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侦探》： 怪老头

第一章 怪老头

我所要讲的是一个时代已经很久远的故事了，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先生的谆谆教诲，死前对我的嘱咐，当时他坚毅而决绝的目光，他枯黄而干瘪的手托着苍老的面颊出神的凝想，以及突然间就失声痛哭起来的情形，到现在我还历历在目。

想到每当案子毫无进展的时候，他的那种绝望和无助，想到他抽烟时眼里闪烁的光，所有的这些都幻化成缥缈而虚无的烟，消散在我业已陈旧而模糊的回忆中去……。

我从警校毕业出来那年22岁，因为当时报考的时候是服从调剂，所以毕业以后我被分配到湘西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那时还普遍存在着绿皮火车，交通还不是很方便。

到了当地的火车站，湘西的山路又很崎岖，我还得徒步翻越好几座山，趟过好几条河，路上我曾搭过农人的牛车、也曾经历夜里狼狈的大雨滂沱、也有看过土家族迎亲喜庆的快乐、夜晚异乡赶尸道人的落魄。不过总算我还是到达目的地了。

第一次到村口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醒目的木牌，上面写着：“皇远村”，感觉这块木牌时代已经很久远了，因为木牌上的字是繁体字而且木牌的质地又老又黑，应该有一定的历史。

村里面有很多人穿着民族服饰，听说村里头大多数是苗族和土家族，我走进村子，大家都对我很好奇，因为后来我才知道，村子已经将近20年没有外来人进来过了。

他们大多数都讲方言，我需要很认真听，然而就算如此也听不太出来，偶尔能听到格老子、仙人板板这样四川话，我发现原来这里也有从四川移民过来的，而且还不少，后来我是被一个我感觉像是村长级别的老人带着，往前走，他问了我好多话，虽然我一句都听不懂，不过我跟他说的广东普通话，我从他忽然开朗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很宽容的人。

终于他带我到一间祠堂，我同我后来的师傅黄山谷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我还没有走到祠堂，在外面的时候就感觉不大对劲了，因为周围都是披麻戴孝的人，我留意到村长胸前也戴着一朵白花，我觉得很奇怪，我第一次来，就把我领进丧礼的现场，似乎不太好，不过当我想挣开村长的手，却被他紧紧拽着，我于是又用我的广东普通话和他说明了情况，他似乎听懂了，叽里呱啦不知道跟我说了什么，好像听到什么猪，我当然知道他肯定不是在骂我，应该是谐音之类的，但我还是觉得像被骂了，心里有些不快。

到了祠堂，村长先上了柱香，我仔细看了一下，原来这个祠堂分成两块地方，左边是供奉着一家，右边供奉着一家，连上面的神桌中间也有一条线分成两部分，有趣的是中间的碗居然也是一半，里面的饭幸好是干饭黏在上面没有洒出来。

祠堂中央有口棺材，棺材里躺着个老头，老头不知道嘴里说着什么，呜呜地哭着，棺材旁边站着另一个老头，村长拉着我的手指了指站着的那位老头，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我也不好过去，也不知道村长到底懂没懂我的话，我只好站在原地观察。

只见站着的那位老头好像在找什么，突然看到我：“诶，小朋友，过来帮我拿一下”，我看着他交给我手里的是一本书，上面用繁体字写着好像有两个字“堪舆”什么的，又对我说：“小朋友，看到了没，这位老兄快死了，人死的时候，首先按着地水风火的顺序来的。”

我听到他叫我小朋友，我已经开始有点诧异了，因为当时我毕竟也有20来岁了，叫我小朋友自己觉得怪怪的，不过他看上去应该也有80来岁了，就算叫我小朋友似乎也没什么毛病，只是我心里有些别扭，再听到他说到什么地水风火，我又是云里雾里。

只见棺材里的老头嘴巴动了一下，我听到他居然说的是普通话，只不过似乎有些江浙口音，因为之前有听过苏州评弹，觉得江浙口音有些酥软，所以怀疑老头是江浙那一带的人，那老头说话已经不大清楚了，但仔细听还是能分辨出他说的是：“手…手，脚”，站着的那位老头转过头跟我说：“他是叫你帮他把手脚摆正”。

我当时心想：我与那老头非亲非故，而且这样做又觉得有些顾忌，本想回他说：“你干嘛不自己搬”，可是他又开始说：“放心，他没生疮，干净得很”，他又催了几下，我只好自认倒霉，帮棺材里的老头把手脚摆正，站着的那位老头笑了笑对我说：“看到没，现在是地大，所谓地大者，手脚四肢，他四肢已经没有知觉了，动也动不了，需要人帮他，再下来就是水大了”。

我表示不解，站着的那老头却很是烦躁：“这都不懂，那你知道四大皆空吗？”我：“这个我有听过”，老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都听过，但就是不弄懂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以后我死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就都绝了”。

我觉得老头有些自负，而且他似乎说他死也一点不忌讳，所以我也没太理会，只觉得这老头真怪。棺材里的老头又说话了，这时候他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我是很想念经，可是我已经说不出来了”，站着的老头：“诶呀，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快点死吧，诶呀，念经是心里的意念，不是南无阿弥陀佛这样子念的呀？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快点死吧”。

我顿时惊了，觉得老头说话也太不忌讳了，于是我对着老头说：“别这么说了，他都快安息了”老头却说：“小朋友，你懂什么呀，他这样能安息吗，你不懂”，老头又摸了摸棺材里的老头：“哎呀，粘死了、粘死了，水大来了，水大来了”。

第二章 男厕里的女尸

我听到旁边怪老头在喊着什么水大来了，正想着问他什么是水大，老头反倒先问起我来：“小朋友，你知道什么是水大”，我摇了摇头，老头得意地说：“所谓水大者，快死的人经过地大以后接下来会经历的一个阶段，水大这个阶段，身体会变得黏糊糊，冷汗就下来了”。

棺材里似乎有什么动静，里面的老头表情似乎很痛苦，眉头紧紧皱着，双腿屈了起来，站着的老头似乎没有注意，还在继续讲着，“这时候，人的肛门张开，排出最后一次肠液，同时尿道排出最后一次**，人就慢慢不行了，记得哦，这时候人不是痛苦的，而是是非常快乐的，开始放松了，像是到达一种极乐的境界，不过也快要死了”，我觉得有点恶心，只看到棺材里的老头用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想说什么。

站着的老头还在不停地讲：“人喉咙里的痰堵着喉管，咳也咳不出来，接下来就是风大了，你看这位老兄现在就是风大的状态，呼吸困难了，不停地呼呼，到了这个阶段人就快要死了”，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离开了祠堂。

我在披麻戴孝的人群中乱窜，心情乱得如麻，脑子里空空的，不时想到棺材里的老头濒死的场景以及站着的那位老头可憎的样子，他的笑脸越拉越长，越拉越长，最后幻化成一张魔鬼的血盆大口，我发现四周的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笑，我害怕极了，于是我拼命地想要逃离，四周的景物快速地后退，我慌了起来，跑的更快了，再意识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我一个人拖着行李，坐在路旁，风冷冷的，树叶哗哗地飘落，风吹过茂密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晚没有月亮，夜晚的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我把行李包打开拿出好几件外套搭在身上，身体才开始稍微有了几丝暖意。

我渐渐意识到我来这里是要做刑警的耶，怎么莫名其妙就坐在这里了，当我正准备要跑到村子打听公安部在哪里的时候，我听到从西边道路传来好几声狗吠的声音，然后声音就变得嘈杂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我听到有人讨论村头男厕惊现一名女尸，于是我警觉起来。

我问起身旁一名男士，他说他也是听别人说的，这时候我发现他们说的话我能听懂很多了，虽然和普通话有些区别不过只是声调变了而已，那位男士说：“听说，今晚村里的老张晚上上厕所，晚上黑黑的，一泡尿下来怎么没有听到响声，因为村里厕所比较简易，通常就是里面装着一个木桶，往常不管是尿到桶里还是桶外，怎么着也得有声音传来，结果发觉几乎没什么声音，老张慌了，赶紧从裤兜里掏出火柴点燃，这一点可不得了，把老张吓傻了，厕所里惊现一名女尸”

“更怪的是女尸的脸上还画着奇怪的符文，身上竟然穿着寿衣，扎着两个辫子，额头上点了一个红点，这不就是活脱脱给死人烧的寿童的模样吗”。

我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问了旁边这位大哥：“那么，报警了没？”，旁边大哥：“怎么没有呀，老张一跟村长提，村长就马上跑到祠堂找老黄去了，老张也吓得腿都站不起来，家里人搀扶着在家里休养了”，我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说报警了，怎么村长往祠堂跑，也没提到说报警呀？”

老哥惊讶地对我说：“你是新来的吧，在我们这，祠堂就是警察局呀，有案子发生都是跑到祠堂找老黄”，我想要让这位老哥带我到祠堂里去，可他说他家里还有事，胡乱给我指了路，就跟着人群离开了。

我凭借着这位老兄给我指的路，努力在脑海里形成一个地图，可当我走了2个小时，发现越来越不对劲，路也越来越多，夜也越发黑了起来，我发现我迷路了。

可恶的是，这时候我尿急了起来快要憋不住了，我于是钻入丛林放松地释放开来，等我出了丛林居然发觉似乎并不是我刚开始进入的地方，我开始慌了起来，而且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前面模模糊糊有件屋子，上面写着：“公厕”，左边歪歪扭扭写着一个男字，右边的字已经模糊掉了。我狐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要进去看一下，说不定女尸还在里面呢？我心想，于是我大起胆子走了进去，屋子里很黑，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不过我无法确定，因为很可能是我的心里作用，因为血腥味似乎很淡，也许没有，只是我的心里作用，还是说被尿骚味掩盖住了，我突然胡思乱想起来。

屋子黑灯瞎火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背后有些发凉，我知道可能是因为屋里尿素有氨的成分，所以吸热，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随意揣测起来，或许我已经试图逃避正在做的事情，我突然好像离开，我想我要是一开始就没有进来就好了。

我想要不我现在就往回走，想着，我已经来到厕所旁，这时候的尿骚味已经越来越强烈，我想也许是血腥味，可是我却心理作用成了尿骚味了，因为似乎尿骚味并没有这么强烈，然而正当我想将火柴点燃，我却发现，我还没点燃厕所就突然亮了起来，一个人影这时候闪到我身旁，我被吓得跑出厕所。

过了一会，一个老头走了出来：“小朋友，咱们又见面了，上厕所呀，我不妨碍你，你去上，你去上”，我看见他手里居然拎着一个女尸，我整个人被吓傻了，你……你，老头似乎注意到了，哦，这个呀，他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哦，小朋友，你被吓到了，这个没什么的，她是我的老大姐”，我：“老大姐？”，我很奇怪，那个女尸明明很年轻。

老头：“她比我死得早，自然是我的老大姐了”，说着咯咯地笑起来，你见得多也就没什么了，说着离开了。我待在原地觉得魂魄似乎像丢了一样，突然老头转过身来：“小朋友，对了，你叫什么名呀？”，我愣了一下，老头：“你不想说便不说了，我姓黄，大家都管我叫老黄”，说着笑了起来，消失在黑暗里，我愣在原地，看着老头拎着一具女尸渐渐离得远了，竟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