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面容》——文书挺的故事

时间:2019-03-22 03:06:08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文书挺的故事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船舱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上身穿一件浅蓝色休闲衬衫、下身一条浅蓝色休闲西裤,脚穿灰蓝色的帆布休闲鞋,看起来很休闲,但脸上的神情却满是忧郁,浓黑的双眉紧锁着,厚厚的近视镜片后一双灼灼发光的眼睛充满了忧伤,双唇紧闭,腮帮子的肌肉紧绷着,似乎正咬着牙齿。

男子在船舱边定定站了很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后,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我去海外了,希望以后再见。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帮助——文书挺。编辑完后,他分别发给了几个自认为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们,没等收到回信后就迅速关掉了手机。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他出生的村庄,已经整整十年了,他没再回去过那里,那里的一切只能从他上小学开始,因为在这之前他还太小,没有确切的记忆。

“再跟赵老师说说,让海江也去上学哇,你看这几天他哥去上学了,家里就他一个人进进出出的,连个耍的人也没有,不行。”吃晚饭的时候,文书挺的妈妈金莲跟他爹文玉堂说。

“赵老师不答应哇,说孩子还太小,不够入学年龄的了。”文玉堂答道,顿了顿又道:“等我碰见赵老师了,再说说哇”。

金莲的眼神瞬间转为生气的样子,似乎要喷出火来,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虽然只三十岁出头,金莲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她咬牙切齿声音尖利地道:“碰见?啥时候能碰见!我明天就去学校找他们说”。

文玉堂脸色难看,没再说话,嘿地长叹了一声,放下碗筷,拿过放在炕边的装烟丝的罐头瓶,跟着又拿过孩子们用过的写满了字的作业本,撕下一页纸,裁了一绺,不声不响地卷了支烟,抽了起来。文玉堂三十出头,身体精瘦,在家的时候很少说话,总是默不作声地忙碌着。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金莲领着文书挺和文书挺的哥哥文书坚到了村里的小学。他们所在的村子叫乌苏海,是一个地处蒙北中部的村庄,村里五十多户人家。村南的第一排是新近盖起来的一排新砖房,再往北是一排排土坯的民居。学校在村子中央的一个小院里。一排三间土坯房,中间是冯老师和赵老师两个老师的办公室,左边的教室是一年级、三年级、五年级的学生,有将近三十人。右边的教室是二年级、四年级和学前班的学生,也有差不多三十人。冯老师和赵老师每年轮换着带班。

赵老师是一个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略大的土灰色西服,显得身体更加消瘦,脸色总是青白色,走路像一阵风,说话语速极快,抖抖索索的像是受了寒冻一般。看到金莲领着文书挺走进办公室,没等她先开口赵老师就站起来道:“我,我都跟文玉堂说了好几回了,孩子还小,学校没法收,金莲姐,你还是领回去哇”。

“他弟兄两个从小天天一起耍,他哥哥上学了,他一个人在家,连个耍的人都没有,就一个人在家,孩子孤孤单单的不行,你们就收了吧。”金莲央求道。

“学校又不是让你们家孩子来耍的。”赵老师有点着急起来,语速明显加快,脸色更加青白了。缓了一会儿,语调转而平和地说道:“回个哇,回个哇,孩子真的年龄太小了,我们没法教”。

“就是么,回个哇,这是规定的,不到入学年龄不行的。你们海江才六岁,太小了。”一直没说话的冯老师慢吞吞地说。冯老师四十多岁,穿一件蓝色的中山装,领口的扣子扣得紧紧的。

“也就比他哥哥小一岁,就收下哇。这孩子应该肯定爱学习。”金莲喃喃说着往身前拉了拉文书挺。

赵老师没再搭话,从办公桌上拿起粉笔盒和教科书准备去教室。

“从小就跟他那个死姐姐一样,不声不响的,肯定也是个好学生。”金莲语音颤抖着似在自言自语,接着泪水就溢上了眼睛。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一提起死去的女儿,金莲还是忍不住地流泪。

冯老师一看,慢吞吞地站起来道:“不要哭嘛!不要哭嘛”。

“哎!那就留下来看看哇。”赵老师放下粉笔盒,无奈地摇着头答应了。

“嗯嗯,那就留下来看看哇。”冯老师还是慢吞吞的。

虽是刚刚入冬,乌苏海的天气就已很冷,从学校出来后,金莲裹紧棉衣、围好头巾,风还是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风吹的金莲两眼发酸,不禁又流下泪来,她没有回家,却径直向村东头的草滩走去。中午放学回家后,文书挺看到金莲正在用碎布给他缝书包,眼睛红肿,他知道妈妈又去姐姐的坟头上去哭了。

关于姐姐的夭折,文书挺是从金莲经常的哭泣中知道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记忆。有一天,文书挺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十岁的姐姐夭折时的情景,他依稀记得自己睡在奶奶家的炕上,庭院里放着姐姐的小棺材,人们在院子里来来去去,没有任何声音,这是他仅有的记忆,而这记忆也是在他真正记事起的某一天隐约间浮现出来的,或者是从他金莲经常的哭泣中想象出来的。

学前班的孩子用的教材跟一年级的一样,坐在教室的最后面,坐在前面的是二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分成两半,赵老师正在给左边的二年级生讲数学,右边的四年级学生在做他刚刚给布置的语文作业。一个女生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芳,咋了?”赵老师放下粉笔,转身问道。

“文书坚打我。”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站起来哭着说。

“文书坚不在那坐着吗?怎么打你了?”赵老师问。

文书挺跟文书坚两人共用一张单人课桌,他看到刚才文书坚悄悄离开座位,猫着腰钻到前面去了。

“他刚刚从下面悄悄钻过来杵了我好几拳就跑了。”王芳抽抽噎噎地说。

赵老师变了脸色,指着文书坚厉害吼道:“文书坚,你,你给我去教室外面站着去”。

文书坚二话没说,站起来就往教室外去了。外边天气很冷,担心文书坚冻着,文书挺不时悄悄瞄窗外,但不大一会儿窗外已经没了文书坚的身影,文书挺正在琢磨:哥哥去哪了。冯老师拎着文书坚来到教室,站在教室后面,冲着赵老师一边招手一边低声喊:“赵老师,赵老师”。

赵老师走下讲台,往教室后面走。

“他跑我们班来了。刚把张二东的凳子给骑散架了。”冯老师说。

赵老师加快脚步,冲到文书坚跟前,一耳光扇了过去。

“算了,算了。”冯老师不紧不慢地拉开赵老师,完后对文书坚两人慢吞吞地说:“你们两个,回家叫你爹来,看看咋给人家赔板凳哇”。

文书挺收起数学、语文课本、作业本和铅笔、又把刮铅笔的小刀、橡皮等装进自己的书包,然后把文书坚的作业本、一只掉了鼻头的铅笔、一把弹弓装进了文书坚的书包,拽着还愣在当地的文书坚急急走出教室,一起往家走。

“你脸疼不?”看了看文书坚肿起来的半边脸,文书挺笑着问。

“还好了。愣二东那个烂凳子本来就快散架了,我说想骑着当个飞毛腿了,还没挪两步,就腿断了。不是冯老师正好来了,差点让愣大东打我一顿。”文书坚满不在乎地说。

两兄弟到了家门口,屋门上了锁,金莲和文玉堂都不在家。

“估计又去串门了,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哇,天黑呀,估计妈妈也快回来了哇。我进草房呀,那暖和点。”文书挺说着走向南边的草房,文书坚没说话,也跟了进来。

“课本放你书包哇。”文书挺从书包里掏出语文、数学课本,递给文书坚。

“我不要,你学习,我又不学,我给你白白的背书包啊!”文书坚慌忙摆手道。

文树挺家的大院子是后来建的,在村子最南边。他姐姐没死之前,他们在村后一个旧院子里,那时候他们和奶奶、老姑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跟父母住院子西边的房子,奶奶和老姑住东边的房子。后来有个算命的说,院子的风水不好,文玉堂就借了一些钱,在村南头盖了这个院子。

院子正北面是四间正房,准备盖新砖房,已经起了地基,但因为钱还没凑够,就停了工。院子西边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从北往南依次是羊圈、粮房、文玉堂一家四口的两间小住屋、牛羊草料房、马圈,西南角是猪圈,靠着猪圈正南面是一间草房,是放干了的牛粪和干树叶的,冬天用来生火。东南角上是大门,文树挺后来听文玉堂说,大门没有开在正南也是风水先生给出的主意,院子东侧是草垛。

草料房里渐渐黑了下来,文书坚兄弟两人有点冷得受不了,两人在地下来回走着,跺脚取暖,文书坚说:“咱们去奶奶家哇”。

“嗯,走哇,有点饿了。”文书挺说。

文书挺奶奶跟老姑从旧院子搬出来后,住在了村里一个外出打工的人家的房子里,在村落的中间,就在村小学后面的一排。

“不要跟老太君说我在学校打人了啊。”在走进奶奶家的院里时,文书坚对文书挺说。老太君是指他们的奶奶,他们听姑姑们背后经常这么叫。老太君六十多岁,裹着一双小脚,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做得一手好饭菜,全没有一个农村老太太惯有的邋遢劲儿。虽然年事已高,但下地做起农活来,不次于一个年轻的农村妇女。人又能说会道,村里人都对她十分尊敬,儿女们也都十分怕她,因此得了个老太君的名号。

走进堂屋,老太君正在拉着风箱,锅上热气腾腾。看到文书挺和文书坚冲了进来,老太君笑着说:“这两灰猴子倒是会赶,正好到吃饭点了”。

文书挺两人叫了一声奶奶,就进里屋去了,他们的老姑秀娥正蹲在地上洗衣服,嘴里唱着“东边有山,西边有河”,看见文书挺和文书坚后,秀娥跟他两笑了一笑,继续唱她的歌,“究竟是先有山还是先有河?”一曲唱完了这才站起来,把手上的水在衣襟上蹭了两下,伸开两手捧着文书坚的脸笑说:“呀呀,看把脸都冻成猴屁股了”。

文书坚挣扎着想躲,嘴里:“哎呀,哎呀!”地喊疼。

“你妈还没回个了?”秀娥问正在上炕的兄弟两。

“嗯,不知道又去哪串门了?我们在草房等了半天也没等见。”文书坚说。

“那你们不早点过来,愣的,冻坏呀。估计还在你二姨姥姥家,跟你树枝姨姨在做你们的新衣裳了,我后晌的时候也在你二姨姥姥家跟他们一起画样了。”秀娥说。

“秀娥,饭熟呀,张罗碗筷子哇!”老太君在堂屋喊。

老太君进屋后,笑眯眯的看着文书挺兄弟两,然后眼光就在文书坚脸上停下了。

“脸咋了?谁打的?”老太君急切地问,然后把煤油灯拿过来,凑近文书坚的脸,摩挲着问道:“谁打的?告给奶奶,奶奶跟他算账”。

文书坚一边扒拉老太君的手,一边笑嘿嘿地说:“么事,么事。饿了,饿了,先吃碗奶奶做的熬菜”。

老太君转向文书挺眼神询问,文书挺低声道:“赵老师”。

“这个赵白板下手可真重了,你个愣小子是不又捣乱了?”秀娥一边摩挲文书坚的脸,一边笑着问。

“嗯,把愣二东的凳子给人家弄散了。“文书坚往嘴里一边塞吃的一边说。

“还打哭了人家二毛毛。”文书挺跟老太君告状道。

“咳咳,这个愣小子。”秀娥笑道。

“快吃饭哇,回去看你爹爹咋说你。”老太君板起脸冲文书坚说。

吃完饭,文书挺想赶紧回家去看看新衣裳,文书坚则磨磨蹭蹭不想走,说道:”没准儿妈还没回去呢,还得在外面冷哇哇的等着,再等一会儿哇”。

眼看就要九点了,秀娥说:“去给老姑回个哇,要不等一会儿你妈该着急了,还得出来找你们”。

文书坚不情不愿地下地,文书挺则迫不及待地帮他拿起书包。

“回家路上,别弟兄两个又打起来了啊!”临出门时,秀娥摸着兄弟两个的头安顿说。

“么事,老姑,我们走了啊。”兄弟两说。

“看你回去,你爹怎么训你个灰孙子。”老太君指着文书坚又念叨道。

回家的路上,文书坚气狠狠地说:“不是不让你跟奶奶说我打哭人家二毛毛吗?你还说?”

“你敢打人还怕挨训了?”文书挺也不甘示弱。

文树坚一把扯住文书挺的衣领,然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在寒冷的冬夜里,兄弟两个翻滚了几个回合,最后以文书挺被揍哭,文书坚服软后收场。

“你们两个去哪了?这都啥时候了?”一进门,金莲就质问兄弟二人。

“去我奶奶家吃饭了。”弟兄两同声说。

“你两个又打架了?”看到文书挺脸上的泪痕,金莲眼里冒出火来,转身问旁边的文书坚。

“咿?你这脸咋了?谁打的?”看到文书坚肿得更厉害的脸,金莲惊叫起来。

兄弟两人都不敢说话。正沉默着,文玉堂走进屋来。

“你这一天的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爷们几个,一个个的都大冬天的不回家。”金莲正在火气上,说话声音高而尖利。

“哎呀,你说话低点、低点。一天天的跟吃了火药似的。”文玉堂黑着脸说。

“咋了?老子就这样说话。”金莲梗着脖子,冲着文玉堂吼。

文玉堂还是黑着脸,顿了顿预语气缓和了点道:“我去他舅舅家让他给海江也做一套桌子凳子,弟兄两个坐那么个小桌子不行”。

金莲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指着文书挺兄弟两道:“你看看你这两个个泡小子哇,没一天省心”。

看到文书挺脸上的泪迹,再看到文书坚肿起来的脸,文玉堂的脸拉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是不又跟学校里捣乱了?”

文书坚兄弟两都不说话。

“海江,你告诉我咋回事儿?”文玉堂问。

“赵老师正在给四年级学生讲课,他悄悄从下面跑过去打人家二毛毛了,后来赵老师知道了,就打了他一耳光。”文书挺指着文书坚跟文玉堂说。

“这个赵白板下手真重。”金莲说完后去拿脸盆、毛巾和热水壶。“来,拿热毛巾敷敷。”金莲把文书坚一把拽过来。“我还把二东的凳子弄坏了,得给人家赔。”文书坚看到金莲气消了,低声道。金莲听了后一把推开他骂道:“哎呀!这个枪崩货!气死人呀。”说着拿起毛巾就抽文书坚,文书坚赶紧躲到炕里边去了。

“我明天去学校给人家赵老师陪个不是,顺便把凳子拿上,顺便让李德给修修哇,人家那手巧。”缓了一会儿,文玉堂说。

“你这几天让人家做这个又做那个的,红瓢这可有的说嘴了。”金莲一边收拾脸盆一边嘀咕。

“他大冬天的在家里闲着也是没事儿。人他舅妈那人也挺热心的么,能说啥。今天晚上又是给炒菜,又是给买酒的。他舅不喝酒,家里也没备着酒,还专门让梅梅去供销社买了瓶自流泉。”文玉堂说。

“看来今天她是心情好,不高兴的时候,还不知道咋变着法的骂人了!”金莲一边说,一边把还热在锅里的饭拿出来,放到了碗柜里,嘴里还在絮叨:“一个个的,给你们留了饭,结果都在外面吃了”。

“今天黑夜又演电影呀。说是一人一个鸡蛋就可以看。妈,我跟海江今儿去看看哇,说是演黄河大侠了。”吃晚饭的时候,文书坚跟金莲说,文书挺嚼着馒头,不说话,等着金莲的答复。

“哪有鸡蛋了?甭看了。都卖了给你们扯布做新衣裳了。”金莲一口拒绝。

文书挺兄弟两没再说什么,垂头丧气地扒拉着碗里的熬菜,啃着馒头。

“今天天气这么冷,别冻感冒了。过段时间你老姑嫁,咱们这头也要包电影,你老姑父他们家那边也肯定包电影,到时候能不花钱看好几场。”文玉堂安慰两个儿子道。

吃完晚饭,文书坚拿了手电筒,叫文书挺:“海江,走,拿上梯子,咱们去磨坊掏雀儿去”。

“嗯嗯!”文书挺答应着。

“穿上大棉靴跟棉袄。”正在洗碗的金莲说,然后又补充道:“棉袄在堂屋的纸箱里了。别把箱子里的其他衣裳抖乱了”。

兄弟两个走后,文玉堂跟金莲说:“估计还是去看电影了。我看他们没拿梯子。要不我给他们几毛钱,让孩子们去看哇”。

“我知道也是。你快不要了,等会儿他们进不去就自己回来呀。”金莲道。

文书挺兄弟两个到了放电影的孙有得家院子前,电影已经开演,大门也已经上锁,把门的孙有得老婆也不在门口了。

“走,从他们猪圈那进去。“文书坚拉着文书挺道。猪圈在墙内的院子里,半墙上开了个方口,乌苏海的人们在清理猪圈时,都是把猪粪从方口子直接用铁锹抛出来,正好落到墙外的粪堆上,一层粪上面盖一层土,经过一冬天沤着,来年就可以拉到地里做肥料使用了。粪堆已经完全冻结,文书挺先把文书坚扶着钻到出粪口,然后文书坚又把文书挺拉上来,两人跳进了猪圈,打开猪圈门,就进了院子,正要从电影幕布后走出来进入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两个孩子咋又跳墙进来了!”孙有得老婆焦急地喊着,一手拽着一个,把兄弟两拉到大门口,开了锁,把他两关在了大门外。两兄弟后来就在大门外,从大荧幕布的背面看完了电影。回家后,金莲把文书挺两人的脚放在褥子下暖和好后,给他们洗了脚,这才安顿两人睡下。

吹熄煤油灯后,过了一会儿,金莲问文玉堂:“咱们那猪啥时候杀呀?”

“就这两天哇,我明天串门时去跟他舅舅和他姥爷他们说一下,你明天去二姨家的时候也跟二姨夫他们说一下,看看哪天时间方便了,咱们就杀哇”!

金莲呃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跟他奶奶说了哇?咱们留上半个猪头、两个前腿,再留点猪肉够过年就行了,剩下都卖给她们哇,秀饿典礼的时候反正也得跟人买猪肉”。

“嗯嗯,说了,咱们把猪头都留下哇么,孩子们挺爱吃个猪头肉的。”文玉堂说。

“咱们家人都吃肉不行,吃食这东西还有个多少了。明年就要盖那房子了,能省点省点哇!”金莲道。

文玉堂没再说话。杀猪那天,老太君、秀娥、文书挺姥爷八字胡老李、姥姥张大女、李德、红瓢、二姨姥爷王林、二姨姥姥张二女、二姨姥爷家的树枝姨姨、树墩舅舅都来了。

放学后,文书挺走到梅梅跟前道:“我们家今天杀猪了,梅姐姐,走哇,去我们家吃杀猪菜去”!

梅梅低低的说:“我就不去了”。

梅梅跟文书坚同岁,胆子很小,在生人面前连话都不敢说。

“哎呀!快走哇,我舅舅跟舅妈都去了!”文书坚一把拉起梅梅就走。

文书坚、文书挺兄弟两一出校门就跑起来,梅梅一个人还在后面磨蹭,文书挺怕她害羞不敢来,就返回来陪着她一起往家走。文书坚则自顾自一溜烟跑了,一进院子,看见树墩正在拿气筒给猪尿泡打气,就道:“来来,二舅舅,我帮你拿着尿泡,你打气。”树墩就把尿泡给了文书坚。树墩长得很壮实,十四五岁年纪,念完小学二年级就不再上学,后来就跟着王林放羊,天天风吹日晒的,两个脸蛋晒的乌黑。

猪尿泡逐渐鼓起来,树墩问文书坚道:“行了吧?”

文书坚道:“还没完全吹起来,继续打、继续打”!

乓的一声,尿泡崩了。梅梅和文书挺恰好刚进院子,梅梅被吓了一跳,躲到了文书挺背后。

“我说行了,你非说还要打!”树墩气急败坏,举起了手掌瞪着一双鼓鼓的眼睛道:“爷都想定你一耳光了”。

“来来,你打爷试试。”文书坚也来劲了,梗着脖子冲树墩吼,文书挺看到后,三步两步跑过去,跟文书坚并排站在一起,怒视着树墩,心里琢磨:“我两个还打不过他吧!估计”。

梅梅一看要打起来,赶紧跑进屋子里叫红瓢去了。红瓢三两步走了出来,笑着大嚷道:“二牛鼻子,你都多大了,跟两个才几岁的外甥打架?”树墩的鼻子比较大,鼻孔外翻,人们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用你管!红瓢!”二牛鼻子气呼呼的瞪着红瓢。

“哎哎!看你愣的哇!”红瓢一边笑骂,一边扭住了树墩的耳朵。树墩想挣又疼,不敢用力挣。

文书挺舅妈因为脸色偏红,所以有了个外号叫红瓢,其实是一表人材,算是乌苏海村的顶尖人物,大名叫润月。

“你们两个赶紧进家哇,你们谁都想打!你们的猪脑子这会儿快让你们那个馋老姑跟树枝姨姨吃完呀!”润月还扭着二牛鼻子的耳朵,转头对文书挺兄弟俩说。

堂屋里,金莲正在下油炸糕,张二女坐在灶前烧火,张大女和老太君在捏糕,秀娥和树枝两个,一个捧着猪头,一个在用刀背敲。

“猪脑子这不还没弄出来了么!”文书坚问正在端菜盆的润月。

屋子里八字胡老李、王林和李德、文玉堂坐在炕上喝着酒。

“他姨娘,你赶紧上炕哇!也喝两口。让他们年轻人们忙!”老李对走进里屋来的老太君说。

“嗯嗯,这就来。她姨娘也快上来哇,让他们张罗哇!”老太君搀住张大女的手。

“他姨娘,你先上哇,我等下的。”张大女道。

“快上炕哇,人李德媳妇儿、金莲他们都那么能干,你们快消停的上炕哇!”王林佝偻着腰笑眯眯的,因为常年放羊受了寒,腰不怎么直溜。

老李撒摸着八字小黑须道:“真个也是”。

“老姐夫,你说咱说得对吧?”王林笑着身子往前倾了倾,同时举起了酒杯,“来,咱老连襟两个再碰一杯”。

“孩子们都回来了,你们喝着,我们女人孩子就先开始吃饭了。”润月夹起一个糕送到嘴里,其实在她说之前,金莲已经给每个人碗里都盛满了杀猪菜,树墩都快吃下半碗去了,正在菜盆里挑肥肉。

润月端着碗到了堂屋冲着秀娥和树枝说:“这两个指不上,等你们把猪头敲开了,糕都硬了”。

随后,她又转进里屋,向着金莲问:“大姐,你们家斧子了?那两个折腾了半天了也没敲开个猪头”。

金莲放下碗,到堂屋的角落里拿出来斧子,“来,润月儿,你把住刀,我给拿斧子砸”。

秀娥和树枝躲到了一边吃吃的笑一边说:“这两个女张飞”。

“这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连个绣花针也拿不动。这嫁了就得男人供着了。”润月端着破开的猪头走到屋子里笑说道。大家哈哈笑着,秀娥和树枝脸红到了脖子去了。

“秀娥的典礼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八字胡老李问老太君。

“嫁女子,么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老太君抿了一口酒道。

文书挺指着猪头,悄悄问金莲:“妈,你们不是说猪头要留一半过年吃,另一半卖给奶奶么?这今天咋煮了半个”?

“你奶奶说,买咱们的半个猪头就按一个的钱给了,让咱们都留着自己吃。我就今天煮了一半。嫁你老姑,你奶奶有钱了。”金莲附在二儿子的耳朵边道。

“二姨,大头树根咋还没从大通回来了?”润月问坐在炕边上的张二女。

“快呀哇。他三爹结婚,他还要抱酒壶了。”张二女说。

王林喝的眼睛有点红了,举起酒杯向着老太君道:“老亲家,以后咱们可是亲上加亲了,按我们家老三来说,我得叫您姨娘了,按照文玉堂和金莲他们,还是亲家。来老亲家喝一个”。秀娥要嫁的就是王林的三弟王勇,所以有此一说。

润月哈哈笑着说:“二姨夫还是不想做小辈儿啊”!大家就都一起笑了起来。酒一直喝到很晚,老太君临走的时候跟文玉堂说道:“你得空了捎个信叫文玉庭、巧娥他们提前过来,跟咱们忙忙秀娥的典礼哇么”。

文玉庭是文书挺他们的大爷,巧娥是大姑,就嫁在前边两里外的付家窑村。文玉庭住在十几公里外的文家村。当年老太君一家本来是也是在文家村的,由于文书挺的爷爷早逝,老太君带着还年幼的文玉堂、巧娥、秀娥,日子熬不过来,就改嫁到了乌苏海村,当时文玉庭已经结婚,就没跟过来。嫁到这边没过几年,文书挺的后爷爷也去世了,期间文玉堂结了婚,老太君就一个人带着巧娥、秀娥生活,前几年巧娥也嫁出去了。

“二嫂、二嫂。”早上的时候,文玉堂和金莲刚起炕下地,文书挺兄弟俩还没起来,外边就有人在啪啪敲窗户。

“这是巧娥来了。”正在生炉子的文玉堂跟正在烧洗脸水的金莲笑道。

金莲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呀呀哇,阳婆都这么高了,你们还睡的了!”金莲说着就把手伸到了文书挺、文书坚的被子里。

“赶紧起,姑姑给你们穿衣裳。”巧娥拍着还窝在被窝里的文书挺、文书坚。

“这个麻杆子,你这大清早的,是不饭都没吃就来了?”金莲笑着问巧娥,巧娥人偏瘦,个子高挑,金莲一直这么叫她的小姑子。

“再不赶紧过来,老太君发火呀!新被子甚的都缝好了么?”巧娥一边叠着文书挺两人的被子,一边问金莲。

“等你来了缝了。”金莲对巧娥说。

“不是哇?”巧娥提高了嗓门。

“就是哇,秀娥啥也不会干。他奶奶又眼睛不好。等你过来跟我一起缝了。”金莲正色道。

“走哇,洗完脸直接去妈他们那,早饭就他们那吃哇,吃完咱们就缝。”巧娥叠完被子,抢过金莲手里的扫帚道:“我来扫,你赶紧洗脸”。

秀娥结婚那天,文书挺一家很晚才回了家,一进屋,一股浓浓的棉花烧了的味道,文玉堂赶紧点着煤油灯一看,炕上已经铺好的褥子正在冒烟。

“炕烧的太热了,都着火了。“文玉堂一边说一边赶紧从瓮里舀水浇着火的褥子。

金莲看着烧成一团黑的褥子,哭了起来道:“让你早点回、早点回,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这就马上要过年了,再连个多余的被子都没有了怎么办?”

金莲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嘴里絮叨叨数论着。“跟你这么多年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哭着哭着又哭到了死去的女儿,文书坚兄弟两也跟着哭了起来。

文玉堂束手无策,喃喃道:“不就一张褥子么,咱们完后看看怎么办。你这挺好个人,自从那死家伙没了,你咋就变这样了,这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第二天,新女婿和新媳妇回门,文玉堂一家又去了老太君那边。

巧娥看了金莲肿起来的双眼,问道:“咋了?二嫂?”

金莲含含混混没搭话,抽身走了。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文玉堂道:“巧娥,你们过起年来不是要去大通市打工了么?你们在那边给看着,有那抱养孩子的,我们抱养个闺女。”

“嗯嗯,好了。”巧娥点头答应。

“就是就是,海河她妈爱见个女女。小子们毛毛躁躁的,指不上。有个女女家贴心。”老太君也说。金莲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文玉堂对文玉庭道:“大哥,等起春了,我去咱们文家村砍点树,乌苏海的树没法做大梁,再说在本村偷树也容易被人看见,不好闹”。

“好了,我回村了跟咱们村长打好招呼了,我给你捎话,你们到时候过来就行了。”文玉庭道。

“到时候你跟二哥去哇。”巧娥转过头瞅着他老公何来道。

“嗯嗯。”何来点头答应。

“我也到时候跟二哥去。”秀娥的新女婿王勇接口道。

“哈哈哈,新女婿可不见外。”巧娥笑着道。秀娥女婿脸就红了,没说什么。

文玉堂微笑着说:“过完年,你要不跟我去草地搂地毛去哇?”

王勇表示完后跟父母商量商量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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