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遇上妖》： 常十八

第一章 常十八

“喂！小子，叫你呢，给我过来！”

2016年七月末，江南路一个僻静之处，常十八在树荫下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一个小胖子经过，忙招手示意他过来。

“身上有没有两三百元？借兄弟买包烟抽。”常十八把T恤袖子往肩头翻了翻，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猛虎纹身。

“只有一块五，买冰淇淋剩的。”小胖子怯生生的摊开手掌，露出两张皱巴巴的零钞。

“一块五？！”常十八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这他妈在逗谁呢？

报纸、电视、网络不都说住在这一带的非富即贵，养条狗一个月的花费都抵得上普通家庭半年的生活费么？

秃头老六前几天还在这里“借”了一万多元，怎么轮到自己画风就明显不对了？

常十八隐隐有些蛋疼。一时间成千上万的羊驼在心中奔腾而过。

“我靠，没钱就别出来逛街嘛，影响市容知道不？还有脸吃冰淇淋，怎么不噎死你，赶紧找个地方上吊撞墙跳河死掉得了。”常十八骂了几句，将两张零钞揣进兜里，一把抢过冰淇淋，转身便走。

“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河西，莫……莫欺……少年穷。我……我肖严……不会原谅你的。”小胖子涨红了脸，因紧张害怕而有些结巴。

“你他妈是读书读傻了吧。”常十八转过身揪着他胖嘟嘟的脸蛋，“消炎？我还止痛呢……傻不拉几的。”

“喂，干嘛呢？”

身后传来暴喝，常十八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他回过头，视线被横在眼前的健硕胸肌遮挡住，退后一步才看清一个身穿黑色背心、壮如巨石强森般的大汉正满脸怒容的看着他。

常十八头皮一阵发麻，挤出笑容：“哈哈，大哥这身材实在令人羡慕，不知是在哪家健身馆练的，未请教尊姓大名，有机会一起喝茶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一边胡乱敷衍着，一边悄悄往后挪步，伺机开溜。

“肖仲，他哥。”壮汉跨前一步，扬起了拳头。

……

……

“要不是那帮仆街跑得快，我一定揍得他们大小便失禁卧床三年。十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换做是你，你能忍？”

傍晚时分，苏记烧烤店前的一张方桌旁，满脸青肿的常十八挪了挪塑料椅子，让自己坐得舒服些，随后拿起桌上的冰袋继续敷脸。

“满嘴跑火车，你当自己是叶问啊，一个打十个。”苏致远把跌打药酒抹在常十八身上淤青处，熟练地推拿起来。

“你要不要那么老土啊，致远叔，叶问什么的早就过时了。现在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只要觉醒了异能，哪怕是最菜那一个，要打赢二三十个普通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确定？”苏致远明显感觉到夸张。

“差不多啦！世界那么大，偶尔有人觉醒比较奇葩、另类的超能力，也是在所难免，你不用这么较真吧？”常十八想起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异能，有点底气不足。

“行，就算觉醒者都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可你是觉醒者吗？”苏致远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我快觉醒了。”常十八有些泄气，“我家斜对门那个窝囊猥琐孱弱兼白痴的陈二狗都能觉醒，我天赋异禀不可能觉醒不了的。”

“你真有那潜质，前两届的超能班怎么会没选上？胯下长条十八公分的腿就算天赋异禀，你当是选鸭王呢。”苏致远不依不饶。

这几年，异能觉醒成了全世界关注和热议的焦点。

人们经过最初的震惊、怀疑、恐惧、盲目崇拜，如今终于渐渐地接受和相信这是一个“异能觉醒的新时代”。

许多国家也从封锁消息、严密监控逐步走向开明，甚至成立了专门的训练机构，对觉醒者及潜在觉醒者进行引导、训练和管理。

苏致远说的“超能班”就是官府在两年前成立的训练机构，在龙城就有一个。

那是常十八向往的圣地，也是他心中的痛。

“虽然人人都有可能是觉醒者，但真正成为觉醒者的有几个？你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整天不务正业、惹是生非，三天两头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怎么就不长点记性？不是看老常的面，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苏致远语重心长地规劝，常十八的心思却早已跑远。

“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十个肖仲来了也得跪。”常十八将戴在脖子上的一枚硬币捏在手中，用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喃喃自语。

硬币的棱角已经圆钝光滑，显然已经戴了一段时日。

“四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说好收我做小弟，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哎呦……”常十八倒吸一口凉气，“致远叔你在揉面还是拆骨啊，轻点、轻点……”

“下手不狠点你能听进去我说话？”苏致远又狠劲搓了几下，常十八顿时热泪盈眶。

“整天游手好闲，做坑蒙拐骗的勾当，能有什么出息？你真打算就这样混一辈子？就不能正正经经找份工作？”

“呐，我什么德性致远叔你是知道的，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工作，搭富婆吃软饭又不会，就是靠着坑蒙拐骗，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无可救药！”苏致远把跌打药酒丢在桌子上，怒哼一声走回店里。

“一把年纪火气还这么大。”

常十八嘀咕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全身通泰舒爽、肿痛全无，不由得感慨：“致远叔治跌打扭伤这项绝活还真是神啊，不去申请专利、全球推广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朝西街那些按摩店的技师学会这么神奇的手法，生意一定会更加火爆吧。

“不过……好像专业不对口啊。”

常十八闭上眼，在“专业”这个问题上陷入了深思，偶尔会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常十八，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口水都流一地了，麻烦你让一让，客人要用这张桌子。”

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常十八对专业的思索。

“苏苏，十八哥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这样大呼小叫好不好？”常十八搓了搓脸，遮掩心虚引起的尴尬。

“叫我苏颖。”被叫苏苏的女孩瞪了一眼常十八，“有客人要用这张桌子，你另外找个地方慢慢思考吧。”

常十八四下看了看，发现旁边的八九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似乎在等自己这张桌子。

“不好意思，这桌子我订了，几位耐心等等吧。”常十八朝路边站着那几个人挥了挥手，看向苏颖，“苏苏……颖，麻烦拿半打啤酒过来，叫阿乐随便烤点鸡翅鸡腿秋刀鱼鱿鱼须香肠韭菜玉米茄子什么的，不要太辣……再搞个卤水拼盘、椒盐排骨、铁板田鸡就行了……对了，待会让隔壁张婶的女儿送碗虾粥过来。”

“下单之前，是不是先把旧账清一清？”苏颖扬了扬秀眉。

“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能不能让我吃完再慢慢算？”常十八一脸苦相，自从苏致远这个宝贝女儿暑假来店里帮忙后，他蹭吃蹭喝的快乐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

“少来这一套。”苏颖晃了晃手上的小本子，“你以前怎么混吃混喝我不清楚，可这个月的账都在上面记着呢，说吧，什么时候给钱？”

常十八挠了挠头：“那个……咳咳，十八哥跟你说实话吧，我最近在搞些大买卖，投入了大量资金，所以暂时有点周转不过来。这么一点钱你让阿乐付就行了。”

“常十八。”苏颖有些生气，“你硬要阿乐当你小弟也就算了，还让人家天天管你吃喝，他那点工资够你折腾几回？坑人也有个度吧？”

常十八讪笑一下：“瞧你这话说的，这就是兄弟懂不懂？情义无价。”

“我看你是把阿乐当傻子。”苏颖愤愤不平。

“行了行了，十八哥不与你一般见识。”常十八选择结束争论，有些疑惑的看着苏颖，“苏颖问你个事啊，咱龙城虽然不是劳工遍地，但找个打杂的人还是挺容易的，你怎么偏偏找一个手脚不便的做帮工？我问过致远叔，他说是你的意思。”

“阿乐能吃苦又勤快，做事一点不比别人差，雇他有什么问题吗？”苏颖白了常十八一眼，转身走了。

“没问题你会跑那么快？”常十八眯起眼睛，“我看是大有问题。”

寻欢之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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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废物

相识十几年，苏颖是怎样的性格，常十八多少还是了解的。

提到雇用阿乐一事，苏颖反诘一句后转身离开，连欠账的事都不了了之，很明显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在常十八看来，才貌双绝的苏颖属于“致远叔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那种级别的存在，而阿乐手脚残废、不修边幅，跟路边卖惨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会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呢？

常十八想不明白，所以就更觉得有问题。

他正盘算着如何发掘事情的真相，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常十八摸着干瘪的肚子，扫了眼四周微醺半饱、推杯换盏的食客，决定遵循伟人的指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起身在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往支起在店铺左侧的烧烤架走去。

炉膛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油滴落在上面，升腾起几许白烟，“嗞嗞”的声响与木炭爆裂的“噼啪”声交织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一个胡子拉碴、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男子用左手熟练的烤制各种食材，右手握一个毛刷，笨拙的涂抹着配料。

“你还真是厉害，在这里一站就是大半天，水都不用喝一口。”常十八将一罐啤酒打开，放在男子身旁的食材架上，顺手在烤架上拿了个鸡腿。

“谢啦。”男子腾出左手，拿起啤酒灌了两口，便继续忙碌起来。

“我前些天跟你说住在城南悬壶寺的那个老僧，你真不打算去试试？”常十八目光扫过男子笨拙的右手，随后落在他的右腿上。

“懒得折腾了。先前跑过不少医院，也试过一些奇术秘方，结果都一样：没有恢复的可能了。”男子捏了捏右手，平静说道，“现在连疼痛我都感觉不到，还幻想出现奇迹么？”

“听说那老僧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没准真能把你治好。”常十八狼吞虎咽着，说话有些含糊，“你也不想一辈子被人叫‘瘸子’、‘废物’吧？”

男子苦涩一笑：“就算我不死心跑一趟悬壶寺，也不过是再承受一次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那种痛苦罢了。不存幻想，就没有失落，多好。”

“死了不是更好？一了百了。”常十八有些生气，“我常十八就你一个小弟，你能不能不那么废？”

“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废……”

常十八将手上的鸡骨朝男子丢过去，骂道：“你个仆街，顶嘴倒是挺来劲的，干脆我喊你大哥得了。”

男子摇摇头，轻声说道：“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常十八闻言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这货怎么接上戏了？

就他那怂样，做小弟都没人愿意收，还做过大哥，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他还真说得出口。

或许，这是他面对苦难生活的自我麻醉吧。

想到这里，常十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其实做个烧烤师傅也挺好的。”

男子明白常十八的意思，笑了笑，没有说话。

“阿乐，你听说过‘龙城战神’吗？”

在消灭掉两个鸡腿三个鸡翅五串鱿鱼须及若干素食之后，常十八意犹未尽的剔着牙，随口问道。

“嗯。”被叫阿乐的男子将烤好的食材分放在盘子里，随后往烤架摆上新的食材。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常十八显然对阿乐的反应不太满意。

“啊？”阿乐想了想，“你刚才一共消费了七十六元。”

常十八顿时黑脸：“你个仆街，我和你说龙城战神，你跟我提这个？”

阿乐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常十八叹了口气，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硬币，神色黯然。

对很多人来说，“龙城战神”已经是被淡忘的过去，即便有那么一些人偶尔提起，也是那般漫不经心。

或许只有他还坚信并期待着战神会有王者归来那一天。

“一枚硬币你倒是当成宝贝，我口袋有几枚，不如都送给你挂着。”阿乐看了眼常十八，开口说道。

“算了吧你，我这枚硬币可是‘龙城战神’卓乐送的，珍贵着呢。”常十八眼中闪耀着光芒，“你不知道我对他有多崇拜。十四岁那年，我亲眼看到二十多个人拿着铁棍长刀围攻他。他像天神下凡一般，赤手空拳就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简直是屌炸天。”

“你当初是年幼无知，换成现在，一个好勇斗狠的混混会让你如此崇拜？醒醒吧！”阿乐有些不以为然。

“你说我无所谓，不要诋毁我大哥，小心我翻脸。”常十八提出警告，随后继续述说往事。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决定要追随他的脚步，千方百计想跟他混，我努力了两年，终于等到一个没有机会的机会。

“当时他从口袋摸出这枚硬币，对我说：‘小子，给你一个机会，你把硬币抛向空中，如果它落在地上是立起来的，你以后就跟着我，否则你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吧’。”

“可能他不希望你混江湖吧。”阿乐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可以选择，也许他也想换一个活法。”

“我当时也以为没戏了。可是硬币落下来竟然卡在一道裂缝没倒下去。可能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明天来这里等我，以后一起闯天下’。

“然而他没有兑现承诺，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昏黄的灯光落在常十八身上，平添几分寥落。

“阿乐，二号桌加三个鸡翅、五串韭菜。”苏颖脚步匆匆的走过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九号桌的鸡腿、鱿鱼须好了吗？”

“都在这里了。”阿乐递过去两个盘子。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等到苏颖端着盘子离开，常十八说道，“我听致远叔说，你是苏苏找来并执意留下的，我比较奇怪，她怎么不找一个手脚健全……呃，你知道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做事不比别人差。”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阿乐若有所思的说道，“一个月前，我被抄了鱿鱼，又拿不到工钱，无处安身，游荡到这附近时，苏颖看我可怜，刚好烧烤师傅家里有事回了乡下，便收留了我。”

“就是这样？”常十八有些惊讶。

“就是这样。我有问过她，她说关爱弱势群体，责无旁贷。”

“也许她说的是实话吧。”常十八开始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苏颖这是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呢。

九号桌那边突然传来争吵声，常十八循声望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苏颖好像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