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轿车》——空城无曲
一
“没用的男人!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房子都快没了,还不想想办法!喝喝喝,喝死你这酒鬼!”她哭骂着,当他醉醺醺地跌撞进家门时。
他用醉眼瞄了瞄她,咕哝着,摇摇晃晃地挪向沙发,而后一下子瘫坐在上面。
“遥控器在哪?”
“喝酒喝酒,早晚喝死你!已经有高血压了,还喝那么多酒!想快点死啊。你死了你倒快活,我和小瑶怎么办?求求你别再喝了,想想办法吧……”
“你他妈的该死的遥控器在哪!”
“求求你了……”
“啪!”他猛地跳了起来,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老子问你遥控器在哪!”他又摇晃着他那臃肿的身躯,慢慢地移向门口,嘴里仍在不停地咒骂,“哼!臭婆娘!真他妈烦人!”
女人捂着那边火辣辣的脸,泪水从眼角流出,流过深紫的手指,然后顺着手掌,流过土黄的脸,流落在地板上,弯弯曲曲地流进饭厅,在饭桌下缓缓流过,流进厨房,在里面的下水道口转了一圈,便迅速地滑了下去,深深地跌落在软而黑的土壤里,消融其中。在这软而黑的土壤上面,是一大片荒凉的坟地。
他缓慢地踱出了家门,一步一步地下着楼梯。楼梯又窄又陡,潮湿的空气弥漫着油腻味和霉臭味。残阳的余晖通过墙壁上方的那个可怜巴巴的窟窿渗进了黑暗的楼道。他没有按楼道的灯的开关,也许他知道灯坏了;也许他知道灯虽没坏,但永远也亮不了。他对此毫不在意,他早已习惯了黑暗。
他下了楼,便去于老板那里赊了瓶酒。他拿着酒瓶,在路上彳亍着。这条坑坑洼洼的路不断地向前延伸。也许这条路在远处有两条或者三条分岔路,也许这些分岔路在各自的远处又有几条分岔路,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不过,这些路最终都会归于一个终点,丧失了一切的可能性。他不知道也不愿知道他该往哪里去,只顾着喝酒。他舔了舔瓶口,然后仰起头,举高酒瓶,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他望见了布满破棉絮的天空。喝完之后,他又舔了舔瓶口。他看到了几坨干巴巴的青得发黑的狗屎。前面有一个硕大的垃圾桶,比它更硕大的是那些垃圾。一只红色的塑料袋在北风嘲弄下,在地上打了几个转,随后飞了起来,最终无奈地挂到了路旁齐腰高的杂草上。不知道是否闻到恶臭,他习惯性地啐了一口浓痰。
时值隆冬,天黑得快,风也愈发凛冽。他缩着身子,借酒热抵御寒冷。然而,身上的酒热很快便被北风刮得一干二净。他不得不拼命地缩呀缩,以至于像个颤巍巍的老太婆。
奶奶的,什么狗屁天气!什么狗屁拆迁!拆了老子的房子,我他妈去哪住啊!上访上访,上访有个屁用!哼,有钱有权,干什么都可以!没钱没权……呸!去他妈的!老子要是有钱,还不拆了你这婊子养的局长的狗窝!去他妈的影响市容!有钱就是文明,没钱就是粗鲁,就是个屁!老子要是有钱,还会是这样子?他奶奶的……
这里居然还有路灯,不过只有几盏发光,昏黄的,时亮时灭。瓶里的酒喝了大概三分之二。他并没有心满意足,而是觉得于老板卖的酒越来越假了。他有些愤然,可是转念一想,倒认为于老板算是有良心的了。这个区域要被拆迁,住户大多搬走了。他前不久丢掉了工作,没钱租房子,他现在的房子是死去的老爸遗留下来的。于老板当然找得到房子来租,留下来只是为了赚多点钱。于老板是开小饭店的,生意最近挺红火,毕竟来了拆迁工人,他们都得填饱肚子。他喝了一小口酒,心想,不管怎样,没有于老板就没有酒喝,去他妈的拆迁工!
忽然,有强光射了过来,使得他一时睁不开眼。“什么鬼东西!”他骂了一句,同时感觉到有个东西从他身旁飞驰而过。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朝着远去的小货车破口大骂:“什么垃圾!”他举起酒瓶,准备扔出去时,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顺势把酒瓶一倾,把里面的酒喝尽。
“哼,扔了浪费老子的酒!”他回转过身,继续走着。
不久以后,又来了辆车。车速很快,在忽闪的路灯的帮助下,他勉强地看出是一辆蓝色轿车。他干笑了几声,抓着酒瓶的上部用力地扔了过去。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玻璃碎裂的的声音。随后又一声巨响,他被撞得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之后重重地摔在了十几米外的水泥地上,血肉模糊。蓝色轿车依然在狂奔。
他妈的,老子要是不出门就好了。他临终时想。
二
梦,是蓝色的。
无需解释,也无法解释。
这是夜的直觉。
于梦中坠落或死灭,则会重生。
梦大多为长眠。
梦也可能是一瞬。
也许梦本无时空。
坠落即静立,死灭即生存。
你的到来,同时也是回去。
你暂且回去吧。
黑夜仍将永锢你的魂灵。
一个瘦削的黑影幽幽地说道。突然,一只猫头鹰掠过了那一轮巨大的红色的圆月,飞到了一座破旧的无名墓碑上栖息,发出了一声声“咕咕”的怪叫。叫声混进惨惨阴风之中,到处游荡,不绝如缕。空旷的坟地此时是如此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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