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生》——奥斯林牧

序章（一） 重拾生命

他们在夜里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地牢里只听见军刀的声音，

吆喝的命令，影影绰绰

幽灵似的晃动着令人恐怖的黑影。

他们推着他向前走，长长的过道

又深又暗，又暗又深，

牢房里的铁门闩尖利吱叫，

牢房的小铁门嘎嘎的开启；

他傻是感觉露天下冰凉的空气。

一辆马车――一座滚动的墓穴已在等待，

他被急急忙忙退了进去。

身旁是九个陌生人，

都带着沉重的镣铐，

一个个面色惨白，默不作声；

无人说话，

因为谁都感觉到，

这辆车要把他们送往何方，

谁都感觉到，

脚底下的滚滚车轮

将断送他们各自的性命。

嘎吱嘎吱的马车已停住，

车门开启，发出刺耳的声音：

赫尔辛基――他们最后的坟墓。

他们用困倦的蒙眬目光，

透过打开的栅栏

凝视一角黑暗的世界。

房屋将广场围成四方形，

一层冰霜附在低矮、肮脏的屋顶

广场上到处是积雪，到处是阴影。

灰蒙蒙的雾气

笼罩整个刑场

只是在金色的神祠周围

黎明投来清冷的好似流淌着鲜血的红光。

他们默默的地排列在一起

一名少尉前来宣布判词：

因谋反处以死刑。

谋反者：帕尼、乌拉巴……恩西索。执行人：奥赫达

大陆历第四纪元1865年仲雪月4日。

十个名字，九个谋乱者。

死刑，

这个词犹如一块巨石，

掉进寂静的冰面

怦然巨响

好像什么碎成两半的声音，

然后是无声的回音

消失在默默的墓地上

冰冷、寂静的黎明。

他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

像是梦境，

只知道自己此刻要告别人生。

一个士兵走到他面前，不声不响

给他披上一件在寒风中飘动的白色死囚衣。

他的声音绝望中透着希望：

我不在处决名单上。

士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摇了摇头走开来，

牧师神情严肃地给他递上神佑项链，一边示意

他吻了吻上面的维尔哈伦。

三个士兵一组，三组士兵

将他们一共十人分别捆在各自的行刑柱上。

一个帝国士兵快速上前，

要给他蒙上对着刑斧的眼睛。

这时他赶紧用目光

贪婪地眺望着蒙蒙天色所展示的一角小小世界――

他知道：这是永眠前的最后一眼。

他看到神祠在晨曦中红光四射：

好像为了夏尔加的最后晚餐

神圣的朝霞

染红了神祠外观。

他望着神祠，突然有一种幸福感，

仿佛看到神灵的生活是在死的后面……

这是他们已经蒙住了他的双眼，只觉得一片漆黑。

可是在他心中

热血开始沸腾。

从热血中纷纷浮现

生活的画面

像多棱镜似的在眼前变幻。

他觉得，

这临死的一秒钟

又将如烟往事涌上心间。

整个人生又一幕幕

呈现在眼前：

无父无母，无兄无姝，无妻无子，

孤单、无趣、枯燥的童年

几段友谊？几杯欢快？

一场荣华梦！一堆屈辱！

逝去的青春

宛若画卷般顺着血管急遽展开。

他们将他绑上邢柱

那一秒钟以前，

他内心深处还一直感觉到自己完全存在。

只是此刻，

回忆的沉重阴影才在他的心头萦回。

这时

他仿佛觉得有人向他走来，

那是可怕的、不声不响的脚步，

走的很近、很近，

只觉得那人用手按在他的心口，

心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甚至不再

跳动――

再过一分钟――心脏也就永息。

帝国士兵们

在对面排成斩首队形……

背刑斧的皮带甩到一边……握紧斧柄……

急促的鼓点，想要把空气震碎，

而这一秒却长似千年。

嗤，一声；嗤，又一声……

突然，一声大喊：

住手！

一名军官走上前，

把手中的白纸一闪，

他那清晰响亮的声音

划破沉寂的静候：

陛下圣意，慈悲为怀，

撤销原判，改为发配。

这些话听上去

有些蹊跷：他无法明白其中奥妙，

但血管里的血

又变的鲜活，

开始流动，开始轻轻歌唱。

伯尔肯

迟疑地爬出了已经发僵的四肢关节，

蒙住的双眼虽然还觉得一片黑暗，

但已感到永远的光明正在迎来。

执刑官

默默地替他解开绑绳

双手从他灼痛的太阳穴上

撕下白色的绷带

恰似撕下皲裂的白桦树皮。

两只眼睛好像刚刚从墓穴出来，恍恍惚惚

只觉得亮光刺目，视线游移

迷迷糊糊重新见到了

这个已经要永别的世界。

这时他又看见

刚才那座神祠上的金色屋顶

在升起的朝阳中

神秘的红似玫瑰的朝霞

好像带着虔诚的祈祷拥抱神祠顶端，

闪烁发亮的维尔哈伦塑像

一只曾被伯尔肯钉在十字架上的手

宛若一柄神圣之剑，高高直指

红艳艳的云端

仿佛就在这神祠上方，

维尔哈伦的殿堂正在辉煌的曙光中显现。

光的巨浪

将层层霞光

波浪似的推向音乐环绕的九重天。

一团团雾霭

滚滚升起，仿佛带走了

压在世间的全部黑暗，

尘世融入神的黎明光辉。

团团雾霭好像是无数声音从深渊冲向霄汉，

那是千万人的共同哀叹。

他好像生平第一次听到

人间的全部苦难，

悲诉自己不堪痛苦的哀嚎

越过大地，急呼苍天。

他听到的是弱小者们的声音：

奴隶们从未体验过自由的声音，

拾荒者自嘲自叹的声音，

始终受人欺凌者的内心怒怨声，

从来没有笑容的孤独者的悲哀，

他听到的是孩子们的抽噎声、哭诉声，

那些以身相许错了的妇女们的悲怆叫喊声。

他听到了一切被遗弃、被侮辱、麻木不仁

受苦受难者的声音，

那些在大街小巷名不见传的殉难者的声音，

他听到他们的声音

以高亢的音调

冲上辽阔的苍穹。

但他仿佛觉得

只是心中的苦难向维尔哈伦飘然飞去，

而坎坷的生活

依然将其余的苦难留在人间。

在倾诉世间苦难的齐声哀嚎

阵阵袭击下，

无边无际的天空愈来愈明亮；

他知道

维尔哈伦会听到他们所有人的声音

维尔哈伦的殿堂已想起慈悲之声！

维尔哈伦不会审判任何可怜的人，

只有无限的怜悯永照他的天国。

人间处处是瘟疫、死亡、战争、饥馑，

于是这个死里得生的人竟觉得

受苦受难倒是乐事，而幸运竟是痛苦。

闪闪发光的天使

正降临尘世

为苦难产生的圣洁之爱的光辉

深深地照亮他的正在寒颤的心飞。

这时他好像跌倒在地

跪下双膝。

他这才真切地感觉到

充满苦难的整个大地。

他的身体哆嗦，

满口白沫，

面部抽搐，

幸福的泪水

滴湿了死囚衣。

因为他感到，

只有在触到伯尔肯苦涩的嘴唇之后

他的心才感觉到生命的甜蜜。

他的灵魂渴望着去受刑和受折磨。

他清楚的意识到，

这一秒里的他，

正如创始之初钉在十字架上的维尔哈伦

在同伯尔肯痛苦的一吻之后

又不得不为受难去爱生。

士兵们把他从刑柱上拉开，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般。

他们粗暴地

将他推回到囚犯的行列，

嘴里不时嘀咕着什么，

他知道

那是咒骂的声音

他深深地陷入沉思

目光奇异，

弗利克·塞勒斯

将一丝苦笑挂上抽搐的双唇

眼前一黑，

仰面倒了下去……

序章（二） “裔生”计划

第四纪元大陆历1865年孟夏月12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提比略.安雷瓦尔.格拉古，人类的至强魔神导大师，一身30级的亚神实力，也是人类的唯一亚神，除了不朽者，整个凯帕伊尔大陆敢说完胜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但格拉古现在明显地感到力不从心，事实上，自从“裔生”计划启动后，他常有这种感觉。

他刚又损失了两名21级的助手，而新的助手明显不适应跟着自己工作，毕竟擅自研究灵魂并加以改造在某方面同时亵渎了幽冥之神伯尔肯和灵魂之神奥斯林牧；囚室的灵魂越发暴躁；实验的器材正越来越少，损坏的，大多只能报废。

此外，长时间接触远超自身的伟力，格拉古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虚神境界并不如从前稳固了。

但这只是私事，他决定先放一放，开始思考如何对付眼下的难题。

在破碎摇篮山脉中，格拉古正站在一群通讯晶壁前，百国联盟的各成员国代表纷纷出现在晶壁上。光看表情格拉古就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接下来听到的内容他绝不会喜欢。

他已经听过有关的风声，但更重要的是过去几个月他参加了百国联盟的内部会谈，形式一片糟糕。他面对的是机会主义者，他们要么倾其一切，要么选择逃避。很明显，这些政府官僚之流如今想要退却了。

但格拉古不是政府官员，亚神的尊严不允许他在还没结束前就放弃一切。

“研究的成果和投入不成正比。”百国联盟的首席议员道，“大量经费和资源投入却毫无成效，这不是科研，而是令人心痛的无谓的损失，我们承担不起。”

百国联盟各国代表透过晶壁注视着格拉古。整个通讯室一片寂静。格拉古已经没有资金继续运转下去了，但这群政府官员缺打算撤退了，他们首先关心的就是钱。

“灵魂太难以控制，”说话的是圣锤帝国的代表，格拉古根本不认识他，“强行的囚禁和研究已然冒犯了主神的威严。”

“这我知道，”格拉古没有立刻说下去，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才继续说到，“每次实验失败，真正损失的是我的魔力和生命力。，但我再一次恳请各位将“裔生”计划进行下去。毕竟……”

这一刻，格拉古毫无亚神的架子。

“提比略贤者，这一切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鹰语帝国的代表打断了格拉古。，“而且神谕术也显示那件事人类会参与甚少。”

“可是神谕术显示的更多的是主观意愿的未来，不是吗？我已经再一次绘制好了新阵图，只要资金能到位，马上就能开启新研究。”格拉古据理力争道。

“贤者，您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您刚才的话，严格来说已经冒犯了光明之神维尔哈伦。”鹰语帝国的代表不悦道。

格拉古有些绝望，下一轮的资金正是由英鹰语帝国提供的，现在连本国代表都不同意，计划前景堪忧。

“三个纪元，三个纪元啊，整整3万年，”格拉古激动道，“诸神不佑人族，‘裔’之一族已经三万年没有出现在人族中了，如今大战将起，那件事情将至，人类急需一个扛的起人族大梁的人。”

“我可不这么认为，贤者。”说话的是辉煌帝国的代表。当然了，“裔生”计划取消后计划后期的经费和等值的各种资源全归辉煌帝国所有，整整价值数百万亿金币！

辉煌帝国代表继续道:“‘奥博之壁’、‘赛特之壁’正在紧张的建设中，而‘叹息之壁’的工程也已提上日程，我们会将人们那千五百里，此后专心往迷惘之海探索。”

人族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左右倚临横断山脉和绝望深渊，背靠迷惘之海，只有前方是一片红龙平原。“奥博之壁”“赛特之壁”和“叹息之壁”，传说中横堑神魔两界的不破之壁，相传为神王亲自打造，人类将其仿制在红龙平原上，百国将真正连成铁板一块。（起码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什么叹息之壁什么内迁不战而逃，那简直是人类懦弱的纪念碑。”格拉古鄙夷道。

“不管怎么说，贤者，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八个月，我们会继续向您提供资金来处理您的实验基地，八个月后，我们会停止一切援助。当然像您这样有决心的人，如果愿意继续将‘裔生’计划做下去，他一定会发光发亮的，将来的事情中，如果你愿意伸出援手，那更是再好，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只能把有限的资源用在有把握的防御上，而非鲁莽的冒险，这才符合全人类的最高利益。”瀚海帝国代表的发言无疑是对这次会议的总结，各国代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仿佛排练好的一样。

格拉古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各国代表沉默良久，突然笑到：“白了我比你们多活两百岁，我才是亚神，你们不是。”格拉古起初的声音很小，但当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每个人都感觉一口洪钟在耳边炸响。格拉古隔空轻挥。

“不，贤者，您不能这样……啊……”暴虐的风元素疯狂绞杀着周围的一切，即使身在大陆各处，远隔万里，各国代表们纷纷“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显然伤势不轻。

整个破碎摇篮山脉剧烈颤动，山崩地裂，烟尘四起。待尘烟散尽后一个方圆五百里的巨型坑洞出现在地面上，格拉古只身站在坑洞的圆心中。

格拉古轻轻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盒药并取出一片吞了下去，顺发27级禁咒“湮灭之风”竟然让一个亚神有了吃力之感，如果接下来的几周或几个月里，事态真如各国代表所言，那个格拉古真要好好爱惜身体。

再次将药盒放好，格拉古暗叹一声：“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不过如此。”他是一个极其注重权威的人知道这些所谓的权威显出软弱和无能。

“纵千万人所背，吾独往矣，我自己干。”格拉古坚定道。

瀚海帝国已经明说了他可以自己干，只要他自己有办法维持下去。

好吧，他心想，会有办法的，也许不见得是什么好办法，但为了人族的未来，他必须干下去。

“风之传送”，格拉古化为缕缕清风消失在远方。

第四纪元大陆历1865年孟夏月12日，破碎摇篮山脉正式更名为阴风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