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劫之轮回》免费试读_宫雨亭

第一章 梦

阴冷潮湿的墓穴，幽深得就像埋葬着最古老的亡灵。

古朴苍劲的壁画，妖邪的洪荒异兽，狰狞地奔腾在沉默千年的石壁上，像要撕碎一切生灵。

黑暗永远徘徊在这里，没有尽头，已经淹没了一切光明。

没有棺椁，没有陪葬品，甚至没有尸体，只有那从远古蔓延至今的死亡气息。

墓室正中，插着一把石剑，满是断纹，像被无数条细小的蛇。

那个男人抚摸着这把剑，就像是抚摸着历经千百年的沧桑，长发落在剑柄之上，像那千丝万缕斩不尽的悲伤。

那白色龙袍象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使他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孤独。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墓中？

灰色的眼眸只是凝视着这把剑，仿佛是凝视着最爱的人。可是寂寞比爱还要深

“今天我终于站在这年轻的战场

请你给我一束爱的光芒

今天我将要走向这挑战的远方

我要把这世界为你点亮......”张杰昂扬又带点苦大仇深的励志的歌声突然响起来。这首歌曾是无数少年发奋学习时豪情壮志的背景音乐。

铃声太大，震得宫雨亭打了一个激灵。睡眼惺忪地把手机闹铃关掉，张杰的歌声戛然而止，那乱入的励志也悄悄溜走。

“怎么又是这个狗血古装片似的梦。”这个梦每年都会出现一次，很是奇怪。

只是个梦而已，常常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没什么大不了的。钻出被窝，空荡荡的宿舍就映入了他的眼帘，蓦地心里难受。

大四尾声，最后一个舍友也在昨天找到工作搬出去了，只剩下了他自己。

现在是孤家寡人，除了唯一仅剩的大学生身份，什么都没有了。

不敢回家，父母把他供出来上学不容易，他最不想看见他们看见自己毫无所成归来时失望的眼神。

“接着去面试吧！”宫雨亭打气般地对自己说，心里却一点劲头都没有。已经面试了很多岗位，工资虽都仅仅是一个月三千左右，却都被拒绝了。

每次面试，都会被面试官挖苦一番，因为一紧张手就抖得厉害，嘴里也说不出条理清晰的话来，使宫雨亭狼狈不堪。

不管怎样，还是得硬着头皮去继续面试。

一个新成立的做服装定制的小公司要来滨江大学服装学院招一个经理助理。宫雨亭昨天加了那个经理的微信，投了简历。被通知今天在学校面谈。

约定时间是今天上午，却没说在什么地方，什么具体时间，只说到了学校就联系。宫雨亭心想小公司办事就是不严谨。

宫雨亭吃了早饭，就在坐在宿舍下面的长椅上，忐忑地等着电话。

他觉得这次胜算应该大一点，毕竟是小公司，不像大公司竞争那么激烈，甚至是个连个宣讲会都没有的简陋招聘，心里压力会少一些。

他还是很不安。尽管强迫自己去想不要紧张，只是小公司而已，可是悲催的神经质像顽强的野兽。

宫雨亭一边恼恨自己真是没用啊，一边给自己打着气：别怵头，你是最牛逼的！

足足等到了十一点，才等来了一个电话，是导员朱老师打来的：“雨亭，陈经理在我办公室来，你来吧。”

宫雨亭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热情且恭敬：“好，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宫雨亭心想：“我操，在导员办公室面试。”

他最害怕去导员办公室，每次去都是战战兢兢地跟小猫一样。

大多数同学都说朱老师很严厉，动不动就骂人。可是宫雨亭知道，朱老师对他很好。也许是她知道宫雨亭的障碍，故意照顾。

尽管这样，宫雨亭还是很害怕去导员办公室，因为他害怕领导，无论是什么领导。

导员办公室是在四楼，宫雨亭做着深呼吸平复情绪，慢慢地走上一级一级的楼梯，脚步声显得很大。

终于到了导员办公室，门虚掩着，宫雨亭感到面前一股强烈的压力，面试在导员办公室，真是要命，他忽然想直接溜走。

宫雨亭硬着头皮把门推开了，就像要推开心里的恐惧。

朱老师正在和陈经理笑着聊天，陈经理坐在沙发上，朱老师坐在对面的木椅上。

见宫雨亭进来了，朱老师亲切地笑着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宫雨亭：“来的挺快，和陈经理好好聊吧。”

宫雨亭向朱老师点头，坐在了木椅上，觉得椅子有些硌得慌。

“您好。”宫雨亭尽量地堆出笑容看着陈经理，等着他开口问话。

朱老师为了不打扰他们，去了里面的隔间，客厅只剩下宫雨亭和陈经理，还有旁边办公桌上两个大一的学生会值班人员。

学生会的大一学生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资料，出于好奇心，余光不经意间在瞅着面试的情况。

陈经理一直低头玩着手机，在给某人发消息，好像谈论的还是重要的话题。

宫雨亭眼巴巴地望着他，又说了句“您好。”这种沉默使他很尴尬和紧张，心想快点问我什么问题吧。

陈经理又发了两条消息，才把头抬起来，笑容是礼貌并且和蔼的。

他却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宫雨亭。

他肥大的脸上有两片肥大的嘴唇，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笑眯眯的眼睛里藏着刻意装出来的犀利，好像比别人懂点什么似的，穿着一身不怎么好看的西装，夹着公文包，土圆的身材，跟宫雨亭心中的小老板形象差不多。

陈经理首先问：“你了解我们的公司吗？”

陈雨亭看了他在朋友圈上发了许多介绍自己公司文章，罗列一大堆故弄玄虚的概念，什么“互联网+”啊，什么与马云马化腾当初创业时比肩啊，但宫雨亭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家小型服装定制公司，只不过销售渠道在网上。而且当下服装定制并不太乐观。

连个app都没有，只有个微信小程序，甚至模特照片拍的贼烂，虽以高级定制为名，找的模特却臃肿得像个经常偷吃的厨子。

宫雨亭说实话并不看好这个公司，自信如果这个公司能由他治理，会比现在好得多。他之所以来这面试，是想先有个收入来源。

可是他老毛病又犯了，他的手已经发抖了，他一边竭力使自己镇静，内心告诫自己，这有什么好怕的？一边尽量找一些得体的词奉承他的公司。

“贵公司是非常有潜力的公司…主营服装定制的，现在刚创业…就像当时马化腾创立阿里巴巴...非常有潜力...马云创立腾讯的时候刚也没这么顺...服装定制有市场啊，大街上哪个人不穿衣服？...”

两个学生会成员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依旧很淡定地看着资料，好像对别的事并不关心，他们俩交换一个眼神，意思都是说：“这个学长真奇葩。”

噼叭一顿乱七八糟的奉承，宫雨亭越说越觉得慌张，越想镇定，头脑越乱，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越发觉得椅子太硬了，太高了，不得不弯着腰，这个姿势使他身体的颤抖更加明显，使他很不安，很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陈经理的笑容僵住了，被宫雨亭这个奇葩吓到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看着宫雨亭发抖的手。

“不要紧张吗，就当拿我练练手。”陈经理斜楞着眼，笑着说。

“不紧张，不紧张...”宫雨亭不自觉地搓起手了。

陈经理失望极了，就一个人来面试，还是这么样一个人。

“你有女朋友吗？”陈经理故意问道。

“没有。”宫雨亭如实回答。

陈经理假笑着哼哼两声，心想我就知道没有，不禁对自己的洞察力感到满意。

“为什么没有？”

没有还问为什么，宫雨亭很窘迫，“没有呗，不想找。”他忽然想起来古灵精怪的学姐俞小美，感到一丝怅惘。

“服装学院这么多美女，不想找一个？”陈经理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里的小眼睛猥琐地闪着光。

宫雨亭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曾在高中和初中都追过女生，都被人拒绝了，不是婉拒，而是狠狠地拒绝，其中有一个说他脑子有病。虽然许多年过去了，到现在他都一直没有勇气去追谁。

陈经理对这次面试很不满，别人的公司来招聘，应聘的人在门口都挤不动，自己来就来了一个奇葩应聘。是滨江大学的人都看不起他这刚创业公司吗？

他想早早结束这没有意义的面试，但结束之前他要说两句一针见血的话，否则显示不出来他也是个老板，很不爽。

“你见生人发怵，这个活不能交给你干的，如果派你和人接触，就出丑了。一个人的能力，从找女朋友就能看出来，你如果已经找过七，八个女朋友，我现在就会把你招走。今天就到这吧。”

宫雨亭心里郁闷，不想要就不想要嘛，不要老说什么女朋友问题嘛，揭人伤疤啊，但觉得他说的对啊。

结束了面试，他主动地和陈经理友好地握了握手，就走出了。朱老师看那握手的劲头还以为他成功了。

又失败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里，想让自己乱七八糟的心里平复。

“见个生人就给你愁成这样，你干不了的。”他已经听了这样的话数不清的次数了，即便应聘的是不用和别人打太多交道的岗位。

他愤愤地在心里骂道：“不就是个小公司吗，我还不愿意去呢！”

“这个公司早晚倒闭。”

“什么玩意。”

骂了一会他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就像鲁迅笔下的阿Q，卑微的活着，靠这自欺欺人的方式保护那一点点自尊心。

越想就越自卑啊。

他想打起自信，像电视上干练利落的政客。可是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在人面前表现好自己，不会和陌生人接触，这是一种心理障碍。真想看看心理医生去。

他知道老家即便小学没毕业的人，也能在老家找到一个月三千的活干。

他想起辛辛苦苦考上的一本大学，初中，高中寒窗苦读，起早贪黑，做不完的试卷……现在看来不过是是竹篮子打了一场水罢了。

一切都是徒劳的。

当初还不如初中就不上了，在老家找个活干，现在没有也已经和老家的某个老实巴交的姑娘结婚了，也许会清清静静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情了。他这么想。

他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学校，在灿烂阳光下的小路上低着头一直往前走，仿佛要甩掉心里那挥之不去的阴影。天气真好，初春时节，空气是暖洋洋的，他只觉得鼻子有点凉。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铃，宫雨亭划开手机一看，三条新闻推送：

“11点10分，东京发生9级地震...”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农田塌陷，出现巨大天坑...”

“11点，德国柏林市中心降落巨型闪电，目前45人死亡...”

“又是这种新闻。”宫雨亭很不耐烦地关上手机，揣进兜里，懒得关心这种事了。

自从前年一月份，世界各地频繁地发生罕见的自然灾害。

世界上虽然灾害频发，中国和周围几个亚洲小国这两年却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因为没有受到影响，相比之下，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经济发展速度格外的高。

现在世界网络上都有一种论调：天佑中国，中国就是天堂。

中国政府向外国各灾区输送了大量救援物资和救援人员，国际声誉不断上升。

每天新闻上都是滚动播放这种消息，宫雨亭早已见怪不怪了。反正也轮不到这里，管这种些事去了，自己的生活都顾不过来。

但老有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灾难发生在他身上吧，那就可以逃避这个世界了。”

生活还是得继续的，父母还等着他养呢，每当那个念头出现，宫雨亭就这样告诫自己，不能沉沦。

一连串的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觉得自己真是弱爆了，一口气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半个岛城，这是他经常用的发泄方式。走到了傍晚，腿已经酸了，街道上的霓虹灯映衬着暗淡的晚霞，天空的色调变成渐变的低沉颜色。

无意间他走到了那条既陌生又熟悉的街。

刚来大学时，第一次和舍友喝酒在这里，在那个火锅店，当时觉得城市里的火锅真好吃，还可以自己配好多调料......

已经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那间火锅店已经搬走了，没有任何曾经的迹象，仿佛根本就没有过。除了一间不算大的超市外，这里都已经改变了。

后来大二时，他还特意邀请暗恋的学姐俞小美来那间火锅店吃。那次他故意说物理书丢了，借了她一本物理书。过几天还她了，非说帮了他一次大忙，不请吃一顿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他回想起那是第一次和女生吃饭，他很紧张，但是装得很淡定，还主动邀请帮人家盛调料，人家却说要自己调的才好吃。

火锅腾起的热气使他们之间有一道距离，他可以看见她脱去外套，穿着橙色修身毛衣的曼妙身材，奔腾的热气迷迷蒙蒙地使他有种喝醉的感觉。

宫雨亭当时想追她，但没有勇气，也仅仅是吃个饭而已。

他留恋在记忆之中，生命中不多的美好时刻，“她在国外过得好吗？以后应该没机会见到她了吧？”

新开的饭店比之前规模大好几倍，中国古典风格，大气古朴，红灯笼低沉的红光笼罩下，看起来幽深神秘，门前停着的是各种高级轿车。旁边装修得高档大气的美容院发出的五彩斑斓的霓虹光。天空已经完全黑暗了，透着沉沉的黛色。

叹息一声，他苦笑，“见到她又怎么样呢？他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算什么？”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微信铃声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妈妈发来的信息：“吃饭了吗？”

“还没，马上去。”他回道。

“忙什么呢？”

“什么也没忙。”

“钱够用吗？”

宫雨亭一共就剩几百了，可是他实在不想再开口找父母要钱了，觉得很对不起父母，“不缺钱，这阵忙完论文就去找工作，大学毕业生工作好找，一切顺利。”

他和妈妈很少打电话和聊天，每次都是聊这几句，因为没什么喜可报。要是以后混好了，天天打电话报喜，他这么想。

该吃饭去了，可是他不饿，他想被冷风吹吹，会舒服一点，他想看着这城市里的霓虹灯和过往的车流，怕被这个城市很快遗忘。

他拿着手机，翻着微信通讯录，翻来覆去，停留在俞小美的头像上了。她的头像是毕业时穿学士服在大学门口照得照片，坐在地上露着一双修长的腿，笑得像个精灵。

一阵苦涩。

“我想问你，如果我当初追你，你会不会接受？”他点了俞小美的头像，在聊天框中打出了这样一行字。

他大拇指停留在“发送”键上，停留了很久，但没有发出去。

苦笑一声，退出了聊天界面，按了下手机侧面的锁屏键，屏幕黑了。

还是继续孤独吧。

一声铃响，屏幕亮了。屏幕上出现一条微信的消息通知，内容是：“学弟，我回岛城了，明天有空吗，请你吃个饭。”发信息的人是俞小美。

第二章 准备

宫雨亭一时不敢相信是真的，心里就突突突地跳起来了。这是上天在开玩笑吗？这几年倒霉到不能再倒霉，难道说来真的个否极泰来，从此走向人生巅峰吗？

划开手机屏幕的手有些颤抖，但现在并不在意这些。屏幕划开了，聊天框里刚才输入的信息保存着草稿，大拇指正好停在“发送”键上。

“我想问你，如果我当初追你，你会不会接受？”这行字就从下面的小框，转移到了上面的大框。

“我日！”宫雨亭心里一激动，手一哆嗦，手机掉地上了。

把手机捡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那条消息撤回了。脸已经通红了，窘迫得像一条刚挨完打的单身狗。

还好俞小美没在现场看见他的倒霉样子，宫雨亭心想，网络时代就是好，不用面对面。

千万别看见那条消息。

十分钟没有回复。宫雨亭心里凉了，完了，她已经看见了，知道原来猥琐奇葩的学弟惦记她这么久，被吓着了，根本不敢回复了。

就在宫雨亭心拔凉拔凉的时候，手机振动，俞小美的微信来了。

希望就这么从绝望中出现了。

她会说什么呢？

宫雨亭捂住手机慢慢搓开，就像赌神炸金花看完两张牌慢慢搓开最后一张。

会不会是发一张好人卡，说你是个好人，我们只是好朋友之类啥的?还是会像以前追过的那样，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深情地说当然会答应，你个傻瓜，等这句话很久了，现在就要和你在一起，然后房间都已经开好了，等你过来促膝长谈...

最后一种当然是屌丝的白日梦，但宫雨亭并不认为一定是不可能发生的。他给自己讲，买彩票还有人能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中回大奖呢，朱元璋乞丐还能当皇帝上了。命运这玩意，谁说得准？

宫雨亭终于把手机屏幕从手里搓开了，搓得手心都发热了，这要是搓刚玩完游戏正在发烧的小米手机真得搓爆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俞小美的消息：“vpn不太好用，老掉线，学弟你刚才说的啥？怎么撤回了？”

“啊…尼玛…”

宫雨亭胸口一堵，憋出了一口气，觉得身子都软了。

他回道：“我刚才问学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疑问表情）点错了撤回了（一个笑脸表情）。学姐不是回国吗，还用vpn？”

消息秒回：“姐还没上飞机呢，明天下午到，到了咱俩去吃饭，好长时间不见了，很想念。”

宫雨亭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想居然这么挂念我，还没上飞机就记得约我吃饭。

他感动得恨不得贵在佛前感谢神的恩赐，减一个星期的寿命供养给佛也值了。

他想起《阿甘正传》里的一句话，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什么味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啊。

突然间，这城市的夜景好像变得更加美丽了，在迷人的黑夜衬托下，一切灯光都更加多情温婉。

“明天下午五点下飞机，你七点有事吗？”俞小美问。

晚上约会最浪漫，宫雨亭心想有事也得没事了，“有空。学姐下飞机我接你去吧。”

“不用接了学弟，没什么事。你想吃啥？”

“火锅。”

“啊？（一个撇嘴表情）又是火锅？我都吃腻了，姐带你吃西餐去吧。”

宫雨亭从没吃过西餐，西餐对他来说，是很神秘的东西。但他只是想吃火锅，缅怀过去，又不忍拂学姐一片好意，“好啊学姐，在哪呢？”

“（一个笑脸表情）到时候接你去，在学校等着。”

宫雨亭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暗恋的女神突然对他这个屌丝这么热情，白日梦也不敢这么想的。难道是学姐就好他这口，也暗恋他许久了？

还好没有猎人看到现在的宫雨亭，否则他心里那几百头乱撞的小鹿都得给捕猎走了。

“学姐你真好（一个玫瑰表情）。”他深情地发了这条消息。

“（一个可爱表情）好了学弟，就这样吧，我先收拾行李了，明天见。”

“耶！”宫雨亭右手高举做了个中二的胜利姿势，仿佛忘记了一切烦恼，肚子忽然就饿了。

他要去学校门口的清真拉面馆，今天得多要两个鸡蛋。然后手机就震动了，赶紧拿出来看，不是学姐的微信，是朱老师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七点固定教室开班会。”

班会？班会是不可能的了！

再说了，都快毕业了，人都走光了，开个毛的班会？

宫雨亭回复：“老师我明天有事，想请个假。”

朱老师秒回：“这个班会，不许请假。”

啊？什么班会这么重要？那些去外地工作的学生难道还会被一个班会拉回来？

宫雨亭问：“关于什么的班会？”

朱老师回复：“是一个特别大的中外合资的企业要来招聘，让你们来面试，待遇特别特别好，说出来吓你一跳。你不没有工作吗，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来试试。”

呵呵，一个面试就要强制开班会，太没有道理了！而且人家都已经找到工作了。宫雨亭想这是朱老师给他自己开的班会，怕他堕落，故意强制他参加面试。

小公司都面不上，更别提这个中外合资的大公司了。

他回道：“谢谢老师，但明天的面试我真想请个假，有重要的事。”

朱老师又秒回：“不许请假呢！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校长的意思，市委直接下达的命令。”

什么公司这么牛逼？简直了啊，侵犯我们人权不说，市委都惊动了？宫雨亭心想即便资本主义世界的大资本家也没这么厉害吧。

可是跟学姐还有约会啊！

宫雨亭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明天七点还要和学姐约会，开你妹的班会啊！

宫雨亭的小心脏快受不了了。

宫雨亭无奈地回复了“好吧”，还有一大堆无奈的点儿。

朱老师的消息又秒回：“别好像不情愿的样子，你知道待遇有多好吗？实习期一个月150K！而且只要跟他们签了合同，立马会发500K的新人奖金，想想吧！是个彩票也得抽一回啊。”

宫雨亭心里一震，实在不敢相信，就算哈佛研究生毕业也没这么这么高吧？这个世界是变得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疯狂？

哎，这有什么用？我是不会面上的，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宫雨亭心想。越是这么诱人的工作，失落就越大。本来就在眼前了，却那么遥不可及，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屌丝而已。

刚刚还觉得自己不是屌丝呢。

他只能跟学姐发消息了：“学姐，不好意思，刚接到通知，明天七点得开重要的班会，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他想学姐可能回复说，那好吧，真可惜。然后就算了，人家心意也尽到了，仅此而已。

她没出国的时候就老让宫雨亭跑腿，打杂，替上课什么的，宫雨亭都屁颠屁颠的去，然后她就说要请客，却一次都没请，只是意思到了。

即便只是意思到了，宫雨亭每次都很开心。足够了。

忽然觉得俞小美请他吃饭不过是为了感念以前他像个跟班似的老帮她忙，忽然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是啊，自己跟人家差距那么大，人家家里有钱，人漂亮，追她的人一抓一大把，人家凭什么要联系他呢？

理智的冷水把宫雨亭浇醒。

只是白日梦罢了，但是，越孤独的人越爱做白日梦，越孤独的人越爱自作多情。这有错吗？

他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晚饭只是草草地吃了一个掉渣饼，没什么胃口。空寂的宿舍像个坟墓，埋葬着失意的活人。今天很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希望早早地结束这一天，一觉起来忘记许多事情。

这一晚好像睡的很沉，但宫雨亭还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地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跟以往寂静的宿舍很不一样，就像大一时候都在一起那么乱。

“馒头哥醒了。”宫雨亭听见有人说，只有舍友才会叫他馒头，但这个声音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他不知道舍友们为什么会在大学四年里叫他馒头，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在人们的潜意识里，他的印象就是个馒头。

舍友早就走了，宫雨亭以为是做梦，继续睡。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的后脖子上。“谁啊！”凉得他惊坐来了。

睁开眼才发现，七个铺位的舍友都到齐了。甚至两年前就去当兵了的对铺兄弟杨岁也来了，那只冰凉的手就是他的，他坏笑着看着宫雨亭，眼眉恶作剧似地往上一个劲挑。

痞子高山、自作聪明的李小四、嘴皮子特别溜的赵羽、爱装逼的班长楚大云、清秀的胖子吴军、死倔死倔的刘邦，还有那个两年没见的爱弹吉他的杨岁。

已经很久没聚这么齐过来，好像昨晚那个黑夜大变活人似地把他们都变出来了。现在看着他们的这种感觉，就像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好像时间没有变过。

虽然以前他并不太喜欢他的舍友，有的吵过架，有的生过闷气，有的彼此看着不爽，可是现在还是有一些感动，甚至眼角都湿了。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宫雨亭张大着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

“当然是准备今天去面试啊！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从部队出来都没回家直接就来了，半夜我们就都到齐了。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居然一点不知道。”杨岁一边说一边找时机打算再凉他一下。

两年不见杨岁这小子，从军两年，本来黝黑的皮肤居然...变白了。宫雨亭一边躲着他冰凉的手，一边想，他别再是逃兵，要不要先和这小子划清界限...

“不是吧，二年没见就对我这么冷淡？”杨岁抱怨，转头对其他舍友说，“我从以前就知道这小子不仁义，对吧？”

舍友们一起点头。

“馒头就是个蔫坏损。”高山说，他正在摆弄花了他花了半个月工资从西装店租来的高级西装，准备今天面试穿。

其他舍友也正在“梳妆打扮”。

“不用这么夸张吧，大哥们。”宫雨亭无语了，“你们不是都有工作了吗，还面试个啥？而且昨天晚上朱老师才发的短信，你们真的是曹操吗？晚上七点才开始，你们这么早折腾是干啥？还有你们确定是去面试而不是去相亲？啊？”

“哟！我们的馒头今天怎么话这么多！”胖胖的吴军一边说一边使劲把自己塞进那件租来的西装里。

刘邦抽空说了一句：“我们都是请假来的，必须得试试，面上了直接把现在工作辞了。那么高的工资，谁还会干现在的垃圾工作？”他一直在自己给自己排练面试可能出现的情况，对着镜子问自己面试的问题，自己回答。

正在往头发喷啫喱水固定大背头的李小四不怀好意地斜眼看着宫雨亭：“不来这么早，难道要被你怎么抢占先机吗？”

“我抢你妹的先机啊。”宫雨亭恨不得一口盐水喷死他，“照你们这速度，博尔特和刘翔也不行啊！”

李小四装作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里司马懿老谋深算地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馒头，你其实早就从朱老师那得到消息了，所以才没找工作，就等着今天了对吧？”

宫雨亭被他这自作聪明的想法戳中笑点，笑着说：“小四儿，别二虎了。”

“我要是成功了，先请你们去岛城最好的饭店吃顿饭，然后再首付辆奥迪开着，换一身阿玛尼。”楚大云一边想象着一边说。他一身西装非常得体，头发梳的很整洁，打上了发油，脖子上喷了古龙水，直挺挺地站着，不敢坐和弯腰，生怕把衣服弄出一点皱，打算今晚之前就不坐下了。

刘邦说：“不简单啊，竞争一定特别大。”然后他又对着镜子问了一个问题：“最后，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他自个儿对着镜子诚恳地回答：“我是个特别热爱工作的人，如果我有幸进入贵公司的话，能不能多给我安排些加班，不需要加班费的……”

宫雨亭彻底被他的舍友们雷到了，觉得他们太傻逼了，真怕他们为了这个高待遇的工作而整出神经病。

“咦？鸟先生，怎么突然变哑巴了？”宫雨亭发现一向嘴皮比说相声的还利索的赵羽一直没有说话。

赵羽西装早已穿好，很淡定坐在椅子上，眉头一直微皱着，他语速很慢地说：“我在想，这可能是个骗局。”

“骗局？”人们都看向了他。

赵羽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们想，我们大学只是个普通一本而已，就算清华北大的毕业生，也不会有哪家公司开始就给那么高的工资。”

“我也想过，但是朱老师都发消息了，而且昨晚我也通过爸爸的私人关系问过校长，”李小四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确实有这么回事，不是假的。”

“到底是什么公司呢？”赵羽想不通。

人们都问李小四：“你有没有问到，是什么公司这么牛呢？”

李小四摇摇头：“这个倒不知道，校长说是机密。”

“不会吧，招个聘还成机密了？”宫雨亭越发被这公司震撼了，“再牛的公司也不至于这样吧？”

楚大云说，他还在原地站着：“不管怎样，能被招进去就好了。”

杨岁双手按在宫雨亭肩膀上，说：“你不赶紧准备吗？”

“呵呵，哪像你们那么神经啊，现在离晚上还早着哩，再说了，我根本不想去。”宫雨亭觉得自己去了也是白去，“要不是强制让我去，我真不去，我去就是走个过场。”想到因为这个推了学姐一场约会，越想越郁闷。

舍友们相信宫雨亭说的是心里话，都很了解他，在重要场合就紧张，登不上大台面，去这么大公司面试也是难为他。

“就当是娱乐嘛。”杨岁拍着宫雨亭肩膀说。宫雨亭肩膀都快被他玩坏了。

慢慢地就到了晚上，整个学校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为今晚的面试做准备。宫雨亭并没有在意那么多，只是觉得今天很快乐，和舍友一起，最起码不寂寞。

五点钟的时候，就已经有别的学院的学生面试完了，都是垂头丧气地出来，别人问怎么样，都问些什么问题，就会失落地说都是挺普通的问题，但是直接pass了，可能是人家眼光太高了。

没有一个人成功了，哪怕留一点点希望。

越这样后面的人就越不安。

“只是娱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杨岁这样说着，可是人们都看得出来他的脸都不自然了。

刘邦真是倔强，从早到晚排练，几乎把任何可能问到的各种刁钻问题都演练了一遍，而且强迫自己不要被外面的情绪影响，要一直排练到最后一刻。

宫雨亭怡然自得，破罐子破摔，无任何压力，这反而使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五点时，他们就去固定教室等着朱老师来开会并带着去面试。到教室时，班里的女生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这回男女生都是西装笔挺，精神抖擞啊。整个班只有宫雨亭穿着不怎么好看的休闲服，头发也没怎么打理，使他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们服装专业，男女比是一比三，男的就他们八个，女的有二十四个。所以说，在一般人看来，在这种环境下找不到女朋友是一种耻辱。

男生可是很宝贵的。

本来班里是挺安静的，男生们一来，就热闹了，很快就和女生们聊的火热。

在女生面前，尤其是在很多女生面前，宫雨亭总是很腼腆。

大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的女生对他感兴趣，因为他长得还可以，而且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很深沉，但时间长了，就发现他太怂了，傻不拉几的，而且跟他说话时他的手有时会抖，跟帕金森似的，挺吓人的。

他也不主动找人家说话，时间长了女生们就对他冷淡了。

这种场合宫雨亭会很不自在。

赵羽一天都在宿舍没怎么说话，一看见女生嘴马上就像摸了油。还一个劲地跟山西的一个书法协会会长的女儿叫爸爸。“秦月爸爸，我觉得你一定能面试成功，一定要包养我。”

秦月被他搞得很无语，但心里美滋滋。

高山胳膊搭在女哥们韩红的肩上，称兄道弟，感慨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度日如年。

那韩红也豪迈大方，兄长弟短，勾肩搭背，就欠当场来二斤五粮液干了，再顺势把喝酒的碗摔碎。

杨岁是最受欢迎的，两年没见了，同学们都很想念他，本来就长得精神，再加上这两年白了不少，更加讨人喜欢了。

他特意带着吉他，看来是有备而来啊，弹着《斑马斑马》的旋律，在一群女生仰慕的目光下，哼着忧伤的歌词：“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雄性们使出浑身解数讨雌性的喜欢。

宫雨亭一直在低着头玩手机，刷一条又一条的新闻，去贴吧看老哥们抖内涵段子。

他忽然收到一条微信：“学弟，我刚下飞机，刚收到你昨天发的消息。你们怎么大四还开班会？没关系，最多两小时吧，我等你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