珠飘散在空气中,窗玻璃也不可止的颤抖起来,唯有这一座钢铁城市,岿然不动,沉默无言,在无声嘲笑这种不自量力。
青群似乎是被雷声惊醒了,睁开了眼睛。黑色瞳仁里带着些许朦胧的水雾,目光有点呆滞地扫视了一下灰黑色的天花板,一副困倦的样子。然后用双臂支撑着从床上缓缓坐起来,像是一架老旧机器一样吃力,纤细的脊椎咔吧咔巴作响,亦如同没有上润滑油的齿轮。
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视线,她将手隔着一层被子放在深藏在被子中的膝盖上,头迷糊的垂下,眼睛渐渐闭上,似乎是又睡着了。但她的嘴唇却轻轻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嘴型来辨认,隐隐读出她说了两个字,有些诡异的两个字。
【夺取】。
001 地下
这是城市深处的一条幽深的走道,宽不过三米,高不过两米,却又极长。走道里黑魆魆的,加上冰冷而沉重的钢铁四壁和无声的死寂,有一种难言的沉重感压在心头,几乎要窒息,仿佛是走在永不见天日的漆黑深海。
因为寂静,一切都清晰可闻,包括心脏在胸腔内的跳动,包括悠长而细微的呼吸,包括本不应该出现的轻微脚步声。一下一下,似乎是恶魔的浅笑与低语,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极度压抑的恐惧感比深海的海水还要凝重,几乎要将人碾碎。
脚步声更近了,听着也更真切,那是脚掌细嫩的皮肤与金属地板接触又分离的声音。
嘶啦。
嘶啦。
在远处有一点比萤火还要细小的纯白色灯光,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显得渺小而卑微。不停闪烁着,兴许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吞噬,却将这冰冷而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骇人。
离灯光更近了。
幽幽的声音沿着四壁爬动着。
黑暗里似乎要蹿出择人而噬的恶兽。
脚步停住,没有继续靠近,站在灯光的边缘,一张年轻的面庞扬起。借着惨淡的灯光,依稀可以辨出是一个女孩子,但一点也看不真切。四周凝重的气氛顿时散了大半,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青群的眉头跳动了一下。
摄像头。
高明的一招。惨淡的灯光不过是一个饵,将人引入摄像头拍摄的范围内。
她抬起手,对着空气虚捏了一下,摄像头上的红灯急促闪了几次倏而熄灭,里面传出电弧跳动的声音。然后一摆手,惨淡灯光也熄灭了,黑暗迅速将这无比狭小的空间填满,气氛又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脚步声重新响起,向右拐去,愈来愈淡。
像怪物重新隐匿于黑暗。
曲折的走道不断向下,深入地下。到达终点前,还需转两个弯,每个拐弯的地方都有一盏小白灯和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摄像头,但这两次摄像头却没有捕捉到丝毫身影,那轻微的脚步声却如长明灯一般未曾停歇,只有极为短暂的停顿。
幽灵一般。
漫长的二十分钟后,青群站在一堵厚实的金属门前。金属门平滑如砥,严丝合缝,上面还有点点冰霜。和漆黑的四壁不同,金属门是淡淡的冰蓝色,散发着薄薄的一层光,宛若幽火。略微靠近,寒意迎面扑来,青群裹了裹身上单薄的睡衣,觉得有点冷。
将手掌贴在金属门上,一种独有的轻微刺痛感在掌心绽放,像是细小的冰晶刺入皮肤,在细微疼痛的刺激下,触觉变得更加敏锐,门的构造被感知清楚。
实心的,门大约厚六寸,里面夹着两层韧度极高的金属板,想要直接破坏的话几乎不太可能,但如果只是侵蚀的话还是可行的。
一种细碎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细小的齿轮撞击在一起。淡灰的色泽从掌心开始在大门上蔓延,大门金属的质感开始向水晶质感转变,变得更加光滑且透明,宛若一潭浑水逐渐清明,不过原本散发的光却黯淡下去。
黑暗愈浓。
门内也并不亮堂。
收回手,她回头看了眼走道,黑洞洞的,静悄悄的,时间尚早,应该不会有人来。
于是又抬起手,用食指与大拇指再次对空气虚捏了一下,气氛微微凝固。这回捏到的不是空气,而是一种有棱有角的坚硬物体,虽然看上去像是捏了一团透明的空气,空无一物。
青群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掰下一小块来,与此同时,一声脆响在脑海里荡漾开来,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有点相似。
一小块空间碎片。
放在手中,轻飘飘的,几乎看不出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
她稍稍喘口气,看着手中的碎片,五指指尖分别逸出一丝极细的阴气注入其中。阴气似水又似烟,灵巧若游鱼,在碎片中缠绕翻转着,着实有点像是一团纯黑色的毛线被空间碎片包裹住。
将其轻轻放在脚边,然后径直朝金属大门走去。
就在人快要与门相撞的时候,青群整个人突然变黑,就像墨水滴入水中,变成一种似水又似烟的状态,和阴气十分相似。
没有想象中肉体与坚硬物体相撞的闷响,更没有少女的惊叫声,而是直接渗透进去。半透明的淡灰的大门也有一大块变得漆黑,黑得深邃且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五六秒后,青群在门的另一边出现,漆黑的身形瞬间变回了原样,门上的黑色也瞬间褪去。
门的密度比想象中要大,体力消耗也大了不少。
又是十多秒后才缓过来。
她抬头望向四周。
这是一个比走道宽阔许多的房间,没有灯光,但并不黑暗,墙壁地面和房顶都是和大门一样的冰白色,不过散发出来的光芒要暗淡得多,只能算得上是幽暗。同时温度极低,冰霜随时可见,就像一个硕大的冰箱。
青群不由得抱紧自己,两只脚渐渐发红,她开始后悔自己因为怕麻烦而没有穿鞋子了。
在房顶的四个角上都有摄像头,却没有被窥视的感觉,想来应该是被寒气侵蚀坏了,这样就方便多了。
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房间好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了,摄像头坏了也不更换,应该是处于半废弃状态了。
在房间的最中间,是一个几乎密闭的金属笼,四四方方,近乎于一个正方体,大概占这个房间四分之一的面积。还是那种冰白色金属,呈现出莹润的光泽,略有些透明,明显比其他金属高级不少。
青群顶着更盛的寒气走上前去。
金属笼壁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似乎是感觉到有鲜美的血肉在靠近,笼壁上的影子变得越发清晰,越发巨大。
粗重的喘息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紧随而来的是一种类似蛇嘶的声音,危险而致命,急促中夹带着疯狂。
带着血腥气的涎液不断滴落,含着无限的愤怒和欲望。
淡淡的腐朽味也弥漫出来,口鼻中好像是被干燥的沙子填满,干涩而陈腐。
“还活着啊。”青群略微仰起头,冥冥中与牢笼中的怪物对峙着,一时间空气变得更加干燥,气氛变得更加紧迫。
回应她的是满含怒火的一拳。
“轰”的一声巨响,带满棱刺拳头如同火药爆炸般撞击在金属笼壁上,金属笼壁急促得颤动着,带动地面和墙壁也一起振动起来。附着其上的冰霜顿时开裂破碎,甚至金属笼壁也变了形,微微凸出来一块,然后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它更加愤怒了,拳头击鼓般落下,整个房间都震动起来,青群的脚感受着震动,开始发麻,光滑的地面几乎让她站不住脚。
“原来你也死了。”青群嘴中默默念着。
拳击还在继续,但任凭它如何轰击,金属笼壁每次都会恢复。它停下拳击,用尖利的骨爪在笼壁上肆意的撕扯着,刺啦刺啦的摩擦声将耳膜刺痛,但笼壁岿然不动。
意识到这是徒劳后,它渐渐停了下来,剧烈喘息着,笼壁上的影子淡化了些许,但恶意并没有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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