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现实》——深海雷音

第一章：醒来-空白的记忆

眼前雪白一片。

天亮了？该起床了吗？

为什么，眼前只有雪白？

我试着睁大眼睛，但依旧只能看到白得耀眼的光。

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隔着门传来的。

想动，动不了。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吧？感觉好别扭啊。

总是这样太不舒服了，我手脚努力活动着，想要起身。

终于，坐起来了。这里是一处宽阔的平台。头顶是蓝得透彻的天空，身边吹着清爽的风。

这里是哪？我什么时候跑到这种地方睡觉来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起身过程中，我的右小腿忽然刺痛了一下，但只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大概是在这种地方躺得太久了吧。

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栋大楼的天台上，从这里能看到附近其他的楼房，有高有低。车水马龙的嘈杂声和人群的喧闹声从地面传上来。

我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这栋楼不算特别高，大概有十几层的样子，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久了，总觉得脚下轻飘飘的还有些眩晕，好像就要一头栽下去一样，我赶快退回来。

下面的街道看起来很陌生，却又好像有些眼熟？

总之，先回到地面再说吧。

我在天台上走动，寻找着出口，很快就看到了一扇门。

我走过去，抓住破损生锈的把手，旋转，试着推拉，随即响起了金属卡顿的声音，我意识到门被从另一面锁住了。大概是为了防止有人随便到楼顶来吧，但是这样一来，我也没办法出去了，而且，天台上只有这一个出口。

我在自己口袋里摸索着，没有手机，没有钥匙，甚至连现在穿的这一身衣服我都没有印象。

怎么办？这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

求救吧？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沿着天台边缘寻找，希望能有开着的窗户，眼前是缩小了的地面，看得我有些脚软，我尽可能让自己每一步都踏实地踩稳，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小心地移动着，生怕脚底打滑。

这应该是一栋住宅楼，从楼下停着的很多私家车来判断，住户应该不少。现在的温度比较高，地面上的绿化带和树木都很茂盛，所以应该是夏季。这样一来，就应该有人会开窗吧？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窗户开着的阳台，从我这里到窗口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

我深吸一口气，朝窗口大声喊：“喂～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喂～家里有人吗？”

依旧没有回应。

我想我这种问话的方式可能不太对，一般都是站在门外才这么喊的，像我这种站在楼顶对着窗户问家里有没有人，感觉好奇怪啊，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喂～有人吗？我被困在楼顶了，能帮个忙吗？”

还是没人。

那大概就是真的没人了吧，我看着那个阳台里摆放着的物品，花盆，椅子，还有晾衣架上的衣服，充满了日常生活的气息，平时这种景象我根本不会去注意的，而现在，我却极度渴望回到这种日常。

我不甘心地又等了一会儿之后，决定换一个窗户试试。

就在这时，阳台旁边的窗户响了一下，开了。从里面传出女性的说话声：“哎，一会儿咱们去看电影吧。”

另一个女声回应：“嗯，等会儿啊，我去洗个头咱们就出发。”

这家里有人！

我赶忙向下大喊：“喂～听到我说话了吗？我被困在楼顶了，帮个忙好吗？”

我的声音应该不小了，但窗户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还在继续她们自己的对话。

“我擦头发的毛巾呢？”

“啊，我晾在阳台了。”

“哦。”

阳台？我努力向外伸头看，刚才那个阳台上出现一个年轻的卷发女孩，正伸手去拿挂着的毛巾。

我一边挥手一边朝她大声喊：“喂～”

女孩只是整理东西，完全不理会我，阳台窗户是开的，没理由听不到吧？

我捡起脚边的一颗花生大小的水泥碎片，这样很不文明，但现在真的没办法了，确认楼下没有人之后，我朝窗户扔了过去。

啪！

打中了玻璃，女孩回头了。

“喂～”我继续挥手大叫。

女孩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确定她的目光已经落在我身上了，但她看了没两秒钟，就又转过身去了。

“喂～我在楼顶～楼顶啊～”

然而那个女孩只是四处看了看，就进屋去了。

她为什么不理我？我又捡起一块碎片扔过去。

啪！

几秒钟后，女孩又走出来，看着被砸响的那块玻璃，又看了看我的方向。

“怎么了？”另一个梳着长发的女孩也走进阳台。

我不顾自己对高处的恐惧，几乎把上半身探出了楼顶朝她们挥手：“喂～帮帮忙～我在这里～”

“不知道呀，我刚才听到玻璃被什么东西砸了几下。”

我又丢了一片碎片过去，窗户又被砸响了。

那两个女孩都朝着我看过来，但随即又看向别处了。

“没准是鸟吧？”长发女孩说，“这边有很多麻雀呢，不然就是甲虫什么的，走吧，看电影去。”

“嗯。”

她们两个就这样回屋去了。

我挥了半天手，胳膊都酸了，喉咙也喊得有点疼。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是故意看不到我的吗？怎么可能，明明能听到我丢东西却看不到我？

好在刚才丢东西的过程中，楼下也没有人经过。

楼下附近街道上那些人，男女老少，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他们都在进行着自己的日产生活，悠哉悠哉的、忙忙碌碌的、有烦恼有压力的、也有快乐的，而我却被困在这个地方。

等一下。

这里距离地面少说也有40多米，而我记得，我是个离开眼镜10米之外都能人畜不分的人，现在我也没戴眼镜，怎么连地面上那些人的年龄性别穿什么衣服都能看清了？

这是在做梦吗？虽然无数次想象着自己一觉醒来眼前的世界就变清晰了，但现在这种状况，却没能让我有开心的感觉，甚至还觉得有点诡异。

刚才那两个女孩，明明已经看到我了，却还是和没看到一样，难道是有一群人计划好了在捉弄我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一只麻雀飞了过来，扑扇着翅膀落在我身边，一般来说城市里的鸟都是很警惕人类的，怎么它就停在我身边了，它不怕我吗？

我慢慢的转身，生怕惊吓到它，然而它只是抖抖羽毛，悠哉的发着呆，我伸手在它身边晃了一下，它还是不理我。

嗯？胆子这么大。

我用手指碰了一下它的小尾巴，它吓了一跳，却并没有飞走，只是扑棱一下跳起来，180度转身看着我的方向，我在它眼前挥手，它都没反应。

这只麻雀，还有那些人，都看不到我？

为什么我会变的不戴眼镜都能看清东西？而别人，或者说别的生物，却都看不到我？

我退后了几步，感觉脚下轻飘飘的，怎么醒了这么久还是头重脚轻？我用力跺了几下脚，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这一跺脚，麻雀受到惊吓，飞走了，同时，我也飞了起来。

不对，这不是飞，更像是……飘，我……就这样……飘起来了！我在慢慢的升高，周围的景物越来越远，我感觉自己几乎没有重量，就这么悬在半空。

我情不自禁的想要看到平台边缘外的景象，结果，就真的向那边移动了。这是做梦吧，绝对是做梦，我肯定还没醒。我努力回忆着双脚踩着实地的感觉，接着整个人就瞬间变重，坠到了楼顶。

没有预期中摔的那么疼，我又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思考。

我可以飘起来，没有生物可以看到我。所以我这是……死了吗？

第二章：困惑-空白的城市

我再次试着让自己找到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于是又慢慢离开了地面。

我看着自己的手，我是实实在在能看到我的手的，可其他的生物却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那现在我是处于什么状态？死亡？可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我还可以触碰周围的东西？

两脚已经超出楼顶平台的边缘了，我努力克制着对高空的恐惧，在意识中告诉自己：向下飘，慢慢向下飘。

在高楼边缘向下看，这种场面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只不过梦里是高速坠落，而现在是缓缓的飘落。我必须控制自己的思想，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想着脚踏实地的感觉，虽然我现在能飘起来也……应该算是超能力了吧，但我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耐摔。

我小心地下降着，经过一层层的窗户，看着他们屋子里的摆设，有的有人，有的没人，还有的拉着窗帘。刚经过窗前的时候，我还担心会不会被住户看到，被当成是偷窥狂什么的，但又很快想起来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我去敲窗户，否则，没人知道我的存在。况且，就算敲了，别人也看不到吧……

终于，我落到了地面，心里踏实了一些。

现在差不多是中午，附近的大街上很热闹，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但我却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为什么我会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而且是在楼顶睡着？这之前发生过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

算了，还是不想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就像普通人一样，只不过别人都看不到我，就算我扯开嗓门大吼，也不会有人听到。

穿过几条街，看了无数路牌，然而我还是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来到了陌生的城市，再这么走下去也只会浪费时间吧，我需要寻找一些参考物，比如标志性的建筑，可是在地面上走得找多久啊。

对了，既然在地面视野受限，我可以到空中看看嘛。

于是我集中精神，飘离地面，感觉自己像个气球一样，缓缓升高、升高，我必须要到达视野足够宽广的高度。看着地面上已经变得像蚂蚁一样的行人和方糖大小的建筑，我又开始腿软。高空中的风很大，我压抑着心里不踏实的感觉，将注意力放在搜寻上。

我恍惚记得，我居住的城市有一条河，整座城市都是以那条河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如果可以找到它，就能当作是个绝佳的参考。

结果，还真就被我找到了。

在两处高楼大厦林立的地带中间，有一条宽阔的河，上面还有一座大桥。

我向那里快速飘过去，大风在我耳边鼓动着，很快就靠近了那座桥。河的北岸有一个广场，是这座城市的娱乐商贸中心。

我松了口气，总算找到熟悉的地方了。

缓缓下降到广场上，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这个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热闹非凡的地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如此，那些原本是商场和店铺的地方，现在连招牌都看不到了，整个广场只有灰色的地砖和楼体，连那座桥也是灰的，河面上一艘船也没有，只有风呼呼的刮着。

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但我努力克制着不让它发作，现在奇怪的事已经够多了，不可以再乱阵脚。我又一次飘了起来，但没有上升到高空，而是贴近地面，保持着悬空状态，朝记忆中家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建筑，但它们都变成了我不熟悉的样子，没有了颜色，只有一片灰白。刚醒来的时候，还能看到热闹的街道和行人，而现在全都不见了。越是接近记忆中“家”的地方，反而越觉得陌生。

这种陌生感开始破坏我本就很模糊的记忆，我越来越害怕，难道这里不是家的方向吗？我开始怀疑自己，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开始回想。

我的名字是……是……实？小实？

我是……谁，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想不起来了？

拼命想了很久，头都开始疼了，也只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事，就像是隐藏在窗帘后的风景，明明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但我的意识，却在拒绝伸出手去，那个意识很无力，但却又在强烈拒绝着。

回忆失败后，我决定还是先到家里看一看，也许到了那里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继续朝家的方向飘动，习惯了这种行动模式之后，感觉反而比走路要轻松得多。没多久，就到了家附近的街道，果然这里也是如此，很多熟悉的店铺都不见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我双脚落地，迈步走到楼下，抬头向上看。

然而，我只看到了白茫茫的一大片浓雾，白的发亮，甚至有些耀眼，几乎将整个楼房都罩住了。

我的家怎么了？我心中对那里有着强烈的意念，总觉得只要回到那里，就能想起重要的事，可现在我发现，我连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尽管如此，我还是飘上去，向那个本来应该再熟悉不过的窗口靠近，可越是接近，那片白雾越浓，最后只剩下满眼的雪白，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无尽的黑暗会让人害怕，无尽的空白也是一样的，我想向后退，但浓雾好像扩大了一般，无论我往哪个方向移动，都只能笼罩在其中，我伸手摸索着，却什么也碰不到。

但很快的，我的双脚就突然踩在了地上，浓雾瞬间散去。

这里是一个公园，中间的空地上有滑梯、秋千和攀爬架一类的儿童游乐设施，都被油漆涂成了鲜艳的颜色，蓝天白云下，一个穿着白裙子、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在花丛里奔跑着，很开心的样子。

小孩子吗？感觉真好啊，无忧无虑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跑跑跳跳，甚至还想和她一起笑，我想我这个举动看起来一定超级傻。

但我还没笑出来，就觉得心里一疼，接着，眼前的世界又变成漆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