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你》——王无妨

第一章 趣事

说件有趣的事。

那天我在宿舍里屙屎，明天就要期末测试，我上到一半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喊。我的宿舍在三楼，不算高，所以听得很清楚，是个女的在喊谁教授。

我估摸着也就是某个学生想问那个教授问题，寻思着要不要起身看看，但那个教授的声音像臭气一样从我下面的蹲式马桶里飘上来。他说，“这位同学，我能说的都和你说了，你再无理取闹也无用。”

我一听这话，顿时生出有戏看的感觉，赶忙擦了屁股就趴到窗户上往下望。

窗户下正对着宿舍间的绿化带，绿化带里光秃秃的，只有佝偻着身姿的枝干。借着路灯的灯光，我看到绿化带旁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我自认为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所以我第一眼的目光当然是落在站在右边的女生身。女生看上去不高，梳着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身上穿着棕色呢子外套，下面套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女生长得还算好看，至少以我的审美来说，但在我现在的高度下，我看不到关于她的更多细节。不过女孩的身材确实不错，腰细腿长。如果她是长发飘飘，走在街上的回头率绝对不会低，不过从她利落的短发和全身暗色系的穿着来看，这应该是个酷酷的女孩。

就在我还沉浸在对女孩的评价中时，女孩说话了。她的身音轻轻柔柔，却透着股坚定，“陈教授，我想知道你们项目的负责人是谁。”

女孩话音刚落，我就听到那个叫陈教授的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然后我又闻到了那股臭气……我回身把马桶一冲，脑子里就混杂着冲水声和陈教授略微模糊的话：“这……你走吧。”中间的话我听不真切，但我明显感觉到那个陈教授在回避那个女孩。

我以为那个酷酷的女生会反驳，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声音了，回头去看，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离开了，我只来得及看见他们的背影，一前一后，那个女生跟在陈教授后面，也没什么动作。再然后他们就消失在宿舍的拐角处。

没了？我靠，不给力啊。还以为能看到一场师生纠纷，结果虎头蛇尾的，好没趣。不过也就这样了，我也没这个好奇心去管这事。洗漱了一下就上床刷手机了。

就在我打字的功夫，我突然就听到宿舍楼外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我一听那声音就反应过来，是之前那个短发女孩。我心里一抖，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就蹿出来，会不会是那个教授对那个女孩图谋不轨啊，难道那个“叫兽”想qj她？那个妹子会不会自卫术啊？哇哦，我是不是该去拯救那个妹子呢？我要怎么出场呢？……

我一下子就坐起来，心中忽的升起一股子正义感，觉得自己看到过他们的纠纷就是他们纠纷中的一员了，我有义务去干预这件事。

“哇，哪个女孩子叫的呀，这么夸张。”我下面的室友说道。

“该不会是有女孩子被非礼了吧？”我对床的室友回道。

“shit！有这种事居然不叫我！”宿舍里最猥琐的室友一脸愤恨，好像真的有点生气的样子。

“哎哎哎，老王你坐起来干啥啊，怎么滴想去英雄救美啊？”有人问我。

我脑子里思想正天翻地覆呢，懒得理会他们。

脑子里的思想神仙打架了半晌，最终偃旗息鼓，我看了看时间，九点差五分，还有半个多小时宿舍才关门，又看了看阳台窗外，窗前那些树枝带着叶子胡乱摆动，好像醉酒的人在跳迪斯科，略显疯狂。

我想了想，外面真冷啊，还是不去了吧，就又躺下了。

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我又在奇怪，为什么我会对这事这么好奇呢？放在平时我最多就看个热闹，懒得去想和我无关的事，一句话，关我屁事。又想，我不会是看上那妹子了吧，不然这么关心她干嘛？怎么可能？我心说，不存在的。但脑子和收音机一样一直在重播那声尖叫搞得我心烦，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好无辜。妈的，神经病！

神经病！

神经病！

神经病！

我开始看手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嗯，看直播吧，我说。点开英雄联盟的直播间，黑屏一会，手机突然一声尖叫，一下子把我吓脱手，手机咚的一下就掉在床上，我脱口就是一声“fuck”表达我内心的惊惧。

下铺问我怎么了突然就摔手机。我回他看鬼片呢揶揄过去了。他哦了一下也不理我了。

我小心翼翼的拿起手机，主播在屏幕那端热情洋溢的讲解细节，丝毫不在意上万观众看见他那副虚假又故作热情的嘴脸，我又把音量调大，入耳的是怪物尖锐的嘶吼，夹杂着那声尖叫，在我脑海里喋喋不休。

休息吧，我对自己说。

但身不由己就像现在发出的的“我睡觉了”一样，发完继续看手机，一直到凌晨。

很混乱，很疯狂。我说，这件事有趣么？

我又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欠五分，该睡了，明天……今天还要考试呢。该睡了。

我关上手机，酝酿睡意，刚有一点，又想要上厕所。上完厕所躺回床上，睡意就像脱缰了的野马，暂时不会回来了。

在床上可以透过阳台窗户看到外面，路灯还亮着。我想起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晚上也经常性失眠，有很多个晚上我就站在阳台看着学校，学校新建的校门边上有个超级明亮的路灯，光线透过空气直射到我床上，我什么时候睡觉全看它什么时候闭眼。

有个别晚上月亮圆的像中秋，亮的也像中秋，和那盏明亮的路灯遥相呼应，让我睡意全无。那时候我和另一个室友几乎天天晚上都一起舒展肠胃，隔着木板交流人生，好像古人月下对酒对诗篇，我们俩月下对屎。

脑海里的尖叫声已经消失了，我莫名的想笑，就真笑了。我又问了一遍，有趣么？

很短，不过一两分钟，不过我擦个屁股冲个水的时间，居然能让我觉得自己发了神经。是很有趣。

是很有趣。可我今天我还要考试呢。

我觉得我就是发了神经。

我应该发了神经。

我睡觉了。

第二章 陈小言

我是宿舍里最迟睡的，又是宿舍里最早醒的。早上六点整手机闹铃准时响起，把我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按停闹铃，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但已是没了睡意，离考试还早得很，索性看起了游戏视频。这视频我看得心不在焉的，看着视频里某个英雄灵性的操作，听着那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我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夜那个女孩的身影：她的短发，她的声音，她的身姿，无不让我想更进一步地去接近她，去了解她。为此，我心里疑惑，我这算是一见钟情么？

想着，我起身环顾了一圈宿舍。外面天色仍是暗淡，微薄的光透过窗台映入我眼底，室友们还在睡梦之中，某处隐隐有鼻鼾声响起。看着这幅画面，我心中忽觉遗憾：这样的日子虽然安稳，却也太过平淡了点。我眼前浮现女孩的侧颜，而耳机里，熟悉的歌声犹如泉水淌进我脑海，早起的昏沉也在此时被冲散。四周安静仍旧，我重又设置了闹钟，延迟了半个小时，然后带着舒坦的困意任由眼皮沉重……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楼上楼下各种喧哗和走步声，楼外也是。

距离期末考正式开考还剩下一个多小时，室友们零零散散地有人起床了。我收拾好被子穿好衣服下了床，略做洗漱，与室友交谈着天气的好坏，然后拿起昨夜就收拾好的文具离开宿舍。

站在食堂窗口前，扫视了一遍各色的早点，我脑海里想起高考前班主任和我们念叨的话，她说：早饭别吃太多，吃得多大脑就要多输送血液到胃里，脑子里的血液就会减少，所以做题目就会觉得很累。我虽然不停告诫自己别吃得太多，但还是忍不住点了一餐中饭的分量。

食堂里的人不多，我拿着早点找了个靠柱子的前排餐桌坐下就开始吃了。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吃饭时还要玩手机，但这次我偏偏没有看手机，而是不停东张西望起来。我看到右边餐桌上有三个男同学，这三个人默默地扒拉着自己的早饭，偶尔互相来点眼神交汇；我左边餐桌上有两个女生，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在讨论着考完试去校外哪里玩……

忽然，我在门口看到一个女孩缓缓走了进来：一头黑色短发，与之齐平的是她纤细的脖子，和昨晚看到的她一样；不同于昨晚所见的是，她穿了一件米色棉袄，身后背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小背包，外套领口处是米色毛衣的边缘，颇为好看；她的下身是一条淡灰色长裤，衬托出她那同样好看的双腿。她面无表情地向窗口走去，好像这餐厅的嘈杂和她不在一个世界。

她的早点是一杯豆浆和一个雪白的包子，还有一个鸡蛋。她缓缓走过我前面，未曾注意到我，然后在我后面的餐桌坐下。让我庆幸的是还好我是背对着她，不然我都吃不好早饭。

这时我忽然生出个奇怪的念头来：我想跟踪她。这真的很奇怪，莫名其妙，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怕不是个神经病。但我就这么想了，而且之后还真这么做了。

我等到她也吃完早点，在她出门后才站起身到回收处放下餐具，然后急急忙忙跟了出去。毕竟是考试日，路上人很多，我完全不担心被她发觉，稳稳地跟在她身后十米处望着她的背影。我这才注意到她和我一样也是独自一人。我看着她的背影，好像大海中迷途的渔船看见了黑夜中明亮的灯塔。一路跟着到了教学楼。我跟着她走过熟悉的路线，等到她站定在应该是她的考场外时，我才发觉她的考场是我的行政班级，1209。

距离考试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监考老师也还没到达。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低头看起了手机。我怀揣着紧张走过她面前，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注意到了我，抬头看向了我。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对视，虽然短暂，却记忆犹新。我看到她的眼瞳黑的纯粹，不像一般人带着点棕色，她的眼神干净澄澈，却隐含着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我急忙收回视线，匆匆离开此地。在转角之际，我回头望了她一眼，发现她已经不见了。似乎是进了考场了。也就在这时，我心底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一个有可能知道她名字的想法……

在考场等到开考前五分钟，我借口上厕所匆匆赶到1209，路上反复琢磨了自己待会可能要有的语气与神情，然后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刚一进去，考试铃就响了。两个监考老师一脸懵逼的看向我，因为教室里的位置已经满了，我突然的出现是几个意思？

我对他们没兴趣，准确的说我只对她感兴趣。这时候我事先演练好的神情就派上用场了！我先是故作茫然地环视了一圈教室，终于在右边第五排第二个位置发现了她，此时的她正平静地看着我，好看的眉毛略微弯曲着如月牙。我想，她应该还记得我吧？

我的脑子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飞速地运转。我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她的座位号，然后我径直走到讲台，拿起上面的名单表，顺着名单上的座位号看过去……

“同学，你的考场是在这里么？”一个监考老师一把夺过名单，眯着眼看着我。另一个监考老师似乎对这件事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教室后面去了。

临场发挥，我干笑一声，连忙朝他摆手示意：“不好意思老师，我走错了我走错了，真的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有人笑出声。

“安静！”这个监考老师说道。

这个监考老师是个地中海，他似乎不大相信我的话，但确实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我的行为。他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我说道：“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搞不清自己的考场，滑稽！可笑！快出去找你的考场吧！”

我应该是红着脸回到自己考场的。期间监考老师对我说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反正也不想听。我边做试卷心里边乐。

嗯，还好我看到了，不然一定要让那个地中海好看。

嗯，知道她的名字了。

嗯，陈小言。

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