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中的蚂蚁》——暗夜诗人

序章 血泊中的天使意味着复仇的开始

五月十三日晚，十一点四十四分，暴雨。

天神的愤怒借由狂风暴雨得以宣泄，阴郁的城市被亮光撕裂，闪电疯狂的鞭挞着大地，每一次抽打都会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

丑陋的老鼠们蜷缩着身子，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体无法停止打颤，那是因为内心不得安宁。

我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以悲剧的形式呈现在我眼前。

不想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因为这一切，已变成了痛彻心扉的事实，狠狠地抽打着我的脸。

我那么喜欢她，疯狂的爱慕着她，为了她我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失去生命。

可事到如今，还未曾表白我便失去了她。

就好像失去了指引前路的光明，我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脚下的路变得泥泞，荆棘开始疯狂生长，毒蛇穿梭其中，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数倍的痛苦作为代价。

心理处于崩溃的边缘，身体变得颤抖无力，我跪倒在地板，闭上眼睛，泪水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闪电的光芒透过窗子，时不时将屋内照亮，她面对着我，靠着墙边躺着。

她的脚差一点儿就会触碰到我的膝盖，湿漉漉的拖鞋散落在一旁。

宽松的浴袍被强行扯开，整个身子都暴露在我的眼前……心如刀割，不忍去看。

她的眼神定格在绝望，嘴角却微微上扬，原本应是狰狞扭曲的面孔，在我看来却显得宁静而又安详。

披头散发的模样在平时是绝对不会出现，她总是打扮的得体大方，即使是素颜，也是那么清新开朗。

“对不起。”我呜咽着，好不容易将自尽的想法抹杀，如今能说出口的，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收银员，每天晚上下班之后，会在租赁小屋附近的超市见上一面，偶尔打个招呼的路人，一个生命中的过客。

而我每天都会坚持到她下班，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在角落吃完泡面之后离开。

起初是十点，那时的她脸上带着微笑，偶尔会主动跟我谈谈趣事，工作再累也会咬牙坚持，时不时会有网购的快递，太重的东西则会面露难色的请我帮忙。

后来是十点半，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倦怠，虽然会强装微笑，但却再也听不到她诉说自己的烦恼。

最后是十一点，她已疲惫不堪，就连强挤笑容都好像会抽干她仅存的体力，空洞的眼神，麻木的神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就这样，越来越晚，每延后一分钟，我的心就会多一份不安。

她看起来很糟糕，而且越来越糟糕，我生怕有一天，她会不出现，然后慢慢的，再也不会出现。

可是昨天，这个该死的想法，变成了现实。

只不过是一天没有出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她今天终于可以不再加班，有了时间去好好的吃一顿晚饭。

我努力往好的方面去想，尽可能安慰着自己躁动的内心，那是最难熬的一晚，没能看到她的那晚。

然而更难熬的，却是今天，因为今天，她还是没有出现。

黄色暴雨预警的信息一直在消息栏挥之不去，乌云逐渐将天空吞噬，阴郁的色彩笼罩了整座城市。

我麻木的应对着来去匆匆的客人，熟练地为他们结算。

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停不下来，完全停不下来的惶恐不安。

然而除了焦虑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下班时间，我赶忙换好衣服，拿起雨伞冲出了店外。

大雨早已滂沱，狂风摧残着一切，在这颠覆性的力量面前，我手中这把小小的雨伞，显得滑稽而又可笑。

曾经帮助她搬送快递时得知的地址，此刻就像是鞭子一样催促着我加快步伐，快点！再快一点！

衣服早已湿透，但我还是固执的抓紧雨伞，路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将积水溅起，如同巨大的巴掌一般拍在了我的侧身，我不予理会，也不想理会，我得快一点，快一点去到她的身边。

原本只需要几分钟的路程，这次却显得格外漫长，进入了楼梯口，我将雨伞合起来随手扔在了一旁。

三楼，我记得是三楼，这栋老旧的建筑里没有电梯，我抓住护栏，逃命似的往上跑着，就好像有死神在我身后挥舞着镰刀，要取走我的性命一般。

湿漉漉的脚印留在阶梯表面，我催促着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越是接近，我的心就跳的越快，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在倒计时一般，五、四、三、二、一……

可是到了三楼，我却如同冰凌般凝结，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会站在她的门前？

对于她来说，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对于我来说，她是我这么做的理由。

我试图说服自己，离开，咬咬牙，离开！

可是双腿就好像被水泥浇筑一般，根本无法挪动。

事到如今，我不能后退，勇敢上前，才会不留遗憾。

伸出手想要敲门，却发现微微敞开，难道是太累了，所以连门都忘记没关？

出于礼貌，我事先询问了几声，听不到回答，使得房间里显得越发静谧可怕。

为了不弄湿地面，我脱了鞋子放在门口，冰凉的触感刺入脚心，整个身驱都为之一振。

房间不大，只有浴室的灯还亮着，这让我很快便找到了她。

不祥的预感终究变成了现实，我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我睁开眼睛，将之前的回忆从脑海驱散，暴雨如同子弹一般猛烈地拍打着窗户，就好像要击穿一般。

我调整着呼吸，内心逐渐平静，坚硬的表层开始生长，紧紧束缚着心脏，一颗铁石之种，开始发芽生长。

站起身来，为她整理衣装，那道夸张的伤口，也难以动摇你美丽的形象。

鲜血顺着脖颈流过乳沟，一直流到了肚脐，大腿之间血迹斑斑，流出恶臭的白液。

地板上早已是一滩血泊，而你，却坐在血泊之上。

整理完毕，我拨通了号码，压低着嗓音开始讲话，地址已经告知，他们很快就会来接你。

我能为你做的并不多，就这样吧，请不要留恋，天道轮回，愿来世再见。

临走之前，我巡视四周，一个小小的本子，将我的目光吸引。

或许，这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我想拿走，你觉得可以吗？

你无法回答，那便是默认，我藏好本子，迈出了步伐。

永别了，我的天使，你我虽短暂相识，但我却永远爱慕着你，无论是美丽的容颜，还是虔诚的灵魂，只若初见，一如既往。

第一章 湿冷的天气挡不住温暖的友情

五月十五日，十点三十五分，暴雨。

郑懿辞掉了那份薪水微薄的工作，准备返回自己的住处，那里是惟一一个能让他在这座城市里感觉到舒适安全的地方，因为那里是他的家，是去世的双亲留给他最后的希望。

暴雨仍旧不曾停歇，昨晚全身湿透的他，这次又无可避免的被苍天洗礼。

恰巧路过药房，郑懿停下脚步想了想，决定顺便买上一点儿感冒药，如今最怕的就是病痛加身之时，无人在身旁照看自己了。

回到家中，郑懿的心情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就在他换好衣服时，突如其来的喷嚏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咳咳，果然买药是明智的选择。

冲泡好了药剂，郑懿捧着杯子，手心传来温暖的感觉让他舒心了许多。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浏览着。

可是映入眼帘的新闻却让他感到十分厌烦，他皱了皱眉，耐着性子看了一眼。

“五一三奸杀案，死者马茵，女性，25岁，未婚……”

不行，根本看不下去，他摁下了关机键，熄灭了屏幕。

“呼——”，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将杯子送到了嘴边，“咕咚咕咚”，良药虽苦，却利于治病。

昨日从她那里拿到的本子，现在正静静的躺着，于是郑懿起身从餐桌上将本子拿起，然后再次回到沙发躺下。

封面上娟秀的字迹清清楚楚的写着——日记本。

“真漂亮。”郑懿发自内心的感叹，然而她已经听不见了。

在这个电子设备横行的时代，能够亲手写字的人已经不多了，更别说是写日记了。

随手翻了翻，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足足有上百页之多，郑懿不禁有些感叹，也许日记对她来说，就好比是对着树洞大喊，属于一种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吧。

郑懿再次将日记本翻回到第一页，准备开始仔细阅读。

突然间，一首悠扬的歌曲打破了宁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烦躁……郑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果然是骚扰电话，不过这对于平时的他来说，并不会产生这么大的抵触情绪，毕竟他很少会接到别人打来的电话。甚至心情好一些的时候，他还会接通电话，和那个家伙聊上几句。

可是现在不同，他已经不是平时的那个他了。

郑懿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希望不要再有人打扰我了。”郑懿心里这么祈求着，开始继续阅读手中的日记。

但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已经这个点了。”郑懿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日记本，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他来到厨房，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并没有什么胃口。

但是饥饿提醒着他，不可能不吃东西，于是他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包方便面，没错，正是她生前总会吃的那种。

郑懿并不喜欢用开水冲泡，所以他选择了煮食，毕竟他吃方便面又不是因为方便。

打一个鸡蛋下锅，使得香气四散开来，他用筷子夹起一根面条，吸入嘴里尝了尝。

“还可以。”郑懿点了点头，做出客观的评价，显然这个鸡蛋是个功臣。

煮熟之后，他拿过碗来盛好，在这寒冷潮湿的天气下，有一碗带着热汤的面条吃，让他产生了一种小小的幸福感。

可是，她每天晚上都会拿这个面条充饥，没有蒸煮，没有鸡蛋，连一根香肠也没有，仅有的是一碗开水，就那样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慢慢吃完。

她，是如何忍受的呢？

郑懿皱了皱眉，不再去想这些，这些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就当他准备坐下来好好吃上几口的时候，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很熟悉的节奏，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敲门了。

郑懿无奈的站起身来，离开了餐桌，来到了门口。

“咔擦——吱——”

门缓缓打开，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站在门口，披着湿漉漉的警用雨衣。

“兄弟，你还好吧？”这名年轻的警察名叫天将，从面色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他的头发滴着雨水，雨衣滴着雨水，靴子也滴着雨水。

“我没事。”郑懿淡淡的回答。

“怎么样？还没吃吧？一起？”

“我煮了泡面。”

“哎呀！吃什么泡面啊！我这两天都吃腻了，走，哥们儿请你吃顿好的！”天将伸出手来，拽着郑懿就要下楼。

“等等，我换个衣服。”郑懿知道自己拗不过，也没必要再坚持什么。

“那好，你快点儿，我时间不多。”天将拨开袖口，看了一眼手表。

“嗯。”

郑懿转身走回餐桌，将那碗泡面用碟子盖好，然后又从沙发后背上拿起了一件外衣披上。

手机和钥匙，还有雨伞，全都在了，郑懿仔细的锁好了铁门。

“怎么样，想好吃什么了吗？”天将走在前面下了楼。

“又不是我请客。”

“哈哈，你耳朵挺贼啊！那行，沙县小吃、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你随便选一个！”

对于这个结果，郑懿早就料到了，他选择沉默不语，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于是随着天将爽朗的笑声结束，气氛一度陷入了冰冷的尴尬，唯有雨声嘈杂，提醒着他们，马上要面临什么。

二人最终来到的，还是距离最近的一家拉州拉面。

“省时间。”郑懿这么说道。

当然，这样也很省钱。

郑懿知道，天将不只是要养活自己。

暴雨天，很少还会有人出来吃饭，店里比较冷清，但是二人却还是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那个，我刚才去了你打工的店里，听说你辞职了。”天将犹豫了一会儿说到。

“嗯。”郑懿低着头，呆呆地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

“那个，她……”天将本想着问一下关于她的事情，但是见郑懿有些忧郁，便改口说道：“这两天心情不好我理解，那就在家里休息几天，等到你想找工作的时候，再给我打个电话，我帮你物色一个好一点儿的。”

“不用了。”手机屏幕里映射出郑懿呆滞的脸庞，干脆的回绝让气氛变得更加难堪。

天将看向店门外，道路上被积水占领，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行人，也是迈着焦急的步伐在独自赶路。

气温因为下雨而变得有些湿冷，郑懿拉紧了外衣，但是双腿依然有些颤抖不止。

“唉。”看着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情绪低落，天将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显得有些不是滋味。

在他们十多岁的时候，一场交通事故同时夺走了二人的双亲，只是一瞬间，天塌地陷，似乎整个世界都将他们抛弃了。

不过天将还有一个亲人，名叫天兵，整整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然而郑懿他，是真的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这么多年来，那么多艰难的日子，三人相依为命，全都一起挺过来了。可是老天就好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当自己的兄弟郑懿总算是有了人生中追求的目标时，他先是任性的关上了门，然后再牢牢钉死了窗。一个原本可以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的希望，马上就变成了糟糕透顶的绝望。

就在二人各自陷入沉思的时候，服务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走了过来。

“面来了，趁热吃吧。”天将打破沉默，拿起手边筒里的筷子，递向郑懿。

郑懿避开了天将递过来的筷子，自己从筒里拿了一双。

天将皱了皱眉，缩回手来，将筷子插进了自己的碗里。

“郑懿，我有一件事情，不得不问你了。”天将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对坐的兄弟说道。

“嗯。”郑懿收起了手机，抬起头来，虽然他只是盯着熄灭的屏幕发了会儿呆，但是有个手机似乎会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五月十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左右，你人在哪儿？”这一个问题，使得场面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二人互相对视着，不发一言，腾腾的热气逐渐消失，面条也变得软绵膨胀。

最终，郑懿还是选择说实话。

“那个电话，是我打的。”

“我知道。”天将的语气失去了温柔，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警察。

“人不是我杀的。”郑懿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我也知道。”天将眼神冰冷，就像是在审讯室里面对着罪犯一样。

“那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郑懿别开了脸，眼神在四处游离。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在那儿。”天将不再顾虑，抛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你……觉得我很奇怪吗？”郑懿转回脸来看向天将，眼神里带着一丝忧伤。

“我……”面对着郑懿提出的问题，天将知道自己果然还是无法一直强硬下去，他的身子松垮下来，拿起了筷子：“算了，先吃面吧，都坨在一起了，这个问题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打电话给我。”

于是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天将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的声音。

“噔噔冷叮~噔噔冷叮~”

单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天将慌忙放下筷子，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喂！是我，哦哦哦，我知道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好，我马上就过去！”

面条只吃了半碗，可是汤却已经凉了。

天将赶忙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了雨衣。

“局里有点事儿，不能陪你了，钱我已经给了，你就慢慢吃吧。”天将说着穿上了雨衣。

“嗯，你路上小心点儿。”郑懿头也不抬，自顾自的吃着面条。

但是这却是今天从郑懿嘴里说出来的，唯一一句让天将稍微放下心来的话。

“行，那我先走了啊！”天将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滂沱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