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魄》: 山羊
第一章 山羊
老式大巴颠簸了一个多小时了,现在已经远离城市,进入了广袤的自然。车窗外的景致从绵延的青翠山丘,过度到了山石嶙峋,松柏林立。时不时可以看到牧民在山石间游走,牵着马,然后悠闲地瞅一瞅峭壁上的山羊。
那些山羊一些正在啃食岩缝中的嫩草,一些则斟酌着向下一处攀爬。看似抖抖嗖嗖的一个跳跃,四只小蹄子就踩到了另一处崖壁,虽然滑溜带下几块碎石,但站住了也是稳稳当当。
“妈妈,妈妈,那些羊不会掉下来吗?它们怎么下来回家呢?”一个稚嫩声音问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小男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他坐在靠窗的座位,兴奋的看着窗外的风光。从大巴离开城市进入山路之后,小男孩的好奇心就被激发起来,不停的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会坐着,一会站,一会又反身趴在椅背上,观察着外面这个新奇的世界。
“那是山羊,山上的羊,生下来就会爬山。”小男孩子的母亲不耐烦的回答道。她坐在小男孩左侧,正一手挡在眼睛前,遮住车窗反射过来的阳光,闭目歇息,另一手抓着小男孩的脚腕,试图禁止孩子再次变换姿势。
小男孩对妈妈的回答穷追不舍,又问“那绵羊生下来会什么?”
小男孩的妈妈困倦地说“不知道,坐好!”小男孩又问了两遍“绵羊会什么啊?”但是妈妈没有再回答,只是继续闭着眼歇着。
看妈妈不搭理自己,小男孩不高兴的嘟起小嘴,拧了身子把妈妈手挣脱掉,反身趴在座位上,下巴依在椅背上,望着身后。坐在小男孩身后的,是良树。
也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却对外面的景致没有半点兴致。眼睛低垂,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阴郁,正心事重重地思索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盯着看。
小男孩打量着身后的这个有着浓浓的眉毛大哥哥,有些像蜡笔小新,不像坏人。于是他眨巴眨眼睛,轻声说,“大哥哥,绵羊生下来会什么啊?”
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被小男孩突然这么一问,良树一惊,猛然抬起头,冷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脸上还是刚才的阴郁。
良树有一双黑黑的眸子,黑洞一般深不见底,黑洞一般吞噬所有情绪,也不反应任何情绪。自己突然被这么一双阴郁十分的眼睛盯着,小男孩一下子就吓坏了。“哇~~”。
坐在一旁的妈妈听到哭声,赶紧睁开眼,转身抱住了孩子,焦急地问小男孩“怎么了!怎么了!”,又回头瞪着良树,吼到“你干什么了!”车上的人听到动静都纷纷望向这边,跟小男孩妈妈同路的几个人都立起了身子,随时准备过来。
这时,良树身边的女孩急忙探身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哥天生就是长的凶,刚才孩子问‘绵羊会什么?’,我哥还没回答呢,孩子估计是被长相吓到了,就哭了,真没有做什么事情啊”,说着拍了拍趴在妈妈肩上的对小男孩说,“小弟弟,你说姐姐说的对不对,大哥哥就是长得凶,吓到你了”
小男孩一边哭着一边对妈妈点点头,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位说话的姐姐,“哇!”,小男孩哭的更厉害了。女孩尴尬的笑着说“那个,我长的更不讨小朋友喜欢了,真是对不起啊,呵呵。
单独论五官,女孩长得很精致,可惜身材格外魁梧,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棱角分明,一双大眼睛不水灵反而有些凶煞,长发披肩却没有半点温柔,粉色的发卡更是让整个人看起来特别不协调。
男孩的妈妈白了一眼后座的这两个人,转过身过去安抚孩子,又说,“一会下车你们两个最后下,别让我宝贝再看见!真晦气,出来旅游高高兴兴的,碰上这么两个丧气的!”
“是,是,一定最后下”,女孩尴尬地回答着,又暗暗踢了良树两脚。良树无奈的回了个微笑,眼神从阴郁转回了些温柔。
这个魁梧的女孩是良树的表妹,夏小雪,大姨的掌上明珠。从小在家中武馆长大,其实女孩子习武完全可以练得体态轻盈一些,可是小雪生下来不但能吃还特别能长肌肉,武术天赋又极好,练着练着就成了个壮汉子。
壮汉子也泯灭不了少女心,好不容易熬过了高考,小雪最兴奋就是再也不用穿校服了,于是换上自己喜爱的粉色运动套装,带上粉色的发卡。
结果连着出门两天就发生了各种事件,比如吓跑快递员,被一群小朋友捉鬼等等。不得已,只能脱掉了粉色套装,但还是坚持保留了粉色水钻的猫咪发卡,别在额头右侧卡出细碎的刘海。
小雪从小就跟良树最亲,总是粘着他。即便自己比这个大5岁的哥哥还要强壮,她也一直是躲在良树身后,要树哥哥护着。但随着小雪渐渐长大,这个曾经只想得到哥哥宠爱的妹妹,从身后走到了身前,现在誓言要做哥哥的女保镖,家里的顶梁柱。
小雪还有一个哥哥,大姨家是养子,夏天宁。所有人都不避讳夏天宁非亲生这件事,大姨只是说恩人的孩子,要好生对待,但她自己对这个孩子最苛刻。小雪几乎每天都看不见天宁哥,因为他总是被大姨逼着要么练武要么学习各种奇怪的知识,所以她就去粘着良树了。
良树姓边,姐姐边良蕊。原本父亲做着小生意,虽不是家财万贯,但衣食无忧,富足有余。可在他八岁那年,久卧病榻的母亲离世,没两天父亲也突然失踪了。
后来来了很多人说是父亲欠下巨款逃之夭夭,姐弟二人不但被轰出家门,还被讨债人各处追讨,幸亏躲到了大姨家的武馆,没人敢来惹事。即便如此,为了弟弟能有个安静安全的环境读书,良蕊放弃了原本要去的大学,独自一人努力还债。
良树不知道姐姐通过什么方法解决了债务,搬到大姨家一年后,就再也没有人来骚扰。可姐姐也没有回学校念书,而是留在武馆打点生意。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踪,有时一两个星期,有时也有几个月。
良树总是很担心,但大姨说姐姐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安排不必事事跟家里通报,我们相信姐姐就好。良树也就不好再多问,好在每次姐姐都平安回来,没有异样。
就这样,良树,良蕊,小雪,天宁,大姨和姨父,六个人一起在武馆过了很长一段平静的生活。大姨像母亲一样照顾着良树,又多了小雪和天宁这两个哥哥妹妹,亲人的关怀,姊妹的嬉闹让良树从亡母‘丧’父的痛苦中缓解了很多,他无比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安宁与幸福,只可惜好景不长。
。。。
小男孩又哭了好一阵,直到妈妈拿出来零食才哄住。车上又恢复了安静,再过一会应该就到目的地了。
这辆大巴是从乌市前往瑶池的旅游巴士,车上的乘客都是前往天池观光的散客,不过良树此行并不是去游览观光。小小的插曲把良树从沉思中拽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窗外,“瑶池仙境世绝殊,天上人间遍寻无,姐姐,你要到这仙境找什么呢?”
第二章 玉佩
不一会儿,大巴车就到站了。良树与小雪等到同车的人走远后才下车,一方面是因为刚才的插曲,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行李沉重碍事。
通常,游客在瑶池各景点游玩一天足矣,行李也就放在城里的酒店,标配是墨镜相机小背包。不过良树和小雪一身背包客的行头,大包有半人高。
良树记得中学时,有一次学校因为临时维修施工早早放了学。他回到武馆,发现大家都不在正厅,就往武馆的办公室去。办公室是整个武馆最好的房间,有大大的玻璃窗,窗外是宽敞的草坪。良树总喜欢在这个房间写作业看书。
他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撞见姐姐正将一股绳索装进一个很大户外背包。姐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将背包挪到了角落,似随意地说“有客人是户外爱好者,邀请我一起去。”然后打发了良树去别的房间。第二天,姐姐就失踪了,那个大背包也不见了。
良树虽然从不过问姐姐的事,但是他一直担心姐姐的行踪。虽然每次失踪,姐姐都好好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仿佛和离开的前一天没有区别,可是不安在姐姐失踪的第一次就刻在了良树心里,一次比一次深刻,这种不安也从不会因为姐姐的返回而消散。
那次良树去问了姨父,客人里有没有爱好户外的,姨父说并不知道。于是良树就猜测背包、绳索一定和姐姐的失踪有关系。这次来找姐姐,信息线索太少,虽然不知道带着这些户外生存装备会有什么用处,只做有备无患吧。
下了大巴车,迎面就吹来大自然的味道,让人心爽神怡。清新的空气夹杂着一丝丝寒意,现在是早上7点半,阳光还没来得及驱散夜晚在山谷里聚集的雾气。停车场的位置看不到天池,只能看到层层叠叠被松树覆盖的山峰。尽管已经6月下旬,远处的山峰依然可以看到积雪。一片片的云朵形状各异,压的很低,有些已经把山尖都盖住,有些则和雾气缠绕在一起,分不清是雾是云。
“哎呀呀,好漂亮啊!哥!这就是大自然啊!”小雪赞叹道。
大巴上的空气污浊,满是尘土味,让人聒噪。此刻良树深深吸了几口这格外新鲜的空气,憋闷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些。望着云雾与山峰,感叹自然的绮丽宏伟同时也觉得自己渺小。随后又定了定神,心中念到‘渺小又怎样。’
“哥,咱们去景区那转转吧,我想拍几张照片。”小雪冲着良树做了一个鬼脸。
良树点点头,双手拎了拎背包带,沉重的背包颠了颠,随后两人便走向景区门口。良树和小雪站在一起略显单薄,两人身高齐头,大概一米七几。虽说良树也是从小习武,但穿着长衣长裤也看不出壮实。背包压得少年有一些前倾,旁边的少女看起来则毫不费力,脚步轻盈。
现在正是游览黄金期,路上过来并没有觉得车多,但是到了景区里,人就密集起来。从门口通往天池观景台的沿途,有不少商贩摆着地摊在售卖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也有不少当地人过来询问要不要骑马上山游览。
良树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致,自然不理会,小雪则左瞧瞧右看看,时不时停下脚步,自拍两张。
别看小雪五大三粗,但是毕竟五官精致,美颜效果后的自拍照,绝对跟网红有一拼。对于那些没见过真身的人来说,小雪便成了武术届的女神,武馆的宣传招牌,在网络上有不少的粉丝。实时更新自拍,可以说也为了武馆的生意,成了她的习惯。
从景区大门到观景台并没有太远,只是路曲曲弯弯,小山包不断。良树径直向前走,过了一会回头发现小雪还在远处摆拍,只能无奈地停下身。
熙熙攘攘的游客把景致变得吵闹,良树蹲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把背包撂倒在身前,摸索出地图。地图被叠成一个小方块,良树正要把它打开,习惯性地抖了一下,准备展开铺在地上,可这一抖让他不经意间瞅见了远处的一个旗帜。
良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瞪大,立起了身子,死死地盯着那个旗子。盯了一会,小雪也来到了他身边,看到哥哥出神的样子,小雪顺着良树的眼神望去。
那是一面廉价布料做的广告旗,黑色的底子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图腾。
这个图腾由两个图案组成,看似两只动物。一只像是鱼头蛇身,背上似鳍似翅;另一只则像鹿头狮身,尾巴极长。两只动物首尾相连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上半部分是鱼蛇的头和翅,以及鹿狮的尾巴尖;下半部分是卧坐着的鹿狮和鱼蛇的尾。
“哥,你是觉得跟姐姐玉佩一样吗?看起来是有些像。”小雪歪头琢磨着。
良树急忙摸了摸脖子,掏出一块残缺的玉佩,拿起来又仔细对照地看了一下,“不会错的,虽然玉佩只有上半部分的一半,但是鱼嘴和狮尾的形状非常清晰,一定是同一个图案。”
这个玉佩是姐姐这次失踪后在她的书桌上发现的。
其实自打姐姐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她就再没有失踪过。即便是以前,每次失踪前姐姐也会有些招呼,比如说一句‘明天有事’,但是这次,她没有任何迹象的失踪了,只在书桌的中间摆放了这枚残缺的玉佩。
两个小外甥,平平和安安出生之后不久,大姨也离开了人世了,和母亲一样的病征。那一天是6月17号,也是母亲的忌日。在同一个日子,因为同一个无从知晓的病症,失去了两位母亲,这让良树痛苦不堪。
那一年良树16岁。武馆里,一面是新生双子的喜悦,一面是大姨离世的悲伤,所有人都更加珍惜每一天的平静生活。
良树认认真真地上学,认认真真地帮忙打理武馆。小雪则努力把自己培养成一个逗比,想尽办法让武馆里充满笑声。姐姐平静地接受了大姨的离开,平静地做了母亲。
因为姐姐不愿意说出孩子们的生世,天宁哥便主动担当了父亲的角色,慈爱地照顾着两个小淘气。姨父除了逗逗小平安们,就是安静地待在武馆。可没过多久,姐姐也出现了那种病症。
为了不让小平安们生活中失去母亲的恐惧中,所有人都对姐姐的病情闭不做声。可是良树总是很难掩饰他的心情,他无法接受再失去姐姐,能做的只是努力学习,考取最好的医学院,发誓要治好姐姐。
又过了6年,姐姐的病情就那么时好时坏着,小平安们越来越调皮,马上就要上小学,小雪结束了高考,姨父的腿脚越发不好,一些行动也需要人搀扶才行。
一天,良树正在学校准备着大四的考试,天宁哥突然来了电话,语气焦急又沉重,说原本也不想打扰他考试,可是自己的预感不好,怕耽误了,便说了姐姐再次失踪的事。
良树的心瞬间沉到了底,他的不安似乎成了现实,当即也顾不得考试,急忙回了武馆。
本来除了玉佩毫无头绪,不过小平安们说了姐姐前段时间总是念到瑶池。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联系起来的线索。于是商量过后,决定天宁哥留在武馆照顾姨父和小平安们,小雪和良树前往天山瑶池。
这个玉佩因为残缺,单看上面的浮雕很难辩识出图案。这一路上,自己和小雪没少琢磨,在网上也搜了很多玉佩的常见题材,可怎么也对不上,当看到这面广告旗的时候,良树一眼就认了出来。
旗子立在远处一个小摊铺边上,这个摊位离主道较远,位置十分不显眼,一般的游客应该很难注意到。良树心想,在这么个地方摆摊,怎么能有生意呢。
“小雪,走,咱们去看看。”说着把地图叠好,又塞进包里,就向着摊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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