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御九荒》： 我在这面朝大海

第一章 我在这面朝大海

久居乌州的人都知道这东南方向，海牙上有个道馆，道馆门面上挂了一块匾，破破烂烂看不出什么木料，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龙观海。

也是这块匾让这个道观成了乌州唯一一个道观。当年许大将军路过这道观时，这道观没有没有门牌，然后直接找了块烂木板添了一笔‘龙观海’后扬长而去。

前朝多少道行多少寺，后来千军万马踏江湖。本来凡是朝代更迭，战争戎马，无论哪一家都不会去迫害宗教之人，但是乾符天都之帝君的第一大将许天如却神军如龙倒江湖，把江湖搅得鸡犬不宁。

乌州道统更是借此事大肆宣扬君王残暴之事例，结果直接打杀得各大道统哭爹喊娘，定下封山江湖令。然后，许大将军直接引罪辞官，回家种田。更为这事因果添了了一笔耐人寻味的色彩。

道观平时倒是冷清得很，因为道观门口养了一只大白狗，是上一代掌门从西域带回来的，一见到不是本道观的人就会呲着一寸长的尖牙，也不叫，就这样盯着你，这样的道观谁还敢来呦。

道观里的人倒是不多，也没多少人来拜神求道，但却不是那么冷清。

一个整天无所事事却嚷嚷着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胖子，是他们的二师兄，别看他闲，却是一个实打实的二品高手。

一个就知道扫地劈柴挑水的闷葫芦，是他们的大师兄，不怎么爱说话，天赋异禀，二师兄每次比武唯独怕大师兄的棍子。

一个穿着和他们师叔一样破破烂烂衣服的瘦猴，轻功了得，曾踏浪而行九百丈。

一个便是年纪最小白白净净的小师弟，武功暂且不谈，做饭水准倒是这龙观海里最好的。

再算上他们一个整天睡觉打鼾一年到头不洗澡不换衣服，还整天看不见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叔。

一个教给他们打坐讲道经还留了俩搓山羊胡的掌门师父。

除此以外还有看大门的大白狗叫萌萌，胖子养的那只雀叫石头，还有瘦猴的那只大花猫没名字。

最有趣的是小师弟喜欢胡闹，一惹得师父不高兴师父的一缕山羊胡就会无风而动的一翘一翘的。

小师弟叫许牧龙，江湖讲道义，不看背景。但这小师弟的背景却是来历惊人。许牧龙乃是许大将军之孙！许家三代嫡系幼子。平时看起来有些呆滞，心性却是不错，吃了点亏也不怨也不恼，就找个小本本记下来，某年某月某日，二师兄偷了我藏在床底下的包子……。

上一代掌门仙逝前游历四方之时，来到已经卸甲的许家，对着只有四岁还流着鼻涕的许牧龙说了一句：你我有缘。

许天如听说后大笑一声笑骂了一句：臭道士。然后就找人把许牧龙送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天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听道经听得怀疑人生的道观里。

当然还有一重原因，这龙观海的现任掌门，也就是上代掌门唯一的入门弟子。他曾经是许天如身边的策士，当许天如还是三流将领的时候便跟在其左右。一直到打遍天下成为威名赫赫的许大将军，许天如喜欢称他：老道。也被天下人尤其是敌国人称：阳间毒郎！幽泉狱主！姜寂世！

在大胜楚国，班师时被路过的上代掌门说了一句，此子不入我道，可惜。就这样许天如的左膀右臂就被忽悠走了。

他当时肯定没想到三十年后，他的孙子也被忽悠走了。

这天许牧龙刚淘完米回到厨房，结果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叔却在厨房里倒腾什么。

许牧龙道：“师叔，你不去睡觉，在厨房鼓捣啥呢。”

师叔道号玄阳，他却给自己起了个别名叫邋遢老道。师叔见状干咳了一声道:“无量天尊，师侄啊，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

许牧龙挠了挠头道：“师叔，你上次偷完鸡回来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咳咳”邋遢老道一口老血差点吐许牧龙脸上，邋遢老道爱吃鸡这件事基本上谁都知道，但是每次被掌门师父逮住总是对着道祖各种发誓。可是每隔几天总能在哪个角落里发现一地鸡毛。

“咳咳，道德天尊，你师叔平日对你也不错是吧，你看这事就不要捅到你师父那里了吧。”

许牧龙一脸实诚道：“无量天尊，道祖告诉我们待人要真诚。与人要和善。”

邋遢老道一咬牙道：“一只鸡腿可以吧。”

“天尊在上，老实说上次还有一只鸡屁股那。”

“……”

许牧龙拔毛放血，一套流程熟练的很……

“师叔，观海楼我能进么。”

“无量天尊，这得看你有没有那份机缘了。机缘到了，自然可以进去。”

“师叔，我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娶媳妇了。”

“无量天尊，有个天尊说，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想着吃饭睡觉就好，别瞎寻思。不过你怎么会缺媳妇，要是真找不到，白瞎你这白净皮相。”

“师叔，过两天我回去了，你们会想我么。”

“不会，整天就知道打小报告的小屁孩，眼不见，心不烦。”

“师叔，我一会找师父说你又偷了一只鸡回来。”

“师侄啊，这不合规矩哈，鸡都吃了还去打小报告。”

“师叔，你理解错了，我叫我师父备好钱，一会肯定有人上来闹事了。”

“为什么？”

“你偷了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

许牧龙在这里从五岁优哉游哉七年时间，在许牧龙的印象中，他对父亲的印象越来越淡。

在这里，那个严厉的师父还有几个师兄，成了许牧龙最亲的亲人。

如果没有那三个月的一封家书，可能他都会忘掉那个身份，许家三代嫡系幼子许牧龙！

海风吹，波涛涌。人在海角，心在天涯，而我道却在江湖。

然而每年九月家族内年满十二岁的小辈都要回家族测根骨，说对家里没有念想是假的。但三十年禁令已结，朝廷可重录官籍，现北方狼莽虎视眈眈，可以说，谁能得到他们祖父的那只夔牛弓。

乾符帝都，大将军！

这些都不重要了，苍莽黄沙，战戈铁马似乎还很遥远，许牧龙只想好好的过完在这的最后三个月。

吃完鸡师叔就要走了，临走前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上粘的灰，道：“溜了溜了，一会师兄找我，就说我进观海楼闭关了。无量那个天尊。”

第二章 我有一心名解海

在海牙子上，许牧龙还记得他师父对他说的话：“当年你师祖在我这个年纪那是一个仙风道骨，龙脊山脚尖轻点，飘荡传道几百里，路遇不平拔剑三尺，可你师父就不行咯，现在剑都拿不动了，传道可以，那神仙手段就免了吧。”

“可我爷爷说你很厉害的，能有那么大神通。”还不太懂事的许牧龙用手比划了一下。

姜寂世摸着一撮山羊胡笑道：“哈哈，他真这么说过，你爷爷才是大神通咧，我比不了。但我讲道理的本事还是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点。”

那时许牧龙听到师父夸赞他爷爷自然很高兴，平时不怎么练剑的他吵着要练剑，要变得比他爷爷还厉害。

回过神来，许牧龙摇了摇头，抿嘴一乐，不知为何，想起师父嘛撮山羊胡不管做什么事情心情都会高兴起来，心思又回到了烧火做饭上，到底是红烧鲤鱼还是清蒸黄花呐。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辉熠熠。晚饭过后，许牧龙随师父来到了解海阁里，这里只有两层，看不到大海的波澜壮阔，只能听到波涛汹涌，这里有些潮湿，还有些阴冷，几只油灯照的有些昏暗，东南角上放着一又一排的灵位，白色布幡飘飘，幽绿色的灯火摇曳，这里和森罗殿上又有什么一般无二。

刚来到龙观海，误入这里的许牧龙直接被吓懵了，连做了几天噩梦，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害怕鬼神的年纪，但对这里许牧龙也是敬而远之。今天师父把许牧龙叫到这里，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师父缓缓道：“我不是禅宗那群整天悟天悟地悟苍生的木头，我也不会教你整天讲慈悲，讲清静无为，你面前这些人。师父指了指那些灵位。

有的是一方强者，有的是无名小辈，还有的则是一方大儒，归途却也免不了身死道消。战国之时，乌州是楚氏大燕之地，这些人，那日城破，几人身死以求放过全城百姓。你祖师替他们收了骸骨，放在这解海阁，等大燕再无苦难时，重入人道。

“我爷爷说，世上本无该杀之人，但总有赴死之人。”

哈哈，他总骂我老道儿，今天我就送他个鬼仙儿，哈哈哈，人间鬼神，鬼中仙人。

许牧龙看向那些灵位，大燕刀圣韩通玄，大燕儒道李瑞，大燕兴王之女韩屈雪，……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兵临城下，铁马黄沙的时间。城门下，十万铁甲兵，城门上，三百义士。

“我辈之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等不肖，愿为楚燕百万生灵请命……大开城门，恭迎将军。”

但见一剑当空，刹那间，照破万朵山河。

三百义士，以死明志，撑起了大燕的脊梁。

我有一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有一心其名解海。

……

十万铁甲，入城而不掠。铮铮铁甲，沉默而过。

一位白衣老者，悄然落在城头，收了三百义士骸骨，而后一一收入解海阁内。

……

“师父，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战国之时，未见你师祖前，我也不懂，但后来就懂了。”

“哦”

“哦？你懂了？”

“不懂装懂”

……

你不能老待在龙观海，要多出去转转，这江湖大着呢。

不要害怕外面红尘多乱，心中有道，一把剑，一壶酒，走到哪，江湖就在哪。

儿女情长误大事，但没有莺莺燕燕又不是一个完整的过场。

……

“那你打算什么时间离开。”

“我爹来信了，信上说让我六月之前就要回去准备，现在还早，那就等冰雪全化，万物复苏的时候就离开吧。”

“你的师兄们不知道你的事情，还打算瞒下去么。”

“师父到时候给我一个下山的名头，他们也不会察觉什么的。”

“……”

“不过他们也应该猜到了。”

“……”

夜过半，月渐凉，照的龙观海一片银光。

回到了卧房，许牧龙小心翼翼的准备睡觉，生怕吵醒已经睡着的段胖子，段胖子平日待许牧龙有些严肃，但也无非是偷许牧龙藏的包子，睡觉不要把他吵醒之类。

许牧龙掀开被子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被子里竟然藏了两个包子，因为许牧龙半夜容易发饿，却也不是吃不饱的原因。只好每次做的包子都多做两个，却每次都被段胖子给摸走。

段胖子竟然给许牧龙放了包子，这就和太阳打西边出来没两样。

“回来也不把门带上。”段胖子竟然开口说话了“晚上看你没怎么吃饭给你带了两个包子，”

许牧龙总不能告诉段胖子他吃了半只烧**，于是道：“我先在还不饿，等会在吃吧”

“我之前不让你吃宵夜，是因为你到了长身子的时候了，饿很正常，我可不想龙观海再多一个许胖子。”

吃完赶快睡吧，明早还有早课。”

十二岁的许牧龙早就已经过了懵懂的时候，生于许家的他虽然没有从小耳濡目染，但骨子里的血统还是让他对事物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性。

胖子虽然小事上有些刻薄，但是确实是打心底对许牧龙好，处处为许牧龙考虑。

许牧龙还记得，小时贪玩，去爬海牙子最高的石块，突然脚下一滑，许牧龙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要交代这了。这时却是段胖子用身子接住了许牧龙，许牧龙屁事没有，胖子却是卧床了半个月。

段胖子转了个身，接着又打起了呼噜。

武道四品境，凡是丹田初开初涉玄元者为四品境。三品即入门，武道讲根骨，讲机缘。没有根骨，没机缘在这条路上也就到此为止了。

玄元入上中下丹田者为二品境。二品称御灵之境。玄元收放一念，攻守自如。

上中下丹田贯通者，仙台之上便为一品境。一品三步，一步卸海，二步通玄，三步入神，一品三步无强弱之分，分三步便适了多人，若有至强者分四步又何妨。

胖子说他有二品的实力，但是，实在是太胖了，灵气运转一周要比常人花费更多的气力。所以迟迟没有突破二品。

而自己却堪堪四品入门，丹田空空如也。

许牧龙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包子，摇了摇头，一口咬下去，咦？！猪肉馅的。

师父说，刚修道时，一般都比较清苦，吃素食，因为只有克制住了欲望，方能在修道之路越走越宽，等真正走出自己的道时，便不用这般清苦了。那时道种已经种下，世间万物都无法改变你的道心。

道人人可求，却未必人人可得，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二天早课完，瘦猴挤眉弄眼的凑到了许牧龙身边，笑嘻嘻的小声道：“我在后山上看见有只麟鸟，要不要把它搞回来。”

“你也不想想，就咱俩能打得过它么，咱俩去还不够人家填肚子的。”

“我又没说搞那只大的，经过我几天的观察，那只麟鸟是只母的，窝里还有两只蛋。”

“有搞头没。”

“肯定有啊，没有我来找你干啥。”

“那就搞？”

“搞！”

瘦猴天生手臂奇长，而且身子骨极其灵活，再加之他那大花猫，一人一猫总是东搞搞西搞搞，就比如师父养的锦鲤一天少一条，整天吹胡子瞪眼，直到有一天发现了一撮猫毛，于是那只花猫腿瘸了好几天，瘦猴也被关在了解海阁小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