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宗录》——巴蜀火锅

第一章：著名狗腿子

“狗毛长，牙齿长，不敢咬人瞎嚷嚷。东城有间恶狗房，齐家有只周汪汪！”

洛昌城大街小巷里常常有小孩们的声音，嘻嘻哈哈地唱着一首讽人的歌谣。歌谣中的齐家，便是洛昌城三个势力家族之一的齐家。原本作为大势力家族，在洛昌城作威作福，平民百姓哪里敢多嘴嘲笑？但是，这世界往往有的人是无畏的，那便是孩童。孩童的民谣连当朝之王都敢嘲笑，又怎么不敢说这个？

地皮周常，齐家恶奴，齐家纨绔子弟的狗。

“那是哪家的孩子，快给我滚过来！”街头走过来一个少年，孩童们见到他便哄的一声四散而逃。此人相貌普通面露张扬之色，一身齐家杂役的衣服，一头毛躁的头发扎在脑后，倒是真像一根晃来晃去的狗尾巴。

“哼！小崽子们跑得倒是挺快，要让小爷抓住你们……”周常撅着嘴，伸出手凌空扇了几下，得意洋洋地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往街头走去。

这洛昌城作为方圆百里最大的城池，自然是人群熙攘，随时可见的商贩吆喝着倒也是十分热闹。然而就在这样的街道上，依旧有人策马扬鞭，犹如无人之境。三个衣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驾着高头骏马穿过，所有人避之不及，掀起一阵喧哗。

周常正在街边和一算命老大爷胡扯，听到喧闹，侧头看了一眼，看到远处往这边来的三个公子哥。就想狗闻着了味，噗的一声推开板凳窜了出去。几步冲到街上，一边推搡着周围的人，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道，“滚开，都滚开，别挡着了咱家公子的路！滚开！”

众人虽然怨气十足，但看到这骏马扑来，不想死的也只能赶紧避开。就在三人经过此处时，周常却因为被刚才散开的人群撞到了地上，抬头一看，就是扬起的马蹄正对着自己的小脑袋。

在这一刻，周常连忙伸手往前挡着，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公子是我啊！”

“喻！”周常听到勒马之声，这才悄悄打量一眼，见到三匹骏马已经停在了面前。心里长松一口气，连忙爬起来，拱手弯腰，笑嘻嘻讨好着说道，“见过三位公子！”

“哟，齐欢，这不是你们家的家奴吗？”左边一匹黑色骏马上，身着白衫蓝摆的公子瞧了瞧周常，似有印象，嬉笑着对中间那位公子说道。

周常虽然低着头，但还是悄悄打量了一下。这说话的乃是西城一官宦弟子贾粲，虽不是极有名头的那几位，但也是齐家公子的朋友。此人心比天高，却没有什么实力，甚至是个庶出的家伙，最忌讳别人提及庶出的身份。

右边那位，乃是城外山木寨的二少主孙禅，山木寨依附于齐家，为了与齐家搞好关系，甚至让这二少主做了齐家的上门女婿。

这中间的……江余瞧了一眼，便更加放低了姿态。这红色鬃毛，额间一点白的俊马名为御风，山木寨赠予齐家的一匹奇驹，日行千里，其疾如风。周常对此如此熟悉，正是因为他的工作之一，就是替齐公子这匹御风洗浴……

御风之上束发而立，一顶青冠，面如白玉的正是他的主子之一，齐家唯一的公子，齐欢。

“哼，一个贱奴而已，居然敢挡住咱家的路！”齐欢冷哼一声，虽然之前三人都看到了乃是周常为他们开路，不小心被人群挤到的。但又怎么样，现在挡在前面的正是周常。齐欢手中马鞭一甩，鞭子如灵蛇一般窜动，狠狠的甩在了周常的胸前。。

这一鞭子可谓是力道极大，周常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前撕裂般的疼痛，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摔在了旁边的石阶之上。五脏六腑一阵抽动，忍不住逆血翻涌，随之一口喷出，面露萎靡。

“齐欢，下手重了……”孙禅在一旁，见到齐欢这一鞭子抽在周常身上，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们不是普通人，乃是自小修炼的武者，这一鞭下去，可不是普通的轻伤。

齐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就是个下奴，仗着齐家的名头在外嚣张跋扈，早就想教训一下了。”

“就是，不过是个狗奴才，打死了就打死了。到时候要多少奴隶，我给你送过来，这么个丑家伙哪里有我那的美女来得好？哈哈！”左边的贾粲勾着嘴笑着，全然没讲眼前周常的性命放在眼里，在他们这样的公子哥眼里，就是条狗都比周常这种下奴的命贵。

齐欢与贾粲也是一丘之貉，手中的鞭子又再扬起。

“打死倒也无所谓，不过别忘了，贾粲父亲的信。”一旁孙禅面色不变，淡淡地说道，“耽搁不起。”

齐欢与贾粲均是面色一变，想要说点什么，但又生生咽了回去。两人对视一眼，便扬鞭而去，看来确实是有要事在身。孙禅在后面不屑地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如同打发叫花子一般丢到了周常脑袋边上。

自己爬去医馆吧……孙禅淡淡地说了一句后，也御马离开了此地。

周围散开的人群慢慢地聚了上来，围观着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周常。每个人眼里只有好奇，没有怜悯。周常的名字谁不知道？有名的狗腿子，仗势欺人的事做的可不少，像他这样的人，就算要死在这里了也不会有人帮一把手抬他去医馆。若不是看他是齐家的人，没准现在已经有人上去补上两脚了。

补两脚的没人，但瞅着地上那点银子的还是不少。

一尖嘴猴腮的家伙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常，甚至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脚，见其确实没有反应了，便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脑袋边上，悄悄地探下了手。

就在这家伙快要勾到那银子之时，一直没有动静的周常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如同猎鹰一般狠狠地扣着。这家伙一慌，连忙想要甩开，但周常的力道却是格外的大。他慌忙间侧头一看，险些吓了个半死。

躺在地上的周常，满嘴的血，脸上尽是污垢。但此时，他的眼睛却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这想要顺手牵羊的人。

“不，不……我不要了，你放开我！”这尖嘴猴腮的家伙被周常盯得冷汗直冒，说话都在发抖。

周常面色潮红，又吐出了一口血，边上这家伙趁着他手上力松，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涌入人群，逃之夭夭了。

周常一点一点的爬了起来，毒蛇般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众人皆是汗毛乍起。

“谁都别想动我的银子……”周常声音因为受伤过重在发颤，但却是寒意凛然。他捡起地上被自己血染红的银子，转身，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身后的巷子里，消失在众人眼前。

良久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

“这狗腿子是有病吧？早听说过爱钱如命，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哼，我告诉你吧，这家伙铁公鸡转世，进了自己腰包的钱谁也别想让他拿出来。”

“我打赌，这家伙肯定不会花钱去医馆，说不定明天咱就能在城里哪个角落看见他的尸体。”

“呵呵，死了好啊，死了就少了条整日乱叫的狗了！”

……

而另一边，周常正坐在一个胡同里，咳着从胸口衣裳里面抽出一块铁板。

“幸好从小就被打，养成了习惯了……”周常看着手里被抽得几乎要断成两截的铁板，冷笑一声，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血。

刚才他见到三个人御马而来，冲出去表现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往在旁边铁匠的桌子上拿了块铁板放在胸口衣裳里面，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不过齐欢乃是齐家的公子，从小修炼武功，竟是差点将将这铁块打碎。

摊开手，看着手里的沾着血的银子，周常眼睛眯了起来。终究，还是有收获啊。虽然不是之前以为的赏银，而是别人施舍的，但银子就是银子。

周常从来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也不管那些读书人说的为人傲骨。在他眼里，哪怕是那些公子把他腿打断，只要肯丢点银子，他也会像狗一样爬过去把这些银子叼起来，笑着对他们摇着尾巴。

他就是狗腿子，一个有着做狗的觉悟的狗腿子。

第二章：修仙的老骗子

第二天大家都失望了，因为没有人看见周常重伤未治而躺在街上的尸体，意味着这狗腿子还活着。一些穷酸的书生指天而愤，为何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

三天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这三天周常去了哪里，连齐府的人也不知道。众人以为，这狗腿子或许是死在了河里，被河水冲出城了，所以没有尸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大家心里的愿望，确实希望如此，并且对天祈祷，一切都如他们所愿。

周常说，老天爷可没空理一群穷鬼的诉求，一个个既不给他修庙塑金身，又不摆祭台捐些黄白之物，还希望自己的心愿能够得以实现？呵，天上的神仙啊，从来都不听穷鬼们的废话。

果然，三天过去了，周常再次出现在了大街上，并且找到了那天想要拿他银子的家伙，将人家连同家里的老婆毒打了一顿。为什么连别人老婆都要打？周常迈着八字步在街上说，有些嘴巴跟老乌鸦一样的女人就该打，嫌人家穷你干脆就跑了算了，非要逼人家去偷东西，这种人更该打，打死都不过分。

至于周常的话，众人皆是认为满口雌黄，那家伙的老婆在街坊里出了名的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竟被周常这狗腿子毒打后还侮辱其名声。一时间，众人对周常之鄙夷更甚。

周常哪里管他们怎么想，反正气也出了，真相也说了，他们信不信又不关自己的事。只能感叹，现在的刁妇，真是穿着副好皮囊。

齐府在东城，周常沿着街往东而去，这洛昌城最近倒是南北来往之人繁多，听着各地的口音也甚是好玩。背着手，周常控制脚步走得慢些，好好听些奇怪的口音，猜一猜这些土包子在说些什么。

“仙人下凡咯，仙人下凡咯！”突然，周常听见了不远处的传来一众孩子的大叫声。仙人，难不成当真来了神仙？

周常打小便最喜欢听说书的人说神仙鬼怪的故事，也猜这世上可能也有这些光怪陆离的事，不然说书的人哪来那么多故事可讲？周常往声音来的地方走过去，见到在一处胡同口，一群小孩子正围成圈在看着什么。

周常往里一探，脸彻底黑了，居然是一个脏兮兮的猥琐老道士，面前摆了一堆破玩意儿，还摸着这些小孩子的手臂说啥测根骨……

“哇！你这根骨不得了，可谓是天降奇才，稍微修炼一下，翻天覆地决不在话下！孩子，听爷爷的，快去家里偷……咳，去拿一锭银子来，贫道卖你一个大机缘！”

“记得，这可是机密，你们的根骨都不比他差，以后都是通天彻地的仙人！天都能给你们通破！”这老道又指着其他几个孩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回去拿钱吧，记得，天机不可泄露，千万别让你们父母发现了。若是发现了，那也别将此事说出来，不然上天劈下雷霆，老夫也救不了你们！”

周常嘴角抽了抽，这个老家伙，比老子还能忽悠。看这些孩子冒着星星的眼睛，恐怕马上就要回家偷钱去了。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不要脸，真是我辈楷模……呸，真是败类！人渣！禽兽！

周常板着脸，重重地咳了一声。周围的孩子立刻转头过来，见到这周常，一些孩子脸都吓青了，哪里还想着老道士的话，一个个不要命的往外面跑，甚至胆小的还一边跑一边哭。

我……这么吓人？周常面色更黑了，虽然知道一些父母会经常拿自己的名字吓那些不听话的孩子，没想到，竟然这么有效果……

这时，那盘坐在地上的老道士说道，“这位小公子，贫道见你眉目间黑气缭绕，乃是大凶之罩，恐有血光之灾啊！快，贫道这里有命符一张，保你无碍，只要三两银子。性命之事可是大事，不容犹豫，快，给钱吧！”

周常一张脸已经青了，这老家伙，把他当傻子了吗？

“老家伙，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老子的地盘坑蒙拐骗！吃了豹子胆了！”周常低吼一声，抬起脚就狠狠地朝老道士踹了过去。

老道士似乎早就料到周常这一脚，身子轻轻一晃，便闪开了周常的脚。

恩？周常揉了揉眼，以为看花了眼，有运起两只拳头对着这老家伙打去。在齐家这么多年，周常还是偷学了一些招式，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大街小巷里惹出那么多事。但十几招下来，硬是连这老道士的衣角都没碰到。

双手收回来，周常弯着腰直喘气。从头到尾这老道士都没移动过地方，一直稳稳地坐在地上，可他就是打不中。

“看来是碰到硬茬子了，会真功夫的。”周常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齐府中武者多如牛毛，实力高深的甚至飞檐走壁，雪上无痕。见眼前这老道士，想必也是个高手！

周常眼珠子一转，干脆直接跪倒在地，“刚才小人多有冒犯，求道长原谅！小人多年来一直希望能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奈何实力不足，只能空叹时事不平，今天遇到道长，似是看见了曙光，希望道长收小人为弟子，端茶递水不在下！”

饶是老道士这样的人也被周常这下给搞得愣住了，他从周常眼里自然能看到那种狡黠，自知其是满口胡言。只是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居然这么……不要脸。

“这位公子，老道无法授你武功，老道乃是修仙之人，与人只讲一个缘字。”老道士一脸正气，只不过眼底还是有一丝狡诈，“我倒是有张命符，这命符可不得了，想当年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的。我就收你三两银子，不，你我今日相见，我干脆狠下心，二两银子卖你了，你看可好？”

周常抬起头，望着老道士手里拿着的那张沾着油的黄纸，眼角扯动了一下，他若是没记错，这应该是前面那条街卖烧饼的刘老头家，包烧饼用的黄纸……

哼，敢耍我！周常努力压下心里的火，望着老道士面前摆的那几本破书，还有一个口袋。

“紫鼎云气决，雀火咒，勾魂手……这口袋是啥？”周常读出这些破书的名字，一个比一个难听，到了那口袋更是，沾满了油渍，脏兮兮的。

老道士微微一笑，手中一把羽扇轻摇，高深莫测地说道，“此乃乾坤袋，乃是修仙之人所用，可装十丈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