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剑传》: 玄机
第一章 玄机
世人不知东海上有座流坡山,与‘蓬莱’‘阎罗’并称为三大仙山。
此山甚是险峻,诸多草木,仙鹤归去,云间缭绕,有道是仙山多绝景,流坡山最负盛名的便是落日虹桥与云间白鹤。当然,所谓最负盛名不过是山内玄机门弟子相传罢了。
流坡山立于东海之边,若说是座山不如说像个岛,所以流坡山也有个别称‘流坡岛’。
在这流坡岛上,有着世人所不知的玄机门,相较于昆仑道派不同,玄机门在凡间并无人知晓,只因其是纯粹的仙家门派,由掌门赵玄所创,至今也有五十余年,玄机门也不兴旺,小辈居多,全门派不过百人而已。
刚满十二岁的云清在这玄机门年龄虽然最小,但辈分颇高,只因他刚出生便被赵玄带来流坡山上,如今也快十二年了。有些师叔都要与他平辈相论,而年轻些的,必定要叫他一声大师兄。
而今天对云清意义非凡,十二岁一过就意味着他可以修习玄机门内功‘归元诀’,也就是大道成仙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入门。
以前赵玄只肯教他背些“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道家典籍,并不让他学那归元决,用他的话说便是:“想修得大道必要耐心,若连几年光阴都等不及还求什么道。”
可当时的云清怎能听懂,他尚还年幼,连耐心是什么都不清楚,更别提什么大道了,他只知道做神仙好啊,可以上天入地,移山填海。
云清挽起宽袖子,顺着那条小路往山上爬,路没有石板,印迹是众门生一步步走出来的。山路崎而险,道两旁草木相生,遮天蔽日。
他两脚穿草鞋,身着布衣裳,长发被一缕红绳束在背后,唇下有一点朱红痣。样貌颇为俊俏,此刻更像个小姑娘。
这路的尽头是栈道,栈道尽头是木屋,立于山腰侧崖上,赵玄说过:不居在山巅,不修于山际。
他的意思是:不可住的太高,这是对上天的不敬,也莫要在山腰修行,这是对自己的放纵。
而云清对前半句的理解只因为住的太高会没有树林为其遮阴罢了。毕竟这座山顶的树都已被砍来造房子,而赵玄嫌种树又太慢,干脆使那搬山之术将山顶抹平,如今已成为弟子修行切磋之地。
这条路云清已不知走了多少回,可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命只有一次,他此刻毕竟还是凡人,脱不了生死之道。
离近了看那木屋也颇为华丽,雕出了屋檐兽首,镂空窗花,窗下甚至还刻了些字。
“上善若水。”
云清轻声念了出来,用手抹去那四个字里的灰尘,见抹不干净,又张口吹了吹。
“云清,你过来。”
一男子走出木屋,朝云清招了招手,他满头白发梳成髻,容貌虽年轻平凡,眉眼间却没了精光。
他便是玄机掌门赵玄,已活了三百岁有余,虽然身修仙道驻颜有术,却不能将一头白发化成黑色,也是有些遗憾。
云清走过去行礼,恭敬道:
“师父。”
“免了免了,你这孩儿怎的不长记性,每每叫你莫要行礼,你偏是不听。”
“礼节都是师父您教的,怎能说废便废?”
“迂腐!那我以前教你的便听,现在教你的便不听了?”
“您曾说为人应有善纳人言之智,同时也应具辨别是非之贤。我以为行李之事为我本分,以表对您恭敬,否则便是不肖之徒。”
赵玄简直要被这徒儿气的脑上生烟,七窍流血,不过十二岁便如此循规蹈矩,怎能逆天改命成得为仙大道。
“那你可知我玄机门归元决如何修行?”
“徒儿不知。”
“归元决讲究随己心,破规矩,以身渡己,历经劫难,成就无上仙身。”
云清听赵玄晃着脑袋讲完这句话,眼睛有了些许精光,修道皆为成仙,若说无欲无求定是不能,不说移山填海,长生不死,若能像师父般容颜永驻,长命百岁也是极好。
“徒儿受教了…”
“可我并不想传你这归元决。”
赵玄停下动作,眼盯着云清眉心,说道。
云清不解,却没说出口,他深知师父早有打算,也没多问。从平日里年龄较他还小的师弟便能修习归元决来看,十二岁不过是师父的一个幌子。
“太乙清罡经你可知道?”
“不知。”
“不知便好。”
赵玄干笑一声,从袖中掏出本旧书,看着年月久远,封皮上却没字。
“这书是一高人所写,于你颇为合适,其上修行之法循规蹈矩,无需逆天而行,与归元决全然不同。”
云清接过旧书,虽不知这到底是个甚么东西,但却连连答应,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将书揣进怀里,不敢有任何闪失。
“谢师父!”
想到其他人只能记下修行口诀,如若时而忘记,还要再请教他人,也多有不便,云清内心是有些窃喜的。
“那便回去好好体悟一番罢,但莫要与他人说。”
赵玄摆了摆手,也不待云清行礼,便转身进屋将门关上了。
此时已过了午后,山间略有几分凉意,一阵风起,树叶刷刷作响,满山热闹。
云清不喜这般声音,如同风雨欲来,鬼怪出没,令他后背发寒。
他沿着之前的小道,快速走回弟子起居之地。
走进了看,房屋零乱错落,相隔甚远,一房有四间屋,一间屋住一人,每间房都在门边篆了名字。而云清所在是与他人相隔最远,所处最深之处,那间房写作:道纪。
这木屋建筑可比不上赵玄所在,毕竟没人有心雕篆,连门边的道纪二字都是赵玄亲手写的。虽不甚华丽,但比较与其它师兄弟所处环境确实要好得多。
云清推门进去,入眼处是一小厅,摆张桌子,桌上放个玉瓶,里面盛些清水。房间分别位于四角,西北角为云清所在。
正北窗边站着一个女人,看上去比云清大些,柳眉凤眼,唇朱齿白。是玄机门为数不多的“师叔”之一,道号:
云鹭。
此人乃是修道大才,二十年前尚孩提时便入玄机门,如今归元决修炼程度门内也是无人能及。云清见她站在这里,打招呼道:
“云鹭师叔。”
“师弟,师父可传你归元决?”
云鹭轻笑,她不知师父为何要待他十二岁方才肯他修行,心里对这师弟颇有同情,平日里也想着照顾一二。
云清想到师父所说莫要让他人知晓,便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
“那便好。”
“多谢师叔关心。”
“你还叫我师姐罢,师叔二字可真不好听。”
云鹭虽面露嫌色,那话说了一半却捂嘴笑了,也不知她是在逗弄云清还是在说真的。
虽不知她怎想,但云清是当真了,他也觉师叔称呼颇为怪异,云鹭年岁不大,生的又好看,哪怕修行高了些,却不至于师叔侄相称。
云清点了点头,说声好,便打声招呼回自己屋去了。
他推开门,缓步进屋后便将门带上,随后他便丛怀中掏出那本无名书仔细打量起来。
“按师父的话来看,这本书应是称作太乙清罡经的。”
云清心想,这名字听起来便有些来头,师父说不知道便好,言外之意就是不让询问,所以云清现在也糊里糊涂。
云清翻看书页,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手写的字,字虽不大,但字体方正,云清尚小,但也能识得出来大多数。这一个个字单独拎出来不难,可挤到一起却看不懂了,云清翻看半天,也没看懂个一二,只能字字记下,日后去问师父。
他有些失望,将书丢在一旁,自己打坐去了。此时天色渐暗,烛火相继燃起,云清心情不愉,也没燃上灯火,想了许多,却始终不懂。
他自幼入道,典籍也读了颇多,怎可能会出现半点都看不懂的情况?
难不成此中还有些玄机?
第二章 夜谈
云清瞧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得将书搁在桌上,支开窗户用力吸了口气,满心期待这时也灭了三分。
“莫非师父在耍我?”
云清皱着眉头,一脸思索壮,旋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若赵玄在此恐怕也要大呼委屈,这太乙清罡经在他手里保存了几十年,期间翻阅几次,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否则他也不会一声不吭的便交给云清了。
“不然,我便问问云鹭师叔?”
打定了主意,云清走出了房门,发现云鹭背对着自己,还站在窗边向外看着,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修炼怎能如此没有耐性?”
她听见门开了,头也没回便质问道,这云清进屋子才半个时辰,而寻常弟子得了归元决第一层口诀后,少说也要闭关半日。
“师姐,师父教我的口诀我有些不懂,想向你请教一番。”
云清走到云鹭面前,念出了太乙清罡经之中的一段口诀。
云鹭反复念了几次,发觉这段话并非归元决所有,整段话闭塞不通,却能感觉得出并非随意几个字组在一起。
“确实怪异,可这段口诀并非是归元决一层,是师父传你的?”
“是。”
云清回答的很简短,他不太会说谎,所以不敢多说什么,怕漏了马脚。
“或许这话中另有含义,我找来纸笔,将这段抄在纸上瞧瞧。”
云鹭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便走回屋翻找一会,带出来一张已经有些皱了的薄纸,一杆细毛笔,一个方正砚台,和一块用了半截的墨。
“有好些日子没写过字了,不知现在写的还好不好看。”
云鹭将薄纸摊在桌子上,用花瓶压着。云清从花瓶中取了些水,帮她磨好墨后便在旁边看她写下那段口诀。云鹭的字颇为清秀,虽然长时间不动笔,但此刻写出的字也颇是好看。较之太乙清罡经上的狂放字体,会更好辩识一些。
“师姐的字还真好看。”
云清在内心赞叹道,他现在有些字都不认得,白纸在山上可是稀罕之物,他平时写字只能使树棍在地上扒拉,能识得大多字已是不错,更别提写一手好字了。
云鹭只写了一句便停下了,云清不解,问道:
“怎么了师姐?”
“你倒过来读一遍。”
“姐…师…了…怎么,不对,么怎。”
云鹭笑着用笔杆轻敲一下他的头,说道:
“就你机灵,我让你倒过来读我写下的字。”
“哦…哦!”
云清倒过来读一遍,便发现此话通顺许多,且正是一段可以修炼的口诀。
“不愧是师姐,如此方法我怎的没想到。”
云清挠了挠头,不禁有些脸红,毕竟他看书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可师姐刚写出来便知道其中缘由,当真聪慧,相比之下自己愚笨之极。
“你才多大,不懂也正常。”
云鹭从头至尾也没追问这口诀究竟是什么,这让云清心里踏实许多,他内心对这武功高强的小师叔还是有些怕的,道了谢后便赶紧回到自己屋里,再次翻看起那本太乙清罡经。
这一看便是几个时辰。
待他缓过神来时,天已黑了,这时方才想起自己一下午没吃饭,肚子饿的甚疼。
“咕噜……咕……”
这般下去还哪有心思修炼,真不知别人怎样闭的关,吃喝拉撒又是如何解决?云清心里装些无用疑问,便出了道纪门。
夜里流坡山很冷,所在四方皆东海,吹来的风都带着腥气,说到腥便想起了鱼,说到鱼………
云清更加饿了,他几乎是拖着身子走到了厨房,厨房里清理的甚是干净,连残羹冷炙都不剩下。
“快去问问云珏师弟有没有些吃的。”
他忽然想起云珏偏爱偷留些零食,都是些做出来不易放坏的,比如鱼干肉干之类。便赶快出了厨房,奔向云珏所住之地。
好在云珏住的离厨房颇近,走上个百十步便到了。这屋子与云清云鹭所住差不太多,只是门上刻字变了,刻的是“道德”二字。
这间屋子住满了四个人,剩下三人虽与云清同辈,可还不太熟悉,所以他没去敲门,直接走到云珏的窗子边,轻轻敲了敲。
“笃,笃,笃。”
屋里灯已熄了,云清根本看不见屋里什么样子,虽打扰师弟睡觉并不好,可为了自己的肚子只能如此了。
见屋里没有反应,云清只得又敲了三下。
“笃,笃,笃。”
这次敲完,云清刻意等了半响,他不敢再敲了。云珏师弟睡眠正酣,自己把他叫醒岂不是罪过?正当云清要饿着肚子悻悻返回自己的房间时,正门开了。
“吱…………………”
这声音尖细而悠长,听得人牙酸,开门之人明显在克制,想要慢些开门,而这声音却迟迟不停,倒是事与愿违。
那声音当真刺耳。
“师兄,有事吗?”
一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圆头肥耳,一脸的富态相。这人便是云珏师弟,其家族几十年前便在中原扬州做绸缎生意,时至今日也算是富甲一方,而他入玄机门已十年有余,对修炼没甚么兴趣,却偏偏喜欢下厨。
云清走过去问道:
“师弟,今日晚饭都做了些甚么?”
“咱们流坡岛河里捞上来里的草鱼,鲜的很,不过没有多少。”
云珏一边说一边吧唧着嘴,口水好像又流了出来,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没等云清再说下句话,便又接着说道:
“说是没多少,其实是云鹭师叔拿走了一条鱼。”
“她拿去做什么?”
“说是要去祠堂祭祀罢,我也没太听清,不过她说的话谁敢反对?便由她去了。”
“这样啊,师弟你有没有些吃的?”
云清忽然来了个拐弯,前言不搭后语,其实他本不想来云珏这讨食物,可现在胃疼的要命,顾不得拐弯抹角,只好直说了。
“没了。”
云珏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你早说我便给你留些,这厨房已经收拾完,没法再开伙了。要不你去祠堂…………”
“………算了,你先回去罢。”
云清两眼一翻,肚子又叫了几声,可就算饿死,他又怎会去祠堂偷那草鱼来吃?
“那好,师兄也你早些睡吧。”
云珏强忍着笑意,转身进屋将门关了起来,期间不免吱呀之声,而云清早趁他还没进去便已经离开了。
夜色正浓,大多弟子都已睡去,云清盯着看不大清楚的月光往回摸索。
流坡山少有虫声,所以夜晚颇为安静,云清只听见风擦过耳朵的呼声,与脚踩草地的沙沙声。就在他与寂静夜色融为一体时,耳边突然传来人声:
“云清,你去哪了?”
这可把云清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颤起来,随即他发现,这声音应是云鹭师叔的,可云鹭出来找他做甚?云清循着声音左右望了望,没瞧见云鹭的身影,正当他想继续向前走时,便看见一个黑影向他走来,右手仿佛还端着什么。
“云鹭师叔,是你么?”
那黑影看着很远,可没走几步就到了云清面前,那高挑身段,却不是云鹭又是何人?她端着一条熟鱼,柳眉轻挑,仰视着云清,道:
“我去祠堂取条鱼的功夫你怎就不见了?”
“我太饿了,想着去厨房找些吃的。”
云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趁着朦胧月色隐约间能看见他有些脸红了。
“这鱼便是为你留的,若非我以祭祀为名取走一条,你恐怕得饿上一宿。”
她微微举起手上的盘子,示意云清跟着她走,随后便径直向着厨房去了,当真是来去如风。
云清见状赶忙跟了过去,跟在云鹭后面走着。他身高只到云鹭胸口,人家走两步,他得要跟三步。所以虽然两个人速度一样,可云鹭显得从容,而他便有些急促。
时隔不到半个时辰,云清再度踏进了厨房,此时的他竟对这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还有人肯关心他么?还是因为他着实太饿了?
他也不清楚,他看着云鹭运起掌心火,并将其推进那空荡荡的灶坑。然后便起了锅,将鱼倒入锅中翻炒。
盘子里原便有些鱼汤,放的久了有些变得凝实,倒进锅中一炒就化开了,又成了鱼汤。翻炒之间,香气四溢,引得云清不断的吞口水。
没多久,一盘热乎乎的草鱼便再次出锅了。
云鹭盛起鱼放进盘子,将其放在了云清够得到的台子上边,道:
“快吃罢,没有米饭先凑活一下,明早再多吃些。”
“谢谢师姐……”
云清心里是有些感动的,他从小没了爹娘,是赵玄一手将他带大,虽然赵玄待他不薄,可那赵玄终究是个男子,自然没有女人的细腻心思,那会想的这么周到,大多数时候也便凑活过去了。
“你都唤我师姐,我若再不对你好些,岂不是白当长辈。”
云鹭笑着,她一边笑,一边引水将锅刷了干净。
这鱼甚是美味,不枉云珏师弟的一番吹嘘,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鱼刺太多,没办法一口吃上一大块。云清边吃边挑,费了好大劲才吃下半个鱼肚子。
“好吃么?”
云鹭见他吃的欢,笑着问道。
“好吃,师姐你也吃点。”
云清用嘴泯着鱼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朝着云鹭递了双筷子。
“我已吃过了,你自己慢慢享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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