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免费试读_紫叶道人
第一章 荒村难掩骥伏枥
夕阳已经垂垂晚矣,血色染红了李家村前的老槐树,任那晚风吹得再安逸,也比不上悍妇的一声大吼。
“老不死的,柴呢??没看见做饭的点到了吗?”一彪悍的女声在这安谧尽显突兀,但这却并未引起村内的人注意,显然人已经见此不怪。
“别催了,咱爹也年岁也不小了……”,一汉子劝说,显然并无什么力度,只见他婆娘双眼一瞪,后半句话边噎在嗓子,没能说出口。
过了约半盏茶时间,门外响起了几声咳嗽声,一个老头扶着门进了厨房,背后还背着半捆干柴,把背上的柴火慢慢卸在了炉火旁边,也不管身上已经再也洗不干净的白褂子上面还需要再加几个补丁,也不管旁边那个恶妇不住的谩骂,“老不死的干吃白饭,连打点柴都这么慢,不如死了算了”,径自走到了门槛外面,抽出了老烟袋杆子。老人只是不住的咳嗽,也没理会儿媳的不孝,或者,说是已经习惯了这无休止的辱骂,偶尔抬头瞅瞅那个壮硕的儿子,低头吧嗒吧嗒嘴里的烟袋,接着抬头看看远处树上的老鸹,看它“呱呱”的乱叫,时不时的敲敲烟袋锅子,上面一块水滴状玉坠晃来晃去。
周老头来到李家村已经二十多年了,自打从路边被人捡到村里的第一天起,全身家当就是一块青里泛红的玉坠,曾有在镇上见过世面的人,问他:“老周,你那块玉坠二两银子卖不卖?”,“不卖不卖,这东西值二百两银子呢!”被人听见哈哈大笑,二百两?二两银子就够他这种老农省吃俭用一年了,大家也就只是当这是一个泥腿子的发财梦,见面时候倒是都会逗逗他下“你那二百两的玉佩呢?”一般这时候,老周都会晃晃那杆老烟袋锅子,那二百两一块的玉佩不就在上面拴着么,这烟袋锅子赶过牛,打过果,烧火时候甚至还当过烧火棍,黑不溜秋,扔到院里别人看见都嫌碍眼的东西,怎么看这老周都没把它当成是二百两的玩意。
老周当初被人在路边捡来的时候,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身上衣不蔽体,两眼发直,呆子似的靠在树底下,被李财福遇见,看他人傻,像是有一把子力气,就问他,“家里少个长工,吃饭管饱,来不?”老周翻了翻白眼“来,来……”那时候老周还不老,叫周青,后来就在李财福家当了个长工。
李财福有个闺女叫李玉凤,人长得不丑,当时正跟村里一个穷读书的打得火热,后来那穷小子说是要上京赶考,临走之前哭的李玉凤死去活来,还搭上了几两银子的私房钱,被李财福知道后骂了一顿,“就那穷酸样,还能中举?你去他祖坟上看看,草都没几根,还能冒出来青烟?举人老爷哪个不是书香门第,满腹……满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满腹经纶”还是满腹什么。李玉凤很是泼辣,也不理他爹,天天坐在村头那个树底下等着她的情郎八抬大轿来接她。后来轿子没等来,肚子倒是一天天大了起来,他老爹这才知道她干的好事,这丑事传出去,是要被十里八村的人笑话他一辈子的。看着周青人傻了吧唧的,挑了个日子,办了喜事。说是喜事,也就是在院里弄了几桌酒席,请村长过来讲了几句话,这事也就算是成了。
李玉凤倒是又作又闹,周青就在旁边看着,不说啥也不做啥,李财福倒是在旁边急得够呛,心想怎么找了这么个傻子,不过要不是个傻子,谁能娶他的大肚子闺女?就这么一哭二闹的,李玉凤的孩子却是没保住,这下子周青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自打婚后李玉凤还是把他当个长工用,现在更是把他当成是牲口一样使唤了。过了两年,李玉凤生了个小子,这回倒是周青的种,不过周青在家里的日子也没好过,不过他也不在乎,整天忙活完了,就拿着烟袋,往那一坐,“吧嗒吧嗒”的发呆,谁叫也不理,只有走过去时候推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你。
后来那个读书的还真中了个举人,回来时候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马头上戴着一个大红花,前面人吹着唢呐,乌拉乌拉好不热闹。李玉凤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到前面,大声喊着“秦哥哥,秦哥哥,我是你的玉凤妹妹啊!”那秦秀才油头白面,听见喊声回头瞄了一眼,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在那里大呼小叫,哪里还有半点当年清纯的样子,一脸厌恶,“哪里来的泼妇,也没个老爷们领回去了?这嗓门,养着她倒是院里不用养狗了!”众人哈哈大笑,簇拥着秀才一路往前,只剩下李玉凤一个人在那里如遭雷击一般。后来听人说,秀才在县里被县老爷看中,招来做了女婿。
周青的娃没跟他姓,跟着娘家姓李,自小唯唯诺诺,长大被他娘找了个跟她更加泼辣的村姑成了亲,没多久李玉凤就被这个更泼辣的媳妇气的一命呜呼。自家婆娘死的时候,周青也没哭,还是拿着那个烟袋锅子“吧嗒吧嗒”,跟往常一样。在家里受气也是跟往常一样,被儿媳妇那样使唤,儿子被他娘惯得,也是对这个爹没个爹样,倒是态度好一点,待他倒像个老长工似的。
儿媳妇还惦记过周青那块玉佩,跟丈夫商量过,看能不能卖上个几两银子,再添两件家当,结果她丈夫哈哈大笑,说他娘早就找人看过,二钱银子都没人要的东西,没看老头子整天挂在烟袋锅子上吗,别看他嚷嚷着值二百两,哪像个二百两的样子。这玉佩也就一直在周青的烟袋锅子上面挂着,陪着他一起打柴,发呆。
炊烟还没来得及消散,村前面响起来阵阵马蹄声,随即见到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停在了村前面的空场上,冲着还在干农活的几个人嚷嚷道:“哪家还有空房子腾出来几间,我家老爷错过了宿头,在这住上一晚,亏待不了你们!”周青的儿媳妇听到了,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嚷道:“我家有两间房,这位……这位老爷可以来住一宿。”那骑士远远瞟了一眼周青他家,说道:“好,收拾干净了,少不了赏钱。”那婆娘随即回头对周青的儿子低声说:“让你爹那个老不死的赶快把东西搬到柴房去,别让这几位老爷看见碍了眼,他们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多赏个几两银子。”村里人这下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招呼着几个骑士“我这能住人……”“我家里宽敞……”霎时间,除了老树上普拉普拉飞走的老鸦,村子好像过年一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列车队几十骑人马停在了小村前面。前面的两人一人身着棕色轻甲,腰挎一柄横刀,长得浓眉大眼,看似是朝廷武将打扮,可惜身上的铠甲略微束身,显然发福许久。另一人则是一身皂色锦衣,人过中年,下巴上留着一缕胡须,好像书生一般,但鬓角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却是个内家高手。那武将稍带马头,拱手对那书生道:“萧大侠,劳烦您陪我前去定州,今日还得在这荒村中将就一宿。”如此看来,两人之中,竟然是那个书生为首!那书生也是抬手,道“马将军何必客气,萧让一节草民,能为朝廷效力乃是吾辈应做之事”,脸上略微带着一丝礼让,确是翻身下马,走在了前面。
周青家在村中尚算得上干净宽敞,两人一路寒暄着,走到了周青家,准备在此安歇。
二人前行到院内,周青儿媳妇赶紧跑上前去,说道:“二位老爷,我这收拾的还算干净,两个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看怎么样?”萧让眼睛一立,马将军赶紧跑过去,拉开周青儿媳妇,说:“这可是江湖闻名的萧大侠,闲杂人等莫要打扰”,说罢,环视了下院内四周,看见周青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抽着烟袋,脸上一副厌恶,“去,把那老东西弄出去,看着碍眼。”周青儿媳妇也没听说过什么萧大侠赵大侠,但却知道这可是能给赏钱的大爷,随即低声喝道:“老东西还不赶紧滚出去,今天晚上别想吃饭了,饿死你个老不死的!”一边说着,还一边瞄着萧让,心想要是这这老东西惹恼了两位爷,白白跑了赏钱,赶明就饿死他算了,一想到可能会有白花花的赏银,又想张开嘴现在讨要,又怕惹烦着给钱的大爷,一时间半张着嘴,愣了起来。萧让也听到马将军的话,顺着目光的方向瞟了一眼,本想说些什么,却似看到了什么不敢想象的画面,突然呆住了。马将军回首正打算跟萧让说些什么,却看见他如此失态,也是一愣,顺着目光看,除了一个糟老头子,什么也没有。
周青此时正收起烟袋锅子,站起来,往院外走,一如既往的木讷。
“周,周青?!”萧让失声惊呼。
第二章 旧事难避刀兵起
马将军反应快些,虽然诧异,但仍旧说道:“想不到偏远荒村竟然能遇到萧大侠旧识,看来此行不虚,定州一事……”话还没等说完,便被萧让一把推开。萧让走上前几步,再无之前的儒雅,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癫狂。盯着周青仔细看了半天,慢慢开口笑道:“哈哈哈哈,这个不是一般的旧识,这可是当年名震江湖的‘淡漠青衫’周青周大侠啊!”
“淡墨青衫!”马将军惊呼,当年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儒侠双圣之一,二十余年前,卷入一次江湖风波中,后骤然消失,不过威名仍震慑江湖好多年。他也正是萧让的结拜大哥,看着眼前的糟老头子,却怎么也联想不到一起去。“萧大侠思念故人,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萧让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成了讥讽,道:“怎么会呢,我可是找了他整整二十四年了,是不是啊,我尊敬的大哥?”
“二十四年六个月零三天”周青开口了,此时脸上不见了木讷,换成了一丝冷笑,目光凌厉了起来,微驼的后背也挺直了,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萧让。
“想不到啊,一代江湖大侠、绝世高手、引得无数女子为之朝思暮想的周大侠,竟然沦落至此,被一个泼妇像条狗一样使唤。”萧让再次开口,“奥,我差点忘了,你的武功已经被我废掉了,全身经脉尽断,想不到今日居然不但能走路,还能干农活了,这本事,当真称得上是绝世高手了,可喜可贺啊!”
马将军听见这一段惊天秘闻,想不受到朝廷封赏,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圣手书生”非但在此失态,而且吐出了一段江湖悬案,已然是惊吓的不轻了。却又听见他在咆哮“当年为了找寻你的下落,我可是费劲心思啊。知情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我严刑拷问,死了不知道有多少,要知道他们的死可都是因为你啊。可惜啊,还是没能找到你……”
马将军听到此番话大惊失色,心想到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转身疾跑,欲争一线生机,谁知萧让虽没看他,但回手一镖正中后心,眼见马将军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酒囊饭袋,反应倒挺快!”萧让头都没回,像是掸落一只苍蝇一样不值一提。
“啊!”周青儿媳妇亲眼看见杀了人,大叫一声,两眼一白,昏了过去。
周青此时低下了头,又点起了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此时已经傍晚,脸上的神色隐藏在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楚。萧让长啸一声,唤来手下,吩咐了些什么。
随即村子里传来了惊呼大喊,鸡鸣狗吠,然后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萧让的心肠当真狠毒,竟然屠村灭口。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再也没有人声传来,只剩下各处噼噼啪啪燃烧的声响,和被火照的如白昼般的小院。
“尊敬的大哥,没有外人打扰了,咱们兄弟两个,可以好好谈谈了,”萧让的声音打破了半响的沉默。而周青,仍旧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没有理会。
萧让一直在仔细观察周青,此时也可确认周青此时身上确实没有功夫,站在那里,松松垮垮,内功却是一点都没有了,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施施然道“二十多年了,我想你也应该把‘翠玉碧玺’交出来了,否则”,萧让拍拍手,手下人把周青的儿子儿媳带了上来,“否则,我也该跟我的大侄子谈谈心了,毕竟当叔叔的,二十几年第一次见面。”说罢,接过一把刀在周青儿子身前比划了两下。
周青儿子二十来岁,已经吓得双腿发抖,全靠抓他的人撑住他才勉强站着,“爹……爹……”说话声音也尽是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翠玉碧玺’,相传得到它的人能无敌于江湖”周青开口了,低着头,嗓音沙哑,“可惜没见着谁无敌于江湖,得到它的人却都死于非命”声音很平稳,或说是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萧让听这声音心底隐隐感觉发毛,想想一个武功尽失的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拿起刀,放在周青儿媳妇脖子上,道“大哥,我再叫你一声大哥,今天若是你把‘翠玉碧玺’交出来,我可许你半世荣华富贵,毕竟咱们几十年的交情。”
周青依旧沙哑着嗓子,道“确确实实几十年的交情了,那年我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教你武功,带你行走江湖,待你如手足……”
“够了!当年我们得到‘翠玉碧玺’我本想借来一观,你却骂我,叫我老老实实地练武,不要想着无敌于江湖,说这是不祥之物,”萧让咆哮着打断了周青,“自己独吞了,悟出其中秘密,闯出了江湖名声,还待我如手足?!”说罢一刀隔开了周青儿媳妇的喉咙。可怜那婆娘,尚在昏迷之中便糊里糊涂做了刀下鬼。
“啊!”周青儿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在眼前被杀,骇的全身摊软,身下流出黄色液体,居然尿了裤子,在场之人皆是一脸厌恶。
萧让平复了下心情,对周青儿子说道:“乖侄子,劝劝你爹把叔叔要的东西交出来,叔叔朝中有人,让你去朝廷做大官,要是不交出来,”萧让一顿“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千刀万剐!”
说罢叫手下人放开周青儿子,那小子一下瘫在地上,浑身发抖,大口喘了两口气,看了看火光下闪闪发亮的刀光,爬向周青“爹,爹,就把那劳什子东西交出来吧,然后我就能做大官不用死了,就能,就能光宗耀祖了,爹!爹!救救我吧!”一面爬着,一面哭喊着哀求。
周青此时方才抬起了头,嘴角居然带着一丝冷笑,冷哼一声,“江湖名望,手握重权,家产万贯,嘿嘿,当真是威风的紧啊!”
萧让看他还是自说自话不着边际,感觉有些不对头,但仍勉强说道“大哥,你当年要是心狠如此,哪会沦落至今日境地,劝你还是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免得白发人先送黑发人”
周青居然仰头哈哈大笑,道“哈哈,此子见众乡邻死于面前仍听尔等言语,是为不仁;见妻死于面前而心系荣华,是为不义;为敌劝父是为不忠,待我如牛马是为不孝,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还望二弟帮我清理门户,愚兄将不胜感激!”
周青儿子听见父亲这番话,直接吓得也昏了过去。
“疯了,你疯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萧让听闻此番言语,面色大变。
“哈哈哈哈,你不是想知道‘翠玉碧玺’在哪么,它就在你眼前!”周青的眼睛被火光晃的甚是明亮,晃了晃手中的烟袋,上面那块水滴状玉坠竟是萧让朝思暮想的“翠玉碧玺”!
任那村中的冤魂们打破头也想不到,二两银子都没人买的玉坠,竟然送了全村人的性命!
萧让虽清楚周青武功尽失,但见他阴阳不定,神色异常,今天却被骇的不轻,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过去把那块玉佩拿过来。手下人虽杀人时心狠手辣,但看着周青被火光映的身形摇曳,再加上之前的疯言疯语,心中也是发毛,慢慢地挪了过去。一把夺过周青手里的烟袋锅子,转身便跑,险些摔倒在地。
萧让拿到“翠玉碧玺”之后,扔进火堆中烧了一会,又检出来,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碧色映火光,月华明紫叶,哈哈哈,果然是翠玉碧玺!”只见那碧玺火烧许久不变色,经月光照射之后,水滴状正中间慢慢出现一个紫色的叶片。
拿到翠玉碧玺之后,萧让心中再无一丝忌惮,道“无敌于江湖,哼!传言而已!否则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去杀了那个老东西吧!”
手下人得令,几个人骂骂咧咧的拎着刀剑走向周青“死疯子装神弄鬼,吓死老子了”“看老子不活剐了你”
周青低垂下了头,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飘散,映着火光,低沉道:“传言并没错,得此玉佩,确实可无敌于江湖!”言罢,双手一抬,狂风四起,众人手中的刀剑尽飞起至空中,“沧琅琅”的低吟。
“剑,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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