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从零开始099
楔子 新生
莽莽群山之间,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名叫鸡鸣村,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绕村而过,村人无论是种田灌溉、洗衣做饭,都得到溪里取水,因此,这村口溪边,竟是全村最热闹的所在,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两三个妇人,在溪边或淘米,或摘菜,或担水,借了这正当出门的机会张家长、李家短地嘀嘀咕咕个不停,然而鸡鸣村既是个小村,又不是交通要道,别说商队,就是小贩也得十天半月才来一个,她们可嚼的是非便也不多,谁家的男人多喝了一角酒,谁家的猪跑出了圈,她们都能津津有味地谈论上半天,大概这村子里少了一只麻雀,也飞不过她们的眼睛吧!
所以,当王招娣的尸体被溪水冲到她们的面前时,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哎呀,这不是新户王家的女儿吗?”马上就有人这么叫喊起来,其实不用她叫,这么一个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周围又有哪个人不识得那个“新户王家的女儿”呢?
说是“新户”,其实王家在鸡鸣村到王招娣已经住了整整四代人,也差不多在鸡鸣村生活了整整四十个年头,至于他们家到底是哪一年来的鸡鸣村,这是谁也记不清的了。每年,村里总会来几个流浪的人,借住在人家的屋檐下面,讨两口冷饭吃,有的人找到了东家,就住下来,过了一年、两年,眼看没有发财致富的可能,就又拄起了讨饭棍,朝下一个村子去碰运气了,所以并没有什么老户会认真地记他们的履历,只有个别的幸运儿买下了村里的田地,才会被当作“老户”看待,新、老之分在鸡鸣村不看历史,只看产业。
新户王家,显然并不拥有这种幸运,他们在鸡鸣村出生、长大,以一户而论,如今子孙兴旺,然而从来没有哪户村民认为他们是鸡鸣村的人,只要他们还没有富有到买下土地,他们就是鸡鸣村永远的“外人”。一户人家,哪怕在鸡鸣村只有一亩、五分的田土,也会被当作村里的一份子,是可信赖的人,王家却是鸡鸣村边缘的浮萍,明天或许就不再属于鸡鸣村了。
王招娣,就属于这浮萍也似的一家子,她生在鸡鸣村,活到九岁,到死连鸡鸣村的地界都从未踏出过,仍然是村子里的过客,在村民的议论中,她是“新户王家的女儿”,在王家,她又是什么人呢?
招娣的母亲存弟,从来报信的村民那里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正拿了一篮豆,预备叫打猪草归来的女儿剥了,好做全家的晚饭,又预备接了她打的猪草喂猪,这个噩耗一来,登时什么猪草、晚饭都登时抛到了九霄云外,跌跌冲冲地奔到溪边,看了一眼,就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足足地哭了一个多更次,旁观的众人也有劝的,也有叹的,也有想起自家早夭的儿女,跟着淌两滴泪的,可不!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平日再怎么淘气,究竟都养到这般大了,又能帮着做些事,又不二三年就能出嫁了,做父母的怎么不伤心!
众人劝解了一回,将附近人家一扇门板卸了,抬了女孩尸身到家,见天色已晚便各自散去,这时王家的当家人方才到家。
他一进门,看到灶上无火,豆撒了一地,猪没有喂,早上还活泼泼的女孩儿已经是院子里停的一具尸首,心里如何不来气?于是先将老婆来打了一顿出气,等她被揍得收起眼泪,呜呜咽咽地拾了豆子,将就着喂了猪,做了饭,月亮已在山上升得老高,只得等明天再行处理女儿的尸骨。
王招娣的尸身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王家的院子里,直到月亮升上了中天,她的眼睛才慢慢地睁开了。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漫天的繁星,“她”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然后,“她”的两个眼睛各朝一个方向转动,渐次扫过王家低矮的茅屋、歪斜的土墙、破烂的猪圈、还有猪圈旁的粪堆,最后,仿佛放弃了一样又转回了天上的群星。
“好像不妙啊。”发出这种感叹的,自然不是原来的“王招娣”,而是一个可悲的穿越者,眼前一黑之后,天上的星斗全都变换了形状与位置不说,脑海中还多了许多凌乱不堪的意识碎片,把他原来的记忆都给搅得一片混乱,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做坏事的失了手——没错,他穿越之前,大概、可能、好像是自己做炸弹的时候手快了那么一点点导致爆炸的时间提前了那么一点点……
“就算如此,这报应也太重了!明明比我坏的人还有很多啊!”穿越者愤怒地朝星星们瞪了瞪眼睛,星星们争先恐后地朝他,哦现在是“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可恶!好吧,既然如此,就看看这具身体还有什么可以用的地方。”他先举起了一只手,然后依次将每只手指屈起又伸开,试验了一下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能力,接着是另外一只手,最后是两只手合在一起。
穿越者做这些动作和身体的原主人一样熟练,然而他并不因此而满意:“敏捷度太差了”,实际上如果不是穿越者的意识比原主人的意识更为强大,这具先被水浸过又吹了半日冷风的身体是否还能做出如此精细的动作都难说得很,但是,光是以此频率屈伸的手指,根本达不到穿越者的期望。
接着,他沉入了“王招娣”残余的意识深处,想看看这具身体在别的方面是否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
首先是交涉的能力。
如果普通人的交涉能力用数字评估是10的话,“王招娣”的交涉能力……是可怜的3。
差不多就是大声喊叫才能引起十分之一的人注意(而且其中绝对不包括存弟和存弟的男人),大概“王招娣”这一辈子能得到的最大瞩目就是她变成尸首那会儿。
“不应该啊。”穿越者用手摸了摸“王招娣”的脸,这张脸小小的没什么肉,摸到的五官都很匀称,也没有摸到疤痕,应该不是丑绝人寰的水平,他又在“王招娣”的意识里搜索了一会儿,才得到答案,这个村子里面的小孩子差不多都是这个待遇,小孩没人权,更没话语权——这对解决他目前的困境没有什么帮助,好处就是还有改善余地,并没有堵死。
正当他准备再探索一下的时候,异变陡生!
漫天的星斗还在原来的位置,可是他已经不再在王家的破烂小院里面了!
他的身边,赫然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他甚至都不用挪动身体,就可以感觉得到!那深渊中似乎有什么……不,是什么也没有,虚无,纯粹的虚无,如果落下去的话——他赶紧指挥“王招娣”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或者说,他试图指挥王招娣的身体往旁边挪一下,然而,身体纹丝不动,不再受他的意志驱使!
微风轻轻吹过穿越者新得到的身体,现在他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面了,他想挪动身体,哪怕是转个身也好。
风呼啦呼啦地吹大了一点,他还是一筹莫展地躺在悬崖上,休说动一动可能直接滚落深渊了,他现在连动一动都办不到,只能无助地看着天上的繁星,那些星星刚才还在冲他眨眼,此刻却都像注视着他一样,眨也不眨——更像是一只庞大黑兽身上遍布了无数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渐渐地有阴影落到了他的身上,那是王家的小茅屋,此刻它比原来高大了十倍,就像一座充满了邪魔的城池,里面全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一只小白猪欢快地从他面前的天空上跑过,如果不是这头小猪没有长头,血淋淋的脖子里一路滴落着鲜血的话,还可能会被认为是一只白色的飞鸟,它一路唱着歌:“两蛇,四蛇……”
星星们叹了一口气。
星星们又开始眨眼了。
风轻轻地吹过“王招娣”的身体,现在他可以挪动了,但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他现在仍然躺在王家的小院里,茅屋还是那么矮小,成年男人进门非得弯腰不可,无论是猪圈、粪堆还是土墙都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刚才的异变,好像是一场幻梦。
穿越者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这不是因为他发现刚才的恐怖是一场幻觉,而是他发现那不是一场幻觉。
刚才发生过的,都是真实的“存在”。
第一章 平行线
这个貌似平静、普通的山村里存在着浓重的邪气,浓到深渊都朝这里张开了口子,妖异的怪物们也离得很近、非常近,几乎成团成簇。
确认了这一点以后,穿越者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太好了!
他并没有流落到什么不可理解的地方,对于一个受过训练的正式巫师来说,只要能够接触到深渊……而且他还有能力!他的力量没有在事故中跟他的身体一起化为飞灰,还有一部分跟着他也来到了这个小女孩身上!
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邪气的,能够“感觉”到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那些特别敏感的普通人,通常也只能在自身处于生死关头的时候,才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另外一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处在他们身边,更多的,他们就“感觉”不到了,更别说“看到”,这也是他们的幸运。
是的,幸运。
穿越者知道,在没有巫师文明的那些蛮荒世界,偶尔也会诞生一两个他们称之为“阴阳眼”的超级天才,完全靠天赋就能“看到”,这些天才很难活到记事的年龄——他们没有接受过严格的法术训练,意志力根本无法面对窥探世间万物的可怖,不是早早夭折,就是变成了纯粹的疯子,没有一定的术法基础,天赐的礼物更像是诅咒。
即使在他原来所处的嘉罗世界,“天眼”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习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天眼”差不多是区分正式巫师与那些业余的、打杂的、跑腿的、负责刷刷试管磨磨粉末抄抄卷子的家伙们的一道界线,愚蠢的后者们一辈子也就是打杂、跑腿、抄卷子、刷试管、磨粉末了。他们尽可以穿起长袍,对别人介绍自己说是巫师,反正一般人也分不出这两者——其实,嘉罗世界的很多城市就没有前者,因为能承受“天眼”的人,真的不多——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自己碗里突然冒出一咕嘟黑色触须还能面不改色地捧起来一饮而尽的。
对那些能够承受“天眼”的,他们的能力是直线提升的,从此他们再也不必惧怕陷阱和背后的匕首,普通人的恶意在他们面前无法隐匿,当你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所有伪装比纸糊的还不如!
因此,穿越者发现自己还拥有这一能力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未知世界里,能够预判一些什么,远比能放几个火球来得实用得多。
他赶紧又集中精神,想看看还有什么能力被携带过来——
暂时没有。
不过还好,有一个水准以上的能力,他重新恢复实力的日子就可以缩短很多很多了,至于恢复不了,不得不一辈子在这个小村庄过平凡的日子,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正躺在王家屋外的泥地上喜出望外地吹凉风的时候,王招娣的生身父母正在屋内为他的“前途”辗转反侧。
“上个月的时候把她卖给陈家村的陈老六就好了,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存弟的男人叹息道,他所说的“不会出这样的事”并不是指招娣的死,而是招娣的死给他带来的损失,“陈老六答应给两袋子粮食,还有一头小猪,现在可好了,什么都没有了。”
存弟不敢开口,她还记得当她决定要卖了招娣的时候,反对的人正是她的男人,“家里还有粮食,为什么要卖她,平白地叫人杀了价,等二三年,出落成大闺女,怕找不到有钱的主儿?”当时,他就是这样骂的,他说的“有钱的主儿”自然不是什么地主老财,有几亩薄田一间草屋的人在他看来已经是“有钱”了,只不过鸡鸣村一带的人都知道,女孩子太小,干不了多少活,吃的东西却不比大人少多少,又有半路夭折的风险,所以,只有那等最贫寒不过的人家,才会把主意打到“买童养媳”上面,稍微有点儿钱又会算计的人家,就是买,也是买“大媳妇”,出一头叫驴的钱,买个人,又能顶驴子推碾推磨,又能做割草煮饭等等驴子做不了的精细活,有些顶顶会算计的土财,儿子还没有呱呱落地,不但已经替他买好了媳妇,并且还替他买好了小妾,妻妾栓在一起整日整夜地碾房里推碾子,等着她们的婆婆肚子鼓起来。
“现在卖,只得两袋子粮食、一头猪苗,等过两年,怎么也值三袋子粮食,一头大猪。”存弟的男人说得合情合理,存弟的婆婆也跟着称是,存弟当时也就没敢告诉他,是因为女儿在村里闹得太不像话了,她才起了卖掉女儿的主意,天知道她为此提心吊胆了多久!
小招娣闹的那些事儿,全鸡鸣村没有不知道的,统共就瞒了她爹一个人,只因为王家租种的那些地不在村旁,在远处的山坳里,存弟的男人总是早出晚归,对他女儿在村里搞出来的新闻都没有亲见,再加上又是村里鄙视的“新户”,随时会消失的“浮萍”,所以也没有人多事与他亲近,但是,万一有人闲得无聊,把这事同他说了,可怎么办好!
存弟为此日夜忧心,好不容易听说隔壁村的陈老六托亲戚买女人的事情,连忙说自己有女儿愿卖。
待陈老六的亲戚过来一问,蒙在鼓里的男人自然对卖价极不满意,一口回绝了这门生意,叫存弟心里只叫得苦,嘴里半个字也不敢提起,直到今日。当她在溪边看到女儿尸体的时候,一方面发自本能地悲哀绝伦,一方面又暗暗庆幸她到底死了,不再会作妖了。
“两袋粮食,一头小猪呢!”男人又叹息了一声,“同意了,就好了,今儿死的就是陈家的人了,他再想要回财礼,是不行的。”确实,这是鸡鸣村的规矩,只要女孩子出嫁了,她再死,就绝不是娘家的损失了,就像猪羊既被卖到了屠户的手里,就是出门就跌死,也是绝不能回去找买家的。
存弟更不敢接话,这么重大的损失,打死她也赔不出来,万一她的男人想到她当时没有劝住他,因而对这等损失负有责任怎么办!
躺在院子的穿越者,还沉浸在仍然拥有一部分力量的欣喜里,对茅屋里的夫妻讨论该把他卖多少钱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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