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祸赋》——雾殇听雨

时间:2019-05-17 02:33:11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雾殇听雨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天下之事,岂待千年

早已经落干叶子的枝杈直愣愣的插入天际,在滚滚厚重的铅云的压抑下树干却已不觉的弯曲了。

城下的叛贼挥舞着那明晃晃的戈矛已经冲上了城墙,那些被迫登上城楼御敌的奴隶欣喜的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伏在地。

摘星楼,显庆殿。

帝辛憾恨的将这已寂寂无声的朝歌城最后一次的收入眼中,倚着的阑干被他硬生生的折断。

最终他自服衮冕,手执碧圭,珮满身珠玉,恹恹独坐,左右宫人面色惶惶,纷乱如蚁。

摘星,摘星。

心与天齐,肩并日月,这是何等的磅礴气概,冲霄豪情。

三教合流,百家归一。

这天下乃一家之天下,何期他人共掌,臣民乃一家之臣民,怎堪他人奴役。

这是一代霸者的大业,翠袖殷勤,清讴皓齿,皆化梦绕;金瓯社稷,锦绣乾坤,尽入寇中。

然外臣兵戈,宗族异变,内外皆休,五关失手,叛贼长驱直入,兵逼朝歌。

大商江山旦夕之间只在朝歌,如今,朝歌也失陷了。

大商!

终究亡了。

“大王千古之姿,有太戊盘庚之相,实乃大商中兴之君,当修身立德,蓄养四海,善立贤官,避及小臣,可延商祚三百载,若有一朝有申道进言大王,大王应乱棒打出,切莫迟疑,不然则有火焚之厄。”

云中子!云中子!云中子!

正思忆间,忽封宫官朱升来报,“大王,有一自称终南练气士见驾。”

“终南练气士?快请他进殿。”

“大王,贫道已来矣。”道人右手执着拂尘,身后背着宝剑,走进殿内,执拂尘打了个稽首,“大王,贫道稽首了。”

帝辛此刻再见道人,虽多年不见,然容颜相貌无丝毫不同,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些许希冀。

“仙师可有搭救寡人之法?”

“大王,贫道早与你有言,归化天下之天命不在大王,可惜大王不听贫道之言,误被申豹所惑,以致兵连祸结,莫可解救,贫道纵有手段亦难挽悠悠倾天大势。”

道人憾然长叹,初见帝辛时闻此子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有太戊盘庚之相,乃天下之杰也。

当时曾为其演数,莫听申道之言,否则必有火焚之厄,只可惜帝辛好大喜功,衷心之言置之脑后,落得这个下场,徒为人笑哉。

帝辛见不得搭救,心中恼气,言语之间态度淡漠下来,颇有怨气。

“寡人贵为天子占有四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谈天命不在寡人,分明是尔等三教百家奴役天下,愚昧世人,惑众造反,乱臣贼子,寡人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方缓寡人此刻心头之恨。”

“本以为汝乃得道全真,已就避樊笼脱俗网,天人合一,不曾想竟城下逆贼一丘之貉,枉修持百年,不过受制之犬户,甘为和光同尘。”

“大王,三教百家传至三祖之后,三皇之前,至今千余年,滚滚长江不知淘尽多少英杰,三皇五帝,七十二贤王,多少比之大王聪慧更甚者,他们都未曾行归化天下之举,大王可知为何?”

不待帝辛答话,道人肃然道。

“只因江湖,庙堂草莽是江湖,锦绣乾坤亦江湖,人安在世间何处不江湖?二字江湖,遮掩了龌龊龃龉,道尽了多少血光杀戮。”

“人在江湖,多少时刻皆是身不由己。大王久居深宫秘阙,纵咸有四海,亦在江湖之中,难逃此中道理。”

“巧言花语,也道不尽成王败寇,不过尔尔,三教百家蒙蔽世人,绝难长久,归化天下之种已种下,纵寡人今日身死,亦有后来者复行寡人之路,这一天绝不会太远,尔等窃贼魍魉,寡人且在九幽深处看着,看着尔等坠入九幽地狱,哈哈哈哈。”

帝辛失狂大笑,神态似有疯魔之状。

道人兀自沉默不语。

长笑之后,灵中精气神三宝衰落,胸中五气俱丧,颓颓然如将死之人,神态却淡然自若,与之前判若两人。

“汝来意寡人已经知晓了,当真是虚伪小人,恨不得将寡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却连面见寡人的勇力都没有,只得令汝来当说客,当真令寡人耻笑。”

“大王,恕贫道无礼了。”道人再三打躬稽首。

“大王姬发高禀下诏,天子受辛残民作恶无道,得罪于天地鬼神,天愁人怨,纵太白悬,亦不为过,然天下皆为臣下,曾北面事之,何忍斧悬其首,蒙君之罪哉!”

甫念完,道人拔出背上宝剑,递与帝辛。

“此剑松阙,乃贫道得道之时所铸,常随身畔不离左右,至今已有八百余载,每日被贫道以经文点化,已然通灵,必不致大王苦也。”

帝辛闻言,不与所动,“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汝既言寡人当有自焚之厄,今日正是天定,寡人且随尔等的天命所愿。”

“封宫官何在?”

封宫官朱升闻帝辛呼唤,慌忙上摘星楼来,俯伏栏枰,口称:“大王!奴婢听旨。”

“寡人不听群臣之言,误被谗臣所惑;今兵连祸结,莫可解救,噬脐何及?思身为天子之尊,万一城破,为群小所获,辱莫甚焉!欲寻自尽,此身倘遗人间,犹为他人指念;不若自焚,反为乾净,你可取柴薪堆积,寡人当与此楼同焚,以谢大商先王。”

“奴婢侍大王多年,蒙豢养之恩,粉骨难报;不幸皇天不造我商,奴婢恨不能以死报国,何敢举火焚君也?”

朱升闻言泪流满面,泣声呜咽。

“此天亡大商,非干你罪。你不听寡人之命,反有忤逆之罪。”

朱升连叩首再劝,“奴婢今日纵是万死亦不能焚君,大王且自宽慰,当另有良策,解朝歌之围。”

复劝数次,帝辛不免自衬在道人面前失了威严,大怒。

“寡人山河沉沦,便连你也不尊寡人之命?若诸侯攻破午门,杀入内庭,寡人一时被擒,汝之罪不啻泰山之重也。”

朝歌城外的道路四通八达,犹如蛛网辐射而开,两旁的杂草呈现枯黄,每隔十里便簇着一座供行客歇息的亭子。

此刻靠近朝歌城池二十里外的亭子,一人一身黑袍遮身,戴着黑色面具,浑身一丝毫都笼罩在衣袍之下,连眼睛也未曾露出。

望着那朝歌城冲天的烈焰,黑袍人长叹一声,语气多有不甘,却也有释然。

“天不造我,徒呼奈何!”

“大王,你我皆小觑了三教百家,以致今日之境,不过无妨,臣以知后路如何,大王且待,千年之后,申豹当与大王再襄共举。”

山雨欲来,风起云涌

两千六百年前,神州大地莽荒蛮夷不知礼法,勿谓廉耻,茹毛饮血日久,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横居建木暗穴,饱受禽兽蛇虺荼毒,始有燧人氏钻木取火万物光明,有巢氏架椽楹栋风雨不侵,淄衣氏采桑耨丝蔽体遮羞,人族文明至此传承。

自三祖立人,历经三皇定世,五帝禅伦,七十二王拓疆八百州郡,盖谓中原,王族既殁,天下共传于夏,禹鼎传承六百载,末君桀暴虐无道,百姓倒悬,失鼎于商,商行四百载,覆灭于周,周历八百载,传至显王,诸侯并起,时有一帝四皇十二王称雄于世,姬氏衰落,显王传慎靓王,慎靓王传赧王,诏不出京畿,法不令诸侯,至赧王59年,薨,秦帝赵渠梁迁九鼎,领京畿上洛,周朝灭。

大秦皇帝十七年,帝都咸阳。

跃上晴空的金阳洒下柔和的光芒笼罩着这座帝国中心,没有城垣的城池就那么静静地匍匐在骊山之前,纵然仅仅只是远观,亦能感受到磅礴的摄人气势,令人不禁远望生畏。

列列低矮的民居鳞序致比,将偌大的咸阳分画出蛛网般四通八达的道路,陈旧的木箱子如同砖壁垒立着,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插着草标待售的货物,摩肩接踵的行人那微小的碰撞缝隙间充斥着吆喝,怒骂,召唤等驳杂难分的声音,显得格外热闹。

“哒哒哒哒――”

一对巡逻的士兵从不远处转角走过来,墨黑的盔甲如同毫无缝隙般将全身遮掩,未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铿锵的步伐连成一片恍若一人,犹如一柄发硎之剑刺穿行人,缓慢而坚定的前行着。

目光所望着的一座特异的楼阁鹤立鸡群突兀的耸立在其中,楼前的旗幡迎风飘扬,那猎猎的响声如同长剑纵情挥舞,斩裂空气的激鸣。

“醒者难传”四个秦篆大字挂在门檐之上,梁柱涂饰的朱红色油彩鲜艳欲滴,连翘的顶阁四角仿佛展翅欲飞的雄鹰,檐槽下悬着珠帘状的木风铃,在微旋的细风中响着叮叮的悦耳声,苍翠色的琉璃瓦相间耸起,远远望去犹如层叠的峰峦,却在阳光下闪着引人注目的柔光。

陆长空缓缓的踏上木制的楼梯,脚步点在其上却诡异的没有发出哪怕一点细微的声响,古井无波的眼神直直的平望着前方,似乎没有任何的人或物能够引起他的侧目。

身形一点一点的在楼梯间显现出来,空旷的楼层整个面貌毫无余漏的呈现在他黑夜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形。

靠窗的紫檀木桌精致非凡,雕琢镂刻的万里山河图规模奇大,一山一水明了细致,展露出无比的磅礴气势,明显乃是出自名家之手。

陆长空微眯着眼注意着那坐着的男人,那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强大到被大秦皇帝亲自授予本为屠龙之器的神剑渊虹,封诰秦国第一剑客――剑圣盖聂。

只至颈肩锁骨的精简短发犹如被礁石狠厉劈掣而开的汹涌浪涛,遮掩住那双凌厉的眼角,明亮的眼眸仿佛一柄直欲贯彻胸膛寒光奕奕的利剑,能窥到他人掩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令人不禁倏然而栗。

“喝酒。”

陆长空坐在了盖聂的对面,那里摆着一只玉色的翡翠酒杯,清冽的酒水无形的升腾着醉人的酒香,弯弯绕绕的钻进他的鼻翳之中。

似乎是剑客都爱饮酒,陆长空也不例外,更是别人常人的嗜酒,馋起嘴来时便是在朝堂之上亦敢在大秦皇帝当前旁若无人的饮酒,但他喝酒却有个习惯,酣至七分便止,从不愿喝醉。

“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果是好酒,痛饮三杯以畅我怀。”

陆长空为自己倒杯酒,一仰而尽,蓬散的长发犹如榕树的细根条条垂下直欲破地而入,黑夜般的眼眸仔细对视之下却犹如一汪漩涡,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人的魂魄,似乎连光都难以逃离,在配以那身灰暗的长袍,更衬得他如一只暴风骤雨中不屈搏击着海浪的孤鸥。

“从不饮酒的盖聂今日怎的平白想起要请陆某饮酒了。”

盖聂将杯中之酒轻呡一口,语气平缓,“你既知晓又何必故问呢。”

“哦!”陆长空轻笑数声,玩味的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杯,“你这话倒是说的有些趣味,陆某又并非是你,又怎知你的心思呢!”

“陆长空!”盖聂一声断喝,凌厉如剑的眼神直直的刺入陆长空那散漫模样遮掩住的深处,“你与嬴政谈话时我就在殿外,又何必在此顾左右而言他。”

陆长空懒散的斜倚在靠椅上,轻笑两声,鼻翳微动的鲸吸一口气,似乎那浓烈的酒香让他极为的享受与惬意。

“你对小公子倒真是关注,这点让陆某很是疑惑啊。”

盖聂握着酒杯的手本该如坚硬的磐石不会动摇,却在陆长空的言语之间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虽然转瞬之间恢复原状不为人所察觉,但杯中泛起的微微涟漪却证实了他情绪在那霎那间的不平静。

“盖聂不过是受故人托付罢了。”

“故人?”陆长空轻笑呢喃,旋即那慵懒的眼神电射出如锥般的精光,“好一个故人托付,盖先生难道真的只是故人托付这般简单吗?”

盖聂面容紧箍着,周身散发着如同万年坚冰般森冷的寒意,似乎连空气都要被这股寒意所冻结,青墨色的剑鞘在微微轻颤着,仿佛渊虹也感受到了盖聂得寒意在不安的躁动着。

酒杯中清冽的酒水莫名的泛着涟漪,陆长空淡然自若的浅酌着,似乎那欲凝结的诡谲气氛丝毫不能影响他的酒兴。

盖聂的手沉在桌下,渊虹乌口吞金的剑镡微微的向外裸露,暴露出一抹折射着丝丝令人心颤的寒光,神似一条时刻会择人而噬的毒蛇。

沉默良久,寒光渐渐消失在剑鞘之中,那似乎能凝结空气的寒意仿佛遇阳的初雪消融殆尽,不留一丝毫的痕迹,盖聂那直挺的身躯有些颓然的倚靠在座椅上,声音都变得略微有些沙哑。

“你想知道些什么?”

听到盖聂的话陆长空没有松口气脸色反而更加凝重起来,“荆轲真的已经死了?”

“一剑贯心。”

“葬于何处,陆某倒是想去吊唁一番。”

“行刺君王焉有葬身之所,不过天为椁,地为棺罢了。”

陆长空长叹一声,唏嘘不已,“竟未曾想如此英杰竟落得曝尸荒野的如斯地步,真令人不禁扼腕叹息。”

一杯饮尽,陆长空望着虚无的远方,清声高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哈哈哈哈!”陆长空唱完竟莫名大笑起来,“十年,太长远了,可惜陆某竟然缘锵一面,今忆之决然风采徒留涛涛易水,真是引为平生憾事。”

“不过一名败者罢了,见或者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长空闻言一怔,旋即似明悟了什么,笑道:“的确如此,见与不见已经没有区别了。”

笑过之后,陆长空面色突然肃穆凝重,甚至连声音都颇为深沉。

“小公子之事鲜有人知,消息一旦流散必定惹得某些有心人蠢蠢欲动,嬴政届时必然勃然大怒,到时江湖朝堂都将欲除你而后快,这是一条注定与天下悖行的道路,你一旦踏上,刀剑血雨挥之不去,值得么?”

盖聂面色平淡,仿佛浑不在意,只是轻轻的摩擦着剑鞘。

“何谈值得不值得,有些事必须要做,就像有些人注定会死。”

“唉!”陆长空摇头苦笑,“就像旷修么?明知必死也要来咸阳一样?”

“我不认识旷修,但是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的朋友。要说起来,我那个朋友也是在旷修生命的最后一天才见到他。可是,听他说起旷修的事来,就好像在谈论一个相识多年可生死与共亦可同享荣华富贵的好朋友一般……让我,很是羡慕。不过我跟他并不一样,至少我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所以我会一直活着,走下去,直到……”

盖聂停顿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自嘲的笑道:“或许天下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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