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我一生》：楔子

楔子

张灏睁开眼，感觉脑袋十分疼、感觉到昏昏沉沉十分难受。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十几分钟，似乎才稍微的好了那么一点。也没有那么头晕眼花了，总算是稍微回过来一些身了。

可是就在稍微清醒那么一点的时候，张灏忽然间感觉到有点不对。

气味不对，房间的味道有点不是很好。

不是脚臭、汗臭之类的，而是觉得房间里应该堆了一些东西，这是混杂着一些莫名的味道。谈不上多么的难闻，不过绝对谈不上清新。

一眼望去，张灏一下子彻底傻眼了。

他的房子在一个很不错的小区，他的房间也应该是很干净、整洁的，甚至有那么点小小的奢华……但是现在再看看，地面不再是高档的柚木实木地板，而是水泥地。

一张老式书桌，肯定是请木匠打的的常见家用老式写字台。但是现在这张写字桌取代了他的老板椅，桌上整整齐齐的两堆书也取代了电脑等物品。

惊慌的张灏看到了身下的床，这是老式的棕榈床垫，上面铺着的是一床凉席。不是竹凉席、更不是乌藤席，而是很低端的草席……

张灏一下子慌了，彻彻底底的慌张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破旧的地方。这些老式的家具、寒酸的家具等等，实在让人心慌。

更让张灏慌张的，自然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醒来居然到了一个这么破烂的地方。看看这墙，甚至连白水泥都没有抹。房间里也几乎跟仓库一般，一些农具就摆在床尾的墙角，还堆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农用包、麻袋之类的。

感觉自己可能是被绑架了，由不得张灏不这么想。

虽然他不是什么亿万富翁，不过好歹也有点小身家。说不定这就是被人给绑了，想要勒索一笔……

“死就死吧，反正我现在人嫌鬼厌。”

惊慌过后的张灏忽然往床上一躺，要是逃跑说不定会被绑匪抓住毒打、虐待，张灏还是觉得逆来顺受比较好。

“也没个人在意我的死活，我真的要是死了，爸妈应该少受点冤枉气。”

苦笑的张灏忽然眼角流出两行泪水，也懒的擦了。绑匪看到了可能说是张灏懦弱怕死，认识他的人可能说是鳄鱼的眼泪……不在乎了，反正就是要死的人了，有什么好在意呢！

想想自己这一生，只能用可悲来形容。

因为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跳出农门，因为他受够了穷日子、苦日子。他或许是成功了，在二线城市买了一间不错的房，座驾是近百万的车……比不上顶级的富豪，可是比起绝大多数人，他也确实要强不少，或许很多人的追求就是像张灏这样。

可是再想想看，想想看他有了房、有了车，可是还有其他吗？

银行里存了一些钱，没有房贷、车贷，确实很潇洒。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是这些了。

一段不成功的婚姻，到最终还是孑然一身。手机里存了不少电话号码，有时候拿着个电话也会和人聊得热火朝天，可是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想要找个人喝酒都难，也没有人会真正的和张灏去聊一聊心事。

没有朋友，也谈不上有什么爱好。或者是喝喝茶吧，家里倒是有不少茶叶。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收集来的，都是自己花钱四处买来的……

多长时间没有在家里开伙了？

张灏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那段不成功的婚姻之后，张灏看起来就不在意一些事情了。不缺女人，顶多就是去花钱好了。因为他有自知之明，那些女人根本不可能看上他的长相或者风度、气质，顶多就是张灏舍得掏酒钱、给她们买个包包。

寻欢作乐可以有，逢场作戏也会有，虚情假意更不可能缺少。但是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知冷暖，张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他不算小的卧室醒来，然后点一根烟……

家人，张灏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知道到底是他们抛弃了张灏，还是张灏放弃了自己的家人。

父母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咬着牙将他送入大学、让他跃出农门。

可是张灏没有勇气，在大学新生报道的时候，他想要逃离父母的身边。因为和那些衣着新鲜的同学们相比，张灏的衣服看起来只剩下比较干净了。而他的父母虽然不是穿着补丁的衣服，可是一看就是实在太过寒酸的样子……

他也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在‘女朋友’提出招亲的时候拒绝。甚至不理父母的委屈、伤心，他乐滋滋的做了上门女婿，因为这样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不用买房，他可以少奋斗很多年。

丈人、丈母娘成为了真正的父母，老家根本不愿意回去，因为太破太旧。

老婆说话夹枪带棒，张灏就听着，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父母多争取什么。甚至觉得父母太没有本事，连弟弟的学费都想要让他来拿……

穷亲戚们更不用说了，因为张灏骨子里或许对钱比较看重，也或许是强势的老婆管着家里的钱。连自家父母都不舍得给点孝敬钱，连自家弟弟的学费、生活费都不愿意多给，更别说那些穷亲戚了……

所以张灏这个曾经让父母骄傲、自豪的大学生儿子，慢慢的或许成为了村里的笑话。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老婆生不了孩子，丈人、丈母的风凉话不少，而张灏终于有勇气反抗了。那是因为他自认为已经翅膀硬了，所以将心里憋屈多年的怨气彻底发泄。

当然不是净身出户，一场惨烈的离婚大战，张灏带着一些不错的财产完成了离婚。

没有选择回老家、没有和父母说什么，因为几乎是不闻不问了。他们几乎没有在意这个大儿子，而张灏似乎是在结婚的前一年开始就没有在老家过过年，甚至偶尔还有很多的理由连回家拜年都没有去……

“薄情寡义、自私、冷漠、见利忘义……”

张灏笑了笑，这或许就是他吧。所以到头来，他形单影只，他真正的孑然一身……哪怕有过后悔，可是他没有勇气，不知道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会不会原谅他。他放不下那所谓的面子，哪怕他知道自己曾经是那么的过分、无情。

就在张灏回顾着自己失败一生的时候，一个光着膀子的毛头小子冲进了房间，无比兴奋。

“哥，你的通知书下来了！”

001 1989

看着这个冲入房间的小子，黑漆漆的脸庞，有那么点虎头虎脑的意思。

打着个赤脚、穿着条短裤，肋骨很明显，因为完全就是一副排骨的样子，瘦的厉害！

但是看着这个小子，张灏瞪大眼睛。哪怕感觉有点对不上，可是张灏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弟弟张磊，五官在这里摆着呢！

“哥，你的通知书下来了！”

张磊兴奋不已，开心的嚷了起来。

张灏还是有点回不过来神，愣愣的问道，“什么通知书？”

张磊显然兴奋过头了，很开心的嚷道，“高中通知书啊，一中的通知书下来了！”

张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肯定是他的弟弟张磊不假。但是张灏知道，他的弟弟不可能在面对他的时候这么兴奋，更不可能是眼里露出的是骄傲、崇拜的神情。

如果真的是张磊，他看向张灏的目光应该是鄙夷、嫌弃，应该是厌恶，乃至无视。

可是张灏觉得这是真的，因为他曾经就是张磊的骄傲，他曾经就是张磊的榜样。曾经张磊提到这个哥哥莫名的骄傲，甚至在张磊高中家长会的时候，都是张灏去出席……

“小磊……”张灏声音有点抖，看着‘疑似’弟弟问道，“今天是哪一年？”

张磊有点奇怪，但是没有多想，“89年啊！”

一瞬间张灏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也终于将先前的种种反常的迹象对上了号。

这个看起来很破很乱的房间，可不就是他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房间么！

身下的这张床，一直到他离开这个家为止都在。这是他的床，当然张磊也是睡在这里。那张老旧的书桌，陪伴着张灏、张磊兄弟俩几乎整个学生生涯……而这间破房子，应该依然会存在很久，直到张磊毕业三年后才被推倒重建成二层楼房。

张磊笑嘻嘻的凑到了窗前，嬉皮笑脸的说道，“哥，你哭了啊？”

抹了一把泪，张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

“哥，你不要哭了。”张磊继续笑嘻嘻，开心的说道，“不就是没考上中专么，考高中也一样！”

弟弟哎，哥哥真的不是没有因为考上中专才哭！

“哥，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大专！”张磊看起来很有志气，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学生底气十足的说道，“哥，以后我考中专，到时候家里就不要拿钱了。”

看着张磊，张灏有些心酸，也很骄傲。

或许他这个做哥哥的考上了好大学，是不少人认为的有出息。但是在父母的眼里，这个‘没出息’的弟弟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儿子。

不是因为张磊考上了中专，其实张磊应该是考上了一个大专。但是相比起读本科的张灏，张磊孝顺、真正的上进。他赚的钱或者不如张灏多，但是张磊有人情味。有人觉得他傻、老实，可是张磊一直踏踏实实的，而不是像他的哥哥那样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最重要的，那就是张磊知道他还有父母、亲戚，而他的哥哥似乎没有这样的觉悟，他的哥哥是一个在几年后被人认为冷血的那种人。

“考上大专可不行，你以后也不要读中专、大专，好好的考个本科，当个真正的大学生。”抹了抹眼泪，张灏目光复杂的看着张磊说道，“大专的文凭以后越来越不值钱，有个本科的文凭，你的起点就比其他人高。”

张磊开始嘟囔起来，“我就读中专，读三年就能拿工资，户口也能转走。”

“中专有什么用？”张灏也较起真，因为他希望张磊少走弯路，“你读个中专能找什么工作，能有几个钱？”

张磊声音大了不少，开始抬杠了，“我考了师范就去当老师，我去卫校就当医生，还有说当那个公务员的是什么啊？反正国家包分配，我怕什么！到时候我就是城里户口了！”

张灏一惊，猛然也想起来了。

现在可是大扩招的年代，现在可不是什么一板砖砸下去砸个本科生的年代。现在的大专学历都是极其有含金量的，虽然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但是也差不多了。

而中专生这么吃香，其实就是包分配的原因。

八十年代初至九十年代末，有那么一批素质优异的初中毕业生，为了实现离开乡村这一朴素的愿望，报考中专，成了国家包分配的中专生。毕业之后由国家统一安排工作，转为城镇户口。

离开乡村，在城市、工厂或者单位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月领一份稳定的薪水，是当时每一个农村学生的梦想。

现在最优秀的初中生不是考上了重点高中，因为绝大多数真正的优秀初中生都去考中专了。能够幸运进入中专学习的学生，大都是读书天分非常出众的孩子，能够考上中专的，都是真正值得骄傲的学霸！

张灏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张磊解释，因为或许在现在的这些人看来，中专才是最好的出路。

想想看也觉得没必要多解释，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张磊这个立志想要考上包分配的志向没有实现，因为张磊到时候也只能去读高中。不过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好像在张磊高考的那时期，中专包分配这项制度开始慢慢停了下来，中专生不再热门、抢手。

张灏笑着在和张磊聊天，因为他现在还需要将一些信息对上号。好在现在才十一岁的半大小子张磊不明白这些，自然是对哥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哥，我们去钓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黑瘦小女孩跑了进来，牵着一个三四的小丫头。

张灏瞬间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的这两个小姐妹，也就是他的堂妹。眼泪瞬间流下，心里乱作一团。

这是他的堂妹，小叔家的两个丫头。

张灏父辈那一代人，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张灏的父亲张爱国兄弟姐妹四个，张灏的父亲排行第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

门口这两个小丫头就是张灏小叔的两个女儿。

大女儿张雯，小女儿张娟，一个七岁，一个现在只有不到四岁。

忽然间张灏瞪大眼睛，连忙从床上蹦了下来，匆匆套上鞋子，“雯雯，小妈现在还在庙里吗？”

懵懂的张雯点头说道，“在啊，我上午才去送的饭。”

张灏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为了小叔一家的悲剧不再上演，为了不再让张雯、张娟俩姐妹被人嘲笑，为了不再让这两个小丫头自卑，张灏已经不管那么多了。

计划生育这项政策很难去评价，因为很多人的出发点不一样。

国家自然是有着国家的考量，因为中国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不得不控制人口。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项政策会害的人家破人亡，这绝对不夸张。

现在的农村政策其实也可以生二胎，比如说第一胎是女儿，那就可以生第二胎。但是可以肯定，第三胎就不许生了，不管第二胎是不是儿子。

你要说重男轻女，或许是真的。

可是在很多农村的风俗就是这样，不管是养儿防老的这个说法，还是几千年来传宗接代的习俗等等，这都是现实存在的。哪怕现在一些人家里是独生女，可是农村人还是想要生个儿子……

哪怕是张灏一家也是这样，第一胎张灏是个儿子，不过张灏的父母还是生了二胎，希望有个女儿凑个‘好子’，希望儿女双全。虽然张磊出生的时候已经有计划生育了，不过那个时候管控的不算严。现在的话，虽然有些地方依然控制的不严，不过总的来说贯彻、执行的越来越严厉了。

所以这个时候，也会上演一出出悲剧、惨剧、闹剧。

风一般的冲出家门，张灏立刻朝着村子外的后山跑去。这是他的家乡，哪怕曾经是他回不去的家乡，但是骨子里的记忆还是很深刻的，自然不会迷路……

必须，必须跑的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