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断苍穹》免费试读_那年明月心

第一章蜀山深处桃花谷

蜀山深处

古人有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千人入蜀，又有几人能还？蜀道难的不仅仅是蜿蜒曲折的山路，更难在是那无数躲在暗处，静静窥伺的毒蛇猛兽，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把身家性命丢在这里，成为那野兽蛆虫的腹中之物。

在茫茫蜀山的羊肠小道上，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小心翼翼的行进着，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少年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身材也挺拔，只不过可能是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黝黑发亮了，就像是黑炭一般。

少年身后背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包裹，像是一个木箱子，手里拿着一根齐眉的木棍，每走一步都敲打一下前方的路。这是上山之前，碰到的一位樵夫教给少年的，叫打草惊蛇，能把藏在草里的蛇吓走，十分管用，少年已经用这个方式吓跑了十余条了，最大的有手臂那么粗，如果不是这个方法，少年怕是已经葬身蛇口了。

少年呢，姓罗名童，本是千里之外的江雅城人，父亲是这大陈国最著名的铁匠，擅长铸剑，据说经由他手铸出来的宝剑，无不寒光似雪，削铁如泥，在大陈国是赫赫有名，而且为人仗义，重信诺，从来不偷工减料，所以啊这天下凡是用剑的都想让他父亲帮忙铸上一把。

但是这天道无常，也不知是上天嫉妒还是遭人暗算，两个月前突然无缘无故的死在了自家的铁匠铺中，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了，这左邻右舍急急忙忙的将尸体抬出铁匠铺，又买来一口桦木棺材将其入殓。

自幼丧母的罗童，如今又走了父亲，一夜之间少年成长了许多，不再是那个整天嘻嘻哈哈被先生训斥朽木不可雕也的顽儿了，也不再是那个每天有说不完的话的话唠了，那一夜的难熬无法想象，特别是对一个刚刚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

罗童想不明白，父亲那么好的一个人，平日里对谁都是好言好语，从来不与人争执，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让别人说道，怎么会被人谋害了呢？而且死得也着实蹊跷，身上没有一处伤痕，而且面色自然，又不像是被人下了毒，就好像昏睡过去一样，衙门里负责验尸的仵作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无奈之下，只能说是异症暴毙而死，不存在他杀。但是罗童明白父亲就是被人害死的，至于什么人，用的什么方法，这就从无得知了。

下葬那天，乌云笼罩了整片天空，大风吹的远处的树林哗哗做响，小罗童披麻戴孝的跪在地上，看着一抔抔土盖在棺材上面，没有说一话，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活剐了那凶手，为死去的父亲报仇。

刚安葬完父亲的罗童，并没有在家里守孝，头七刚过，便背起父亲那把还未铸完的剑胚，准备去往几千里外的卢安，交由父亲的好友，一位同样技艺精湛的铁匠手里，然后等到宝剑铸成，再由他送往约定地点，交给剑的主人，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任务，也算是尽了一份作为儿子的孝心。

蜀中闷热的天气，让罗童是吃尽苦头，满头大汗淋漓，衣服后面是一大片汗渍，衣领袖口紧紧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即便如此，罗童仍不敢歇歇，生怕突然从草丛里面窜出条毒蛇，要了自己的小命。

山路崎岖非常不好走，罗童走了好久，才在一片平坡处找到了一块大青石，约有磨盘大小，呈椭圆状，从远处看像是一个大鸡蛋。罗童用手里的木棍围着大青石四周仔细的敲打一番，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一屁股坐在上面，摘下随身携带的水壶，大口的喝着水，然后双眼放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才堪堪入蜀，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那卢安城，找到父亲的那位好友。如果换做是一位身强力壮而又经验丰富的青年汉子，只怕此时早已出了蜀地，进入泰安地界了，可是罗童只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走出过江雅城的孩子，能走到此，没有放弃也着实不易了。

罗童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越皱越紧，都快聚成一团了，嘴唇也用力的抿着，似乎想的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突然这时候从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阵歌声，让罗童从沉思中醒来，那歌声韵律悠然，而且歌词饱含深意，颇有些灵妙出尘的意味，让人听起来豁然开朗，仿佛是天籁为曲，神仙造句。

罗童在家的时候，常常听老人们说起，那深山老林中隐居着得道的仙人，他们以云霞露水为食，身怀绝技，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若能得他们传授，罗童离为父报仇就更近了一步，想到这罗童立马站起身来，循声而去。

约莫走了有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山谷出现在罗童眼前，山谷中开满了桃花，微风拂过，便有无数的桃花纷纷落下，宛如桃花雨一般，甚是好看。

一葛衣老者侧卧于桃花树下，须发皆白，身旁还放着一个硕大的葫芦，比罗童以往见到的大上一倍不止，也不知其中装的是酒还是水。

老者见有人前来，并未停下，只是看了罗童一眼，然后仍自顾自的在那歌唱，直到最后一句结束，这才坐起身来，看着罗童。

“少年郎，你是何人？又这深山老林做什么？”老者别看年纪不小，可是声音却如洪钟一般，中气十足。

罗童心知这老者非同一般，而且说话颇具古味，不像外边人一样白话连篇。不敢怠慢，拱一拱手，急忙回答道:

“老人家，晚辈姓罗名童，是千里外的江雅城人士，因有要事须跨越这茫茫蜀山，谁曾想盘桓数日，不得而出。适才听到您的歌声，便循声而来，如有打搅之处，还望长者海涵”

老者捋着胡须呵呵一笑道，“谈不上什么打搅不打搅的，这山谷之中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如今见了你，对于老朽来说，亦是一件高兴事。少年郎能与我说说这外边的万千变化吗？”

罗童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老者邀罗童共坐，与他攀谈起来，从罗童过去的经历，到这天下这几十年的变化，再到一路上来听说的，或者见到的一些奇人怪事。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罗童一个人再说，老者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偶尔用手捋着一下胡须。

许久老者打断了罗童的话语，指了指天空道“如此天色不早了，怕是你已经饿了，我这就去弄些吃食，你我边吃边聊如何？”

罗童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肚子，还真是饿了，只是刚才说的尽兴，已然忘了，这时老者一提起，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而且肚子此时也十分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老者哈哈一笑，“好了，你看你的肚皮都抗议了，来，这边请吧，少年郎。”

罗童跟随老者来到一间茅草屋内，老者转身去准备晚饭，留罗童一人在屋内。罗童仔细的打量着四周，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不大的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本陈旧的书籍，上面清楚的写着三个大字《邀云集》，此时老者不在屋内，罗童也不便随意去翻阅人家的书，毕竟书对于某些人来说意义非凡。于是将目光转向别处，突然墙上的一幅字引起了罗童的注意，罗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字体，每个字仿佛是有生命一般，跃然于纸上，字倒是不多一共十六个字:

“久在樊篱，难彻本心。莫如归去，万事皆明。”

罗童轻轻的念道，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这十六个字的出处？”老者突然出现在罗童身边。

第二章今日方知何为剑

罗童楞了一下，没想到老者无声无息的出现。

停顿了几秒，随即轻声说道:

“我听教我们读书的先生讲过，这是道祖飞升以前，刻在他修道的南华山青翠崖上的一段话，意思是人生在这尘世间的牢笼里，最为烦恼，常常为得失而喜怒无常，难以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依照本心行事，不如将牵绊和欲望放下，求得自然，这样才能万事都明了。

“哦，这倒像是一个读书人说的，把道理解释个明明白白，可是啊，都是些无用的废话，这句话四个字就能概括，道法自然，可是，说的容易，又有几个人能真做到？都是镜中看花，水中望月罢了”老者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你那读书先生还给你说过什么？

很多，大多都是些神仙鬼怪的故事，有时候他一讲就是一整天，连书上的内容都忘了说了，害得我们一天什么都没学到，光听故事了。这邻居街坊都说他走火入魔了，不敢让自家的孩子去他那读书了，生怕把自家孩子教得和他一样。不过啊，先生讲故事讲得真是好，比那茶馆的说书先生强多了，我最喜欢听他讲，吕祖游历天下之时，曾一剑斩杀那为恶的蜃龙，我记得还有这么两句诗，三尺青钢斩妖魔，正气浩然啸山河。

少年说道这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向往。

哈哈，果然是少年慕侠事，来，洗洗手，吃饭喽

不一会，三四个小菜，一盆米饭，两副碗筷就摆到桌上，小菜都是蘑菇，野菜一类的山珍野味，不过色泽诱人，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老者和罗童对坐于桌前，罗童似乎有些拘谨，正襟危坐着，见老者没有动筷子，也不好拿起碗筷吃饭

老者见此呵呵一笑道

“来，莫要拘谨，快些动筷子，一会凉的就不好吃了，你远道而来，按理说应该弄些丰盛的食材招待你，可这山中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都是些山中野味，也不知你能不能吃的习惯。”

罗童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

“老先生，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哪有那么多讲究，而且这些天以来都是风餐露宿，靠着干粮就水裹腹，这些饭菜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珍馐美味了。”

罗童夹了一筷子蘑菇放在嘴里，顿时感觉一股清香从嘴中散播开来，虽然略微清淡，不过是真的让人食胃大开。罗童又夹了一筷子，就着饭大口大口的吃着。老者并未动筷，只是看着罗童笑着，时不时还用手捋一下胡子。

过了一会，盘中的菜已所剩无几，罗童也吃的差不多了，老者看着罗童慢慢问道。

“少年郎，你想学剑吗？”

罗童有些愕然，没想到老者会这么问，仓促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观你说话的神情，似乎对于那些飞天遁地的仙剑十分向往，故此才会这样问你”

罗童停顿了几秒，想了想，随即开口道。

“我从小啊，就喜欢听先生和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那些剑仙游侠行侠仗义的故事，一把长剑，铲奸除恶，令人好生羡慕。不过啊这世上真有剑仙吗？我父亲铸剑不下百余把，可是从未见过一位剑仙，去我父亲那里铸剑。”

“怎么会没有呢，你刚才所说的吕祖吕纯阳就是一位大剑仙啊，而且这世间有名有姓真实存在的剑仙不再少数。不过啊常人难以得见”

真的？这世间真的有剑仙？

我还要骗你不成？你想不想学剑？

当然想了

罗童丝毫没有犹豫回答道。

哈哈，那我来教你，我曾跟随着一位剑修学了一点皮毛，不过你且放心，基础还算扎实，足够教你，不会误人子弟的。老者呵呵一笑。

师傅在上，请受罗童一拜。

罗童说着，一把跪倒地上，就要向老人叩首，老人急忙托住罗童道

使不得，使不得，你我相逢一场，我观你这少年心性淳朴，而且你此去路途遥远，总得有些武艺傍身，再说了我教给你的只是一些基础，算不得授业解惑的师傅，当不起你这一拜，你快快起来。

罗童听老者这样说，也明白老者不会收自己为徒，虽说有些遗憾，不过能学到一些剑法，少年心中仍是欢喜，因此起身后，冲老者深深拱手躬身道

老先生高义，罗童没齿难忘。

哈哈，说这些就有些没意思了，小小年纪，怎么会这般多礼，一点都没少年的洒脱和冲劲。

在教你剑法之前，得问问你知道什么是剑吗？

什么是剑？

罗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打铁铸剑的情景，烧红的铁块，被硕大的铁锤一下一下锻打，然后放在冷水中，反复多次，最终有了剑的模样……

这剑，这剑是铁锻打而成的。

罗童把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不过语气不是那么坚定，有些吞吞吐吐。

也对，不过你说得是剑是什么铸成的，而我要说的是剑蕴含的道理！

说着，猫腰从床下拿出一把剑来，可能是在床下放了太久，又无人打理，剑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但是也不难看出这是一把好剑。

剑的做工极其考究，鲨鱼皮鞣制而成的剑鞘，剑首和剑格处的花纹细腻精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虽然罗童没有学过剑，但是每天跟着父亲，耳濡目染，这看剑的本事倒是练出来了。

老者随手拿着一块干布，边擦拭剑身边道。

此剑名叫遮雨，乃云崖铁打造而成，跟随我接近四十余年，我呢，剑法并不精通，这剑啊跟了我，颇有几分宝珠蒙尘的意味，如今，我就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够在剑道上能有所建树，莫要辜负我的诚意，最好啊成为那名扬天下的剑仙。哈哈

这可如何使得，不，这实在是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罗童有些受宠若惊，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怎敢想象，与老者初次相识，老者竟然将其佩剑赠与自己，而且这把剑一看就是这天下间难得的好剑，即使与父亲铸造的宝剑相比，也不遑多让，罗童急忙推辞道。

你莫要推辞了，我久居在这山谷之中，与世隔绝，这把遮雨对我来说，就像是这山间的山石一般，毫无价值。但是对于你就不一样了……

见到老者这么说，罗童只好应了老者的要求，将剑双手接了过来。

你随我出来，现在我给你讲讲这剑所蕴含的道理。说着便起身走出屋内，罗童紧随其后。

二人在一棵长势茂盛的桃花树下站定，老者挥手示意罗童将那把遮雨剑从剑鞘中拔出。

顿时一阵寒光闪过，令人炫目。

罗童心中赞叹，果然是一把好剑，即使许久未曾出鞘，仍是这般寒光逼人。

老者捋了一下胡子道。

这剑啊是君子器，处世最公允，你看，这两端的剑刃，代表着君子做事公正无私，不偏不倚。再说这剑身，寓意着君子的直，取之以直，以直抱怨。剑不同于刀，刀是单开刃，以劈砍为主，用剑呢讲求个力道匀称，中正平和，所以啊这剑要比刀难上许多，不过若是练好了，自然是刀，万万不能比的。

罗童认真听着老者的话，把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虽然有些地方还不能理解，比如那取之以直，中正平和之类的词汇，但是罗童心里很清楚，这些话是至理名言，总有一天自己能够用上。

我现在要教给你的就是如何用运用剑，这是练剑的根基，如果这根基打不牢，你就算练再好的剑法也是空中楼阁，难有什么大成就。

老者伸手将剑从罗童手里拿过来，开始慢慢的舞剑，起初动作很小，手臂仅在方寸间移动，而后慢慢舒展，最后渐渐蔓延至全身。

老者的速度很慢，宛如一头身披重物的骡马，行走在山间泥泞的小路上，看的一旁的罗童很是着急。

这练剑和与人决斗不同，与人决斗讲求的是变幻，或如突起的毒蛇，或如携天威而来的急雨。而这练剑讲求的是一个中正平和，徐徐而进，手上要存着力，欲发未发，这样一来能增长气力，二来能磨练心性，你可知，你天下剑修无数，剑仙却寥寥可数。大半都是这心性上不去，这修为境界自然也不会高了！不过啊，这力气存久了也不是好事，偶尔，也需要发泄一下。

说着老者突然迅速向身前劈了一剑，只见一道就如流星般的寒光闪过，咔嚓一声，一棵足有碗口粗的桃树，应声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