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剑子》——明镜非

第一章 迦叶

贺兰城，是大唐的最西之城，再往西便是人迹罕至的无尽黄沙，塔玛沙漠！塔玛沙漠终年无雨，乃是一片死地！

不过，传说在这沙漠之中存有一座寺庙，名为“迦叶寺”。

传说，寺中僧人，学识博古观今，修为通天彻地。每逢天下大乱之时，便有寺中僧人出世还俗，择明主，定天下。

不知从何日起，一名身材高大，身着黄色禅裤，赤裸上身，全身泛着古铜色的光头僧人，便站立在一片沙丘之上，双手合十，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在他身旁插着一根与他等高的乌金禅杖，禅杖顶头却挂有九个骷髅，杖身上刻满蚂蚁般大小数不清的古朴文字！

天上烈阳高照，地上的沙砾热气升腾，远远看去如同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僧人却无动于衷，甚至在他的身上连一滴汗水都不曾看到！他仍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又似乎有什么人在等他？

也不知僧人在此站了多久，在他凝视的远方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黑点，那是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十分庞大，有手持金色转轮的禅师，有手托白莲的宫女，有吹着法螺的乐师，更有一列列一身戎甲腰配弯刀的骑兵，紧紧的围簇着马队中间的巨大华盖。

不多时，这队人马便来到了僧人的面前。乐停马止，车队中巨大的华盖被掀起一角，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被一个少年搀下马车。

老人看起来极老，即使有少年的搀扶走路仍是颤颤巍巍，眼睛也一直有些拉耸，难以完全睁开，如同风中残烛，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见老人走至自己跟前，宛如雕塑一般的和尚终于开始动弹，和尚微微躬腰声若洪钟，开口道：“见过唐皇！奉吾师之命，在此等候！”

听闻此言老人突然开始有些激动，挣开少年搀扶的双手，原本拉耸的眼睛拼命的想要睁开，一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下，开口道：“圣师终于肯见朕了吗？”

“唐皇随贫僧来！”

僧人转身，拔起地上的金乌禅杖，赤着双足在前方行走。

“月儿与朕同去，其余人马在此等候！”

“谨遵吾皇之令！”

老人吩咐一声，便在少年的搀扶下紧随僧人身后！

走在前方的僧人脚下似有神助，轻柔的步伐带起一股股风啸，原本挡在前方高低不一的沙丘，被这股柔风向两端吹开，一条整齐笔直的小路在僧人前方形成，在等待着僧人的行走。

沙漠深处，已行走多时的老人与少年仍然跟在僧人身后，少年与老人全身早已被汗水浸湿，少年似乎有些不耐，又似乎有些担心老人的身体，脆生生的开口道：“皇爷爷，你还好吗？怎么还没到啊？”

老人尚未开口，走在前方的和尚便停了下来转身道：“殿下莫急，已到迦叶！”

“大和尚骗人，这四周仍是一片沙海，哪有什么寺庙？”少年嘴角高高撅起，似乎有些不满的盯着僧人道。

“月儿勿要缪言！”

“是，皇爷爷！”

少年被老人呵斥一声，便不再多语！

僧人摇了摇头，举起手上的金乌禅杖，禅顶倒插在地，微微笑道：“殿下看好！”

“铛！！！”

禅杖落在沙上，本应无声，但此刻却震耳欲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在和尚脚下荡起，向四周扩散，如同石落水中，荡起道道涟漪！

紧接着，三人的脚底开始剧烈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直插云霄。待晃动停止时，一尊通体散发着金色光芒，雄伟和庄严到难以想象的巨大佛像，遮天蔽日，出现在三人眼前！

老人见到这尊巨大的佛像，身体再次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圣师！圣师！朕有罪啊！”

老人喃喃自语，像丢了魂魄一般，推开少年，独自一人，颤颤巍巍的向大佛迈去！

少年见此连忙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僧人拦下！

“殿下安心，唐皇在此处，必定无恙！”僧人见少年满脸担忧，声音柔和的说道！

“开！”

突然，僧人轻咤一声，通体鎏金的大佛，眉心正中裂开一道口子，一颗巨大的金色眼球在其中转动，眼球上射出一道光芒，笼罩住下方三人，接着三人便没了踪影。

沙海中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不见大佛，不见人影，有的只是无尽的黄沙！

…………

…………

“圣师，李基前来请罪！”

一个简陋到极点的佛堂之上，老人老泪纵横跪在早已破旧不堪的的蒲团之上，嚎啕大哭！

“你有何罪？”

不知从佛堂何处传来无悲无喜，极为平静的苍老之声！

“圣师为我大唐鞠躬尽瘁，一己之力救国家与万民于水火之中，李基却小肚鸡肠，怕圣师功高盖主，听信谗言陷害圣师，李基罪不可赦啊……！”

“非也，唐皇文武之才，高出前古，盖三代以还，大唐之盛未之有也，何罪之有？负我一人，却不负天下，何罪之有？！！”

“圣师境界，李基一生终究也无法企及！不亲自前来请罪，怕是到死，李基也不能瞑目啊！”

“诶！”似乎被老人的真诚所感动，那声音长叹一声又道：“我这一生看的多，懂的多，却做的少！我不如你！往事如烟，不必再提。如今你已油尽灯枯，再入迦叶所谓何来？”

老人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李基不日便归尘土，太子战死沙场，皇孙尚还年幼，望圣师心系万民扶持皇孙！”

“迦叶寺规，需天下大乱之时，方可还俗出世。如今大唐鼎盛，天下太平，时机未到，纵使是我也不可违背寺规啊！”

“皇孙年幼，尚未及冠，朕若一走，这天下必定大乱！到时黎民百姓又当生灵涂炭，圣师忍心刚刚兴盛的天下，又将动荡不安？”

“也罢！也罢！我帮你引荐一人！至于他是否愿意与你同去，我便不能待人做主！般若，你可愿意与唐皇同去？”

“自然愿意！”

石窟之内走来一个白衣少年僧人爽声应道！

第二章 少年僧人

唇红齿白，一袭白袍的少年僧人满脸欢喜的问道：“师兄，你当真愿意让我出去了！”

“阿弥陀佛！心不在此，留身何用？况且闭门造车，也未必能得佛法？既然你已应了下来，便收拾行李，即日便随唐皇出发吧！”

“阿弥陀佛！师兄大智！历经千重劫，方能成就金刚身！有过痛苦，方知众生痛苦！不入世，又谈何出世？只是此番离去，不知何时再见，师弟心中对师兄和寺中的弟子还是有些不舍啊！”

那少年僧人说道此处，竟然泪流满面，让在一旁的观看的一老一小都为之动容！

“好了！师弟！你虽年纪轻轻，但佛法比起我来却不遑多让！难道如今连这点都还未看透？去吧！去吧！鸠智魔，为般若送行！”

“是！”来时身材高大的僧人，应声答道！

…………

…………

“师叔，师傅让小僧转达，一入红尘便如同坠入无边苦海，要做到清净身极为难得，让你多加保重！”依旧赤裸上身的高大僧人，手持禅杖，对着上马的白袍少年和尚躬身说道。

“缘来不拒，缘去不惊，勿要为我担心。鸠智魔，我走后你要代我照顾好师兄，寺中一切你要打理妥当！”

“师叔放心！”

少年和尚回头看了一眼沙漠上满天的黄沙，脸上似有一丝不舍，也似有一丝解脱，大喝一声：“我走也！”

骑着俊马紧随浩浩荡荡的车队而去！

…………

…………

“走了吗？”

“启禀主持，走了！”

“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依旧是简陋到极致的佛堂之中，一名有些肥胖慈眉善目的白眉老和尚，抓住鸠智魔的手身体有些颤抖的问道。

得道鸠智魔肯定的回答，老和尚泪流不止，双手合十，口中高呼：“我佛慈悲！这个魔头终于走了！快快将此事告知全寺弟子，好生庆祝一番！”

“啊湫！”

“怎么了般若大师？”

“哦！没事！没事！可能是寺内弟子对小僧离开颇为不舍，小僧心有所感！”

…………

…………

“月儿！这下皇爷爷可以安心的走了！有般若大师辅助你，大唐必定无恙！”唐皇躺在龙撵之中，已然奄奄一息，苍老的手臂想要抚摸少年的脸庞，却又无力抬起！

“皇爷爷！不要离开月儿！”少年天子跪在一旁，垂首哽咽！

“人终有一死，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平日里我教导你的，你要牢记，但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

“大师，以后月儿……便要劳烦你了！”

“阿弥陀佛！陛下安心，般若必不负陛下所托！”

“如此……甚好！父皇！皇兄！不肖李基……来找你们了！！”唐皇眼神空洞，最后呢喃一句，头静静的垂了下去！

一旁少年僧人面无悲喜，口中轻吟：“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少年僧人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女子的轻柔，但脱口之后却是如同一阵雷鸣，在空中越传越远，笼罩在这方天地！

“皇爷爷！”

少年天子再也难掩心中悲声，嚎啕大哭！

浩浩荡荡的车队停了下来，所有随行人员换上素衣，长跪在地悲泣不止！

数骑轻骑，马不停蹄，向着长安城极速前进，一路前行，一路高呼：“陛下殡天！”

所到之处，百姓皆是长跪悲鸣！

长安城。

城中军民服素缟，摘冠缨，跪地长泣。西去归来的龙撵缓缓入城，城中钟声不绝于耳。

大唐贞观23年，唐皇李基于西巡归途驾崩，年仅16岁的少年天子李月即位，改年号为“永顺”。

…………

…………

永顺元年，长安城外一处破旧的寺庙之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和尚，正满脸的羞红，被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环绕其中！

“我说小般若！长得这么好看做甚和尚呢？”一名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长得极美的年轻女子坐在小和尚身边调笑道。

“小般若，我们的杨柳妹妹可看上你，要不你还俗，与我们的杨柳妹妹做个比翼鸟，岂不快活？”

“杨柳妹妹的艳名长安城中谁人不知？想要一亲芳泽的男人数不胜数，到头来要便宜了你这个和尚了！姐姐悄悄告诉你哦！我们的杨柳妹妹可还是处子之身哦！”

“姐姐，胡说些什么！”

听着身旁的姐妹口无遮拦的调笑杨柳有些娇羞的嗔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罪过！罪过！”

而被围在其中的小和尚，两眼紧闭，全身紧绷不敢抬头，口中不断的念着佛经！

姑娘们见到此景，更是笑的花枝乱颤！

破寺名为兰若寺，香火已然断了许久，而且里面残破不堪，甚至连佛像都早已不完整。

大唐奉佛，国内佛寺数不胜数，按理说，哪怕侍奉者再少的寺庙也不会断了香火，更何况在这长安城中，可这兰若寺便是如此无人问津！

更为怪异的是，在这破寺旁边乃是一处风花雪月场所，名为“花满楼”。与兰若寺不同，这花满楼夜夜笙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倒是热闹的紧！

不过就在半年以前，先皇驾崩！新皇登基，长安城内的风月场所，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不得开门营业！这花满楼也不例外！难得休息的姑娘们闲来无事，便在周边闲逛，发现隔壁这荒废已久的寺庙之中竟来了个小和尚在修缮寺庙。

小和尚模样长的十分俊俏可人，姑娘们见到他可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尤其是叫杨柳的小姑娘，自从见了小和尚第一面后便难以相忘，日日前来寺庙之中，嘘寒问暖，助其修缮寺庙。

半年过去，原本残破不堪的寺庙已被小和尚修缮完好，原本冷落的寺庙，也因姑娘们的日日前来，重新有了香火。

这一日，如往常一样，坐在庙中正在打坐的小和尚，不一会又被隔壁的姑娘们围了起来，一顿调戏！

小和尚愁着眉，苦着脸，双手合十道：“姐姐们，可饶了小僧吧！小僧乃是出家之人，更是在佛主身前，可不敢有什么妄念！”

“妄念？姐姐们只是来求佛，哪有什么妄念？”

“小般若，莫非你也是个花和尚？对姐姐们图谋不轨？咯咯咯！”

般若一脸苦涩心中暗道：“早在迦叶寺中便听闻师兄说，外面的女人如老虎，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看着愁眉苦脸的小和尚，姑娘们银铃一般的笑声不绝于耳，其中一些胆大者直接上前，捏了捏小和尚粉扑扑的脸颊！

“杨柳！你个死丫头在哪里？快随我回去！王公子来找你了！”

就在此刻，寺外走来一个身材略显臃肿，脸上涂着厚重的胭脂，手里拿了个小扇子扇来扇去的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在门口喊叫。

而原本满脸笑意围在般若身旁的杨柳，听到“王公子”三个字，瞬间面无血色，整个人变的极为恐惧，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王……王公子？妈妈……我……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