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吟者的诗》——切开都是黑色

第一章 刺客难道都是变态？

长冬青应该永远也忘不了他五岁的某一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他成为了维达城刺客隐宗学院的一名新生。从此，刺客这个职业就在长冬青的心底种下了一片阴影。

这话要是说出去可能会让别人发笑，但是要真的有人因此笑话长冬青太矫情，那他肯定会气急败坏地反驳说：“把一群五、六岁小孩儿关在漆黑的单人房间里三天三夜不给吃喝，换做是谁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是的，刺客隐宗的老家伙们就是这样变态，虽然长冬青不是很清楚其他职业的孩子们在入学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考验，但是，论及“无人道”的程度，怕是都比不过这群心理阴暗的刺客。

当饿得奄奄一息的长冬青被人从房间里抬出来送去医院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向联邦的议员们写信控诉这三天的惨痛经历。当长冬青望着病房的白色天花板，欣喜于自己终于有力气拿起笔的时候，他又被一群从窗户外面翻进来的家伙蒙头捂嘴，扛着就从窗外的管道上溜下去了。

“虽然你们是刺客，但是，有正门不走，非要翻窗户抢人是几个意思？”长冬青在一片摇摇晃晃的黑暗中，有气无力地吐了个槽。

就这样，投诉信是没有写成的，倒是在这破学院里呆了整整十年，在经历了无数次被活埋、溺水、火烤（就是字面的意思）之后，长冬青终于熬成了高级学员，也即将从这里毕业了。

“妈的，终于要熬出头了！”这句话，长冬青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眉飞色舞地说过好几遍了，就在早晨训练的时候，总教官宣布了他们这一届高级学员即将迎来毕业考核的消息。

“当时大家的表情就像是单身几十年的汉子忽然尝到腥儿一样兴奋！”长冬青激动地捶了捶桌子。

作为听众的罗哲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安安静静地从长冬青的菜盘儿里夹了一片肉。

“啊！罗哲！你小子又来抢我碗里的！”长冬青眼疾手快，一筷子把那片肉拦截了回来。

“学长！你怎么能欺负学弟呢！？”罗哲的声音就比长冬青大多了，惹得邻桌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看来。

长冬青磨了下牙齿，现在的场景怎么看都是他在欺负罗哲，没办法，他只好悻悻地把肉丢在罗哲碗里：“吃！吃！吃！看你哪天发胖了，就被赶出去了。”

“嘻嘻嘻，我还以为冬青哥今天心情好就不在意了呢。”罗哲笑嘻嘻地吃掉那片肉。

刺客们为了保持“良好”（其实就是干瘦）的身材，一向是被严格控制了饮食的，不然想象一下一个大胖子猥琐在草丛里准备偷袭别人的场景，想想就觉得滑稽（刺激）。

这可苦了这帮学员们，大块吃肉的美梦也就只能在每年的寒暑假回家之后才能实现了，当然，要是过了一个假期以后身材走形得太过分的学员，回到这里将会迎接更残酷的，被美其名曰“恢复训练”的地狱模式。

“瞎说，每天的伙食可是哥哥我在这破地方最挂念的东西了，岂会被你趁虚而入！”说着，长冬青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剩下的饭菜，擦擦嘴，催促道，“你也快点吃完，待会儿要去训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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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还不错，现在虽是夏季，但是维达城所在的罗浮行省地处“尼禄汉姆”大陆的中南部，这里的夏季阳光不像更南边的那些行省那样毒辣，而这个傍山环水的小城更是能在夏季保有一丝清凉。

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训练操场，先前还分散在各处三三两两聊天的学员们一下子集合在了一起。教官满意地略微点点头，精准的执行力和高超的效率永远都是刺客们的第一追求。

“下午的第一个训练科目是投掷暗器，高级学员带着自己负责的初级学员去找靶子，不要让我看见哪一组在偷懒，听到了吗？”教官用严厉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学员们。

“是！”大家整齐划一地回答。

解散之后，长冬青朝罗哲招招手，示意让他先去占一个位置好的靶子，自己去领训练用的暗器。

片刻，长冬青抱着一箩筐的暗器回来，看见罗哲站在一个树荫下的靶子那儿朝自己挥手，长冬青走过去，扔下一筐暗器，擦了把汗说：“好小子，腿脚真快，这么好的位置都被你抢着了。”

这里是训练场上为数不多的立在树荫下的靶位，向来是学员们的“兵家必争之地”，想抢到这样的位置就看谁跑得快，作为一个刺客，腿脚没别人利索还真是一件让人无话可说的事情，估计立这靶子的人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这群野猴子们竞争竞争。

罗哲这小家伙是真的跑得很快，就算他只是一个初级学员，可连长冬青这个负责带他的高级学员都要自叹不如。

“或许，这就是天赋吧。”长冬青曾经在第三次输给罗哲的速度之后，无力地感叹道。

“不过，好在这家伙的天赋仅仅是在速度上，其他的方面跟所有初学者一样”，可算让长冬青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全才型的妖孽，不然自己这高级学员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整个大陆的公立学院都是十年制的，新生的第一年要接受全封闭式训练，这一年连个假期都没有，可以说是所有学员共同的痛苦回忆。这一年也是继入学测试之后的又一个考验，一年之后还没被学院退掉的学生才真正算是“入学”，成为了一名最基础的初级学员。

之后的九年里，每三年学员会通过一次考核进入下一级，也就是中级学员和高级学员。而由高级学员带初级学员进行训练和学习的方式是一个普遍的传统，很多地方的学院都有这样的安排，一是为了增进学员之间的感情，二是为了锻炼高级学员们的能力。

罗哲就是长冬青负责的初级学员，当十二岁的长冬青成为熬出半个头的高级学员的时候，六岁的罗哲才刚刚掉进初级学员这个大坑里。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长冬青即将迎来毕业考核，罗哲也马上就要步入中级学员的队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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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啊。”长冬青放下手里的暗器，“两个小时的训练时间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教官已经吹响了休息的哨声，长冬青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手腕，一屁股坐在大树下恢复体力。长冬青不是那种每天都要疯狂逼自己训练十几个小时的狂人，他只是在该训练的时候全身心投入进去，该休息的时候也绝不会去想训练的事情。

他不是狂人，可有的人是，比方说他眼前的罗哲。这家伙的右手常年缠着绷带，敷着呛人的药膏，因为他的手一直是肿着的，练肿的。

一直以来，长冬青在同级的高级学员当中也是小有名气，不只因为他自己是其中名列前茅的，更是因为他负责的罗哲，已经连续三年稳坐初级学员第一名的宝座了。而且那么多次大大小小的考核中，罗哲的成绩是夸张得直接让后面的二、三名望尘莫及，一点竞争的想法都没有。

这就让长冬青这个负责罗哲的高级学员也连带着出了名，很多初级学员甚至中级学员都跑来找长冬青讨教训练方法。每次，长冬青如实地告诉这些人罗哲的训练方法后，他们都带着一脸“学不来，学不来”的表情黯然离开。

是的没错，每天训练十多个小时的疯狂劲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知道真相的人们从此之后基本都是用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眼神看罗哲，这位壮士会把自己练废吧？真的会练废吧？

只有长冬青知道，就算这家伙真练废了，也会继续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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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哲在世上没有亲人了。这件事情在学院里除了教官、领导和长冬青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在罗哲才一岁多点儿的时候，他的父母在一次执行修复裂缝任务时，把他临时托付给邻居照看，然后就一去不回。

据说那次危险的任务牺牲了好几支精英的队伍，罗哲父母所在的队伍就是其中之一。

罗哲跟他讲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带罗哲出去喝酒，那是罗哲的第一个暑假，也就是一年封闭式训练后的第一个假期。长冬青本来是想着罗哲憋了一年没玩儿过，肯定心里是猫抓似的痒着呢，就说带着这家伙出去玩儿玩儿，结果罗哲还想着要训练，一开始是不想出去玩儿的，最后，禁不住长冬青的死拖硬拽，也就跟着出去了。

那是罗哲第一次喝酒，长冬青本以为这家伙训练那么狂热，身体素质应该好得不得了，结果却是个一杯就醉的“倒锥儿”（长冬青他们这儿管这种沾酒就醉人叫“倒锥儿”，想想一个锥子倒立着那肯定是一碰就倒）。

喝醉之后的罗哲还是个“话漏子”，啥都往外说，长冬青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原本是身体素质无法达标的（这里长冬青默默吐过槽，刺客其实是六大职业中对身体素质最没要求的），但是考虑到他自己意愿十分强烈，父母又是因公殉职的，学院就破例收留他。

“当时那个考官问我为什么这么想成为刺客。”喝醉酒的罗哲用食指使劲儿点着桌面，戳地“哆哆”直响，“我就跟他说，我从来不相信他们会死在那个裂缝里。我听别人说刺客最擅长保命，所以我要当刺客，要当一个最强大的刺客，一个不会死的刺客，然后活着，去把他们找回来！”

罗哲的豪言壮语没有抵挡住他的醉意，说完这句话，他就倒在了酒桌上。长冬青听完之后抿了一口酒，轻轻捋了捋罗哲柔软的头发，起身把他背回了家，长冬青的家就在维达城里，离学院不远，离这个小酒馆也不远。

一路上，长冬青只说了一句话：“体重这么轻，心事倒是那么重，真是的，哪有放假了不回家还赖在学院里不走的？”

第二章 毕业考核竟然是……

从那之后，罗哲就没有再回过孤儿院，平时都是住在学院的宿舍，放假了就被长冬青拖回家。

长冬青的家人从没把他当过外人，特别是长冬青的妈妈，在听说了罗哲的遭遇之后，每个假期里，长冬青和他弟弟长无绝都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儿子，罗哲才是这家两口子亲生的。

不过倒也无妨，长冬青心底里早就把这小子当成自己第二个弟弟，长无绝也跟罗哲感情很好，他俩年龄相同更容易玩儿到一块儿去。

罗哲的性格和刚入学时可大不一样了，他渐渐从沉默寡言，变得开朗活波，慢慢有点儿小男孩该有的阳光的一面。再加上这小子长得挺可爱，听说低年级里喜欢他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

太受女孩欢迎的结果就是，他们吃饭的时候，只要坐上五分钟，周围的座位就能慢慢被初级学员甚至中级学员的女生填满。搞得长冬青宿舍的那几个家伙羡慕不已，天天吵着要跟他们俩一起吃饭，后来，不知怎么的，关于长冬青“老牛吃嫩草”的传言就在高级学员中传开了。

“赶紧吃饭！吃完去训练！”长冬青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多的视线，心里一阵阵发毛，他当然清楚那个关于自己的谣言是怎么传出去的，有些小女生不敢自己亲手给罗哲递情书，只好拜托长冬青这个老学长，所以，搞得就好像长冬青在收情书似的。

“嘿嘿嘿，冬青哥，你还害羞了？”罗哲也就在长冬青面前才展现自己一肚子坏水儿的模样，他故意放满了吃饭的节奏，夹起一根青菜然后跟鉴宝似的左右端详半天才慢慢吃下去。

长冬青的脸都黑了，立马从罗哲的盘子里夹了一大夹菜：“你吃不下我帮你吃。”

罗哲瞬间急了，赶忙护住自己的盘子，同时吃下一大口饭菜，两腮涨得鼓鼓的，像极了往自己腮帮里存食物的仓鼠。两人风卷残云般解决完自己的饭菜，溜出了食堂。

饭后不可能立刻就跑去训练，罗哲虽是修炼狂人但也不傻，对身体有害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两人就在学院里闲逛散步。

维达城是个小城市，也就只有一座刺客隐宗的学院，规模不大，不管是这座城市还是这所学院，在罗浮行省都不会排得上号。

但是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呐。学院的环境还是十分宜人的，主要的几条干道上也是绿荫密闭，走在路上完全感觉不到夏日的暑气。

“冬青哥毕业之后准备去干啥？”罗哲忽然问道。

长冬青摊摊手，说：“我们这种人出去还能干啥？只有当个职业者呗。”

“尼禄汉姆”大陆上唯一合法的政府就是费德罗辉煌联邦，所有修炼的人都必须在联邦的职业者大厅登记注册，才算是合法修行者，自己偷偷摸摸地修炼是不被允许的。

因为，如今的联邦普通人居多数，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修炼过的人基本可以轻松伤害到他们。所以，联邦为了保证公民安全，强制要求修炼过的人登记个人信息。

登记了信息的修行者也被称为职业者，修行者那是过去的称谓了，自从联邦落实了登记政策之后，大家都改口称呼他们为职业者。职业者在社会上从事的工作跟普通人不同，所以长冬青才说自己毕业只能做个职业者。

这不是废话么，不是为了成为职业者，谁来这种学院遭罪啊，不如去学个厨师美发什么的轻松多了。

这是一个人人都能修炼的时代，却不是人人都想修炼的时代，有的人明明可以当火系的元素使却偏偏喜欢做菜，于是人们就能看见一个可以行云流水般操控火焰的人整天在饭店后厨忙进忙出。

“说起来，我要准备毕业考核，你也要准备你的中级学员考核了吧？”长冬青低头踩着地上细细碎碎的光点说。

罗哲点点头：“应该问题不大。”

“你要是都有问题，那其他人可咋办啊？”长冬青笑着说。

“我成了中级学员，这学院里就没有你了。”罗哲没有接过长冬青的玩笑话。

长冬青这才知道罗哲这几天为什么心情好像有些低落，他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比他低半个头的弟弟，笑骂一声说：“怎么？你小子难道想让我在这破地方待一辈子？”

罗哲勉强笑了笑，说：“待在这里也不错啊，你看这里的环境挺漂亮的。”

长冬青环眼一望，四周的房子方方正正的，刷着五颜六色的彩漆，看上去就像新修的一样，实际上只是去年重新粉刷过而已，这几栋矮房子前些年还是灰扑扑的，就像长冬青他们家放在阳台上很久的，铺满灰尘的鞋盒子。

“去你的。”长冬青摁住罗哲的脑袋一顿乱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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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结束的时候，教官让大家集合到了一起，说：“接下来张主任给大家说一个事情。”

在大家有气无力的掌声中，张主任来到大家面前抬手示意大家可以停下这要死不活的掌声了，他清清嗓子说：“今天我就宣布一下这次毕业考核的安排。”

高年级学员们一下来了精神，个个竖着耳朵等他的下文。

“这次的考核跟往年都不同，这次你们要带着自己的初级学员一起参加考核！”张主任话语一出，顿时引起下面高级学员的阵阵惊呼，不过好在大家平时训练有素，才没有现场就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所以，这次的考核也就是初级学员晋升成中级学员的考核。”这次惊讶的轮到初级学员们了。

“有什么问题吗？现在赶紧提出来。”张主任擦了擦脑门儿的汗珠，他现在就想赶快回去他那间凉爽的办公室，这外面的操场太热了。

一个高级学员举手，张主任示意他可以说话。

“主任，毕业考核的难度和往年相比如何？初级学员真的没有危险吗？”

张主任回答说：“正常难度，至于初级学员的安全……不是有你们高级学员在么？要是连自己的学弟学妹都不能保护好，那就别毕业了，再练几年吧。”

那个学员悻悻地放下手，接着又有一个初级学员举起手，张主任随手指了下他。

“请问主任，只要高级学员完成了考核，也算我们的考核通过了是吗？”

显然，他的问题问出了所有初级学员的心声，大家全都眼巴巴望着主任。

张主任点点头说：“是的，只要高级学员完成了考核也就算你们通过了，哪怕你们全程只是跟随，啥事儿都不干。”

不少初级学员露出喜色，可是接着，张主任话锋一转：“当然，我说过了，初级学员在高级学员的毕业考核里没有危险那是不可能的，你们自己掂量吧。”

说完，张主任见大家没再提问题就挥了挥手，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解散之后，罗哲找到长冬青，兴奋地说：“太好了，没想到今年的考核居然是这样的。”

长冬青说：“别高兴得太早，你没听张主任说么？你们在考核里是有一定危险的，说明，这次的毕业考核里，高级学员保护初级学员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放心吧，冬青哥，我是不会拖你后腿的！”罗哲见长冬青有些担心，连连拍胸脯保证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必须要做充分的。”毕业考核不禁止学员们使用什么道具之类的玩意儿，那些东西也是个人实力的一种，甚至学院还会鼓励大家使用这些身外之物，保住自身的安全是所有职业者通用的首要准则。

最后，长冬青决定请假回家一趟，罗哲知道，长冬青的父亲是在道具工坊制作道具的工匠，虽然接触的只是些低阶的道具，但是要论对这些道具的熟悉程度，学校的教员也比不上他那样的专业人士。

所以，长冬青要回去征询下父亲的意见，看看考核的时候带些什么东西比较合适。

这天晚上，罗哲在宿舍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在想着几天过后的考核，还有就是长冬青马上要离开的事情。

在他六岁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在世界上是孑然一人，直到他遇到了长冬青，还有长冬青的家人们。这三年里，他真的感受到了“家”的感觉，尽管每年只有短短两个假期的时间。

罗哲紧紧攥住身上的毛巾，不知为何，今晚的夏夜有些过于清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