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之传》——二宝珊珊

第一章 妖风起

夜已深了，忽然有人敲门，阎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耳朵紧贴着房门，紧张地问“谁！”。

房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我，银宸。”

阎桐于是大方的打开卧房的门，“是你啊，这两年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你……”

银宸几步迈进来，抓起桌子上的冷茶猛喝，喝了几口，气都没喘匀急着说：“关门。”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年纪大概有个十七八，头发乱糟糟的，胡乱的用一根红绳绑起来，脖子以下全被斗篷盖起来，那斗篷一看就不是她的，太长了，都拖到了地上，下摆都拖脏了。那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尤其那一双眼睛，黑亮黑亮。

阎桐狐疑的关上房门，也走到桌子边上坐下，看那小姑娘。

“这是谁啊？”

阎桐一坐下就看出了不对劲，那姑娘眼睛虽然黑亮，看起来却缺了一些生气和神采。银宸给她倒水，她就痴痴的接过来喝，水喝光了也不知道把杯子放下，一直摇头晃脑的，眼睛只盯着桌面。

看这样子，分明是个痴儿！

“这是我妹，叫银星。”银宸从痴儿手中剜出杯子，答道。

“你几时多了个妹子？”

“一直就有，只不过她天生痴傻，从小送给了别人，她老家遭了灾，她爹娘死了，不得已我才将她接来。”

“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过。”

“哦……”

银宸虽然这么说，可阎桐看着却分外怪异，亲兄妹？可两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眉眼、脸型、口鼻、气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那痴儿还是盯着桌子看，桌子上什么都没有，阎桐猜着她还是渴的，于是又倒了一杯冷茶给她，痴儿依旧伸手接过，摇头晃脑的慢慢喝了，喝光了还是不知要将杯子放下。

阎桐有些难过，可怜这痴儿，见过痴傻的，没见过痴傻这么严重的。

“你们饿了吧，要不要我给你们弄点吃的？”阎桐问道。

银宸点点头，又说：“先给我们几件干净的衣裳吧，一直赶路，浑身的衣服都破了。”

阎桐找了衣服，叹着气关门出去了，唉，也是可怜的人。

弄了两碗素面，进去的时候那痴儿还在摆弄自己的衣服。阎桐的衣服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她来回摆弄着那几根系绳，就是绑不明白。银宸也不管，自顾自的坐在桌子上吃面。

阎桐看不下去，走过去给她系，银宸含着面条说：“你不用管她，她自己会穿。”

阎桐不答话，慢慢给那痴儿系好，又找了一根长腰带出来把多出的衣服全都绑在腰上，勉强能穿。

把面碗推到痴儿面前，筷子塞在她手里，她也晓得吃东西，嘴巴搭在碗边扒面，吃的满脸脏。

“唉……”阎桐又叹气。“你没带她去看看大夫？”

“脑袋没什么毛病，丢了魂了，给她把魂魄喊回来就好。”

“丢魂？”

“嗯，明天我出去准备喊魂的东西，你帮我照顾她一天。”

“……”

“对了，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回来了，更别告诉他们我妹子的事情。”

“这是为何？”

银宸略微想了一想，答道：“怕丢人。”

阎桐便不再问。

安排好了他们住宿，阎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与银宸同在朝廷天机阁共事，天机阁是专门给皇家勘测国运、推理星命的，据说银宸是巫贤族后人，他一向孤傲清高，但极具天赋，甚得太史宠爱。谁知道两年前他却突然辞官，消失的无隐无踪了，今日突然回来，还多出了个痴傻的妹子。阎桐觉得，这里面的事情肯定不那么简单。

第二天阎桐才醒，就看到银宸匆匆忙忙出去了，他正想喊，银宸却一溜烟已经没了踪迹。

今天他披着黑色斗篷，好像就是昨天银星披着的那个，后摆都脏了，他也不换换，想想以往他那孤傲清高的样子，几时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玉冠戴的不偏不倚，什么时候穿过脏衣服了？

“急什么这是？”

不知道那痴儿银星醒了没有，今日他当值，他还要早到天机阁，昨天一慌就忘了告诉银宸了，这下可怎么办，总觉得银宸神神秘秘，真是让人心神不宁。

带着银星吃了早饭，阎桐想着，要不然还是带她去天机阁好了，不是说丢了魂了么，带去给太史看看，说不定能治好。

这么想着，阎桐揩起袖子给银星擦干净嘴上的污渍，就要带她往太史阁走。

猛然被扯了一把，阎桐刚想是不是碰上了地痞挑事，转身去看却是银宸。

“哎？怎么了？”

“你怎么带她出来了？”

银宸满脸怒气，解下斗篷将银星从头到脚都盖住，说话还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到了似的。

“我带她吃早饭啊，昨夜太忙，忘了告诉你，今天我当值。”

银宸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那你去吧。”

阎桐狐疑着转身，却听银宸又叫他，接着银宸一手搭着他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阎桐，这世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别忘了我昨晚告诉你的话，一定不能把我回京和我妹子的事情告诉给别人。此事干系甚大，你一定要记住了！”

阎桐狐疑着点头，不就是多了个痴傻的妹子，谁家还没有点流年不利的事情，干嘛要搞得这么神秘呢？

阎桐当值去了，一天中总觉得精神恍惚，银宸突然回来，还搞得那么神秘，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事情。

“阎桐，你干什么呢？你翻那本书都翻了一上午了，到底什么星象让你这么困惑？”

喊他的是同在天机阁当值的钱晓武。

“哦，没什么，我翻翻给人喊魂的资料。”

“喊魂？找我呀，你忘了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啊！说说，什么个情况？”

阎桐沉思了一阵子，“我家来了个亲戚，痴痴傻傻的，每天只会摇头晃脑，但是她既能吃又能喝，还会自己穿衣服，她家人说她是丢了魂了，你说，这到底是痴傻还是离魂之症？”

“是个姑娘家吧。”钱晓武一脸坏笑

“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了，生辰八字有？”

阎桐摇摇头，还是等着银宸自己处理吧，喊魂也不是什么难事，以银宸的能力，应该能应付的吧。

下午，阎桐推了哥们儿们的酒局，急匆匆往家赶，他总觉得银宸这回回来有些诡异。

赶到家，上下厢房找了一圈，银宸却不在，他站在院中诧异，难道这就走了？

微微站了一会儿，再听柴房，似乎有动静。

那柴房常年废弃，里边又脏又乱，偶尔有老鼠，但听今日的动静，不像是老鼠。

在墙角顺了一根烧火棍，阎桐静悄悄的摸了过去。

“谁？”阎桐紧张的问道。

柴房破旧的窗户上突然趴出来一张人脸，把阎桐吓了一跳，那张脸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黑亮黑亮。忽然，那人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得那般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银星！？”

银宸怎么回事，怎么能将她一个小女孩关在柴房里！

阎桐赶忙去推门，只见门栓上落着一把铜锁，忽然一股火气直冲百汇，银宸太他*妈

*的不是人了，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亲妹妹。

阎桐奋力撞了几次门，撞不开。这个时候，银宸却从外面进来了。

“你回来了啊。”

阎桐怒气未消“你怎么能把你妹妹锁在这种地方！？”

“我有事要出去，怕她乱跑。”

“你有事出去也不能将她锁在柴房里啊！这里面又脏又乱，还有老鼠，她刚才都哭了。”

“她？会哭？”

“当然！”

两个人一同朝窗户望去，却见那痴儿愣怔的看着他们。

“她不会哭的，也不会笑，我带着她一年多了，从来都是这般痴痴傻傻，没见过她有其他表情。”

怎么会呢？刚才明明听见她哭，自己去看时也见了她笑。

银宸推开阎桐，将门打开，一把将银星从里面拉出来。

阎桐伸手去制止，“银宸，你老实说，她到底是不是你妹妹？”

“是啊，怎么了？”

“你我从小被选进天机阁，只听你说你是巫贤族的传人，从没听你说起过你有妹妹。”

“妹妹是我进了天机阁之后才有的，那又怎样？”

“你妹妹生辰几何？”

“你什么意思？”

“不是要给她喊魂？我帮你啊。”

“不用你帮，我自然会做。”

“你……”

“阎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知道的太多，我就在你这里暂住几天，过几天我肯定走。”

“银宸，你我从小相识，不是兄弟甚似兄弟，两年前你不辞而别我不怪你，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我也可以不问你，可是如今回来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是你看不清而已。”

“你！”

“我不想跟你吵了，赶快去做饭。”

阎桐气冲冲走进厨房，银星想跟着，被银宸一声喝住，“你干嘛？待在这里不许动！”

银星被吓住了，站在院子中间摇头晃脑，望着天空发愣。

阎桐给灶膛填了一把柴，远远看着。

只见银宸从屋里拿了一个大包裹，又出去了。

二宝珊珊说

新手入门，多多担待。

第二章 浑天神通教

锅子里的水已经沸腾，阎桐盯着灶膛里的火发愣，银星还在院子里摇头晃脑的站着。

“银星，银星……”

阎桐压低了声音叫她，银星痴痴的望过来，还是有反应的。

“你过来。”

银星不答。

银宸叫她待在院子里不要动，她就这般痴痴站了许久，真是傻的。

“你哥哥不在，你不要怕，你过来坐。”

只见银星痴痴的往大门口望了一阵子，然后迟疑着慢慢走进厨房。阎桐给她搬了个小板凳，她就坐下，也不说话，依旧摇头晃脑的看着灶膛里的火苗。

“你想吃什么？”

银星不答话，眼睛换了一个地方，望着铁锅边的碗，那碗是昨天给她盛面用过的。

“你想吃面？”

银星依旧不答话，盯着碗摇头晃脑。

阎桐去面柜里掏面，待他拿了面盆过来，发现银星在看他。

于是，他蹲下身子，认真看着银星的眼睛问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对不对？”

银星不答。

“你会笑对不对？”

银星还是不答。

“银宸不是你哥哥对不对？”

银星依旧不答。

阎桐深深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果真是个痴儿么？

等他再抬眼，我靠！真的真的，银星又笑了，眯着黑亮的眼睛，嘴巴全裂开来，露出一口白牙。

笑着笑着，她忽而就哭了，眼泪大滴大滴的自眼眶流下来，嗓子里也发出呜呜的声音。

果然猜准了！这个银宸，该不是这两年干起了拐卖幼女的勾当！

就着银星的泪水，阎桐揩起袖子给她擦脸，那张小脸上全是污渍，越擦越脏。

忽而银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反射一般的跑到院子里，接着望着天空摇头晃脑，阎桐大惊，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刻，只见银宸又回来了，他带出去的那个大包裹却不见了。

这可真是神奇，银星怎么知道他要回来了？银星为什么这么怕他？

我滴乖乖，有问题，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下好面已是夜晚，端到堂屋，银星依旧站在院子中呆呆的望着天，银宸只自己吃着，也不叫她。

“银星，过来吃面。”阎桐喊着。

银星装作听不见。

阎桐看看银宸，他依旧没有要叫银星的样子。

阎桐走到院子中间牵银星，一边说道：“快过来吃面吧，等会儿面凉了就不好吃了。”一边悄悄捏了银星的手，想告诉她不用怕，自己一定会帮她的。银星依旧摇头晃脑的被他牵着进了堂屋，大口大口扒着面没有丝毫应答，也不知道她明白没有。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事。

饭后，银宸要带着银星出去，照旧用他那又脏又大的斗篷将银星从头到脚盖住。配合上他那件又大又松的衣服，真是不伦不类。

“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你不要问，今晚我们或可回来，或者不回来。”

银宸胡乱答了一句就领着银星出去了，今晚他背了他那把惯用的九尺白银枪，不知干什么。

阎桐站在院子中间望着他们出去，他在心中默念，要是出这个院门的时候银星回头，他就跟去，回头、回头、回头……他在心中这样默念着，似乎是在祈祷。

直到银星最后一尾衣角自门口消失不见。

“没有回头……”

阎桐口中默念着，心中一片怅然。

跌坐在桌子上，看着银星用过的饭碗，周围一片脏，碗边还挂着面条，不知道她吃饱了没有，看那吃饭的样子，显然是饿极了。

再想她那双黑亮的眼睛，今日忽而哭泣绝非偶然。

她那么瘦，所以眼睛奇大。

她浑身上下那么脏，似乎还有伤，不会是受了虐待吧！

她……

一拍桌子，不想了！走！

阎桐背上自己的长剑，这把长剑是他师父传给他的，在青华山五庄观里开过光，上斩妖邪、下斩奸佞，是他常用的武器。

跑出院门，茫然四顾，这黑漆乌遭的，上哪里去找。

心里灵光一闪，他赶忙朝着天机阁跑去。

今夜当值的还是钱晓武，见他背着剑跑来，紧张问道：“怎么回事？”

“快，帮我找一个人。”

自怀中拎出一根长发，幸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偷了一根银星的头发。

钱晓武二话不说，自神龛上请下天罡太卜盘，此罗盘是天机阁镇殿之宝，乃是上古神物，天机阁占星堪舆全靠它，传到这一代不知经过了几百世。

慢慢将那一丝头发缠在罗盘四星上，罗盘中间的指针忽然大震。

“动了。”钱晓武激动喊道。

“什么方位？”

“还不确定，先走吧，边走边看。”

“能行么？”

“有事我担着，找人要紧。”

钱晓武二话不说捧着罗盘就走，阎桐有些不想将钱晓武牵扯进这件事情中。

“等什么呢？快走啊。”钱晓武催促到。

“晓武，此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不瞒你说，看你今日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没忍住就给你占了一卦，卦象凶险，恐有大灾。”

“真的？”

“我占卦虽然是有七八不准，但这回，我有把握。”

“好吧，走。”

二人随着罗盘的指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人家门口，那人家看起来并无稀奇，可看罗盘指针居然震动着向下一沉。这里面一定有妖邪！

阎桐慢慢将手伸向后背，想将自己的长剑摸出来。

钱晓武拉住阎桐：“先不要动，你利刃出鞘，怕是会打草惊蛇。”

阎桐于是不敢再动。

捧着天罡太卜，两人慢慢摸近门边，只见门上贴着一排白虎引雷符，看这手笔，里面乃是懂行的人，这是要劈死谁啊？

门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屋里的灯亮着，来来回回似乎是有人影。

钱晓武自怀中摸出一把镜子。

“传音镜？”阎桐问道

“对头。”

传音镜可以借助镜子、水面等能反光的媒介，通过掐诀开光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是专门用来刺探的宝物。

“可是万一门里没有反光之物，你怎么听到啊？”

“试试吧。”

“别，里面有行家，你这一动肯定会被发现。”

钱晓武略微思忖一刻，笑道：“瞧好吧。”

他自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小心打开，默念口诀，玉瓶中飞出一直蜜蜂，歪歪扭扭朝着门里飞去。

不一会儿，传音镜中传回了声音。

“七月十五，石汖山见！”

却只听到这么一句，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快走！”

钱晓武捧着罗盘一溜烟飞了，阎桐紧跟其上。

跑到不远处的巷子里隐匿了，悄悄探出头，见那门里出来的果然是银宸和银星。

还有一老妇人，生面孔，从未见过。

银宸拉着银星，并不朝阎桐家方向走，而是直直朝着城外走去。

这时候，传音镜中又传出声音。

“黄老鬼，此事你怎么看？”

这声音像是一个年轻女人。

“哼，银宸那小子仗着太岁爷的宠爱就想号令我们，门儿都没有。我黄老煞为太岁爷卖命的时候，那小子都不知道在哪里玩儿尿泥，他想倚仗一个不知道真假的鬼丫头就想骑到我头上，想都别想！”

“哼哼，就凭你啊，银宸有了鬼娘子，以后他就是太岁爷的宝贝，真等他唤醒了鬼娘子的灵智，打开鬼门，召唤出贵府神兵，到时候你只能给他提鞋！呵呵呵呵呵呵……”

“不如，我们先搞死这小的，把鬼娘子抢过来！”

“得了吧，那鬼娘子落在你手中还不就是个傻子，你会给她开灵智么？呵呵呵呵呵呵……”

“哎！便宜了这小子。”

“先看着吧，且看这小子到底能不能成事，一旦事成了，咱们再……岂不是一举两得……呵呵呵呵呵呵……”

这笑声又细又尖，银铃一般，却听得阎桐和钱晓武后背直发毛。

太岁爷？浑天神通教？这黄老煞难道就是浑天神通的四大长老之一，南极朱雀堂的堂主黄三？

这银宸，几时和朝廷势不两立的浑天神通搅和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