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南院》——唯有月明
第一章:姜家少年
千古最繁华者,有盛极而衰。所以不论何门何派,当初何样风光,留下来的也不过人名以及枯骨罢了。但英雄立志,岂可以凡俗而论?
梁州文武山,是梁州三大势力之一。不过里面的人都是不喜拘束的性子,所以一年倒有三百天,山上的人不超过十个。
而这山脚下,有几十处普通的人家,大多守着一亩薄田便度过一生。其中又有姜家,在里边算个大户,吃穿用度是不用愁。
只有一点,这姜老儿叫姜典。年近五十,底下竟然没有半个子嗣,可把个老儿愁的不得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就这种情况下,他的妻子还因为意外死亡,让他完全成了个孤家寡人。
姜典没有办法,只好找人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虽然模样不是十分出众,身段却风流袅娜。不足三月,便说有了身孕,可让姜老儿喜出望外。
这孩子出生当晚,他母亲在梦里只觉红光照耀四方。空中有人言语,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人间将有一场大乱,上皇不忍看见后果,就叫了武曲星下来拨乱反正。然后四周的红光就全部汇集入肚腹之中,又听见一声大喝,震动漫天星光乱摇。
经过这一系列预兆之后,就生下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生下来之后也不哭不闹,目光锐利,被他目不转睛盯住的甚至还有点发毛。他母亲生他时候很是平静,生完之后却毫无预兆的闭上了眼睛。有这一节,周围的人便说他是个不详的东西。因为这缘故,那女人梦中所见的景象也就无人知晓。
姜典把这孩子取名姜悠俞,对他也是百般宠爱。可其他人带着偏见的言辞,岂不比刀剑还要锋利,所以姜悠俞直到八岁也很少有开心的日子。幸而姜悠俞那从娘胎带来的沉稳,让两人相依为命,至少没有嫌隙。
一日,恰好是姜悠俞八岁生日。姜典给儿子买了各种新奇花样的玩意,就为了逗他开心。姜悠俞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倒也装作笑逐颜开的样子。半日之后,姜典忽然对他说:“孩子,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因为些闲言碎语,过得都很不开心。这样,我自然也不放心。平常看你喜欢削些木刀竹剑来玩耍,不如就送你去文武山上学武,你看怎么样?”
姜悠俞自然满心愿意,却又不忍离开父亲身边,一时踌躇未语。姜典看出他的意思,继续笑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人嘛。总免不了分离的,我又还能活多久?现在是八月末,过不了多久就天寒地冻的。还是明年开春就送你去吧。”
姜悠俞点点头,说:“你拿主意吧!昨天小青花姐姐知道我今天生日,也说要给我庆祝一下呢,已经约好在北岭的片树林里了。”
姜典慈爱的看着他,笑说:“那好,你快去吧。你们孩子间的事我也就不掺和了。”
姜悠俞一个人出了门,来到北岭那片树林前。其实哪里有什么小青花姐姐,不过是他烦乱的时候,想一个人静静,所以编出来的借口而已。树林依旧如常,姜悠俞却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他蹑手蹑脚慢慢靠近,里面也有一个童稚的声音:“左叔,这么功夫好枯燥,我想去玩!”
又一个男子的声音,冰冷异常:“天若降大任于斯人,要劳筋骨,苦心志。方才有一丝丝可能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成就。你,天赋不行,若还不努力,怎么争夺李家家主的位置?”
那童声再次开口,语气不乏天真烂漫:“这位置能不能吃?”
左叔还没答话,突然沉寂。姜悠俞感到不寻常的压力扑面而来,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陡然耳边一声暴喝:“什么鼠辈,偷偷摸摸,还不给我滚出来!”
姜悠俞俊面煞白,身子哪里听自己的主张,一步三抖才好不容易进到林子里。里面的景象豁然入目,一根足有大拇指粗细的竹子,被一个文弱的小孩用力将他的顶部扳到地面。由于只许用一只手,所以那手青筋暴起,面上也涨得通红。
另一个黑衣男子背负双手,在离男孩不远的地方,凝然不动。看到姜悠俞进来,显然面上也有些惊异,嘴里喃喃轻声:“居然也是个孩子,那……不如……”说到后面,声音更是悄若无闻。就这么三人保持不变有近一盏茶时间,黑衣男子说:“你来到这里也算有缘,不如就给我家公子当个伴童。我若高兴了,也会教你一招半式。你觉得怎么样?”
姜悠俞这时看两人,也不像坏人。只是对于黑衣男子嘴里说的东西,能理解的实在不多,便不知怎么回答,依旧呆呆的站立。
黑衣男子一笑,往前隔空一掌,也是大拇指粗细的竹子,硬生生折断,把姜悠俞吓了一跳。男子继续说:“怎么样?你要是想学这功夫的话,就不要对别人说。每日这个时辰来便可。”说着,又把眼瞥着看向他家公子,那公子也是个聪慧的人儿。就把手上一松,来和姜悠俞攀谈。
不到半日,姜悠俞已经把家世全盘托出来了。那孩子只说了自己叫李仲凡,让他称呼黑衣男子为左叔。左叔点点头,说:“行吧!今日就先休息,明日准时再这里相会。”说罢,拉着李仲凡就出去了林子。
姜悠俞还沉浸在那神乎其技的掌法中,便想:我要是有那么厉害的功夫,谁还敢来欺负我?不揍他个满地找牙那一定是我心情好。想着想着,心情也高兴起来,欢欢喜喜的回去了。他也着实勤奋,不仅一日都没落下,还常常回到家里反复琢磨。
就这样,时光转瞬。已经是一年开春,看不尽的美景花开。姜典老儿就对儿子说:“去年八月末说的事,你现在要不要动身?”
姜悠俞对于左叔传授的功夫太过着迷,日夜思考,听到父亲言语,一时还没弄懂意思。好一会儿,方才明白,早许诺好去文武山学武的。他就含糊应对父亲:“那个……让我再想想,明天告诉您老人家好不好?”心里的意思是要问问左叔再做答复,姜典也没什么不答应的。
姜悠俞大清早就忙忙的赶到树林里,声静天白的等了个把时辰。突然,一片叶子,呼啸着就像刀锋一般朝着姜悠俞来。他听到声音,走出个好看的步伐来,躲避过去。
只听左叔和李仲凡哈哈大笑着走进林子来,左叔开口说:“俞小子确实天资不凡,也不枉我悉心教导一番,不过今日我们二人同你怕是要道句别离了。”
姜悠俞一惊,问道:“为什么?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李仲凡上前一步说:“不关你的事,是我家里边出了点事情。需要我和左叔一起去才能解决。”
姜悠俞和李仲凡几个月相交,确实惺惺相惜,这时听说他要离去,很是不舍的说:“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不会过段时间就把我忘了吧?”
李仲凡比姜悠俞大上两岁,心里本来要老成许多,但他已经几乎把姜悠俞当做弟弟看待,此时突然分别,又怎会舍得?他略一沉吟,对着左叔使个眼色。左叔会意,退出林子而去。
李仲凡就拉着姜悠俞的手,说:“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梁州三大势力之一李家家主的私生子,只因为我父亲的正妻不能相容,我母亲又不是梁州人氏,所以只好把我送来这荒僻地方。左叔是母亲早年好友,因受我母亲大恩,母亲托他把我保护成人。前几日我父亲正妻病故,父亲要把我接回去,我俩只好暂时分别了。”
说着,李仲凡从怀里拿出个小坠子,继续说:“这玩意是父亲给我的,在李家代表身份象征。现在我送给你,以后若是有事,尽管来李家找我,只需要出示信物就行。”说罢,李仲凡把东西硬塞到姜悠俞手中,便转身离去,其实几点泪花已在眼眶中打转。
姜悠俞目送李仲凡走出林子,忽然左叔那豪爽的声音传来:“江湖本是纷争地,有朝一日必相逢。俞小子,来日方长,你可要好好习武,不要辜负我一片用心!”
姜悠俞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重重点了几个头。站立约有半晌,怀着满腔愁绪回到家中。恰好姜典外出回来,就对他说道:“我要去文武山学武,我一定要去!”
姜典对于儿子这番决心倒吃了一惊,随即笑着微微点头:“行!我这把老骨头迟早不中用,但我的儿子可不能吃亏。”说着,又转身出门,直到临近傍晚,才回来,脸上也不见了,饭草草吃过几口,就对姜悠俞说:“我的儿,是我没能耐。我才知道,文武山比不得寻常武馆之类的地方,若是没有资质的人,他们绝不肯收。这可怎么办?”
姜悠俞一笑说:“爹爹多虑了,怎见得孩儿就是个没资质的人?指不定还吓他们一跳呢!”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自然志气高。
第二章:山上师兄
姜典摇摇头:“邻家刘二爷有个儿子,本意也是要送上山去学武。他家还没有咱家富有,所以不仅上山没送礼,打点的时候也不够周全。现在他那宝贝儿子正在山上做杂役呢。仅仅是入了山门,可半点武功都没学到。”
其实此时的姜悠俞在碰到左叔之后,对于上山学武的念头早没有那么渴望,不过是先前承诺了父亲,加上李仲凡走了。上不上山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姜悠俞看到父亲的样子,便说:“就算做杂役又怎样?该是我的谁也拿不走!我去打点行李了,明日就上山。”
姜典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满是傲气,欣慰一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两人各自无言,姜悠俞回房。
晓光初破,其实两人一夜都没睡个好觉,自然早早起来。早饭时候,姜典千叮咛万嘱咐,自然都是做人的道理,姜悠俞默默听着,一语不发。
早饭毕,就要启程。刚出到门前,姜悠俞回转身子,双膝重重跪下,泪珠早已模糊双眼,说:“爹爹的话,孩儿句句记在心里。只希望孩儿不在这段时间,爹爹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艺成归来,那时再好好孝敬您老。”周围的人也有听到风声的,聚集几个人在旁观看,都是夸姜悠俞年纪虽然幼小,这片孝心实在是可嘉。
姜典心中已经老泪纵横,只是不表露在外。对那些围观的人笑笑,自豪感填满心胸,说:“好!去吧!”除了这一句,就再也讲不出其他的话。姜悠俞闻言起身离去,也是三步一停留,两步一回头,渐行渐远。
上山的路虽极其险峻,却也风光明媚,恰值春日时辰,更是非同一般。只是小小一条道,一个八岁孩童孤身行路,也觉光景凄凉。
姜悠俞走了半日,抬头一看,还不到半山腰的位置。若是不快点走的话,还不知要找那棵树上睡觉呢。心里这么想,脚下就开始用力,运起左叔教授的身法。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来到了文武山自家使用的平坦大道上。姜典虽然没有上过山,也打听过山上的情况,所以姜悠俞知道,这里已经是踏入文武山门户了。
姜悠俞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在说话,就想去问问路径。哪晓得正准备动身,后面竟然一声咳嗽,把姜悠俞吓了一跳。回转身去看,一个羽衣翩翩,面容俊朗,年纪三十上下的男子从刚才自己上了的小道上慢悠悠移步上来。
只见那羽衣男子笑嘻嘻对着姜悠俞,说:“小兄弟,你走得可真快,也不等等我。”
姜悠俞脑子转的飞快,刚才自己早不知回顾身后多少遍,也没看到这人的半个影子,想必是有意隐藏踪迹。同时也能看出,这人的武功比自己高了许多倍。自己上来的本意是想隐藏武功,现在看来是办不到了。
虽说想了许多,其实就在一转念,姜悠俞马上也回应笑容,说:“大叔也不叫我一声,不然两人也好有个伴。”
羽衣男子眉头一挑,笑容照旧,说道:“不要叫我大叔,要叫我哥哥。”说罢,也不管姜悠俞,自顾自走到那几个谈话的人群里去。,那一群人竟然没有一个知觉,等羽衣男子走到身前,一个人抬头看到,急忙叫声:“大师兄!”旁边的人也看到了,忙不迭的行礼。
大师兄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半天,然后说道:“我此次下山寻觅得一个资质绝好之人。”说着朝姜悠俞一努嘴,继续说:“就在那个,等下叫他去我那里就好了。”其中一个伶俐的,连忙应道:“既然是大师兄选定的人,我们定然好好待他。等下就由我送去大师兄那里就是。”
大师兄看着那人,虽然满脸不屑,却也点点头,转身而去。
那群人急忙跑到姜悠俞处来献殷勤,其中又有一个,见带路的差使给了那伶俐之人,便上来说:“师侄好……”余下的话还没出口,只听远处传来温顺和煦,却不威自怒的声音:“他不是我徒儿,我把他认作弟弟,你们记得要称呼师兄,否则后果自负!”
那人顿时满脸尴尬,却又不好发作,他的师兄弟只掩着嘴笑。先前那个说要引路的此时上来陪笑说道:“师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知道师兄吃过晚饭没有?”
姜悠俞对于事情的发展有些措手不及,连忙答道:“路上已经用过干粮,谢谢大哥关心。”
这样谦恭的称呼反让那人急了,也忙说道:“叫我师弟就好,我们那大师兄脾气古怪的,要是让他知道了,可了不得。那我先送你去大师兄的阁楼那边吧。”
“谢谢师弟!”
文武山本来就是一座极其壮观宏伟的山峰,加上山门弟子日夜殷勤看顾,更是不同凡响。亭台楼阁,怕不是有百十座。那师弟带着姜悠俞左绕右绕,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师弟停下脚步,对姜悠俞说:“这里就是大师兄的住处,他不准我们进去的。师兄请自便。”
姜悠俞又道了声谢,然后问:“还不知道师弟叫什么名字?”师弟笑道:“我叫王错文,希望师兄能够在大师兄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说罢,也不等答话,转身离去。
姜悠俞此时才认真去看现在站立的地方,前面一个院子,围着一座阁楼。院子叫做雅心院,种有无数的奇花异草,就是在数里之外,怕还能闻见芬香。阁楼叫做藏美阁,围得严严实实,连一扇窗户都看不见,倒像个铁桶一般。
看必,姜悠俞上前,院子前有一扇可有可无的木门,他敲了两下,朗声道:“大师兄在不在?姜悠俞来了!”
大师兄的声音响起:“我这里从不锁门,进来吧!把你带的东西都放在门外,记住,不要去动我的花草。”
姜悠俞答应一声是,卸下东西,推开木门。里面的景色更是一览无余,花斗艳,草争奇。虽然这花煞是好看,他记住大师兄的嘱咐,也不去凑近欣赏。
这条路走了一半,忽然一阵浓香扑鼻而来,姜悠俞就像陡然喝了许多烈酒一样,头昏脑涨起来,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他不知道缘故,正要叫喊大师兄,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填了无数泥沙,别说说话,就是哼一声,靠嘴巴发出个动静也是不可能。
姜悠俞不自觉的运起左叔交给自己心法,才感觉稍微舒服一点,可还是不能脱离苦海。不过既然有效,微小的希望也不能放弃。他盘膝坐下,把心法运转到极致。不晓得过了多久,才渐渐感到清明,一抬头,早就月挂西边,星缀满天,肚子咕咕作响。
正要开口问大师兄原因,大师兄已经从阁楼走下了。只听到他呵呵一笑,说:“不简单,不简单。中了‘迷神花香’能在三个时辰内恢复如初,证明你对于武学一道,并不只是入门。我教你,也容易不少。”
姜悠俞虽然少年老成,但终究是个孩子,他怒道:“不知道大师兄到底要干嘛?若是喜欢戏耍我为乐,那这文武山,不待也罢!”
大师兄又是一笑,被这如银月光映照的愈加丰神俊朗,开口道:“不要生气,我哪有闲工夫找你取乐。只是怕你资质不够,我这一番想法落空不说,还要被人耻笑。你先和我到楼上,我慢慢讲给你听。”说完,转身就走。
姜悠俞没奈何,跟在后面,同他上到楼上。外面看的时候,里面的风光一丝也不可见。到了里面,可把姜悠俞震惊住了。几颗拳头大的月明珠,镶在墙上,贸然进去。他这才适应黑夜的眼睛,睁都睁不开。大师兄也不说话,等他熟悉。
过了一会,姜悠俞睁开眼,明珠是意料之中的。周围的家具都古朴有致,做工精良。墙上还要几幅壁画,无一例外,都是美人。
大师兄等他看够了,开口道:“怎么样,我这地方还不差吧?”姜悠俞除了点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大师兄让姜悠俞找把椅子坐下,自己也坐下,然后说:“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柳晓风,是文武山掌门的大弟子。经年浪荡在外,最爱沾花惹草。”
姜悠俞对这么不拘一格的介绍,也是有些傻眼,只好维维点头。
大师兄继续说:“现在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姜悠俞。”
“是哪里的人?”
“就是文武山脚下姜典的儿子。”
柳晓风点点头:“姜典,这人我倒是听说过。不会武功,不是武林人士。那你这身功夫从哪里学来的?”
姜悠俞当然不想说出左叔他们,所以口中欲言又止,想着怎么搪塞。柳晓风看出他的意思,冷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是七术功。是脱胎于万术府的万术决,比之万术决天差地远,会的人已经不多。最精通这功夫的,就只有一个叫左十年的人。五年前,这人销声匿迹,江湖中人都说他的功夫触怒万术府主。所以悄无声息的被解决掉了。现在看来,这人倒是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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