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云诡谲》: 坏规矩
第一章 坏规矩
青州这个地界,往小了说,是一座小小的关隘;往大了说,它南踞西凉,北靠匈奴,是出了名的兵家必争之地。
出了青州,往西走五十里,就是玉门关。
玉门关号称“春风不度”,关外是漫漫黄沙,荒无人烟。
关内以青州为界,进了关,就是中原,中原自古富饶,但纷斗不止。自先商分崩离析之后,大国林立,小国并起;更有大大小小的诸侯割据为藩以乱朝纲。
常言道“乱世出枭雄。”世道既然过成了这般,免不了有些心怀大志之人趁乱崛起,这又是数百年的烽火连天,然而也正是经历了这几百年的战乱,这才奠定了中原现有的格局。
中原以大秦,东岳,周王朝呈三足鼎立之势,并有幽,齐,赵,晋等小国夹杂于大国的边缘之处。
而青州,便是这中原的门户。
青州有铁骑四十万,是这门户的看门人。
当家的便是陈家,奉先祖诏令世代镇守玉门关。
青州陈家,天下坐拥一州之地而不使皇帝老儿忌惮者,唯此一家。
当代家主陈律,曾在玉门关一役中被匈奴的大王滹毒齐盛赞“帅才无双。”
能领兵者,谓之将者;能将将者,方谓之帅。盛世天下,将者虽不如过江之鲫,却也不在少数,而为将者,偌大的中原,寥寥几人而已。
陈律,却是在这几人中一枝独秀。
陈家历来一脉单传,但自打从陈律这辈起,也不知拜了哪路神仙,竟然一连生了两个男丁。大儿子陈千乘,二儿子陈左车,皆长得一表人才,尤其是二子,生的白白净净,瞧面相像个书生,却实打实的随了陈家的秉性,随父出沙场是常有的事。长子陈千乘,生性洒脱,年少聪慧却体弱多病。
更历二十三年冬至,正赶上陈家二子一同及冠,青州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城门外,打南边来了一个老道,瞧模样,和寻常百姓人家所见的街边算卦的并无差别,着一袭青衫,白胡长眉,仙风道骨,若是再加上一副幡子,上书“乐天知命故不忧”往街边一站,没人会说这不是一个江湖术士,保不齐就有人上前求一卦。
但凡求卦者,无外乎吉凶祸福。得吉者喜,得凶者悲。然而世间大势,又岂是区区人意可以左右,故有吉者祸不单行,有凶者平步青云,所以说天威难测,便是此意。而自古求卦之人,所求无非一心安,这也催生了很多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行遍天下的算命先生,他们大多一袭青衣,手执黑幡,主以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又以八卦易经为佐道,满口紫微星斗,奇门遁甲八卦六爻,玄之又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皆是被饶的团团转,之后便是趋福避祸,到了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便是破财免灾。
这个财,神鬼拿不得,人间之物,上到天界,下到碧落黄泉,皆用不到;佛也不肯拿,俗世阿堵物,沾了就有因果,佛家断绝因果,方可不使业火沾身。妖魔鬼怪佛都不拿,那这个财就只能落到这些算命先生的口袋里。
青州百姓没见过那传说中的仙人,也没瞧见过哪家的神佛显灵,作为中原的门户要塞,青州城外说不尽的白骨累累,青州不信什么青天大老爷,也不信什么神仙妖佛,信的只有那城内城外驻扎的四十万铁骑。
青州四十万铁骑尽出,便是滚滚洪流,没见过仙人打架的青州百姓觉得,这便是天下大势。
四十万将士所指,就是大势所趋!
所以在各国吃香的算命买卖,到了青州便是不灵验了。
许多年没见过这般老道打扮的守门将士虽说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刻意刁难老道,照例检查完过后就放行了。江湖四大忌,老人小孩女人僧道,他摸不清老道虚实,不代表城中没人摸得清。
青州不小,所以任你是过江龙还是翻海蛟,青州都折腾得起。
本事再大,大的过天?
就算大的过天,却未必大的过青州这四十万把刀。这就是青州百姓的自信。
说自大也好,说狂妄也罢,生在边塞的人们见惯了战场厮杀,见惯了生死,最大的倚仗不就是手中的那把刀?
关键时刻,救人的是刀,可不是那劳什子的仙人僧佛!
顺利入城的老道不知道自己能引起守将的诸多想法。这位下山却不入世的道人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下山来了。
一甲子六十春秋,寻常人家以春秋几何计较,到了他这里,大梦一醒就是几个甲子。
何为仙人,移山倒海者有之,翻云覆雨者有之,这都不算什么天人。
修道为长生。
不长生,乃敢称仙人!
青州城朔风徒起,凛冽刺骨,寒意如阴冷的蛇信子,透进了五脏六腑。
按理说,进了冬至,便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的节气,可不知怎么的,今年的冬至远不如以往,阴气愈来愈凶,却丝毫感受不到阳气出现。这也苦了青州城的寻常百姓,家里平添要购置多余的炭火,出门笼袖,入家添火。
只穿了一袭青衫的老道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阴冷寒风,双手背于身后,神情似笑非笑。在他看来,街两旁忙活着挂灯贴联的人虽然普通,但是瞧惯了高峰之上只有天人才能见到的壮阔景象,看人间却别有一番风味。
大道所存,不遗屎溺。
人间有百姓,一言一行合乎规矩,规矩便是大道。
大道就在普通间。
有的时候,普通就是最大的不普通。
老道就很普通,所以他很不普通。
更何况,一个普通的人又怎会不惧霜寒。
从来不曾有过多欲求的老道破天荒的想做一件事。
他想下棋。
天人下棋,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二十四节气,冬至阳气未生。
这不合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天不守规矩,自然是要有人管的。
他要与这苍天下一盘棋。
老道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细微躁动,自语道:“与天斗,其乐无穷。”
修行者尚可翻云覆雨,天人又当如何?
自然是翻天覆地,棋盘颠倒!
好大的一盘棋!
老道莫名的感到一丝有趣,笑了笑,双手轻轻一握。
这一日,蚯蚓结,麋角解,水泉动,三候尽在一瞬间。
青州城冬至,一阳生。
第二章 将相榜眼,陈家雏凤
穿过城门,顺着中轴线一路奔北,遥遥便可望见大都督府。
大秦以武立国,先祖设五军都督府,分别掌管左军,右军,中军,前军,后军。陈家祖辈福荫,被先祖册封定国公,掌管左军,镇守玉门关,世代沿袭。
前面说到,玉门关外是匈奴和西凉的交界处。说西凉虽不繁华,但尚且占的一方平原,自给自足不成问题,而且历代西凉王都无甚大抱负,平生所愿就是能守得自家田地。再说这匈奴,虽占据一大片塞上草原,奈何水草并不丰美,因而草原贫瘠,每年入冬以前,草原骑兵都会绕过哈拉哈河,从西北荒漠进玉门关,如一柄利剑狠狠的插入中原腹地,青州还未建立以前,他们往往与大秦西北三洲有一场拉锯战,他们一路南下,趁乱将西北三洲搜刮一空,然后趁大更反扑以前迅速撤回。
哈拉哈,在草原上是“屏障”的意思,草原骑兵从来没有打进中原,青州要塞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大的功劳却是来自于这条横贯东西的大河。
到了陈律上一辈,匈奴大王滹毒齐入秋没有如以往绕过哈拉哈河从西北戈漠进军掠粮,而是趁寒冬河道结冰之际,舍弃重骑,只保留轻骑,打了一场漂亮的闪电奔袭。草原数十万轻骑挥兵南下,打了个青州措手不及。那时候的定国公还是陈律的父亲,老爷子戎马一生,生平第一次见滹毒齐如此出其不意,速战速退的打法。
青州建设这么多年,虽说不是固若金汤,但也相去不远,但还是架不住滹毒齐亲率草原轻骑意料之外的奔袭,一步错,步步错。失了先机的老爷子一败再败,先是失了玉门关,继而失了青州城,老爷子为暂避锋芒,选择退守许都,滹毒齐大军以战养战,黑甲如铁柱洪流一泄而下,大军压城。
老爷子与许都守将死守不退。奈何中原门户訇然中开,贼人已然入关拥城。
滹毒齐据守青州城,打算以此为跳板,一举直捣中原胸口,实现草原千百年来未有之大计。
······
一时间,关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老百姓皆是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滹毒齐的塞上八部突破许都,让马踏中原成为中原每个人的噩梦。
就在此时,远在西凉游历的陈律听说此事,在西凉面见当时的西凉王,晓以利害,成功借兵三万,绕过玉门关,像一柄利剑直指空虚的塞上,塞上八部老幼妇孺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陈律的围魏救赵,成功将滹毒齐的后路堵死,匈奴八部的将士本就征战在外,许都久攻不下更是将一开始势如破竹的热情消弭殆尽,陈律的出手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颗稻草,滹毒齐碍于将士的士气不得已下了撤军的命令。就在他们打算从哈拉哈河继续回去的时候,哈拉哈河上游突然冰河破裂,塞上八部轻骑损失惨重,出发时二十万轻骑到最后回到塞上的不过七八万骑。滹毒齐的声望一跌再跌,八部首领宣布不再以滹毒齐为尊,重新散落成各自为政。
陈律横空出世,像是一块凡铁猛然间如利剑锋芒毕露,这柄剑一出世,便绽放出了最耀眼的光芒。草原大患的去除让龙颜大悦,皇帝秦政为陈律亲设大都督职位,位高左右都督,掌左军,与各路藩王平起平坐。
大秦祖令:“非异姓,不得称王。”
大秦立国几百年,未曾有过异姓王。
藩王掌兵至多不过十万,陈律坐镇青州,号称四十万铁骑甲天下。较之裂土封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家无王胜有王。
那一年的将相评,陈律位于当朝辅相李惟之后,时人评其“将相榜眼,陈家雏凤”,成为了最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时年陈律不过而立之年,尚未娶妻生子,皇帝陛下亲自为自己的妹妹安平公主提亲,却遭到婉拒,一年后,陈律自西凉归来,娶了一位游历时相识的普通西凉女子为妻,次年诞下二子,长子陈千乘,次子陈左车。又过了几年,陈老爷子逝世,陈律继任安国公。
年后,其妻因疾而终,陈律无续弦之意,终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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