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满巷开》:第一节 未见心仪 (一)
第一节 未见心仪 (一)
日头最高的时候,田地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但在田地旁边的沟沿上,一位姑娘在割着草,她身后的竹筐中已经装满了猫尾草。这个时候是要回家吃饭的,可她并没有回去的意思,埋头继续割着。那是一条很宽的沟,不远处有一座土砖桥,只剩下桥面,没了围栏。几棵老槐树立在桥边,叶子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槐花已经开了,远远看去,很是美丽,槐花的香味随着风游散四野。
不久后,她直起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村庄,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抿了抿嘴唇,眉头皱了一下,又弯下腰继续割起了草。周围很安静,大片的田地只有她一个人。在农村有一个说法,正中午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走动,不好,会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但她好像是不怕,又好像是在躲避着一些事情,迟迟不回家去。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向村庄方向,也说不上是马车,因为拉车的不是马而是骡子,这种牲口在农村是很常见的。驾车的是一位男子,年龄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收拾的很利索,嘴中叼了根烟,上身穿了一件橘红夹克,看上去有点年岁了,有些地方颜色都褪了,但穿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虽然显得有点宽大,但整体看去挺不错的。下身一条黑裤子,脚穿一双千层底,驾车的同时哼着小曲,看上去意气风发,好事将近。夹杂着那牲口脖颈上的铃铛声,由远及近,慢慢的到了那姑娘身边。
姑娘听到铃铛声,直起身看了看,那男子看到她,叼着烟问道:“哎,小妮儿,知道张美家在哪儿吗?”那姑娘听到后也不搭理他,弯下身又割起草来,男子见她不应答,气道:“哎,你会不会说句话啊?问你呢?”姑娘听他那样说,心中不禁烦道:谁家熊孩子啊?一点都没礼貌,懒得搭理你。男子见她不说话,急道:“哎,我说你是聋子啊还是哑巴啊?能不能出个声啊?”姑娘一听,生气道:“你是麻雀吗?不停的唧唧咋咋,你不是去张美家吗?在那边那个村,你去吧。”说着给那男子指了指身后村子旁边的另一个村子。那男子听罢,不耐烦道:“你个妮子,早点说不就好了,让我费这么多口舌。”他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又对那姑娘说道:“这大中午的,不回家吃饭,晒黑了没人要你啊!哈哈,赶紧回家去吧。”那姑娘听后也不正眼瞧他,生气道:“要你管啊!你还是当心你自己吧,别一会儿翻沟里了。”说罢又弯下身去继续割草,那男子识得无趣,骂了句:“小妮子嘴巴真损!咱走着瞧!”说完拍了一下那拉车的骡子的屁股,那牲口吃痛,迈开步子向前走起。
随着铃铛声渐渐远去,那姑娘直起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空旷寂寥的天地,不禁感慨万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此时日头已经往西偏移了很多,约摸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她坐在那几棵槐树下,偶有槐花落下,她捡起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很香很甜。又捡了几颗放进嘴里,吃了下去。睡意不禁上来了,之后便靠着老槐树睡了过去。
良久,睡梦中她听到有人在唤她,惊醒过来,发现一个男孩儿在拉她胳膊,口中说道:“姐,妈让你赶紧回家,家里来了个信球货,嚷嚷着要见你。”她听后心中已然明白,那男孩口中说的‘信球货’就是刚才驾车的那男人。她应了声‘嗯,知道了’。便起身收拾好割的草,背起便和那男孩儿向村子走去。
路上那男孩儿对她说:“姐,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到咱家就带了一袋果子,水果都没有。而且他到屋里就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咱妈去烧水,差一点烫着他就不去帮忙弄一下,一看他就不是好人。姐,一会儿你到家小点心啊。”她听着弟弟在一旁抱怨不停,心想:这小家伙可以啊,现在都会为家里人抱不平了,看来没有白疼,呵呵。快到家门口时她对那男孩儿说:“珠子,到家你不要说话啊,如果那人很是嚣张,到时候我给使眼色,你就出去把他的骡子解开放走,知道了吗?”那男孩儿一听笑出声来:“哈哈,姐,我知道了。”话罢二人走进院子。
一个小院子,两间茅草房,院中围着一个菜园子,几只鸭子在其中来回走着,旁边有两三个兔笼子,十多只兔子趴在里面,看上去没精打采,她将背着的草塞进笼子中后,对着堂屋喊道:“妈,我回来了。”这时从屋中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看到她回来了,忙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小美啊,前几天你叔给你说的那个对象来了,现在在屋里,你进去看一下吧。”她听后应了声:“妈,我都见过啦。”那妇人疑惑道:“你啥时候见的啊?”“就在咱村外面啊,妈,你以后不要再让我叔给我介绍啦,我现在还不想结婚!”她生气的对那妇人说道,言语间不胜其烦。“你看你这孩子,你都多大啦?你叔也是好意啊,再说我也想你早点成家啊,你爸去世的早,我不操心谁操心啊!”那妇人话语间满是关心,也有些责备。“好啦,妈,我知道啦。”她说着朝堂屋内走去。身后那孩子见妇人神情落寞,说道:“妈,你看姐姐挺不高兴的,你就不要再逼她了。”那妇人瞪了他一眼,说道:“小孩子家不要多说话,你懂啥啊。”那孩子听后笑了笑紧随着姐姐向堂屋内跑去。
堂屋内,那男子依旧瞧着二郎腿,口中叼着根烟,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见到有人进来,马上停止了哼唱,站起身来看去。“咦,怎么是你啊?你怎么来这啦?”他惊讶的看着她,“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啊?”她说着也不正眼瞧他,走向茶几旁倒了杯水喝起来。“这是你家?你就是张美?”那男子指着她大声说道。“是啊,怎么了?”她也不看他,从桌子下面端出一盆花生开始剥起来。“你为什么骗我说你家不在这边,让我去那个村找呢?你这妮子怎么这么坏呢!”那男子气急败坏的吼道,坐都坐不住,在屋内来回走动。“呵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家在这啊?你是谁啊?”她依旧剥着花生,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是谁?哈哈,我是你未来的丈夫!”那男子急道。“就你这德性,你配吗?”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把剥好的花生壳扔到那男子脚下,那男子一看,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撵我走吗?”。“是又怎么着?”她说道。“呵呵,我今天还就不走了。”那男子一气之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点上根烟,抽了起来。“好啊,不走就坐在这吧,我们可不管饭。”她说完向一旁的男孩儿使了个眼色,那孩子会意,偷笑着走出屋外,跑向院子外面。
少刻只听见那孩子叫道:“不好啦!骡子跑啦!骡子把绳挣断啦!骡子跑啦!”屋中那男子一听,马上跑了出去,看到骡子和车都没了影子,口中骂道:“这畜生真没一点耐性!”说着便追着寻找而去。那孩子回到屋内看着她,两人不禁哈哈大笑。
第二节 未见心仪(二)
那妇人见她姐弟俩长笑不止,气道:“你们还笑得出来,都多大了,还这样捉弄人?”那姑娘听罢止住笑声走向前去,拉住那妇人胳膊道:“妈,我们没有捉弄他,你看他那副样子,哪像是来提亲的啊!好像咱们家欠他东西似的。”一旁的孩子亦是嘟囔道:“就是啊,妈,我才不要这样的姐夫呢!”那姑娘听后又气又好笑,指着那孩子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也是希望你姐早点嫁出去啊?是不是?”说着去抓那孩子的胳膊,那孩子机灵,忙跑开,边跑边笑道:“姐,你也不小了,也该给我找个姐夫了,哈哈。”一旁的妇人看着她姐弟俩在院中追逐打闹,看似高兴,却也忧虑,长叹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堂屋之中。
日暮时分,街上渐渐热闹起来,那妇人做好饭,端着饭来到院子口,坐在门口的石板上,还没吃几口,只见一位白须老者走向前来,那妇人忙起身招呼道:“二哥,你过来啦,吃饭了没?”那老者‘嗯’了一声,看他神情很是难看,问道:“小美呢?”那妇人指了指堂屋,说道:“和珠子在堂屋呢。”那老者紧皱眉头叹了一声,摇摇头。妇人看他很是烦恼,小声问道:“二哥,那老马家说啥没?”老者瞪了她一眼,道:“你说呢?那马三儿追骡子追了好久,回到他家后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他爹请先生过去看了看,没多大问题,反倒是马三那个兔崽子不愿意起来,刚才他爹来说马三非要小美过去给他道歉,你说这该怎么办?”那妇人听罢一时间沉默下来,手中的饭再也吃不下去,那老者蹲在门口,拿出身上的旱烟,点上开始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
那马三本是马家村马铭德的三儿子,因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喊他马三,上面两个哥哥老实巴交,没啥本事,娶过媳妇儿后就在农村老家本本分分的种了地,没出过远门。但结婚几年了,老大老二始终没生出半个孩子,他爹马铭德很是气恼,时常在家里大发雷霆,对老大老二另眼相看。马三和他两个哥哥年龄相差十多岁,可以说马铭德是老来又得子,生马三那一年,老爷子大摆宴席,很是开心,当然心里面想着:老天爷还是眷顾老马家的,老大老二不行,这不还有老三嘛,呵呵。只待马三长大成人,结婚后给他老马家添个大胖小子,一个还不行,至少得两三个,对他来说,两三个还是养得起的。马铭德想着想着就开心,因此从小对马三关爱有加,好吃的好用的都给马三,可以说有求必应,生怕亏待了马三。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那马三长得有模有样,行为举止颇有当年他爹马铭德的样子,马铭德看着也顺眼,想着赶紧给他找个媳妇儿,把婚事办了,自己年岁也大了,对于抱孙子,给老马家继续香火,心中已是迫不及待。之前给马三也说了好几个对象,但那马三都看不上,挑三拣四,使得马铭德很是头疼,但心中并不气馁,反倒觉得马三比他两个哥哥强多了,比他两个哥哥有追求。
那马铭德最喜欢看戏,附近哪个村有唱大戏的,他都会去凑热闹,看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他儿子马三打听打听谁家姑娘还未出嫁,然后便托媒人前去说媒,以至于很多人见到他都玩笑说:“呦,马细作,今儿打听到什么啦?你看能不能给我儿子也说说啊?哈哈”马铭德听后脸皮一紧,骂道:“少搁这瞎参和,自己去弄啊!”那些人也不再说话,笑着各自走开,各忙各的。
前不久马铭德听说关帝庙有一户人家写了两台大戏,心想着好久没去过关帝庙了,也不知道那小王庄的老张头怎么样了,又想到自己孩子马三的终身大事,便决定前去看看,不管如何也是好久没和老张头喝酒了,去叙叙旧也好。
大戏开唱的那天,马铭德提了两瓶二锅头,整了几斤猪头肉,赶着家里的马车便向小王庄去了,一路上颠颠簸簸,很快就到了老张头家门口,跳下马车,前去敲门,敲了好久不见有人应声,心想这老张头是不是去看大戏了,四下望去,街上也不见几个人,眼看将近晌午,吃饭的地儿都没有着落,心中也不免着急,在老张头家门口转了两圈便回到马车旁,看到车上的二锅头和猪头肉,便打开喝了几口,酒一入肚,瘾便上来了,又随手打开装猪头肉的袋子,吃了几口,甚是满意,靠在车旁,睡意涌上头,感觉有点热,便把胸前的衣服打了开来,看上去就像街上讨饭的叫花子让人嫌恶。一条狗闻着肉味跑到他身旁,在他腿边嗅了嗅,他伸了伸懒腰,蹬了蹬腿,那狗一惊,绕道他身后跳到车上,看到袋子中的肉便张口咬了下去。他醉眼迷离瞧见狗子吃肉,登时爬起身来,拿起一旁的鞭绳,狠狠抽了过去,口中骂道:“打死你个狗杂种!叫你偷吃我的肉。”那狗吃痛低吟慌忙夹着尾巴逃开。他又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瓦片朝那逃走的狗子砸去,口中仍是骂声不止。
马铭德回头看着那袋子中的肉,心疼不已,口中念念有词:“这弄的!怎么提去见老张头啊!该死的狗杂种!”他将酒和肉收拾好,提着转入一旁的巷子里,见四下无人,就撒了一泡尿。
待他提着酒和肉出来巷子后,看见自己马车旁站了三个人,一位白须老者,一位妙龄女子和一个年龄大小在十六七左右的小伙子,远处还有一位妇人在朝他们走来,手中提着一篮子菜。马铭德看了看,心中想着:“老张头终于回来了,他身旁的那妮子是谁啊?看着和我家三儿挺般配的,呵呵。”他一边心中高兴着一边朝老张头走去,待到老张头身旁,笑道:“老张头,你们回来啦?今儿大戏唱的是哪一出啊?哈哈。”老张头一看是他马铭德,并不急着回他话,对一旁的女子和小伙子说:“你们先进家去吧,先做饭。”那女子和小伙子应了声便开门进得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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