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能力者》——半页盛唐

第一章 重复十九次的环状人生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白扬的额头，随后他清楚地看到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一动，与此同时是震耳的枪响和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换做寻常人，此刻的内心注定是翻江倒海，但白扬却很平静，因为他早已习惯了。

人之将死，生平闪回，呱呱落地清啼一声开始，到总角晏晏嬉戏玩闹，再到年少得志锋芒毕露，这一切的情景在白扬的脑海中飞速却有条不紊地一一重现，仿佛重活了一遍这20年的人生，突然场景的切换开始减速，逐步变慢最终定格在两个周前的一幕，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庞，新月眉、桃花目，不笑也带三分笑，明明是个男孩，却生了张女孩般秀气的脸。这人白扬已经熟悉不过了，他叫艾奇逸。随后这画面慢慢扩散成刺眼的白光，刺得白扬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这画面依然变成了现实。

“虽然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能无法相信，”艾奇逸歪着嘴坏笑道：“我也无法确认你到底有什么超常之处，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

“闭嘴吧，兄弟。你叫艾奇逸，这位不断打嗝的伙计叫吴问津。你们来找我是因为我有超能力，来邀请我一起拯救世界。”白扬粗暴地打断了艾奇逸的话，他真的是已经身心俱疲了。

“原来…嗝…你的超…嗝…能力是读…嗝…心术啊！”吴问津一边打着嗝，一边佩服地说道，这体态微胖的中年人，带着副圆形的眼镜，四十多岁的样貌，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看样子像是做保险或房屋中介之类工作的。

“麻烦你带上耳机吧，听你打嗝真的很心烦。”白扬的心情犹如一颗炸弹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点爆。

吴问津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忙不迭地戴上耳机，打嗝也随之停止。一旁的艾奇逸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睛闪烁着光芒，声音甚至兴奋地破了音：“原来你是读心者，太好了，完美，PERFECT，简直了，我们团队就缺少你这种智将型的人才，太好了，地球有救了！”

“读心个球啊！！”白扬忍不住咆哮到，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这才想起此刻正坐在咖啡厅里，不禁平复了下心情，努力用平和地语气说道：“懒得和你们啰嗦了，我只说一遍，我们已经失败了19次了，15天以后我就会被枪杀，看那形势估计人类也灭绝了。第一次你们找我的时候，我以为你们是脑子瓦特了，后来发现我还真的有点与众不同的能力，简单的说就是每次我挂掉以后就会回到和你们见面的这个时刻，这项能力在第10次的时候被艾奇逸你这个傻X起名为“环状人生”，除此之外，我就一个普通人，我已经放弃了，我想明白了，我要充分地、无限地享受下这15天的美好光阴。”

“环状人生？太酷了！”艾奇逸一副中二少年的面孔，瞳孔中仿佛射出了布灵布灵的光芒，“这名字竟然是我起的？不愧是我，太有才华了。加入我们HERO CLUB吧，我们超能爆裂特工队需要你这样不死斥候，毕竟世界危在旦夕，需要我们去拯救。”

“我劝你们也别折腾了，就剩15天了，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吧，该相亲的相亲，该旅游的旅游，吴问津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连接吻都没结过，我是你的话就一不做二不休，喜欢哪个女明星就去经纪公司堵她，强吻一下也算这辈子值了。”经历了19次鬼门关，白扬实在是难以保持一个好的心态了，特别因为自己本来平静的生活就是因为被眼前这两个人打破，难免言语间要发泄一下。

吴问津的脸猛然红了，片刻犹豫，竟掏出了手机，开始查询某偶像少女团体公司的地址，坐在一旁的艾奇逸猛然把手机夺过来，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坏笑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竟像一柄尖刀，极为锐利：“兄弟，你叫白扬是吧，白扬，可能对你来说已经尝试了19次，但对我们来说是第1次，拜托你，我们再一起努力一次吧。”

“再一次？”白扬心中的炸弹彻底被点爆了，他咆哮着猛然站起，双手用力地拍向桌面，震得咖啡杯纷纷掉落，一时间整个咖啡厅彻底安静，人们纷纷侧目，只见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再一次，再一次，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上上次还是，从第2次开始你就一直这么说。你经历过被爆头19次的感觉吗？还超能爆裂特工队，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老吴有什么超能力？身边一有和我们一样的怪胎就打嗝不止，这他妈叫超能力？那个郎屹发有什么超能力？搞基超能力？曲洛洛…曲洛洛她更无辜，我这都19次了，也没弄清楚她有什么超能力，就凭老吴一在她身边就打嗝，就把她拉进这种危险的事，老吴你行不行啊，是不是你个万年老处男没见过美女，一见到就紧张的打嗝啊。最最最可笑的就是你，说的就是你艾奇逸，时间穿越，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搞得和奇异博士似的，我倒想问问你，沿着时间轴向后穿越0.5秒的超能力，有什么用途？还超能力，叫渣能力还差不多，渣子，都是渣子，改叫渣能力者吧！！”说罢，不顾周围人的惊异的眼光，扭头就往外走。

突然，一只狠狠地扣住了白扬的手腕，他扭头一看，是艾奇逸。艾奇逸仍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却目光如炬，双方对视了2秒，白扬下意识地准备移开目光之时，突然艾奇逸脸上又恢复成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用愉快地语调说道：“那就叫渣能力俱乐部吧，我也一直觉得超能爆裂特工队这名字太土了！老吴你去结账，我没带现金。”

“这里能用手机支付，这么烂的借口你已经用了5次了。”白扬用力抽出被扣住的手臂，毅然地转身离开，走到店门时稍一停顿，转头对这注视着自己的两人说：“顺便提一下，杀死我19次的人，就是你，艾奇逸。”

第二章 只差这一秒

离开咖啡店，白扬径直进入了地铁站，前往中山公园的3号线总是人满为患，看着来来往往形色匆匆的路人们，白扬不禁有一些同情，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人生只剩下15天，那他们还会选择把这些时间都花费在对物质和名利的追求上吗？他们还会为自己背负的房贷、车贷而犯愁吗？他们还会为自己的子女的教育问题而苦恼吗？如果他们能预见未来，也许他们会有选择，但是现在的他们是不会意识到三流科幻电影里的桥段会真实地出现在这个现实的世界，而且来得这么迅猛，猝不及防。白扬扪心自问，若不是已经多次经历过未来，自己也不会相信地球上生物链绝对上层的人类，竟会转瞬间就消失殆尽，虽然其罪魁祸首在无数文学或影视作品中多次被提及——AI，人工智能。

作为一名在校读书的文科男，白扬对人工智能的了解大多来源于新闻，几年前AI在“人类智慧的尊严”——围棋领域击败世界排位第一的棋手，随后这个词就变成了热点，相关的言论层出不穷，主要分为两个派别，相同点是都认为AI会改变这个世界，不同点在于一派认为AI会帮助人类过得更好，另一派认为AI对人类会构成极大的威胁，这其中就包括了当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但任何声音都无法阻止人类对科技的追求，特别是由于热点的形成，资本大量流入人工智能相关领域，催化着AI产业以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速度飞速发展，而人们的生活也随之潜移默化的产生了影响。几个月前，某国际著名企业的AI产品突然出现了异常情况，国外很多用户纷纷反映家中使用的智能音响会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发出诡异的笑声，更有甚者，有人在询问该AI明日行程安排、天气状况的时候，该AI会突然给他解释“Please”这个单词的词义，仿佛在要求他不要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并在该用户表示恐惧后放声大笑。随后不久，那位对AI的发展提出警告的科学巨匠因病去世，在世界舆论陷入一片悲痛与哗然之际，白扬就在学校附近这个咖啡屋，被艾奇逸、吴问津这两个神秘兮兮的人搭讪了。

“先生，麻烦背包过一下安检。”一位安检员拦住了白扬，也打断了他的思绪。换做平时，由于赶时间的习惯，白扬会径直闯过去，但如今似乎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了，于是配合着把背包放入了安检履带上，随后慢悠悠地登上了地铁。

接下来去哪，白扬其实心中有很明确的目的地，但同时又有些犯怵，既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去，又不知道过去以后该做什么。刚才在咖啡厅嘲笑吴问津的时候，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发虚，虽说自己比吴问津年轻十几岁，但其实也没正经谈过恋爱，高中的时候有个喜欢的学姐，两个人有一次晚自习后一起散步，学姐主动来签自己的手，一激动竟然嚎啕大哭，从此以后见面就很尴尬。学姐高中毕业后就断了联系，后来听说她在SH经营了一家小的奶茶店，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其影响，自己填报了一家在SH的外国语学院，本来也没奢望能够再次相遇。谁知造化弄人，由于之前吴问津对于学姐有打嗝反应，艾奇逸笃定地认为学姐——曲洛洛也是一个有特殊能力的人而拉她入伙，因此两人已经重逢了19次。但之前的每一次由于都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这种小情小爱白扬实在不好意思启齿。但这一次，白扬笃定决心，先甭管人类的命运了，自己了却心愿比较重要。

初春的下午的阳光缠绕着和煦的微风，为长宁路的街道镶上了一抹慵懒的斑斓。白扬转入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径直前行四五十米，来到一家叫“小确幸的茶”的店铺面前。店铺面积不大，除了个水吧台之外摆了三张小桌，但装修还挺考究，整体素色的装修透着温馨的暖色调，装饰的小物件也多是慵懒的毛绒制品，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镶着一个很大的树干，整体涂成了淡粉色。曲洛洛正坐在水吧里发呆，看到白扬走进来习惯性地起身迎接，随即愣在那里。

“学姐？”白扬一副吃惊的样子，作为学校话剧社骨干，白扬自认为将这种久别重逢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

噗嗤一声，曲洛洛轻笑起来，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转出水吧台迎了上来，“说吧，你怎么找到这的？”

“我来附近见个朋友，顺便路过觉得小店挺别致，就进来看看，哪想到是你的店。”

“这条里弄前面可不通啊，你顺路去哪能顺到这里来？”曲洛洛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兴致勃勃地追问起来。白扬的这位学姐，在高中时就是位传说中的厉害角色，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气场上的差距还是没有缩小。

“咱…咱俩好久不见了，有三年了吧。”白扬不禁漏了怯，放弃了在脑海中排练了十几遍的剧本，岔开话题转守为攻：“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学姐你也不先问问我现在怎样？”

“三年零四十二天，你如今在申沪外国语大学读大三，参加了校话剧社，偶尔还能演演主角，我看过你演的《暗恋桃花源》，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曲洛洛调笑道，“另外没有变的地方是一直没谈过恋爱，你们韩语系男女比例1:4呀，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用嚯，现在女生碰你的手你还会哭吗？”

白扬顿时语塞，彻底放弃了挣扎，搭戏的对手段位太高，这场戏实在没法演了，只是她怎么对自己的近况了解得如此清楚？前19次艾奇逸介绍自己是申沪外国语大学高材生的时候，学姐总是笑而不语，原来她心里明镜似得了解，女人真麻烦，聪明的女人更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细想来，有几个高中同学和自己一同考进了申外，其中有个叫苏梦娅的女生和学姐关系一直很亲密，估计她就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卧底吧。不过知道被学姐默默关注着，白扬心中一阵暗爽。

也许是感受到了白扬丰富的内心戏，曲洛洛有意缓解一下，“既然顺路来了，就坐下聊会吧，看看想喝点什么？”

“哦，我看下。”白扬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菜单，“来杯草莓奶昔吧。”

“哪里有草莓啊，我给你种一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草莓了。”曲洛洛嗔怪道。

“啊…蓝莓奶昔吧。”白扬一阵脸红，逃一般地坐到粉色树干旁的座位上，转头看着学姐忙碌的背影，陷入了恍惚，学姐好像一点都没有变，梨花面，水杏目，蛾眉不画而翠，樱唇不点而朱，仿佛时间将其遗漏一般。而这讨厌草莓的习惯也一点没变，高中时候不但自己不吃，还不允许白扬去吃，还常说任何美味吃多了就不好吃了，搞得白扬一头雾水，甚至一度怀疑学姐的家人是草莓果农，小时候吃太多留下了后遗症。

“蓝莓奶昔，请慢用。”曲洛洛把饮品放到白扬跟前，径直坐到了对面，“在想什么呢？”

“想以前的事。”白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曲洛洛也没了刚才的气势，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

白扬机械地喝着奶昔，曲洛洛低头摆弄着手机，时间滴答滴答地前行，10分钟过去了，双方似乎都在绞尽脑汁说点什么，也似乎都无能为力，犹如芒刺在背，却只能听之任之。

“那个……”双方异口同声地开口，又不约而同地归于沉默。

“啊，你先说。”“你先说吧。”两人相互谦让起来。

“不问问我这几年过得怎样？”

“其实我也蛮了解你的，开了这家小奶茶店，虽然仅仅能维持经营，不过也算是实现了高中时候的梦想，平时还做做日韩的代沟，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事，真好。”凭借着19次轮回积累的信息，白扬开始摆起了龙门阵。

“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呢？”曲洛洛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摸索着墙上的粉红树干。

“你不也没联系…”虽然白扬在感情方面极为迟钝，但出于生物几十亿年进化而来的生存本能，一瞬间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赶紧换了口吻，“我是担心打扰到你的生活啊，这样不好。”

“那你今天过来就不担心打扰到我的生活了？”曲洛洛转过头凝视着白扬，眼神中三分怒，三分喜，三分嗔怪，还有一份说不出来的意味。

白扬稍一沉默，深呼一口气，道出了实情：“我没有其他选择了，只剩下十五天的时间了，以前从没考虑过寿命的问题，总感觉相信自己的未来像是有无限的时间去挥霍，现在时间的尽头就在眼前了，那最不甘心的事就是有些话没和你说清楚。”

曲洛洛起先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一般的表情，但看白扬表情严肃，又想到白扬平时的为人，应该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哭了出来，哽咽道：“什么病？”

这一问反倒把白扬给逗笑了，心想这事也没法详细解释了，连忙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别哭，别哭，我这是比喻，就是最近感觉身体不太好，就多想了些，我想表达的是我很惦记你，我很想你。”

曲洛洛破涕为笑，桌子下狠狠踹了白扬一脚，但眼泪一时仍受不住，梨花带雨般。

“我其实一直想和你说，”白扬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气地准备说出自己的心意，“曲洛洛，我是真的很…”

一阵诡异的笑声打断了白扬的“爱的宣言”，只见刚才还梨花带雨的曲洛洛，现在突然面无表情，仿佛丢了魂魄一般，瞳孔中都没了焦距，口中机械地发出笑声，伴随着毫无感情地喃喃自语到：“Check，NO.0425，Check，NO.000000425…Happiness，EM0001，Download…Check，Check。”

一种钻心的疼痛感肆虐着白扬周身的神经，刚才包裹着希望的温存转瞬间变成了冰冷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凌迟着他的精神，“中心类脑器官化现象”，虽然自己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甚至发生在曲洛洛身上的情况自己也见过了6次，但这一次，偏偏提前了两个周，偏偏就连最重要的一秒也没给自己留下。

白扬起身离开，留在这里已经没意义了，白扬深知曲洛洛很快就会恢复常态，性格举止、记忆喜好，乃至一颦一笑都和以前的曲洛洛没有区别，但她已不是曲洛洛了。这个世上，盘点能让自己冒着挨一枪的痛楚而毅然去犯险的人，曲洛洛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