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之语》： 有些人，只会逃避

第一章 有些人，只会逃避

6：15分，准时的，手机闹钟已经响起，但躺在床上的男子却完全没有睁眼，一只手伸出，闹钟的铃声已戛然而止，狭窄的房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寂静，不久，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这是刘东受伤的第八天，也是他逃避现实的第八天。

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齿轮，不管是谁都无法逃出，只能在其中不停的不停的前进，或自觉或被动，总之，人生没有后退一说。

刘东在逃避，以受伤的借口来逃避，看似后退躲避其实仍在前进，只不过已经失去了身心。

麻木的，没有目的地，刘东的双眼中早就没有了高光，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是碰巧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已。

心已死，魂不在，刘东的脸上早已没了笑容。

“好累――”这是刘东的心声，也是刘东现在的状态。

“为什么会笑？”

睡觉已经厌倦，刘东僵硬地爬了起来，下意识地打开手机，他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只希望能找到可以消磨时间的视屏。

一页页的信息划过，一幅幅的介绍图扫过，刘东的眼中更多了悲伤。

时间的流逝如同刀割，明明很痛却完全没了知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到最后刘东已经不在计算时间了。

什么也没有找到，什么信息也没有看到，大半天的时间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浪费掉了，到头来，刘东仍然一无所获。

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斜眼扫了一下窗的外面，一副热闹的充满了生机的画面顿时呈现在刘东的面前。

人来人往声，叫卖声，欢笑声，在没有刘东的世界充满了美好。

刘东看着，只能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他们可以活的那么充足，为什么只有自己在这个与世界隔绝的小房间里。

泪滑落，刘东双手环抱着，他好冷真的好冷，窗外明明阳光明媚，可他的身体却颤抖不已，已经冻僵了。

嫉妒，是人性的一大缺陷，就很多人而言，嫉妒也是有度的，可惜，这与刘东无关，因为刘东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在他的认知当中，他连一只过街老鼠都不如。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老鼠的命很惨，它们在光明的地方完全得不到平等对待，不是被追就是被打。可是，较之它们，刘东的处境反而更加悲凉，他走在大街上，有买卖的，有骗人的，有打架的，有大骂的，却偏偏没有他的事，就像一个隐形的人，明明就从旁边经过，却完全没有一个人瞄过刘东一眼。

风很舒适，太阳很暖和，街道很热闹，但刘东的世界却只有他一个人，很孤独，很寂寞。

“啊，就算骗子也好，求求你们跟我搭话啊！”内心在大喊，可现实却只能悲凉地走着，望着阴暗的角落，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些生活在黑暗之中的老鼠了，因为它们的出现都会被人关注，即使那种关注带着明显的恶意。

刘东已经废了，作为一个人类，他却羡慕老鼠，在很多人的眼中，他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不出意外的话，有很多人已经给了他建议。

“老弟，看一下医生吧……”

这是他姐姐的原话，很直接很不客气。

“别想那么多。”这是他不负责任的妈妈的话，现在她已经改嫁他人成为了别人的妈妈。

“和我一起播种。”这是老爸的话语，没有任何的伤害，一如往常般现实，可是却让刘东哭了，这种一无既往的爱是他最不敢承受的，他非常害怕，害怕自己哪天会抛弃作为儿子的责任。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这是说价值的，但也是说刘东的。

人都有梦想，并都会为了梦想而努力过，即使失败，即使放弃，曾经的努力也是一种存在的意义，是有价值的。但是，刘东为了梦想而努力就有价值么？

活着好累，死亡多好啊！

这是刘东的心声，同时也是刘东的梦想，他向往着死亡，向往着不再活着的日子，即使自己一无所知，即使自己再也没有知觉。

都说刘东精神不正常，单从梦想这点来看，世人的评价完全正确，但这并不能作为鄙视他的理由。

一个想死的人，不会在乎别人的生死，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伤害他人，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刘东追求死亡，他理应也是这种人，但事实却完全相反的，刘东不但不会伤害别的生命，反而更加爱护生命。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就像骗子是有道德的，毒犯不会害人一样，这样的话有种天方夜谭的清新，真的让人想笑。

刘东知道，能真正理解他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都会误解甚至指责，但是他从不会多说些什么，因为有些事，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即使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是的，刘东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做的。

追求死亡的人却格外珍惜生命，这是刘东的畸形，同样也是这个世界的畸形。

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求死亡的人不会珍惜生命成为了定律？

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求更好活着的人会珍惜生命成为了潜在认知？

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开始习惯用点来描绘另一个的面了？

这样都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对此刘东只是笑笑，他依然踏步在那个狭窄昏暗的房间之内。

“哪天大楼万丈高时，就是我的死亡之日。”

这是刘东的原话，一句看起来消极求死却真正含义完全相反的话。

现在的科技，现在的建筑，别说万丈大楼，就连千丈大楼都完全没有出现，如果刘东想要实现他赴死的梦想，那他必须要在他寿命结束之前造出万丈大楼，不然他的梦想就永远无法实现，他想赴死的心愿也将成为永远。

从不被人理解，到害怕自闭，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东已经失去了自信，这也是他会羡慕老鼠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连老鼠的自信心都没有。

刘东越来越自卑，不过没有谁会在乎，即使说了，别人也只是一笑而过，甚至还嘲讽了起来。

装那么脆弱干嘛，想别人帮你？

刘东愕然，他已经不敢再多说，因为他无法反驳这话，曾几何时，他的内心居然有了这样期盼。

刘东的话越来越少，刘东与别人的交际越来越少，刘东的性格越来越孤僻，就像一个恶性循环，当刘东回过神来，他的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别人在欢笑，别人在嬉戏，别人在生活，而这些都与刘东无关了，他只有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中静静地看着。

不发一言，不表一态。

渐渐的，刘东已经失去了性格，他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了，因为身旁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出去工作吧，反正你没有目标。”

就这样，把自己关了数年之久的刘东再次找了份工作。

工地搬砖，一份最简单同时也不需要思考太多的工作。

一开始，别人在担忧，害怕刘东做不好。

但渐渐，人们发现刘东不仅做的不错，而且有种如鱼得水之感。

工地的领导很意外，渐渐的，刘东的工作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间，他从搬砖变成了带队搬砖。

被领导器重，这或许会是大部分局外人认为的不错，但是真正经历过的人，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折磨。

这也是那些人为什么只能待在最底层的原因。

说真的，刘东也有些悸动了，因为他感受到了一种活着的感觉。他越来越努力，做的越来越好，一切都开始变得美好起来了。

但是，生活之所以被称之为生活，是因为生活无常，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瞬会发生什么，是让你生，还是让你生不如死。

一个人的努力会让另一个人不满，刘东的表现自然引起了别人的不适，渐渐地，刘东发现周围的风气不对了。

大家都是搬砖的，根本没必要互相计较，反正都是最底层。

刘东不想计较，他依旧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可惜，刘东还是低估了人性之恶，在他眼中无关紧要的事情，到了别人眼中却是钉子，很明显，每次刘东替领导传话时都出现了反对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多。

时间的推移，刘东越发觉得工作越难做了，各种不配合，各种搞破坏。

“都是搬砖的，整那么多手段干嘛！”

刘东怒了，很罕见的大吼了出来。

“嘿嘿！”表弟没有说话，只是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

至此以后，简单充实的搬砖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原本意志力就很薄弱的刘东越来越疲倦，心情压制的他不小心出了一次事故，整个人直接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这是哪里，我是谁？”

这是刘东清醒后的第一感觉，瞬间之后，他已经明白了自己问题，他失忆了，暂时性失忆。

虽然他知道不久之后他就会想起一切，但是此时空空荡荡的记忆还是让他恐惧了，他抱着肿了一大片的头，不确定地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老姐？我撞到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二章 无数的借口

有的人倒下了，他还能站起来，有的人倒下了却是真正的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刘东是后者，他清楚的知道这点，却从心底上不想改变。

摔伤后第八天，他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只剩下头颅微偏斜、头皮微淤血、走路微不协调、看路凸凹感重点而已，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想去上班。

“伤还没好。”工地领导来电话了，不过刘东没有丝毫出去的打算，他不停地强调着这点，最后领导只能无奈的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刘东也不由一阵郁闷，他最终还是逃避了，不敢亲自去面对。

“这是第几次了？”刘东沉默，他这样子已经无数次了，但是他却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有时候，不是别人不拉你，而是别人想救你的什么却根本没发现你的手，想拉也拉不了，刘东现在就是这个状态，用曾经那些死党的话说，就是

靠，这家伙又缩回乌龟壳里面了。

无奈，还是无奈。

看着正在加载的游戏进度，刘东的心思又开始恍惚了，一种淡淡的责备感一闪而过，他的内心又开始难过了。

从十年前到今天，本应该为未来拼搏的他却一点一点的浪费了，就像外面下的大雨一样，毫不犹豫干脆利索。

很多次，就像今天一样，他都是有理由的。

伤还没好。

我车坏了。

发烧了。

牙疼。

眼镜坏了。

……

一直以来，他都称这些为理由，只是他的内心是明白的，这些根本不是理由，而是借口，这些东西就像飞舞的七彩泡沫一样，看起来很真实却不堪一击，一触就破，这些东西欺骗不了任何人，仅能欺骗自己。

“我错了么？”

望着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虽然天色还有些昏暗，但是努力的人们已经纷纷出现，他们提着精气神一直向前，只剩下狭窄屋内的刘东。

“叮！”

一声清脆的电音响起，难受的刘东瞬间活了，他的双手如飞，在那个最差的键盘上却敲出了最快的速度，不足一秒，他已经登录上了游戏，然后在无数的卡屏和卡网中，他开心地玩耍了起来，忘了工作，忘了伤痛，忘了苦恼，他正大声地和电脑里面的玩家对骂。

胜利就是那么简单，刘东不带脏话就把对面骂的摔键盘挂机，一时间一种超好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哈哈，跟我吵架，自己找罪受！”

愉快愉快，刘东就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10:59，玩着游戏的刘东猛地一跳，呀，他差点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某某店有一个促销活动，11:00下单可以享受半折优惠。

“有肉！！”

半个月没吃过肉的刘东瞬间眼亮了，也看不到他的动作，但就在11:00整的时候，他的鼠标已经按在了订餐按键上。

“哇哇哇，今天吃肉！”

刘东觉得他今天非常幸运，不仅吵架赢了，还能吃上肉，真是太好太幸福了。

刘东大笑着，他也非常想让自己去相信，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笑着笑着却哭了，泪水如同外面又下起的大雨，怎么擦都无法止住。

刘东一点不不幸福，他只是在堕落而已，就在烂泥巴一样，不停地下滑着，直到自己完全变成一滩捞都捞不上的不名物。

有的人一天能挣到饭钱，有的人一天能挣到电影费，有的人一天能挣到一部豪车或者别墅，但也有人却什么也没有挣到，反而丢掉了一天的性命。

“那是因为我伤还没好。”

有时候，借口就像理由一样好用，起码可以让自己不再难受。

“喂，3号，山顶上有人，快狙掉他！”游戏的声音突然而至，刘东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架枪，瞄准，射击，他的子弹就像一条神奇的巨龙一样，不仅命中了山顶上的敌人，还飞出屏幕击毁了一个名叫刘东的人类。

海北市，同样是雨水不断，一间全是玻璃建成的销售部中，一个衣服体面，头发精神的男子正皱着眉头，他最近遇到了些困难，手底下的小弟严重不足。

“哎？！”

翻看手机通讯录的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号码，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保存的号码，只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这小子，居然都不联系我一下。”

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从前这小子就是傻傻的，不知道过去那么久了，他有没有变聪明一点。一个电话拨过去，很幸运，对面并没有关机。

“喂！”

突然的电话惊了刘东一跳，正在吃快餐的他差点把肉夹掉了，幸好他嘴巴咬得快，直接叼住没让肉落地。

“喂*%*@……”

肉的口感非常不错，还算新鲜，咬在嘴里非常有嚼劲，只是他说的话已经模糊不清了，对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去！换做别人当然不知道刘东在说什么，但是作为刘东曾经的死党，潘敏华潘大爷当然清楚这小子在干嘛。青筋跳起，怒火上涨，他毫不犹豫地吼了起来。

“我靠，你小子又偷懒玩游戏不吃饭，信不信我现在就过去教训你一顿！”

火气十足的大吼让刘东一愣，待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原本还幸福嚼肉的刘东瞬间吓尿了，我去，居然是潘大爷的电话！

拍打着胸口直接把肉吞掉，刘东才敢心虚得拿起手机回话。

“大爷……不，老潘，好久不见。”

人生就是这样，即使再坠落的人，他的身旁都会有一两个真正的好友，区别就在于，他能不能找出他们并认可他们。

刘东是认可潘大爷的，真的，不信你可以看看，他现在已经足足听了潘大爷整整一个钟的唠叨，而且还在潘大爷火气不足的时候又说了一下自己偷懒不上班的经历，这下倒好，一个通话就持续了三个小时，已经差不多赶上女性同胞的煲粥了。

“吁……”通话终于结束了，刘东顿时浑身轻松，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战三百局游戏。

“别忘了！”电话终于结束了，不过潘大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想之后，他又不禁大怒起来，我去，刘东这小子故意逗我玩呢！

“我这里缺人……”

“我受伤了……”

“要不你过来我这吧。”

“不行啊，我没有经验。”

“怕什么，不做怎么知道不行。”

“你知道的，我之前就失败了……”

……

气啊，那个气啊，不过潘大爷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作为朋友，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若是刘东他自己还不思进取，那谁也拯救不了他，他说的不是理由而是借口，只希望他自己也能明白这点吧。

“当年的几个死党，只剩我们哥三了，如今只有刘东你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真的要努力啦。”潘大爷叹息不已却毫无办法。

“我已经配不上你们了。”刘东沉默，潘大爷想拉他一把的心他当然知道，只是这样他却难以接受，变成死党的小弟，这种地位的不平等真的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想能和他们一样无所不谈，而不是碍于地位无法畅心而谈。可是，不知不觉间，他与他们的差距已经拉了好大，甚至连他们大喜之日都拿不出一份礼金去祝福他们。

心情瞬间没有了，刘东慢慢地关上了电脑，有些事，他必须想一下，不然他会……

呼……吁……

事完全没想，刘东却已经完全睡着了，毕竟他已经玩了一天一夜的游戏，而且身体还未康复，不直接挂掉就已经是万幸的了。

熟睡中的刘东蜷缩着，明明是大热天，但是他却仿佛很冷。

午夜，一辆摩托飞驰而过，巨大的轰鸣声震得窗户颤抖，床上，熟睡的刘东猛然坐起，他身体颤抖地缩在床头。

冷汗满身，清醒之后的刘军仍然心惊肉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曾经让他恐惧万分的东西再次出现了。

十八年前，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凉爽的清风带着夏天独有的微热，再加上屋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坐在祖父躺椅上的刘东不禁睡了过去。

睡不知时，刘东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只是越睡他越觉得奇怪，好似有某种声音在他的四周环绕。

七彩的，快乐的，光亮的，那些声音在他的脑中形成了一副动感的音乐图像，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好让他顿时舒服万分。

是梦么，如果是梦，那让它一直继续下去吧！内心深处如此想，刘军的意识就越接近那七彩的画面。

那时刘东小，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往往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

没有防备的，刘东第一次遇到了影响他一生的噩梦。

“小东，醒醒！”

“妈，不行啊，小东醒不过来啊。”

“快，去抓个公鸡，用鸡冠血！”

恐惧已经吞噬了刘东，他大声呼喊着挣扎着，可是越是这样，那些要吞噬他的声音就越靠近。

挣扎着，刘东的挣扎由梦境转移到了现实，他瘦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踢腿，口中也不停的呼救，可是他的眼睛还一直是闭着的，没有一丁点睁开的意思。

“小东，没事的，妈就在这里1”

一名妇女已经急哭了，只是她越是抱着小东，小东越是恐惧的挣扎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