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人行》——唐言川
先生的告诫
这个周五和平时一样,大概是四点放学,进行一次大扫除,完事后所有人各回各家。
话虽这样说,但在路上逗留的人却不止一个,而我便是这其中逗留最久的一个了。于是每个周五的下午,回家后难免逃不过一顿毒打。
爷爷们那一辈是九弟兄,爷爷排最小,而我的爸爸有两弟兄,他也排最小,到了我们这一代,我有一个哥两个姐,同样的,我也是最小的一个。按照老一辈的说法,最小的一个便是最被人宠爱的,这个道理好像在我身上并不太实用,不然不能解释我常常挨打的原因。
先生说得最多的便是“放完学都三五成群乖乖的回家,现在野狗还可以,你们要拿着棍子,懂不懂?尤其在小山那边,过坟地的时候,不要逗留。”
“还可以”,这便是他的口头禅,什么东西都可以说成“还可以”,好像这句话可以回答任何问题一样,所有问题面对这句回答,都可以游刃而解。而他刚刚说的还可以,便是野狗很多的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给老子”,这也是他的口头禅,尽管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经常说这些口头禅,让我们觉得有趣的仅仅是想去模仿他的这些话。
先生口中的小山,便是每天我所走过的一个地方,那里是学校和家的最中段路程,是一片蛮荒之地,没有庄稼,没有人户,甚至连一棵高大的树都没有,是一片极阴之地。有的只是寸吧枯草,一点火即燃,枯草中星星点点的坐落着不少的坟墓。这些坟墓没有墓碑,是那种古老的仅仅由普通大石砌成的坟墓,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冰冷的石头,石头上长满了杂草,每到清明,便能看见一些白色的“旗子”飘飘了。
此时我站在学校门口,门口有一家包子店,肉包是两角一个,糖包一角。我更喜欢吃糖包,相比起来糖包分量更足,虽然有点难咽,但却真真实实的管饱,吃一个可以管一天。要是有幸碰上隔夜的,那就要大得多了。
迎面走来了小胖墩,他是我们学前班的扛把子,而且和我关系很好,我们是邻居。我很羡慕他有一身的肥膘,看样子不是虚胖,是那种一个能打五个的胖——这就是我们这届把他称为扛把子的原因,而且,他的拳头很硬,煮熟的鸡蛋一敲就碎,平常人做不到。
“东西带完没?”我问。
“肯定带了!一会叫人集合。”
他满意的拍了拍帆布包,通过绿布我看见了一饼鞭炮的轮廓。
我们两天前就计划好了在周五放学后去坟地寻宝,之前听先生说那下面的一个悬崖处,有一处洞穴,里面是打仗时期逃难的人居住过的,现在仍然有人能找到一些锅碗瓢盆。
这的确让人很激动,要是能得到一个碗,那我宁愿挨一顿打也要晚点回家。
这些故事是先生在课外之余跟我们说的,抗战时期他们便是跑到了那个洞里面住过,尽管我们不知道他说的抗战是啥意思,总之就是——打仗了。
“有多少个炮仗?”我问。
“一饼拆开来有一百多个!够用了,下去后按照计划,一有动静就往里面扔,火柴我都带了四盒。”他露出了衣兜,我看见了四个火柴盒静静的躺在里面。
“他们呢,多久来?”我问。
“还在扫地,今天要去抬黄土填操场上的坑,但我们都逃出来了。”他坏坏的笑了笑。
不过,假如我们留下跟着抬黄土,那肯定会很累,当然我不敢保证他这样的体格会不会累,但至少我会很累。
“那要等多久?”
“还不晓得,慢慢看吧。”
就这样,他掏出了两颗玻璃珠,跟我在地上弹了起来,谁输了就要被对方用手指弹手背,而他每次都会很用力的弹我,直到我眼睛里泛起泪花。
“不来了不来了!你自己玩!老子不干!”我摸着被弹红的手背大骂道。
“哟,还横得很,刚才哪个讲的叫我别哭,嗯?”他还是一副笑脸,这让我看起来很不舒服,但我不敢说。
“好了,人来了,走吧!”
我指着远处向我们走来的几个人。
小胖墩招了招手,那几个人(五个)跑了过来,把书包抱的很紧,防止里面的书被颠簸出来。
“走!”
一声令下,我们一行七人朝小山方向跑去,每个人都手持一根竹棍,跑得很拼命。太阳快要下山时我们离小山只剩几百米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汗,在红光下跟血一样,显得有些吓人。
“好了。”小胖墩大口喘着气,拿出鞭炮在一座坟前坐下,开始将它们分散开来,最后数了数,总共一百五十个。
“我们有七个人。”我说。
“嗯,一个分三十个。”说完他便开始给我们分,结果只分了五个人。
“不对头,应该一个人分二十个。”我们当中一个个子比较矮的说道。
“如果不够分怎么办?”小胖墩捏了捏拳头,咔吧作响。
“肯定够,多的算我的,可以不?”小个子继续坚持着。
“好,信你一回。”
于是我们五个分得鞭炮的人又不情愿的将鞭炮全部放在地上,由小胖墩重新分发。
最后剩了十个。
“这十个是我的!”小个子跳起来一把抓住那十个鞭炮。
就在他手快触到鞭炮时,小胖墩一脚把他踢在了一旁,大骂道:“你的求!这是我买的,属于我的,有意见?”
小个子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结果又被踢了一脚,这一脚比较重,把他踹哭了。
“不要在我面前哭,叫你爹爹来都不管用。好了,大家跟我走,有意见没?”
“没有!”我们一起答道。
“好,你,”他指着我“去找点干柴来,一会生火,我们先下去,你和他,”指着小个子“待会赶紧下来。”
“快去了,我们马上下来,一会天黑了。”我说道。
就这样我和小个子目送他们五个下去,我们跑上小山开始找起柴来。
还可以
“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我们爬上山,我问道。
“小胖墩?还可以……”他略显憋屈的答完话,继续捡着柴。
我闷声笑了笑。
“嗯!还可以,给老子!我们找机会收拾收拾他,怎么样?”我一脸坏笑的望着他,眨巴着眼睛,似有几分“勾引”的意思——不过我才七岁,对“勾引”这样的字眼,最多理解为是“怂恿”,当然,同龄人都是这么理解的。
“不要勾引我我和你讲,也不要试探我,老子不吃这套,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我晓得,你只是想在我这套点话,背地里再跟他讲,好让他收拾我?是这样的?”
他这样的理解让我感到惊讶,更多的是气愤,我怎么可能会那样做呢?
“你咋不信呢!我真的是想收拾他,说实话,”我压低声音“我看他这个人不太顺眼,你觉得呢?”
“可你们是玩的最好的,你说这些我可不信。”他还是一股脑坚持着我是在套他背地里会不会对小胖墩进行辱骂。
“不信算求,给老子,我也没办法咯。”我骂了一句,然后继续捡着柴。
“那……”他突然像是来了精神“你想怎么收拾他?”
“哟……哟,我说什么来着,你不是不信吗?不信还问我?给老子……”
“我认真的,”他继续说“你想怎么收拾他咯?”
“这个很简单嘛,”我抱起一小捆柴说道“和他玩游戏,赢了就把他打一顿,当着高年级的在场,他敢干嘛?是不是?”
他笑了笑:“高年级?你哥?”
“当然了!”我自信的拍拍胸。
“那问题是,”他眉毛紧皱“输了呢?”
“输?不可能的!我是跑得最快的一个,他和我赌肯定输咯。”
“那万一他不肯跟你赌呢?”
他这句话倒是问住了我,使我语塞了。
“走了,不管他的了,下个星期再说吧。”
好像也像他说的,万一小胖墩不赌呢,那我岂不是在在这空欢喜一场?
很快,我俩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了悬崖边,跟着一个陡坡缓慢滑下去。这个陡坡看起来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跌落在最下面看不见的地方,在那里也许有着什么不被人知的野兽……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害怕起来,不过还好的是我是在小个子前面下来的,这样的话看见的“下方”就没有他看见的那么高了。
我顺势滑到一个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小个子,他还没下来。
“快点咯!一会天黑了,搞什么鬼嘛!”我催着他。
“等……等会,我先把柴滑下来好不好?”
“还可以,快点!”我用先生的话换来了他的一个白眼。
眼看那捆柴越来越近,我伸手去接,结果这捆柴不太知趣,滑过我手边,向下方一股脑冲去,我一个没留神撞了个踉跄,差点跟着柴一起跌入山谷。
“搞什么鬼嘛!快下来!”我恼怒的喊道。
估计他也看到了我刚才的惊险举动,不敢吭声,乖乖的滑了下来。
我们朝右侧刚踩出来的一条小道走去,转过一个拐角。突然“砰”的一声从不远处传来,回声很大。
“他们肯定都进去了呗。”
“走,我们快点!”我说。
我俩小跑前进,攀过了一根枯烂的横木,看见了那个洞口,边上还站着一个人。
“快点咯,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他邪魅的笑使我忘记了刚刚被刺破的小腿,满脸期待的跟在他的后面,朝洞里走去。
“大家跟紧我!”
这是小胖墩的声音,在里面转角处传来的火光指引着我们。
“柴带来了。”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多少?”
“一捆。”
“好,点上!”
我接过火柴开始生火,洞内瞬间大亮起来。
“还可以!看见没,那是个罐子。”小胖墩指着角落里一个黑黑的东西,我们顺着他的手望过去。
地上有着烧火的痕迹,罐子周围的泥黑黑的,感觉像是烤焦了一样,在另一个角落,有着一塘小水坑,在水坑上面的一根岩柱上,一滴滴小水珠不停的往下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就说嘛,是水的声音。”其中一个人说道。
“本来嘛,就没什么野兽。”另一个说道。
“有没有碗?”小个子突然问。
“不知道,大家跟我一起往里面走。”小胖墩指引着我们,同时他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头,手里拿着炮仗。
“我想要一个碗。”我说。
“先找着再说。”
话音刚落,洞内转角处突然传来“哼哼”的声音,而这个“哼哼”声不像是家养的猪发出的,相比起来声音更为浑厚粗鲁和野蛮,紧接着,一头庞大的黑猪跑着冲了出来。
“我说啥来着?还可以?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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