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异闻录》:红窗帘(一)
红窗帘(一)
喻文君开着面包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总算来到了落阳村。喻文君把车停在村口,拿好纸笔和摄像机直奔村长家。沿途中,她注意到这里的村民家都挂着红灯笼,窗帘清一色都是红的。远远看过去倒是一片喜庆,可在一个小山村反而有一种萧条落败之感。喻文君心里奇怪,但也不好现在就刨根问底,她一面忍着男女老少过于探究的目光,一面加快去村长家的步伐。
村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很是精明。他听完喻文君的来意,检查了她的证件,抽了一口旱烟笑着说:“行,这是好事啊!不过这会儿一时也叫不齐人。等会我把大伙儿召集起来给他们通知一下。乡下人莽撞,恐怕会冲撞你,你可要多担待。”喻文君连忙说道:“没关系。村长,我现在想去村里逛逛,顺便拍几张照片。”
“行,你去吧。一会我们会在村东的祠堂集合。”他刚要走,又开口道:“喻记者,过几天是农历九月初七,村里会祭祖。你可以留下参观。”喻文君感觉自己来对时间了,一口就答应下来。
她在村子里浏览了一会,也了解了这个村子的一些情况:落阳村与外界沟通不便利,村子里的人生活方式很传统,很多传统的技艺也保存了下来。她心中暗喜,其他同事嫌弃这地方远僻觉得没价值不肯来,反而便宜了她,若是这次做的好,她以后的路也会方便许多。
过了一会儿,她来到了祠堂。令她不解的是,这祠堂本是庄严肃穆之地,却也大大小小装饰着红布和红灯笼,甚至是最深的排位后也挂了一条红绸,显得有些诡谲。她没急着进去,在外部正着照着相。村长来了,招呼她进去,看着人没齐,喻文君抓住时机问了村长几个问题“村长,村里有几户人家?”村长回答道:‘39户吧。’“有些传统保存得真好,现在城市就在追求传统。”村长不以为然:“乡下嘛。”
又聊了一会,喻文君看着气氛还不出错,她随意地问道:“咱们村好像红色特别多啊!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红窗帘,这是个习俗吗?”村长表情僵了僵,答道:“对对,图个吉利。”她又追问道:“那怎么连祠堂也......”不等她说完,村长就打断了她:“喻记者啊,人也差不多了我该去说事了。”喻文君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明白了,尴尬地坐在位置上。
村长走到祠堂议事厅中央,大声道:“安静了,安静了,我有事要宣布。”在座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喻文君才注意到来得都是男人,只有极个别是年轻人,其余皆为四五十岁的样子,一看就是在农村家中掌握决定权的一方。几十个人的眼睛都顶盯过来,喻文君有点不自在。村长又开口了:“这位是喻记者,上头派来咱们村搞调查的,可能要在这几天给你们拍拍照,问些问题,又能说的,就说。喻记者可是文化人,人家来这儿,说不定还能让咱们上电视,到时候也是耀祖光宗的事。大伙儿要好好配合喻记者,不许怠慢了。”喻文君站起来,刚想说点什么,谁知村长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喻记者,实在对不住,我本来应该给你安排好,但是今天大伙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商议。你如果没地方去,我家那口子马上给你找地方收拾。请你回避一下,对不住,对不住......”喻文君一点插话的机会也没有,她谢绝了村长的好意,会到车上,独自从车上找了点饼干就着矿泉水当做晚饭。然后她把车开进了村子里一小块空地上,确定不会挡着路之后,把车停好了。
天色已晚,刚好车前面有一栋房子,虽然有些破败,但房子附近应该会有水源。她走过去时猛然发现这房子奇怪之处,到现在为止,这是喻文君看见的唯一一家用的是白窗帘,虽然这房子十分破旧,窗户的玻璃碎了,瓦片也不齐全,但年份应该不会太久。那么红窗帘其实根本不是习俗,而是最近几年才有的。村长为什么说谎?喻文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触到了一些禁忌,属于记者的敏锐刺激着她探寻。她压了压心里的不舒服,在房子前一百米找到了一口蓄水池,水很清澈。喻文君想着就算水有细菌,她只用于洗漱应该也没问题。匆忙洗漱完,她回车的途中,月光乐冷冷地打在白色的窗帘上,透着一股死气。她打个哆嗦,快步回到车上,上车前鬼使神差回头望向村口那边。大路上的十多户人家,红灯笼高挂在门头,红窗帘折射出暗红色的光,映在地上,如同汇成了一条暗红色的路绵延地指向村外。喻文君一时之间没忍住,拿了摄像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又回去把白窗帘照了下来。再回到车上,把车门反锁,蓦然感到一阵寒气,她过上毛毯,把空调打开,才微微好转一点,十月上旬,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冷。喻文君有些无聊,她调着照片,思索着明天该找那些题材,翻到白窗帘时,猛然看见月光下窗帘后面似乎有道阴影,大小形状像是一个人。喻文君慌了:那房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有人居住的......她下意识觉得要远离这,一只手握紧方向盘,一只手转动钥匙,用力踩油门,“嗞——嗞——”
车,熄火了。
红窗帘(二)
纵使喻文君“不语怪力乱神”,此时不免有几分慌张。她不敢贸然下车,估摸着大声叫喊也没用,反而会给他们留下疯疯癫癫的印象。乡下人排外,她才来一天,没什么威望,这种事,她不好开口。喻文君思考着,不知不觉车中的空气又凉了几分,她将毯子裹得更紧了,毫无作用。她脖子上的一块玉牌突然发热,霎时,寒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喻文君拎出玉牌,神色复杂:小时候有道士断言她体质阴寒,易招来邪祟之物,后来家里人给她在道观上求了这块玉牌,十几年来也并无异处,偏偏今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她觉得事情不简单,但也说不清楚。好在她现在危机感也没那么重了,喻文君此时也无心睡眠,她带上耳机,靠在车椅上。
第二天天色微亮,喻文君下车检查,发现面包车也并无什么大问题。随后,她顶着泛红的眼睛去蓄水池洗漱。昨天天色昏暗,她还未曾注意到这水池周围有香火的痕迹,难不成落阳村的人还在这儿供奉什么神?她未多想,迅速收拾完就去村民家中采访。
兜兜转转了一上午,村子的大概喻文君也摸清了。这个村子男多女少,多数体力活儿都由男人负责,除了刺绣,其他手艺也是传给男人。她采访时,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很古怪,但还算得上客气,只是有些人家,她只见到了男人,明明妇女在家中,却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让她见面。就算见到了,说话也不超过十句。
喻文君很不满意,村里的确有不少人会其他手艺,但都没什么价值。打铁也好,木活也罢,都是非常粗糙的,仅能满足当地人的生活所需,远达不到欣赏的地步。
也只有当地人生活的方式能引起些许兴趣:这里的村子里没有什么商店,与外界的沟通十分少,要是有什么需求都是以“以物易物”的形式交换的。喻文君只有期望过几天的祭祖能给她一点心理安慰。
就在她停在路中时,一群小孩子吵着过来了,其中有一个人是成年人的体型,但行为举止却似五六岁的孩童。她将早早准备好的糖果分给这些小孩,就此打探一些村里的情报。
“你们吃了我的糖,可是要回答问题的。”喻文君笑着说
那些小孩们顿时有些胆怯了,眨着眼睛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颇有威望的男孩子站了出来,以一种大无畏的口气说道:“有什么只管问我。”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的。要是答得好,我还会多给你们糖。”
她又笑了笑,问道::“你知道村那边的房子是谁的吗?”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车的方向。
那小孩狐疑地看着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她:“我只知道那以前是李家的,后来他家娶的媳妇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疯,把自己的孩子……”他比了个手势,喻文君一时没看懂,后来才反应过来是一个蒙枕头的动作“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爹从来不许我去那边。”
“那,你又去过吗?”
“去过一次,我和好几个小子一起去的。那房子阴森森的,一进去就有一股凉气,里面破破烂烂的,什么也没有。后来,我们还生病了。打那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喻文君眼神暗了暗,又问道:“你们村子为什么都是红窗帘啊?没有其它颜色吗?”
“我倒是在家里见过黄的,但我娘已经用来做床单了。大人们都说是辟邪,我也不太懂。”
“好,最后一个问题”喻文君指了指那个大个儿“他是谁?”
小孩松了口气,“他啊,村里吴铁匠的傻儿子,我们都叫他大傻。”
喻文君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她把糖递给小孩,说道:“谢谢,不过今天我问你的问题可不许告诉大人,要不然,我以后就不给糖了。”
小孩眨眨眼,用力地点了点头,招呼了等在一旁的小孩,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大傻呆呆地坐在地上。
喻文君走过去,对着大傻说:“快回家去,快。”大傻吃吃地笑着,喃喃地叫着:“亲…亲姐姐…”喻文君没办法,只好拉这大傻,向吴铁匠家走去。
吴铁匠不在家,只有他的妻子在屋外剥苞谷。看到她的傻儿子回来了,连忙帮喻文君把大傻扶进屋。喻文君在屋中听见了一阵啜泣声,她寻着声音,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面哭一面缝着大红的衣裳。见到有人来连忙把眼泪搽干,她望着喻文君,刚开口:“喻,喻记者,你,帮帮我吧!”少女的泪水忽地又下来了,这次,她还没来得及说,吴母就急忙跑了过来。“哭,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值得哭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吴母大声吼道,拿着一旁量衣服的木尺,用力的向小姑娘身上抽去。喻文君连忙拉开了吴母,但小姑娘还是受了几次笞打。还在劝吴母时,大傻又跑到少女身边:“糖,吃糖,亲,亲姐姐给的。”吴母突然变了脸色,冲着儿子也吼了起来:“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我说过了,不许叫她的名字!她死了!”
大傻被吓住了,愣愣地呆在原地,不敢出声。房里只能听见女孩的抽泣声。
喻文君和吴母出了门,吴母脸色总于好转一点。喻文君忍不住询问了刚才的事,吴母再三犹豫,告诉她少女之所以哭泣是因为不久之后她要另一个村子里的人家换婚。为了让大傻结婚,他们家决定把女儿嫁给另一村的瘸子,作为交换,瘸子家也会嫁一个女孩给大傻当媳妇。喻文君目瞪口呆,她刚到口的话,对吴母云淡风轻的一句生生咽了回去:“女孩,生下来就是赔钱的。还是用来换个媳妇划算些。”
至于那个“亲姐姐”喻文君是怎么问,吴母都只字不谈。
喻文君回到面包车上时,尚是下午两点左右。她梳理这头绪,怎么也绕不开那户白窗帘,她壮起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探究竟了。
说做就做,她拿好手机,还带上一把防身的小刀和防狼点击器,走到了李家。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