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之灵》——尔识此阵

01.黑色影子

等夏辙回过神来，就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

天空漆黑如墨，没有一点星辰，也看不见月亮，黑暗如同深渊，吞噬着少年的身体，也吞噬着少年的精神。

明明上一秒，还是白天，怎么突然就到了晚上？

夏辙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从背包里摸出一盒火柴，取了一根划燃，火焰照亮夜空，矢车菊一般湛蓝的双眸里倒影着昏黄的火光，他紧蹙双眉，右手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打开怀表，上面的指针指着1点。

再次看向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

难道现在是晚上1点？

不，不对，他明显感觉到肚子里的午餐还没有消化完，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下午1点。

火柴很快燃尽，少年又重新回到黑夜的怀抱中。

没有风，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黑，在黑夜潮湿的冷空气笼罩下，夏辙继续小心前行，希望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依照他之前的观察看来，这里就是一片荒原，除了寥寥几株野草，和一些细碎的石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的？

夏辙摇了摇脑袋，继续往前行走，很快，就听见有河流的声响，这种细微的声音若是放在平时，他还不一定能听得出来，也许是人在黑暗中失去了视力，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越往前走，内心的不安就越大，夏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也是个只有14 岁的少年而已。

空气愈渐潮湿，带着冰冷的温度。每走一步，冰冷的空气宛若刀锋，要划开人的皮肤的皮肤。夏辙不断点燃火柴，好像这点微弱的火焰能带来温度，他对着手哈气，能看见嘴巴中呼出的白色雾气，直到火柴受潮，再也划不出星火，夏辙才放弃，只是用力裹了裹棉大衣，将脖子和手缩了进去，继续慢慢前行。

少年在黑夜中不断摸索着。

耳畔河流的声音逐渐真切了，就快要到了吧。

夏辙这样想着。他抬起头，只看见前方一片灯火。

借着河对面微弱的灯光，隐约能看得见少年的身影，黑发黑衣，似乎要融于黑暗，但终归有些不同。

对面灯火通明，依稀能看得清楚建筑物的轮廓，河面上倒影着的城镇的影子，随着水流不断波动。

那里会是城镇吗，先过去看一看吧。

夏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脚边就是河岸边缘，他立刻收回了脚。

河面很宽广，一条河，将这个黑色的世界清晰分为两半，一半灯光闪烁，一半漆黑荒凉，少年站在界线的边缘，抬头仰望漆黑的天空。

“再继续前行的话，就回不去了。”

直觉是这样告诉夏辙的。

借着微弱的光线，夏辙蹲下，用手触碰流动的河水。

寒彻入骨。

他收回手，和河水接触的皮肤已经被冻得通红，看来想要平安无事的通过这条河，需要花点力气啊。

“唉。”

少年叹气，他闭上眼睛，抿住嘴唇，脸上流露着不情愿的情绪。

可是……

他看向对面的灯光，又看向背后的黑暗，微弱的蓝光将夏辙笼罩，比较了一下身上的光亮和河流的宽度，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不过，他还是闭上眼，认真感受着空气中的水汽。

空气中的水汽像是被什么所吸引，都在往夏辙的方向聚拢，地面上冰霜四起，空气中凝结出六角冰晶，像是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在河面上。古老的文字围成圆圈，这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身侧跳动舞蹈。

少年睁开眼，湛蓝色的眼眸深处浸透着寒意，他抬起左手，下一秒，河水就开始凝结，冰晶疯狂向四周生长，速度极快，他面前的这段河流几乎瞬间就被冰封。

少年收回能力，一路小跑，抓紧时间过河。

冰冷的寒意透过鞋底从脚下传来，他一路狂奔，也就是在他刚踏上岸的瞬间，冰封的河路突然开始破碎，冰块裂成碎片，顺着水流冲走，河流又变回了河流。

除了他身上还覆盖着一些冰霜，看不出来这条河才刚被冰冻过的痕迹。

胸膛里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也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被吓到的。

还好是有惊无险。

夏辙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往前看了看，是灯火通明的城镇，到了街上，就要更安心了，这边街道的周围有照明用的水晶石，只是可能还是因为夜晚的缘故，街上很冷清，一个人也没有。

整个城镇很安静。

街道很老旧，建筑物的风格是夏辙从来没有见过的，偶尔能看见房顶上有几只乌鸦，只不过它们不叫，就静静地站立在屋顶，若不是它们主动飞起，就会被一直误认为雕塑。房屋已经有了年代，有些摇摇欲坠。

倒是街上那些照明水晶石还很新，应该是有经常换着的。

“看能不能找个人问一下这里是什么情况吧”

夏辙这样想着。

或许运气好，能直接出去也不一定。

……

远处，有一个人影。

“等等！！”

夏辙朝远处呼喊，想将人叫住，可等喊出来，又意识到这里是晚上，还有人在睡觉，不能高声喧哗，他自觉收小了声音。

那人并没有听见夏辙的呼喊，继续前行。

夏辙只好朝前跑去。

好不容易，夏辙才追上。

“喂，前面的那位，我想问一下……”

那人转过身来。

夏辙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人形身影，黑色组成了长袍的形状，正面依旧是纯黑，只有本该是脸的区域用红色打一个大大的叉。

人类？

“嘶——嘶嘶嘶————”

黑影发出了蛇吐信子时的声音。

突然，黑影朝夏辙扑过来。

夏辙立马条件反射结了一个冰盾，将黑影和自己隔开。

“嘶嘶————嘶嘶——”

黑影不依不饶，像是发现了大肥羊的狼，一个劲往夏辙方向冲，也不管被冰盾撞了多少下。

“别过来！”

无数的冰锥在空中凝结，刺向黑影，漆黑的身体被扎出了好几个血窟，一时间鲜血四溅，只有站在冰盾后面的夏辙没有被溅上血液，就算如此，他还想再次爬起来攻击夏辙。

一把冰刀凝结，突然出现在黑影身后，将他斩成两半。

“嘶嘶——嘶嘶嘶——”

黑影还想爬起来，被劈成两半的两块身体像断裂的黑蛇，不断在地上扭动。

但也仅仅只是扭动，黑影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夏辙脚下有些趔趄，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

人？怪物？

这种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环顾四周，这座城空旷寂静，安静得有些可怕，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

“嘶嘶，嘶嘶嘶”

还没结束！

又是蛇的声音。

夏辙绷紧神经，右手拔出腰间的短刀，身体微微前倾，全面进入备战状态。

“嘶，嘶嘶，嘶嘶”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有千万条蛇，在暗中注视着他。

今天运气真差。

很快，两三道黑影就在少年面前快速移动，他们在地面上滑动，好像没有腿，一个劲朝夏辙的方向冲过来。

“啧。”

夏辙握紧短刀，迎了上去。

少年身形一闪，就来到一个黑影面前，毫不犹豫的用刀刺进黑影的心脏部位，紧接着，就着刺在肉里的刀，旋转刀柄，想将黑影的心脏绞碎。

不过这些东西会有心脏吗？

夏辙有些把不准，只能先打再说。

黑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继续把黑色爪子伸向夏辙。

“滚开！”

夏辙一脚踢进黑影的腹部，力道只大，黑影一下子飞出几米开外，将他后面跟着的几个黑影连带着一起撞出去了。

“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

…………

……

什么意思？

夏辙只听见这些黑影不断发出声音。

突然，他感觉到大脑一阵钝痛，蛇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夏辙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感觉到好像有千百条小蛇从他的耳朵，鼻子，眼睛里钻进去，不断啃食着他的大脑。

“嘶嘶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嘶嘶”

……

“人类，人类”

……

“你闻到那孩子的血了吗”

……

“口渴”

……

“吃掉他，吃掉他”

……

“是人类的味道”

……

“真是香甜的味道”

…………

……

好吵，快闭嘴！

无数的黑色影子从这个城镇中涌出，像一团黑色的潮水，朝夏辙的方向涌去。

得马上逃。

此时，夏辙的眼前一阵花乱，黑点不断在眼前浮现，脑袋昏沉沉的，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夏辙忍住不适，想往前跑。

突然，手臂被人抓住。

完了。

夏辙扬起短刀。

“你跟着我，我带你逃出去。”

少女清脆的声音让夏辙清醒了几分，他停下了拿着刀正要往下捅的手。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着往前跑了。

02.白色少女

那些黑影在他们身后一直追，身形逐渐扭曲。

夏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少女拉着逃命。

少女也披着黑色长袍，身高和他差不了多少，但是整个人都隐藏在黑袍里，背对着夏辙，看不清楚容貌，一双光洁的脚上没有穿鞋，似乎是不怕痛，从黑袍中露出一只手，拉着夏辙向前奔跑。

这又是谁？

夏辙心里没底，但这个人现在是在带着他逃跑。

“别发呆！专心跑路！”少女没有回头，只是用命令的语气交代夏辙。

慌乱之中，夏辙只好应声。

“好。”

这应该是人类了，夏辙心里盘算着。那后面的那一群是什么？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杀气，夏辙回头一看，发现一只黑色的爪子正紧贴他的后脑勺，眼看就要一拳捏碎他的脑袋。

“啧……”

少女依旧没有回头，但显然也是发现了状况，在夏辙凝冰的瞬间，一股环形的气流在她周围爆发，四周的一切都变慢了，不管是黑影，黑影的手，还是夏辙正在凝结的冰块，都以极缓慢的速度运动着。

只有少女的速度没变，拉着夏辙跑，一下子和黑影拉开了距离。

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没有留给夏辙思考的时间。

“这是灵术？”

少女未答复他。

她脚下的步伐加快，夏辙全神贯注才能跟得上，带着夏辙，绕过了几条小巷，又转过了几条街区。

这些黑影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越来越多，他们垂涎夏辙的血肉，像一群被捅了蜂巢的马蜂，成群结队，汹涌而至。

“一会儿你把河封了，我们去河对面。”

河对面？就是他刚刚来的地方？

“好，不过我状态持续不了太久。”

“这个你不用担心。”少女的声音依旧从容稳定。

两人接着跑了一段路程，很快，视线里又出现了那条河。

“封！”

少女命令到。

与此同时，一股纯净的白色灵力从少女的身上输入夏辙，夏辙立刻做出行动。

一时间冰霜四起，雪花在天空中飞舞，河面立即结冰。

借助着少女的力量，夏辙感觉这次冰封比之前他来时要容易很多，那股纯净的力量不受控制，在他身体里流窜，却没有和夏辙本来的灵力发生冲突，干净的灵力似乎要洗净他的身体，就连以前受伤的经脉也舒适了很多。

黑影再次紧追，他们的身形有些扭曲，疯狂的想吞噬夏辙。

“真缠人。”

气流再次爆发，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缓慢，少女速度依旧，拉着夏辙再次和黑影甩开了距离。

少女光脚踏上冰面，神色不改，速度依旧。很快二人就过了河岸。

夏辙没有留空隙时间，也没有犹豫，一个响指，冰封的河流就解冻了，成群结队的黑影被困在了河彼岸，他们无法过河，只能眼睁睁看着夏辙，发出一阵阵嘶吼。

跑得太快了，夏辙不断喘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辙重新整理思绪。自己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被一群怪物袭击，被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救了……至少现在还算安全。

黑夜中，一盏提灯被点亮，少女将帽子脱下，借着提灯的光辉，夏辙才看清楚这名少女。

这一看，就愣了神。

少女的容貌相当精致，有着干净，纯洁的气质，银白色的长发在微弱的灯光下染上温暖的色彩，柔软得让人想不由自主靠近，一双明镜般的眼眸却像是洞察了所有的肮脏和污秽，美得令人心疼。

少女和夏辙的身高相差无几，她披着黑袍，在这种寒冷的气候里，黑袍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暖，一双脚光着，像是感觉不到地上的碎石扎脚。

看得夏辙直皱眉。

……

“首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少女的声音清脆动人。

“我叫希赫瑞，你呢？”

希赫瑞……

“我叫夏辙，车辙的辙。”

“夏辙？你是东国人？”

“嗯。”

夏辙的黑发就是他作为东国人的象征，只不过有一点和东国人不太一样，就是他有着一双如矢车菊一般湛蓝的眼眸。

“那你是怎么来到永夜国呢？”

“永夜国？什么永夜国？”

突然，夏辙想起来了一些什么，有些难以置信。

他听说过永夜国。

传说在北地的尽头，有一个国家不分昼夜，那里只有夜晚，天空中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和湿冷的空气，只有在人死后，才会到达这个国度。

夏辙抬头看看天空，一片漆黑，又看看怀表。

永夜国？

这里……不会真的是永夜国吧。

接着他脸色微变，难道他已经死了？

……

“你该不会是在想，你已经死了吧。”

夏辙被看穿了。

“你看河彼岸。”

希赫瑞指着对面，在河彼岸的灯光下，能看见那些黑影还在注视着他们，若不是这条河隔开，他们早就冲过来了吧。

真是渗人。

“还好那边的河边缘有一条结界，那些黑影没办法穿过结界，不然咱们两个还会被那些东西追击，那些黑影才是是亡灵。”

“亡灵？”

夏辙回忆了一下那些黑影的样子，那就是人死后的模样？

“那那些亡灵为什么要袭击我？”

希赫瑞瞥了一眼夏辙。“对于亡灵来说，活人的灵魂是特别美味的东西。”

夏辙愣了愣。

“也就是说，我还活着……”

……

“噗嗤——”

希赫瑞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有什么好笑的吗？”

“……看来你自己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呢，人死后，自然会来永夜国，不过也有活人误闯入这里的情况，不过概率很小，你很幸运，这种奇遇不是一般人能撞上的。”

夏辙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你呢，你也是误闯进来的吗？”夏辙问。

“差不多吧，不过我是自己找入口进来的。”

……

一时间接不上话。

刚刚如果不是希赫瑞出手相救，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搞不好死了以后还会加入那些黑影。

总之。

“谢谢你……”

夏辙很小声地说。

“不用特别给我道谢，我不是白救你的。”

“啊？”她什么意思？

“我是自己来永夜国的，不过想出去有点困难，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办不到。”希赫瑞撩了撩银白色长发，神色冰冷，面无表情，读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要合作吗？我可以顺便带你出去。”

……

夏辙思考了一会儿，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自己又没办法出去，况且，他能感觉到这个少女的实力比他强很多。

“可以……不过，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去呢？”

希赫瑞轻笑，伸手指了指那条河。

“河？”

“没错，那里就是出口。”

“哈？”

有些难以置信，夏辙怀疑希赫瑞是不是在骗他。

“那条河就是出口……我稍微来说明一下吧。”

希赫瑞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一片小树叶，明明树叶轻如鸿毛，在她手上却像是有了重量，划过空气，最终漂浮在了河面上。叶子顺着水流旋转了几圈，很快，就沉下去了。

这河……

“树叶怎么没有浮起来？”

“还没明白吗？道理很简单，这条河没有浮力。”

“怎么会没有浮力？”夏辙不明所以。

“因为你现在看到的河面，并不是真正的河面。”

希赫瑞蹲在河边，看着水面上倒影着自己和夏辙的身影。

“我说这其实是河底，你信吗？”

希赫瑞低下头，注视着河水，河水里的倒影也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