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仙魔录》： 遗海少年

第一章 遗海少年

红色的海，仿佛被血液侵染，一眼望不到尽头，昏暗的天空中不见半点星光。

“天下之势，分分合合，人间之事，起起落落。”

说话的少年名叫张宗衍，一头乌黑长发被风吹得肆意飘荡，双眸宛若湖水般清澈，不时又如星辰一般射出光华，嘴角微微上翘咧嘴一笑显出一丝张狂。

张宗衍乃是十五年前，浮陆上用法舟荡下来的弃婴。

 相传，苍空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浮陆，其下则是一望无际的血海。

 血海也叫作“遗海”，遗海中有诸多岛屿，是古时浮陆从空中坠落下来形成的。

 张宗衍此时就生活在遗海中的一座岛屿中。

“宗儿，怎的医仙一让你喝药你就往外面跑。最近这遗海怪事连连并不太平，以后不得我们这些老东西批准不得独自出岛，今日初一和我一道去给诸位过世的道友扫墓。”

说话的老者身穿玉锦华服，腰间绑着一根栗色仙花纹绅带，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老迈，但身板挺得很直，恍惚之间甚至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

少年抬起头看着悬在空中的数块巨大浮陆道“殇帝爷爷，书中记载苍空之中有九百九十九座浮陆，乃是真正的净土天堂，有朝一日我也想离开苍孤岛上去看看。”

殇帝听少年一说，眼中顿时也有些惆怅摇头道“哎，下来容易上去却难如登天，不过浮路之上也并非净土天堂。”

张宗衍不懂殇帝的意思，又诚恳道“您每一块浮路都去吗？若是有机会我也定会一一探访。”

“那怎么可能，说是九百九十块，但典籍中有所记载的不过五百来块浮陆而已，再者说尚在浮陆之时，我乃一国之主举苍生福祉于一肩，哪里来的时间到处游玩。”殇帝认真道。

遗海上的每块浮陆都极为广袤，一块浮陆到另一块中间距离大都很远，要御空而行代价不小且因虚空之中灵机旺盛，诡谲之事更是时有发生。

当下殇帝便带着张宗衍登上一艘小船往另一处海岛荡去。

小舟滑出数里，遗海之中突然出现一个直径数百丈的巨大的黑色漩涡，旋即空中也乌云密布几乎暗到不能看见自己的双手，漩涡中心伴有凄厉的叫声。

殇帝当下并指往自己眼前一画，顿时双瞳化出金色云气往拿漩涡定睛一看顿时脸色铁青。

“不好！”

殇帝当机立断大袖一挥裹起张宗衍往前飞遁而去。

片刻之后，那漩涡之中升腾出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黑色头颅，颅顶有发丝如瀑遮天蔽日，脸上上千疮百孔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两颗硕大的眼睛快速的左右扫动，不过一会儿便停下来直勾勾的望着殇帝和张宗衍。

张宗衍有些好奇隔着十数里转头望去与那骷髅一个对视，神魂之中立刻响起一阵极为凄惨的笑声，顿时觉得一阵心中恶寒，头皮发麻脑中昏昏沉沉，感觉自己立刻要遁入无尽黑暗之中。

殇帝低头一看张宗衍口中已然有白色泡沫溢出，已是被邪术所伤。

“孽障，当真以为孤是怕你不成。”

殇帝盛怒之中喝出一声，当下把张宗衍往空中用力一抛，至腰间祭出一尊长剑，化掌为指往黑色头颅方向轻轻一点，长剑四周立刻涌出一圈金色灵机旋即射了出去。

黑色头颅见殇帝不再退避，竟张了张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陡然加速往长剑飞了过去，想将长剑直接吞入口中。

见此情景殇帝冷哼一声，只见金色长剑在空中一顿，刹那间化作数十柄之多，一起朝那头颅正中心斩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头颅至眉心开始碎裂开来，无数碎骨直接在空中化作黑色雾气之后消散在遗海之中，天空也顿时黑暗退却恢复清明。

殇帝干咳一声之后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手掌往前一伸正好接住方才被抛上天空的张宗衍继续往前遁去。

没过多久张宗衍与殇帝落入一处祠堂，建筑破败得十分厉害，四周围墙仅剩数块残砖。龛座上方齐齐的摆放着六盏灵牌，与破壁残垣的祠堂不同，每一块灵牌都干净得蹭蹭发亮。显然是有人时常擦洗，这人自然是张宗衍了。

“哎，至坠入这遗海算起整整一千年了，遥想当年诸位道友与我一同入驻这悟道台推算苍生造化经，横推八荒六合何等意气风发。当初的十五位道友，如今却仅剩我们九人。”

“这遗海之中并无灵机，修为高强的修士又需要不断的摄取灵机才可支撑，所以只有从弱水中凝练灵机才可以续命。但这弱水之中的灵机又含有剧毒，但偏偏这种在弱水中提炼的灵机奇重无比，身体摄入越多就越是沉重，不然修为高深之人早就腾空飞去浮陆了。”

说话的老者站在最中间，滕头垢面满头灰发，只是眼中金色法华流转犹如两颗不断旋转的太阳让人无法直视，此人名叫道仙师。

这些人对张宗衍来说虽无血缘，但即是亲人也是授业恩师。

“殇帝，你怎么又被水毒反噬了？”

“道先师你不必担心，方才正巧遇见虚怪作乱毒害宗衍，我一时没克制住便运功将其斩杀。”殇帝头一仰道

“殇帝，弱水之毒非同小可，六位道友先我等而去，你怎的还不吸取教训控制脾气，你再如此做派弱水之毒我也压制不下去。”一旁的绿袍老者医仙孙不通有些担忧道。

医仙伸手往张宗衍头上按去，顿时绿光闪烁照得整个祠堂忽明忽暗，片刻后医仙将手抬起，张宗衍立刻转醒面色红润不见一丝颓相。

张宗衍抬头看了看殇帝，心中十分自责把头埋得很深。

殇帝见状拍了拍张宗衍肩膀“小伤而已，并不碍事。”

“宗衍，给仙逝的诸位道友上一注香罢。”

张宗衍闻言在桌上取出一盏高香，端端正正的对着灵牌三拜九叩。

这些灵牌上的名字很多对于张宗衍来说十分生疏，都是近百年来陆续去世的，绝大多数都没有照面。

直至将目光转到其中一块灵牌时，张宗衍眼中隐隐有些泪花儿。

“薛寒兰！”

薛寒兰是道先师的婢女，早年负责照顾诸位道友的起居，修为不算高超。

不过，张宗衍的剑法入门却是薛寒兰一把手一把手教的，两人之间感情十分深厚，四年前弱水之毒爆发走得十分突然。

张宗衍从腰间取出一支黄石短箫，自顾自地吹了的起来。

阵阵笛声在破败祠堂里荡漾开来。

如有精通音律之人在此，便能听出此箫声每一丝力度都把握到极致。最为奇特的是这音律中竟还带有丝丝雨声，岛中海风哐哐作响音律却未受丁点影响，反而是融入这风、这景、这昏暗天地之中，平添几分萧瑟。

“道仙师，早就说过不要让宗衍过来，以免睹物思人你偏不听。当真是要我们这些人的开心果都没了才罢休吗？”

不等道先师搭话，殇帝直接拉着张宗衍走了出去。

刚走到祠堂门口，张宗衍突然挣脱殇帝的手，转过身来对着众人行了一道辑礼腰身挺得笔直，目光坚毅的对着众人郑重道“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然会想到办法，早日让诸位长辈升腾浮陆化解弱水之毒。”

祠堂诸老分分点头，神情平静大概是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内心却是十分欣慰的。

正在这时，祠堂后院“嘭”的一声巨响！

一尊棺材至土里炸开，只见一道墨绿色的人形物体飞速窜出，直接飞往天际。

祠堂中一名穿着金色袈裟的和尚邹了皱眉头，定神仔细观望那人形物体浑穆的黑色气机，立马从身后寄出两尊佛钟就准备追击出去。

道先师抬手阻止和尚，叹了口气道“随他去吧！你有你的道，帝陀道友有帝陀道友的不甘，未想到他居然用了这种办法，我们都被他瞒住了。”

“可是............”

不等和尚说完殇帝抢先道“我们一屋子的人，有佛、有道、有魔、有鬼、有妖，各自有各自的道。在这遗海当中即便帝陀用了这法子，也无法作乱。”

“况且诸位道友中就属你中毒最深，真是惹急了帝陀道友以你目前的情况，恐怕在他手中走不过百招，追出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殇帝想了想又接着说到。

和尚冷哼一声，收起法器不再多言。

第二章 元尊破境

苍孤岛沿海的沙滩上，少年极快的打出一套拳法法，周身魔影重重。

“桑老，我这一套堕佛拳法使得如何？”张宗衍略带玩味儿道

桑老名桑守树，身披一件黑白相间的宽松大袍，虽五官有些苍老，但身材挺拔，眼神锐利。

桑守树并不搭话只是看着身边的殇帝道“宗衍的悟性，确乃我平身仅见，堕佛掌乃是魔陀宗的看家本领，心法中更有许多扭曲的佛法，艰深晦涩，在他手上不过三月招式已经快修至此境了。”

殇帝点头笑道“确实如此，之前我传他天子退魔掌，不到一年便将招式修至圆满，只是境界太低无法领悟出高深的神通，威能连百之一二都不能发挥。幸好还有十几名道友在岛上，不然出不了多少年一生衣钵便会被他掏空。”

“哎，悟性卓绝又如何，遗海之中不从这弱水之中凝练灵机则无法修行，但若是凝练气机，其中所含毒性绝非宗衍所能抵挡。你、我什么境界，什么修为！都能被这弱水害得自封境界，稍有逾越便立刻承受毒性反噬之伤。”桑守树谈了一口气，郁郁寡欢道。

“宗衍这孩子也是奇葩，根骨、悟性、资质俱是罕见，偏偏常人都有的九处灵窍，他却只有三处。这贼老天当真是不公、不明。”

张宗衍一套拳法打完九个周天，双手下压手收功，深深吐出一口气，自觉浑身血肉、经脉力量充沛，酣畅淋漓。

“两位爷爷，这会儿已是接近午时，我也差不多要去给元尊做饭了。”

殇帝冷笑一声“那个妖道你管他作甚，那般修为、那等肉身，偏偏不避五谷，当真矫情。”

平日里在这苍孤岛上，除了张宗衍与他口中的元尊是没人吃饭的，元尊修为很强只是图一口腹之欲，而张宗衍修为很弱显然还做不到不食五谷。

岛上有一处小屋乃是做饭用的，张宗衍七岁便自己做饭，手法很是熟练，进去不过一刻钟便做好三四样小菜，放在菜篮子中。

附近几处海岛之上少有异兽，海中倒是有鱼，名金钩，成年后有一两丈长，鱼身虽也肥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弱水的原因，鱼肉极其腥臭很难食用。平日里吃的都是张宗衍自己栽种的蔬果。不过好在张宗衍的手艺很好，元尊倒也不觉得腻味。

苍孤岛不大，从西到东也就数里地，张宗衍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座地窖。

地窖砖墙上贴满了灵符，四周各插一面阵旗，左右半空之中各悬有一柄红色法剑，不时有紫雷落下。遗海之中日照稀少，纵是白日天空也灰沉沉的，这黑漆漆的地窖又搭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显得十分诡异。

张宗衍放下菜篮叫了一声“元尊，饭来了。”

“进来罢。”不一会儿，地道中传来一道极其沙哑的声音

一只手从地道里伸了出来，这手肤色很奇怪是紫黑色的，皮肤也是干瘪显得十分苍老，手上指甲长而锐利。

张宗衍倒也不害怕，将手直接搭了上去，周围空间陡然破裂，下一刻便到了一处殿堂当中。

殿堂中心有一处金碧辉煌的宝座，座上卧有一人，裹着破破烂烂的灰色麻布，肩上竟长着九颗狮子头，看上十分骇人。

怪人卧姿很是随意，一手托着最大的一颗狮头，一手把玩着手中念珠，右脚踩在宝座上，左脚悬在半空左右摇晃。

“小厨子，怎么两日不给送饭，想饿死我？信不信本座一口吃了你？”

“前两日殇帝爷授课，教我很多庙堂上的权谋，课业繁重，也不让我外出。元尊不要生气，我好几日没洗澡了，不好吃。”张宗衍倒是不害怕。

九灵元尊大怒，站起来冷声道“哼，那个狗屁皇帝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如若有用还会失了家国？竟不让你给我做饭，本座现在就出去吃了他。”

那话音刚落，顿时阴风大作，地窖上的灵符被阴风吹的四处散落，一处阵旗直接化为灰烬，两侧悬空法剑不约而同的发出“叮”的一声，竟直接瓦解成碎铁。

正在论道的众人皆非凡俗，加之岛又不大，自然不可能感应不到。

“不好，妖道又要作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孤前两日不让宗衍给他送饭，触怒了他。”

殇帝大惊，立刻就要施展遁术去救张宗衍。

“不用急，那厮贪吃得紧，若说这苍孤岛上谁最离不开宗衍，一定就是他了。元尊虽脾气不好，但精明得很，损人不利己的事是不会做的。”医仙将手搭在殇帝肩上，胸有成竹道。

地窖里灵机涌动，张宗衍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老狮子，你怎的这么不讲道理！你再这样，我以后不给你送吃的了。”

言罢，张宗衍也不管他，提起菜篮子便作势要走出地窖。

九灵元尊立刻脸色一变撤去神通，犹豫了一会儿，追了过去。

“小厨子！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九灵元尊刚才还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不过片刻宛若变脸一般，挤眉弄眼的要挽留张宗衍。

张宗衍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装作极为老成的样子沉声道“哎，元尊，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总跟小孩儿似的。”

九灵元尊装作委屈，肩上九颗老狮子头同时嘟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张宗衍。这表情一出，惊得张宗衍眼睛一阵刺痛，连忙后退几步，用菜篮子挡住视线。

“元尊，你不要这样，听说您有佛门八部天龙真经的拓印本，也给我看两眼，我就原谅你。”

九灵元尊眉头一挑，坐回宝座道“哼，你这小厨子又想从我这里骗东西！拓印本确实在我这里，但此图乃是用螭吻鳞片所拓印，神纹保存完好。你现在这般修为，别说两眼就是看一眼神魂都会被震散，到时候便无人做饭了。若是你能入得聚气境，给你看也无妨。”

九灵元尊对张宗衍一向大方，平时过来地窖都会传授招式、经文。

这些年苍孤岛的诸位前辈所传授的玄功法门，其中不少拿到浮陆上都是开宗立派的绝学，只是张宗衍并不自知，但见了这么多功法，眼界是极高的。元尊平日里教授的法门虽然法理很是晦涩，但境界极高很少藏私。

“多看两眼就能震散我的神魄，仅是拓印本就这般厉害？”

九灵元尊鄙夷的看了看张宗衍道“八部天龙乃是能修持成仙境的法门，自非寻常道法可比。”

“世间真的有仙吗？元尊你是否达到此种境界？仙！这字儿真是好，我以后也要成仙。”

张宗衍来了兴趣，眼中满是神采，仿佛忘记自己天生比常人少了六处灵窍，也忘了自己身在这遗海当中不敢摄取灵机无法修行。

九灵元尊怔怔的看着张宗衍，一时间境没有回话，眼神微微有些焕散，恍惚间似是有些颓废。张宗衍倒也不急，苍孤岛上最多的便是时间。道仙师给他说过九灵元尊境界很高，对术法的认知也很深且设略极广。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不是杀气腾腾便是洒脱自在，张宗衍从未见过九灵元尊这种神态。

九灵元尊闭目思索，渐渐的身后开始隐约浮见一尊九头神狮昂首于山巅不断向天咆哮。气机也随着身后的法相越来越凌厉，张宗衍顿时头晕目眩几乎不能呼吸。

地窖中心法华一闪，道先师、桑守树走了出来。

九灵元尊的气机也随着身后的法相越来越凌厉，张宗衍顿时头晕目眩几乎不能呼吸。

桑守树指尖凝练一道灵光往张宗衍一弹，一层淡蓝色法华荡开方才化解威压。

“宗衍，他多久开始这种状态的。”道先师摸了摸张宗衍的头道

张宗衍左躲右躲竟避不开道仙师的手“哎，我已然不小了，仙师不要总是摸我头。”

方才进入地窖开始的事儿，张宗衍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未想到你与元尊这等缘法，倒是有趣！你这几句话换作他人或许听了也就听了，但元尊却如有所获这便是缘法。”道先师想了想说道。

张宗衍挠了挠后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炷香之后九灵元尊气势逐渐收敛，双眸再次睁开眼中射出金色灵机。

张宗衍一眼看去竟然发觉九灵元尊有些变化，若之前让人觉得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山，此刻的九灵元尊更像一方广袤无垠的天界，似幻似虚却又实实的摆在眼前。

道先师与桑守树微微颔首道“恭喜道友又进了一步。”

九灵元尊眼中战意旺盛“你们两人也是落入遗海当中才迈入这等境界，不若我们去海中试试此境威能几何？若是让我失望，我便吃了你们两个。”

道先师莞尔一笑，摆了摆手道“元尊真性情，倒是不急这一时。不知元尊是否还记得当年阴阳阁的麻衣神算徐定宇？”

九灵元尊想了想道“自然是记得的，此人与我有数面之缘。行、走、坐、卧、定，一举一动，处处透着吉凶，术数造诣极高。后来传闻推算一件不得了的事，乃至被天道反噬，五十岁只可卧于床榻之上无法下地行走，死得很早。”

“徐定宇推算出的天地将有大变天人五衰的异像，当年此人虽术数无双，可天人五衰太过骇人听闻，真是信有此说的人少之又少。如今千年过去，天道有所松动，桑道友也算出一些天机纰漏。”道仙师神情凝重道。

桑守树看了看九灵元尊点头道“恐有四五成的可能性，我们或可凭此契机回到浮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