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而失控》免费试读_歌凤接舆
第一章
“你醒啦。”
“教授，我……”
“别说了。躺好，放松自己。”
“那些，都是真的吗？”
“嗯，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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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接舆跑着，仿佛光明就在前方，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里，也许只有前面耀眼的白光可以聊以慰藉。
可是他跑得越快，光明就越暗淡。楚接舆开始感到绝望，然而越绝望，他跑得越快。
他喊着，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什么声音。视野越来越暗，缩成一个圆圈，直到化作太平洋深处的颜色，只是周围有着一圈红光包裹着，类似清晨太阳鲜红的描边。
楚接舆的眼球逐渐变成一片漆黑，只有中心一点白光在跳动。
终于，他跟上了那道白光，可是楚接舆却不敢相信。他觉得自己已经追逐了整整一个世纪。难以掩盖他面庞上的喜悦与疲惫，他伸手去触碰那正在高速移动的光，姿态艰难却坚决，仿佛在触摸星辰的高度。
然而在他触碰到那光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白光停住了。楚接舆也停住了。视野不在变暗，时间似乎静止了。
白光只是一个人的背影。楚接舆的背影。影子回头，凝视着他的双眼。
楚接舆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笑出了眼泪，最后却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声音无比怪异，仿佛婴儿喘不过气来的啼哭。
影子注视着他缓缓下蹲的身体，眼神复杂。
悲伤，恐惧，歇斯底里，疲惫，无奈，愤怒，颓废……
管他呢。
楚接舆骤然惊醒，被汽车的刺耳刹车声惊醒。
随后眼前一黑，仿佛有一座山从前方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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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挪开头顶的台灯，端了一杯水放在楚接舆的床头。
“感觉怎么样？”教授脱下洁白的外衣，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楚接舆床边，“梦见什么了？刚才你一直在颤抖，频率高的我无法想象。”
“梦？”楚接舆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扭头问向教授。“您不是说刚才我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真实的吗？”
教授微微一笑，双目下垂，低声解释道：“的确是真的，可是，还没有发生呢。”
楚接舆眼神慌乱，手攥紧床单，又松开。白色的影子眼神仿佛依旧在他眼前。
“没错，孩子。那就是未来。”教授拉开抽屉，取出几粒药片，放在水杯里。
“这是什么？”
“只是安眠药而已。睡吧，偷看未来很累的。”
“我不想再去经历那些东西了，教授。”
“那就是你的未来啊，孩子，你躲不掉的，你得面对啊。”教授盯着楚接舆的眼睛，“要不待会儿跟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可能说出来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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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接舆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一次，他依然赶上了那白光，只不过地上又多了一个蹲着的，曾经哭泣的自己。影子看着那无助的身影，眼神依旧复杂，不过过了一会，又看向刚刚到来的楚接舆。
三个一摸一样的自己。楚接舆感到了一丝诡异。
悲伤，恐惧，歇斯底里，疲惫，无奈，愤怒，颓废……
这些感觉再一次如潮水般涌来，他疲倦地昏过去。
星光再一次停滞。甬道移动的方向在逆转。
随后他再一次惊醒，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很痛。很痛。真的很痛。一座山般的冲击力压在他的胸口，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具躯体已经不再是他自己所能掌控的了。
不过楚接舆已经有所准备，所以他这次没有晕过去。喷出几口淤血，让刚刚被挤压出所有空气的肺缓缓恢复，他的手胡乱挥动着，想解开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的保险带。
鼻腔全是驾驶座安全气囊炸开的硝烟味，他缓缓的提起一口气，推开倒在一旁的司机，带着烟嗓喘息着，思索着胸口断了几根肋骨。
片刻后，楚接舆睁开眼，打量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出租车驾驶座的透明塑料碎成了几块，浓烟在不声不响地蔓延。万幸的是，车并没有侧翻。
楚接舆猛地咳嗽，艰难打开车门，踉跄着爬出去。夕阳直直地照在他脸上，他看不是很清楚，但能感受到那白色影子的存在。
“你在陪她去图书馆。”白色影子的声音跟他一模一样，只是毫无感情，神情漠然。
楚接舆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往身旁看去。
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
白色T恤，黑色牛仔短裤。脑袋向右肩靠去，发丝凌乱地遮住眼睛，深蓝色书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额头上淌下来的血滴在白色T恤上，晕染出鲜红的玫瑰，触目惊心。脸色苍白，掌心苍白，略显丰满的嘴唇苍白。
楚接舆皱着眉毛，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子，扭头问向自己的影子。“她是谁？”
影子没有回答，只是眼神越来越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楚接舆正准备再问一遍。
影子已经从身后掏出一把柯尔特，装弹，上膛。
对准楚接舆的脑袋，然后扣动扳机，毫不理会楚接舆极速放大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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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从座位上站起来，眉头紧锁，来回踱步着。
“那个影子，应该也是你，不知道是未来哪一个时间段的你。”
“怎么可能！未来的我在认出我的情况下还一枪打爆我的头！”楚接舆剧烈喘息着，惊魂未定。汗珠从他的鬓角流淌下来，濡湿干净的床单。
“这不应该啊，如果是未来的你话，打死你等于打死他自己啊……”
“我怎么知道！我不管他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疯了想自杀，可事实就是他成功地杀了我好吗？！我得做点什么，比如改变即将发生的事？”
“时间线有一定自我修复的能力，所以你看见的那场车祸应该会发生，至于那个你会不会穿越回来一枪爆你的头我就不得而知了。”教授无奈地笑笑拉开房间的窗帘，让几缕夕阳光照在楚接舆惨白的脸上。
“明天你得回校了，实习项目已经结束了。很抱歉没让你学到什么，我所研究的恐怕所有人都当成个笑话。”教授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愧疚与难为情。
楚接舆连忙摆手，掀开床单从上面下来，“只是不要让我再经历这些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可不想一偷看未来就产生心理阴影。估计我这几天要失眠了。”
教授呵呵地笑着，递给楚接舆他的包。
楚接舆接过，道了声再见就出门了。教授叫住他，“鉴于你所看见的，我建议你最近还是别坐出租车了。”楚接舆苦涩一笑，答应了下来，顺手带上实验室的门。
教授长出一口气，脸色却越发凝重。走到墙角一张不起眼的黑桌子前，翻开上面一本书。有些干枯的手指在目录上快速滑动着，在一个位置停下。
多普勒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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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影子吹了吹枪口，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眼底闪过一丝不爽，“跑得倒挺快……真是怕死啊。”
楚接舆的尸体逐渐冰冷，有点渗人，仿佛夕阳的一个祭品。
只是白色影子并没有消失。
他钻进出租车，抱出那个女孩子。血污粘在他身上，只是他毫不在意，紧紧地抱着，将自己本就模糊的脸贴进女孩的发丝。
也许他自己都不曾注意，有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淌下，滴进女孩洁白的脖颈。
泪水，总是能存储悲伤的。然而亲手杀死曾经的自己，就可以化解吗？
……
第二章
“楚接舆，你的论文呢？”外籍老师口气揶揄地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楚接舆。
楚接舆深吸一口气，将昨天晚上熬夜赶完的文章交了上去，内心忐忑。
外籍教师眼神嘲讽，随便将几页纸浏览了一下，放肆地笑了起来，声音无比尖锐：“通过对大脑进行一定程度地训练再加以适当的刺激，可以使人们在睡梦中看见未来？不会吧，今年都2027年了，你还在想着看未来？我可不会像中国老师那样说什么把握好现在的激励性话语，总之我只能给你个F，先知！”
全班哄笑，窃窃私语。
外籍教师凑在楚接舆耳边说：“好心建议你，不要再管威尔斯那个死教授了，他已经3年没有收到研究经费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楚接舆没有说话，脸色平静，回到座位上，把头埋进双臂。
突然他的头被敲了一下。是前桌的兄弟。
“别管老师了，今天晚上去不去1798？”他眼神深邃，仿佛里面有两片湖泊。
楚接舆愣了一下，他仿佛在湖底看见有一个长跪不起的自己。甩了甩头，将这些画面丢到不为人知的地方。
“就当去放松一下，反正周考已经结束了。”一波wink。
“好的吧好的吧，”楚接舆哑然失笑，举手投降，“我不是gay，别冲我抛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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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普勒效应，谱线红移与谱线蓝移……这怎么可能，在梦境中，如果他的视野真的是他描述的那样，他岂不是达到了光的速度？！难道说我的训练之所以可以让他看到隐约的未来，是因为他打破了速度的限制？”教授头发凌乱，在各种模拟器上鼓捣着。
终于他抽搐一般的动作停住了，伴随着谨慎敲下键盘上的Enter键。
他终于完美地模拟了楚接舆所看到的场景。
白色影子一枪爆头，血肉模糊。教授难掩眼神中的兴奋，因为他终于真正意义上地实现了自己的目标，看到了未来。
下一秒他瞳孔放大，汗毛倒竖！
白色影子吹了吹枪口，再一次装弹，上膛，指向正前方。
正前方什么都没有，除了屏幕外的威尔斯教授。
扣动扳机，没有声音，然而中弹的感觉切实地传遍了教授全身，每一条神经都在颤栗。下一瞬，眼前一片苍茫白色，他伸出手去，碰到了楚接舆的脸。他也来到了星辰化作的甬道。
那张脸似是有两种情绪，无尽怨毒，无尽哀伤。
“谢谢你啊教授，把他送过来让我干掉。”
“你疯了吧，杀了他等于杀你自己啊！”
白色影子轻笑一声，并没有说话。
“你知道最快的速度是什么吗？”白色影子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的眼底折射出出租车的残骸。
“光？”教授不太确定的开口。腹部的剧烈疼痛感依旧存在，只是那里完好无损。
白色影子轻蔑地笑笑，摇了摇头“最快的速度，就是时间本身啊……”
“怎么可能！速度是矢量，时间是标量啊！时间又没有方向性，怎么可能成为某一种速度？”教授仍在喘息，但还是处于质疑高声喊着。
楚接舆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悲伤，恐惧，歇斯底里，疲惫，无奈，愤怒，颓废……
这些楚接舆曾经感受到却无法描述的感觉占据了威尔斯教授的内心。
“你真的觉得，这里是未来吗？”白色影子疲倦地摆了摆手，挥手将教授送出了这片白茫茫的天地，走到那个特定的位置，钻进那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车，抱起那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女孩子。
教授猛地睁眼，他仍然坐在模拟器前的椅子上，只是模拟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陷入了黑屏状态。
“不是未来？不好！”教授腹部的疼痛已经失踪，换来的却是内心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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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接舆招架着外国小伙的伏特加攻势，对方蓝色眼睛已然迷离，自己也已有点晕乎。
“老楚啊，要不再来一瓶？”
“……你疯了，赶紧回家。”
“我不要！我脑子里一堆图片一堆人想喝酒，我不要走。”
“……我扶你回去。”
就这样这两人摇摇晃晃出了酒吧。
“你放开我！我今天就睡里面，不要拉我！”
楚接舆电话响了。
“喂，楚接舆吗，出事了，你赶紧到我实验室来！”威尔斯教授声音发抖。
楚接舆眉毛微皱，“好，我先把旁边这个醉鬼处理了。”
醉鬼斜眼看他，莫名恼火。“什么叫把我处理了，妈的我拉你出来喝酒你要把我处理了！啊啊啊啊你放开我！”不知哪来一股力气，醉鬼拉着楚接舆在马路上四处乱窜。
然后又是那熟悉的刺耳刹车声。
楚接舆飞到了空中，又陷入那熟悉的感觉，只不过旁边还有个傻子在那儿喊“不要拉我……哎呦呦疼死爹了。”
楚接舆小声嘟哝着，“真是吵死了……”
然后陷入了昏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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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接舆又来到了那个星光闪烁的通道，只不过眼前有三个一摸一样的自己，外加一个在地上呻吟的教授。
白色的影子看向他，眼神漠然，发出几声冷笑。
然后他仿佛听见了教授与自己影子的对话。
“这里不是未来？”楚接舆脸色呆滞，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飞速退去。
悲伤，恐惧，歇斯底里，疲惫，无奈，愤怒，颓废……
这些感觉逆转，一点点消失。
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却不知道能让人更舒畅地呼吸，还是让人窒息。
脱离通道，他从初中的课桌上惊醒。窗外依然是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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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赶到医院，ICU里面楚接舆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教授从未如此关心过一个人的死活，只是楚接舆那时刻透露着灰色气息的脸让他心痛。纵使此刻变得雪白，他反而更加心痛。
突然他感觉楚接舆正在看着他。然而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
或许是那个白色影子在看他。眼神古井无波，贯穿古今。
旁边有人在轻轻地啜泣，似乎是那个醉鬼的家人。
心电图上折线跳动，重复着无限的轮回，教授感觉已经与自己的心跳速率重合了。
长叹一声。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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