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形声探案》: 倒尿
第一章 倒尿
男孩十二,去倒尿罐。
吴形声12岁(虚岁)了,也到了倒尿罐的年龄。过完生日的那天晚上,父亲吴海就跟他严肃地谈了这个问题。形声点了点头,次日早晨起来,就开始倒尿罐。还好,眼下家里只有6口人,两个尿罐都是大半下。一晃儿,从秋天倒到冬天,形声的业务越来越熟练。虽然说不上热爱,也不那么排斥了。最初,看到那发黄而骚的尿液,总是“紧”着鼻子,可并没有用,骚/味照样扑鼻而来。久而久之便习惯了,也不觉得那么骚了。到了冬天,东北死冷死冷的,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尿,多少还有点暧意。
这一年,形声在闭塞的村子里,通过高音喇叭知道两个外国人的名字和一位中国英雄。尼克松,美国总统;戴高乐,法国总统。觉得尼克松这个名字不好,又“泥”又“松”的;还是法国人会起名字,又“高”又“乐”的,叫起来特喜庆。那位中国英雄的名字叫于庆阳,生命不息,冲锋不止,在珍宝岛自卫击战中光荣牺牲。
夏老师给同学们念报纸:
于庆阳侧头一看,见右边丛林中苏边防军一挺机枪正吐着火舌。它的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激战中,我军有些班排长没有组织火力就自行发起攻击,几十名战士已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网下,随着罪恶的枪声,战士们一个个扑身倒地,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白雪。
于庆阳心急如焚,他伏在雪地上,思索着对策。
突然,扫射停顿了。原来是苏边防军机枪手在填充弹药。于庆阳乘机一跃而起,端起冲锋枪向苏边防军机枪阵地扫射,苏军机枪手当即被击毙。接着,于庆阳又向苏机枪阵地冲去,他想控制住苏军机枪阵地,占据有利地形。不想刚一起步,丛林深处苏军的另一机枪又哒哒地响了起来,子弹在开阔地上溅起一簇簇雪花,压的战友们抬不起头来。于庆阳大喊一声,又冲向正在射击的苏军机枪。苏军机枪手见侧面冲来一名中国军人,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把枪口调向于庆阳,但还未等扣动扳机,于庆阳的冲锋枪已经先响了,苏机枪手胸部连中数弹,身子往前一倾,倒在机枪上。这时,正前方突然飞来一颗流弹,击中于庆阳的头部,于昏倒在地。不久,于庆阳猛然站立起来,端起冲锋枪向入侵之敌冲击,最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为了保卫神圣的祖国领土不受侵犯,于庆阳实现了他“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的誓言,静静地倒在洁白的雪地上……
夏老师念到这里,眼含着泪花,屋子里哭声一片。老师放下报纸,默默地转过身,在黑板写下八个大字:向英雄于庆阳致敬!
“这就是今天的作文题目,马上就写,字数不限。”老师说完,同学就动起笔来,涮涮涮涮,下雨似的。
形声第一个把作文本交上去,老师认真看着,看着看看眉头舒展了。第二节课,老师念了三篇作文,最后一个念的吴形声的。那是一首打油诗:
苏修占宝岛,边境呈疯狂。我军反侵略,猎猎旌旗扬。
斗志谁最旺?英雄于庆阳。心中装祖国,眼亮赛太阳。
一串子弹飞,射入敌胸膛。有的直喊娘,有的见阎王。
一颗流弹飞,英雄受重伤。鲜血染白雪,朵朵红梅香。
吴形声并未因得到夏老师的表扬就不倒尿罐了,而是更加兢兢业业了。1969年11月9日,因为是礼拜天,不用上学,可尿罐还得倒。人们不会因为次日是“礼拜天”,就彬彬有礼不尿尿了。不比平日多,也不比平时少。那时的农村人,是没有礼拜天的概念的,没有休息一说,该干啥干啥。
形声因为不上学,除了倒尿罐之外,还得拾一筐粪,才能吃早饭。倒完尿罐之后,形声背起粪筐,拿起粪铲走出自家的院子。没走多远,就看见雪地里盛开三朵“黄花”,还冒着热气。这是形声最喜欢拾的粪——牛粪。牛粪个头大,又不十分臭,十“朵”就可以装一筐。三朵装在粪筐里,已经是沉甸甸的了。
路过同学方北家,只见他一手提着个尿罐,小心翼翼走向粪堆。形声紧赶几步,见他家的两个尿罐满满的。
“好家伙,这么多!”形声感叹一声。
“人多夜长,又喝稀粥,能不多吗?”方北小大人似地说,“等我一会儿,我去取粪筐子。”
二人搭伴,又去找同学万五。喊了几声,万五才出来,也是一手拎着一个尿罐向粪堆走去。形声眼尖,发现一个尿罐是满的,另一个却是半下,有点不解。
方北家现在8口人,父母、俩姐、俩哥、一弟;万五家现在也是8口人,父母、两姐、仨哥。
“昨晚吃干饭,尿少了些。”万五一笑说。
三个小伙伴说说笑笑,不到一个钟头,拾到了一筐粪,乐蹦蹦地回到家,吃早饭。
晌午,形声的大姐领着女儿回了娘家。吴海十分高兴,杀了一只大公鸡。形声削了一大盆土豆,准备炖鸡吃。
下午三点钟,才吃午饭——那时的农村冬天只吃两顿饭。吴海领着两个背着行李的男人进来,先去了西屋。二人在厨房洗完手,就进了东屋脱鞋上炕,准备吃饭。
吴海敲了敲碗,说:“这位是黄公安,这位是白公安,在咱们家要住几天,吃饭当然是‘派饭’,第一顿在咱家吃。他们有大事要办,每个人都要有保密意识。不管谁问什么,就说不知道。西屋倒出来,给黄公安和白公安住。我、老二、老疙瘩都去生产队睡。”
“老吴,不用,不用,没有那么严重。”黄公安说,“晚上,你家一个男人都不在家,反而不方便。这样吧,男的都到西屋来睡。”
“我得去队里睡,”形声的二哥形状说,“今晚,我开始做豆腐。”
“那就这样。老疙瘩,你负责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别把二位公安给冻感冒了,误了公事。”吴海总结似地说。
吃完饭,黄公安和白公安各自交了两角钱,二两粮票。可形声还是为那两个鸡腿可惜。因为,爹将两个鸡腿,一个夹给了黄公安,一个夹给了白公安。虽然二位也客气了一下,最后还是津津有味地吃掉了。如果他们不来,那两个鸡腿,一个是外甥女的,另一个肯定是自己的。公安来干什么?难道有人偷生产队的仓库了?
解放军冬天拉练也会住在老百姓家,却是自己开伙,肯定不会吃老百姓家的鸡。解放军还会给老百姓家扫院子,也是自己烧炕。比起来,还是解放军好!
第二章 换亲
吃完晚饭(也可以说是午饭),形声找小伙伴玩。有一个孩子,传播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方北的大姐夫吕二和万五的大姐夫吕三,昨天半夜被人杀了。
“可惨了!被捅了一百多刀。刀刀见红,只有一刀见绿,扎苦胆上了。”那孩子说得活灵活现,仿佛是他干的似的。
大多数孩子不信,形声却有些信。玩了一会儿滑冰车,形声跑回家,开始烧西屋炕。足足烧了两捆苞米秸,摸了摸炕热了起来,才停下来。
放上饭桌,形声开始写作业。吴海领着二位公安,从外面回来。
“小伙子,好样的!炕烧得挺热。”白公安将手伸到被子下面,摸了摸。
“老疙瘩,出去吧。我们谈事儿。”吴海说。
“不用,不用。”黄公安摆摆手,“让孩子该写作业写作业。我们说话,不影响你吧?”
“不影响,不影响。”形声连忙说。
“老疙瘩,到外边啥都不许说。”
“你放心吧,爹。”
“老吴,你说一说方家、万家和吕家换亲的事儿。”黄公安掏出一盒迎春烟,抽出一根,递给吴海。白公安不用让,自己拿一根,夹在耳朵上,掏出火机,给二人点上。
“我是不赞成换亲的,可又没法子。”吴海吸了一口烟,“先说方家和吕家吧。方家的大女儿方芳嫁给了吕家的二儿子吕武。吕家的大女儿吕竹,嫁给了方家的大儿子方东。结婚有四、五年了,孩子也有两个了。”
“方东和吕竹两口过得怎么样?”
“不错!方家全家对吕竹当宝似的。”
“吕武和方芳两口子,过得怎么样?”
“吕家到我们这有30里地,那边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可好像方芳过得不怎么样,每次回娘家总是哭天抹泪的,不愿回去。”
“方家对吕家的女儿很好,可吕家为什么对方家的女儿不好呢?”
“原因挺多的,最主要的还是吕家觉得自家的女儿长得漂亮,方家的女儿长得一般。觉得这亲换得有点吃亏。”
“原来是这样。”
“下面再说一说,万家与吕家换亲的事儿。万家的大女儿万紫,嫁给了吕家的三儿子吕双;吕家二女儿吕梅,嫁给了万家的大儿子万一。也是万一和吕梅过得好;吕双和万紫过得不好。万紫的长相跟方芳差不多,在吕家的待遇也差不多。”
“吕家为何用两个漂亮的女儿,换两个长相一般的儿媳呢?”白公安问。
“这个问题简单。吕家哥六个又穷,谁家长得好看的姑娘肯嫁呢?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自家比较漂亮的女儿,换长相一般的儿媳了。可是,他们家只有两个可换。因此,哥六个只有两个‘说’上媳妇。老大都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形声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原来万家、方家和吕家关系这么复杂。换亲,怎么会这样?丑的换俊的自然高兴,俊的换丑的自然觉得吃亏,能不闹矛盾吗?怨不得二哥一听“换亲”这个词,就气得说:“我宁可打一辈光棍,也不会用自己的姐姐或妹妹换媳妇!”
当然了,像二哥那样的小伙儿,长相英俊,又有才干,不用换亲,也有不少姑娘喜欢呢。可方家哥几个就不行了,一个个长得又黑又壮,铁塔似的,一看就吓姑娘一跳。万家的哥几个倒不黑,都有点奇型怪状的感觉,看上去很不舒服。
“昨天半夜,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1点半钟,吕家的吕武和吕双,被人用刀捅死。凶手下手极狠,都是一刀毙命,用的是杀猪刀,抹脖子。”黄公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凌晨1点到3点,轮到吕武和吕双给去逝的爷爷守夜。棺材就停东房山头,先是吕武披着大衣在棺材旁溜达,被突然蹿出的黑影给杀了。吕双觉得不对劲,从屋里出来,不到1分钟也被杀了。等吕家的其他哥们赶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连个人影也没看见。通过现场分析,作案人应该是两到三人,早早潜伏在旁边,等他们哥俩出来才下的手。由于过了1点就开始下雪,路上的足迹都被掩盖住了,指纹也没有发现一枚有用的。现在,只能从动机上入手。”
“黄公安的意思,是换亲种下的恶果?”吴海试探着问。
“现在也只是怀疑。你是政治队长,政治觉悟肯定比一般人高,我们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我哪来的政治觉悟,就是听****的话。”
“这样说吧。我和小白都怀疑这件事儿,很可能跟方家或万家有关系。但两家联合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方家想报复,他们只对吕武动手就完了;如果是万家想报复,他们只对吕双动手就完了。——没有必要对哥俩儿一齐动手啊?!”吴海有些不解地问。
“爹,那样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谁干的了。”形声突然插话说。
“小孩子,大人说话不许插嘴。”
形声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老吴,令郎说得很有见地,真是一针见血呀!”
“小孩子,懂什么。”
“我们可不能小看小孩子,甘罗12岁可就拜相啊!”
“你今年多大了?”
“他也12岁。”吴海替儿子回答。
“吴形声小朋友,下面的谈话你可以参与进来。”
“我瞎说的,我写作业。”
“老吴啊,你这是压制民主。”黄公安说完大笑,“方家和万家的女儿受气,谁家的反抗比较激烈呢?”
“当然是方家。”
“方家是哥四个,万家可是哥五个呀?”
“方家的哥四个,长得都高大,也勇猛;万家的哥五个,都长得瘦小些,除了万二‘尿性’点,别的都比较老实,老四更是熊蛋包。”
“小朋友,你同意你爸爸的分析吗?”
形声点了点头。
“方家跟吕家打过几仗,差不多打了个平手。可方芳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好过,打仗是解决不了问题。我不认为方家或万家,会因家庭琐事儿就去杀人。吕武和吕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什么仇人呢?”
“现在,我们也只是怀疑,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谈这些了,小白,换换脑子,杀几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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