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舞纪》——半步千面

第一章 舞天衍

藏界海西岸，神州的最西端，传说中离神最近的地方，绵延千里皑皑雪山造就了最纯洁生灵的极地尽土，象征着世界的永恒，冰川下也掩盖着永恒背后的秘密，为使苍生免于惶恐，慈悲圣法遮障了不为世人所见的真相。

上古之时，魔祖蚩尤领神的意志带领手下一众魔王在昆仑山与蛇骨狱的交界：炎寒交接、阴阳交汇的薄弱地带从地狱撕开一条裂隙，大举入侵人间。

轩辕帝君率领族众与蚩尤率领的魔王军团展开大战。

战役艰苦卓绝，双方都折损惨重，最终轩辕帝君镇杀魔祖蚩尤，将众魔王镇封于蛇骨狱，立星河结界隔绝了蛇骨狱禁地，并以能量之源四灵印封印。

大战后极少数魔王残兵逃回蛇骨狱，裂隙归于沉寂，而轩辕帝君也遭受重创，不久羽化而去，轩辕一族也逐渐失去对神州的掌控力，上古战场只剩下遗迹焦土和如山白骨、千万年来灭绝人迹、只有皑皑白雪。

相传创造与毁灭本就是共同的起源，离神最近的净土，也是与魔毗邻的地狱之门，然而被封印的总会挣脱束缚，魔煞族源自魔祖蚩尤，受神的命令，是这个世界动荡的唯一因素，将神州化为血海地狱是他们最渴望的，数万年来没有人能彻底消灭他们，魔煞族每次的苏醒必然会是西陆毁灭性的灾难。

但被威胁的总有屏障庇佑，神州西陆这块极地尽土，就这样在每逢危难到来时，延续着，也记载着，这脆弱的平衡和安宁背后，一代代守卫者牺牲与守护的传奇。

西陆沿海云州，黑泽城，正值春天。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舞天衍屹立城下，此时他并没有身着战甲，而是穿一袭雪白的衣衫，绸缎一般流畅的银发用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眼睛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闪亮，晶莹，柔和，晃眼，又似乎带不曾察觉的凌冽，他的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天衍帝国舞天衍履约前来，百里青亦可否出来一见”舞天衍的声音很轻，在他话音刚落的的一瞬，城主府中百里青亦从梦中惊醒，舞天衍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震耳欲聋。

“梵音诀，是梵音诀，真的是衍大哥到了！”百里青亦一个骨碌翻起身胡乱穿起衣服就向外跑去，满脸都是喜色。

“林叔，林叔，快去工坊把我爷爷叫过来，就说是衍大哥来了。”百里青亦跑出房间看到管家老林，就让他去告诉正在工坊搞实验的爷爷。

“小姐，你还没洗漱梳妆呢！”林管家喊道。

“没事，本小姐是短发，天生丽质不用梳妆。”百里青亦向林管家做了个鬼脸，充满灵性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然后笑嘻嘻的摆摆手。

“那……那洗漱呢？”看着百里青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老林笑着摇摇头，对这个男孩子一样的小姐毫无办法，但他还是没有丝毫怠慢便向工坊走去。

片刻，百里青亦气喘吁吁来到了城门下，只见她在城门一侧的墙上有规律的按了数下，接着巨大的城门向两侧收缩，城池四周巨大的光幕徐徐落下，舞天衍的身影缓缓浮现，百里青亦飞快的向舞天衍的方向跑去。看到百里青亦向自己跑来，舞天衍微微一笑，然后翻身下马，向城门走去。

“衍大哥......”百里青亦猛地扑到了舞天衍怀里。

“好了，羞不羞啊，都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想让我抱着，不怕别人看到。”舞天衍调侃的说道。

“哪有啊，我不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衍大哥了吗，有点激动。”百里青亦精致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张口辩解道。

“进城吧，我离开这么久不准备带我在城里到处转转吗？”舞天衍看着百里青亦满脸通红，伸手揉了揉她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笑着说道。

“衍大哥，你就放心好了都包在我身上。”百里青亦走在舞天衍身侧满脸欢喜。

“百里老师最近有研究出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吗？”舞天衍扭头问道。

听到舞天衍的话，百里青亦翻着白眼说：“衍大哥，你还敢打我爷爷宝贝的主意，你当年去东陆的时候把他研究了半辈子的成果偷走了一大半，我爷爷气的当时就昏了过去，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额，我知道他会生气，所以留了几个星莲果，就是给他补身体的。”舞天衍耸耸肩，一脸无辜，一副他还占着理的样子。

“嗯，你留的星莲果不愧是宝药，不过我爷爷当时对着你留的星莲果骂了整整三天才吃下”百里青亦一脸戏谑之色。

舞天衍瞬间石化。

城门口，一位老者冲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一头灰白头发蓬乱无章，灰布长袍异常朴素，但也是将整个人衬托的仙风道骨，但此时他满脸怒火，看到舞天衍和自己孙女说说笑笑一路走来，怒火又不由增加了几分：“舞天衍，你个小毛贼还敢回来，真是气煞老夫，看我不打死你，将你的魂魄在茅厕下镇压百年。”百里空大吼怒骂。

看到百里空破口大骂的样子，舞天衍先是一怔，然后不由的咧开嘴笑了起来：“这老头还真记仇啊，都这么多年了还想着打死我，多大的仇啊！”

百里青亦一双大眼睛瞪着舞天衍，一脸的鄙视：“应该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小毛贼还敢嗤笑，老夫这就镇压你，青亦退开，爷爷我要发威了，必将这小毛贼镇压，扔回东陆。”百里空双手结印青芒大盛，数十把青色飞剑浮在身前，释放阵阵威能。

“小子受死，给我斩。”百里空控制飞剑向舞天衍斩去。

百里青亦看到她爷爷真的对舞天衍动手了，一下急了，在一旁威胁道：“老头子，你要是敢把衍大哥伤了，我就拔光你的胡子，炖了十三幺。”

一旁舞天衍负手而立毫无惧色，笑嘻嘻的看着飞剑撕裂空气，散发点点寒光向他斩来，舞天衍翻手拍出一掌，只见一只金色手掌迎上青色剑芒，剧烈碰撞后，金色手掌光芒更胜，欲将青色飞剑阵拍入地面。

“破”舞天衍低语，金色手掌接连拍出两掌，震得飞剑阵青芒暗淡，眼看就要被拍散。

“乱影剑阵，给我灭”百里空大喝，结出第二道法印向剑阵送去，原本被金色手掌压制的黯淡无光的剑阵又一次变得青光璀璨，数十把青色飞剑也挣脱金色手掌演变为上百把，气势恢宏，威猛大盛。

“我说老头子，这又是何必呢，来来去去就这两招，又打不过我，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是真不好意思让你这老城主丢面子。”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舞天衍手底下还是没有给百里空留面子，他觉得老头子还生着他的气呢，想让他就这样收手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直接击溃比较好，省事。

只见金色手掌慢慢变大遮蔽整个乱影剑阵，而后将剑阵握在手心，原本青光璀璨，威能大盛的剑阵来不及反抗就被直接磨灭了，留下的只有金色拳头指缝里的青光一闪。

百里空看到舞天衍在众目睽睽下随手就破了他的剑阵，臊的老脸通红，指着舞天衍说不出一句话。

“我说老头子啊，你还想着打死我呢，差不多就得了，来来去去就这两招，我都不好意思出手，要是把您气坏了，学生还得背上一个逆徒的名号，多不光彩啊！”舞天衍迈出一步，瞬间便到了百里空身前。

听到舞天衍的话，百里空老脸红的发紫，翻着白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迷过去，但百里空还是强行压下怒气质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不等舞天衍回答，百里空便转身离开了。本就深陷在眼窝的双眼此时更加浑浊，还带些许水意，他步履蹒跚的往回走着，骨瘦如柴的身子不停的在风中晃动着，他佝偻着腰，紧咬着那有些干枯的嘴唇，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凛凛，朝阳东出，阳光放肆的渲染着大地将老人的背影无限的拉长，竟显得落寞。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既然已做决定，又何必再来找我。”百里空摆摆干枯的手说道。

“爷爷...”百里青亦轻声呼唤，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爷爷这副模样，感觉一下苍老了数载。

“衍大哥，你先自己去城主府吧，直接找林叔就行，我得去看看爷爷，稍后再去看你。”百里青亦没有得到爷爷答复，心里有些担心，告诉舞天衍后便向百里空追去。

第二章 年少模样

看着百里空远去的身影，舞天衍好像看到了以前：一袭白的练功袍，一大一少，一老一小。两脚开立，前平举臂，屈蹲按掌，雄壮浑厚的声音回荡在竹林间，打在心间。老人年事已高，却精神矍铄，面目红润，依稀可见当年英姿。小徒弟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孩童。但他用并不熟练的动作模仿着老人的一招一式，虽然蹒跚，却无比认真。

”此世江湖式微，神国一统神州，小舞长大后莫不要醉里悟道，醒时折花，倒不如马踏东陆，身后三军闻鼓，号令群雄，以后一定要纵横天下啊！“百里空摸着男孩的头，轻声低语。

“知道了，老头子。“男孩一本正经。

”什么老头子，叫师傅。”百里空敲了一下孩童的头，满脸怜爱。

”知道了，师傅...“男孩故意将“傅”字拉的很长，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男孩顽劣的样子，百里空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一老一少的笑声回荡在竹林里，时而稚嫩清澈，时而苍老雄浑。

......

“师傅，有风。”

“嗯...”

“师傅，风整天从竹林吹到溪水，又从溪水吹到城里的街巷，它们不累吗？“男孩很认真的问。

“它们很累啊，但是它们不能停下啊！”百里空回答道。

“为什么呢，它们就不能停下来歇一歇吗？”

“当然不能啊，因为它们一停下来就消失了呀！”百里空慈祥的摸着舞天衍的头。

“消失了？那还好我不是风。”舞天衍有些小得意。

“小舞，你树师傅每天修炼，千百年如一日，你觉得怎么样？”百里空问道

“树师傅修为深不可测，厉害，厉害！”

“嗯，像你树师傅这样的生灵，都是这个世界上停不下来的风，过往所有的坚持和孤独才造就了现在的他们。”

“那想要成为风也...也太累了吧！”舞天衍有点小纠结。

“谁说累就一定不快乐呢，风从来不停下来休息，所以见识过鲲鹏蔽日，凤凰浴火，皇帝君临，战士厮杀......小舞，你羡慕吗？“百里空询问道。

“羡慕，所以我要当风，努力修行，看遍这世间所有的奇闻美景。”

“那你可不要停下来啊！”

“知道了，师傅，因为停下来就消失了，嘻嘻...”舞天衍笑着说。

……

“这人是谁啊，好生过分，竟如此奚落百里城主。”

“老城主的徒弟是谁你都不知道，看来兄弟不是云州人啊！”

“老哥说的没错，在下来自北部烈州，你刚才所说百里城主徒弟的事还请指教。”一蓝衣男子拱手作揖。

旁边扛着锄头，戴着草帽，皮肤枯黄，满脸皱纹的老农摆摆手说：“指教可不敢当，单说老城主的徒弟也许像你这样不知道的人很多，但要是加上东陆天衍帝国国主舞天衍，只怕没有人不知道吧!”

“你说此人是舞天衍，那个被尊为东陆之王的舞天衍！”来自烈州的男子瞪着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我还能诓骗你不成，他可是我们黑泽城百姓看着长大的，老城主现在受这点气算什么，以前小舞可没少惹事，那时候的黑泽城基本上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小舞在前面惹事，留老城主在后面道歉赔笑脸，然后追着小舞大骂，好像每次都是说要打死小舞。”老农说道。

“对，对，对，那时候老城主每天都被气得够呛，有一次小舞把周家公子打昏绑到大街上剃了个光头，那段时间周家公子都不敢出门，怕被大家耻笑。我记得小舞当时就是在替你出气吧，老郭。”一赤膊的光头壮汉说道。

“是啊！当年我得罪了周家公子，他带人要烧了我家，正好被小舞看到，小舞就顺手收拾了周家公子一顿，他还警告黑泽城的公子和小姐们，只要他在黑泽城一天他们就得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否则统统打死！从那以后我们这样的人才算是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不过小舞可是被老城主狠狠教训了一顿。”想起以前的事老郭枯黑、干瘦布满了像沟壑一样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听到周围的人群对自己议论纷纷，舞天衍开口道：“大家还记得我，天衍感激不尽，等有空一定去拜访各位，到时候可要喝郭大爷家杂粮酒，吃屠夫哥家的肘子肉，老三婶家的烙饼子......”舞天衍说的很慢，但在场的熟人一家一样，玩的、吃的、喝的，舞天衍一样样说着。

“小舞放心，婶子家的烙饼子还和以前一样没变，指定让你吃的满嘴香。”老三婶说道。

“你...你..你屠夫哥别的没有，肘..肘子肉管..管够。”光头壮汉一紧张就结巴了，满脸通红，终于把想要说的话说完了。

看着屠夫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样子，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邀请舞天衍到自家做客。

“天衍有空一定会去，不过现在各位就先散了吧，我先进城了。”舞天衍牵着马向城里走去。

黑泽城城主府，

朱漆大门上方悬着“城主府”的匾额，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但大门口全付武装的不是士兵守卫而是一个个木人，让人颇为费解。径直走进去，约摸百来步的距离，便见一幢低矮宽阔的建筑，大门紧闭，前有一块不大的场地，周边摆了各类残缺的木人与一些石锁石墩。

“小舞回来了，饿了吧!走，去后院，我让后厨做了你爱吃的菜，”林管家匆匆赶来，拉着舞天衍的手，笑容满面。

“林叔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舞天衍说道。

“就你小子会说话，林叔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年轻什么啊！”林管家笑着说。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笑向后院走去，那排低矮建筑后面是一处池塘，将城主府分成了两个区域，眼见着绿树之后隐现的园林庭院，便是后院，一座木制拱桥垮于池塘之上，成为通往后院的唯一通路。阳光之下，池塘的水面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紫色的睡莲正在水中绽放，在绿树倒影的映衬下，更显得细致柔和，清爽别致，闭目聆听，有流水之声缓缓入耳。片刻功夫，他们便来到了后院用餐处。

“老头子和青亦回来过吗？”舞天衍坐在饭桌前问。

“回来过，不过又去工坊了，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又气城主了，我看他脸色很差。”林管家数落道。

“我哪敢气他老人家啊，我怕他还来不及呢！”舞天衍厚着脸皮说道。

“得了吧，你还少惹他生气了。赶快吃饭，完了给城主送过去。”林管家一脸无奈。

“先不吃了，林叔你准备一下，我现在就去工坊给老头送饭。”舞天衍起身说道。

“好吧，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

片刻后，林管家便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去之后说点软话，别又惹城主生气。”林管家叮嘱道。

“知道了林叔，你就放心吧！”

“我哪能放心才怪，真怕你们爷俩把工坊给拆喽。”林管家小声嘀咕。

舞天衍听着一头黑线。

出了城主府，舞天衍没有用神行术，而是悠闲地向工坊的方向走去，此时天空中桃花花瓣漫天飞舞，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清香，一阵风吹过，原本散落街上的花瓣被重新吹起，它们围着舞天衍翩翩起舞，舞天衍伸手接过一片花瓣，微微一笑，用神识传音道：“树师傅近来可好。”

“一切如常，守护城池，枯坐悟道。”

“弟子有事相求，还请树师傅到工坊一叙。”舞天衍说。

“我现在已在工坊，你可速来。”

老桃树话音刚落，舞天衍已经出现在了工坊门口，正好碰上百里青亦离开。

“衍大哥，你来啦，爷爷和树爷爷都在里面等你。”百里青亦说道。

“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晚上可要陪我逛夜市啊！”百里青亦提醒道。

“放心，我一会去找你。”

“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

“这丫头...”看着百里青亦背着双手，哼着歌，蹦蹦跳跳的离开，舞天衍笑着摇摇头。

“老头，我来给你送饭！”舞天衍推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的布置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很单调，只有一张书桌，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图纸，看上去乱糟糟的，和百里空不修边幅的样子颇为相配。

百里空看着舞天衍说：“来送死了啊！”语气中有些悲伤，也有丝丝不舍。

“是啊，来送死了呢！不过，谁知道结果呢，这世上强如树师傅这般元神境大圆满，掌握冥冥之中命运规则，可趋福避祸，但却仍旧无法窥探自身的未来之命，我也一样，不过有些事不会是必死的，当然也没有必生之说，一切事在人为。”舞天衍如是说。

“确是这样，就如星月族长江太乙所说，国之气运可断，众生凡夫之命可断，修者之命难窥天机。”老桃树回应道。

“我可不信什么事在人为，我只知道自上古时代至今，镇魔逆神之人都身死道消。”百里空瞪着眼，没好气的说。

“话虽如此，可总会有例外的，玄皇帝辛就没有死，而是自我封印，沉睡于东海，小舞运气一向很好，不是吗？”老桃树试着帮舞天衍解围。

听到老桃树的话，舞天衍赶忙说道：“是啊，是啊，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说不定就...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