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柄随手杂》:债
债
崔安利是我爸的同事,同时,也是我的未婚夫。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工作的工厂发生了一场导致化学物质泄漏的爆炸事故,崔安利救出了我爸,却也因为这样落得高位截瘫,从此无法离开轮椅。
那段时间我爸总是一个人傻傻的坐着,嘴里嘟囔着什么了。
后来我妈告诉我说当时仅仅二十出头的崔安利因为高位截肢和马上就要结婚的女友分手了,而且估计以后也娶不到媳妇了。
大概是年级小,加上对于他救了我爸的感恩吧,我当时说若果安利叔叔娶不到媳妇,我就嫁给他。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妈的反映了,但我估计,应该目瞪口呆吧,到时我爸,举着手要揍我,但是不知道为何手还没举起来就放下了,猛地跪在我身前抱着我哭。
而今,我只记得我爸那天抱着我时说的话,“连我想象我女儿要嫁给他的时候都觉得不能接受,别人怎么可能会嫁给他!他还是因为救我而这样的。”
年幼的我,就这样在心中埋下了要嫁给安利叔叔的念头。
这个念头陪伴我很久,直到,我上了大学,我遇见了我喜欢的而且喜欢我的人,我拒绝了他的表白,可是我知道,我心中的那个念头动摇了。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知道,是我做的还不够,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更加好的。”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对我说的话,我多想答应他,可是,我得嫁给安利叔叔,算是为了报恩吧,就像当初说服我爸妈一样,我对着他说了好多劝他放手的话,不同的是,他不像我爸一样低着头咬着牙时不时的给自己一耳光,也不像我妈一样哭的像个泪人,他只是一直表示自己会做的更好。
我咬着牙告诉他我有未婚夫了,我很爱我的未婚夫,我的未婚夫多么多么的才华横溢,多么多么的健壮如牛,好吧,可能是我真的拿这个虚幻的形象打击到他了,他怏怏的走了。
我微笑着目送他转身,却又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哭的不像样子。
第二天,我去了安利叔叔家,因为我每周都要来这里推着他散步,我也感觉到,一个人住的安利叔叔特别喜欢我来看望他。
走到门口,我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我急忙跑进去,却发现我喜欢的他把安利叔叔打倒在地,连安利叔叔的轮椅都因为碰撞扭曲的不成样子了。
我大声的尖叫,我攥紧了拳头大声质问他在干什么。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这就是你的未婚夫!他比你大十几岁!还是个残废!”
听到残废,安利叔叔大叫着想冲上来,可是没有双腿的他此刻的拼命架势看起来那么滑稽。
我喜欢的那个他一脚将安利叔叔踢了出去。此刻我感觉到我的那份喜欢渐渐的变成了恨,无名的火气。
“连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你到底看上这个废物什么了!难道仅仅是为了那份可笑的报恩?残疾!废物!”
我脑袋一片空白,是啊,我从小种下的念头到底是为什么,来不及多想,当我听到残疾,废物的字眼的时候,听到安利叔叔那种不甘心充满愤怒的咆哮的时候,我举起手中的挎包对着他砸了过去,他没有躲闪,任由镶着铁片的挎包哥烂他的额头。
“放弃这份害人害己的感恩吧,你这不叫感恩,你这是拿他救了你爸的事自己虐待自己!”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是一个人的吼着滚。
他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迷茫了,可是看到倒在地上不停用手锤着地面的安利叔叔,我又一次坚定了,安利叔叔是为了我爸才变成这样的,安利叔叔不接受我家的救济,不求我爸的报答,可是,我做不到这样不管不问。
我扶起了安利叔叔,冷静下来的他只问了句这都是真的吗。
我说是,我没有让爸妈告诉他,因为我知道以安利叔叔的为人是不可能接受的。
你走吧,以后永远不要提这件事,我自己确实觉得孤单,喜欢你来推着我散步,可是,我最多也就是把你当成比我小十几岁的妹妹,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们把我当什么!一条摇着尾巴惹人怜爱的狗!安利叔叔又咆哮了起来。
我哭着摇着头,我真的只是像嫁给叔叔,不论世俗,不论其他,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好啊,你不是非嫁给我,那就脱光了躺上去!安利叔叔指着他那散发着霉味的床。
这一刻,我真的犹豫了,可我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但凡我有一点犹豫,安利叔叔都不会接受我的。
我含着泪咬着牙照做了,可当我的手刚接触到上衣纽扣的时候安利叔叔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到窗边,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知道,当时工厂发生事故的时候,我一听说你爸还在里面我就急了,那是我的老大哥,从我进厂对我就一直很照顾,我能感觉到,他把我当弟弟又或者儿子一样的疼爱。
我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听着他说的过往。
你把感恩这东西看的太过畸形,到底什么叫感恩?非要这样糟蹋自己。
我不知如何回答,但是我依然坚定我的信念。
这不是债务,没有谁欠谁的,倘若要还,也只能这样了。
猛地,他把我推开,仿佛一只健壮的猎豹一样从窗户跳了下去。
安利叔叔死了。
他用这中方式劝我打消念头。
可是,他低谷了我心中的这个执着。
今晚出殡,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我的手中,握着一柄精致的小刀。
回魂
细雨潇潇木,无奈不良人。
月冷梧桐嚎,这座野山中此刻却熙熙攘攘。哪怕下着小雨,土地泥泞。
看着面前缓缓落下的阴沉木制成的棺材,我心情复杂,躺在里面的人是我的父亲,是每天都要以一个正直廉洁的退休好村高官的身份对已经做到市政府重要机构负责人的我进行一番为官做人教育的人,临了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威胁我敢做对不起国家的事情就揍我。每次见到因为长期劳累加上省吃俭用营养不良还有些驼背的父亲恶狠狠的对我这个膀大腰粗,一个肚子都要比他重的儿子进行“威胁”,妻子和儿子都要咯咯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这大概也是我最佩服父亲的一点吧。
只是父亲想不到的是,廉洁勤俭一生的他最后的葬礼却是十分奢华,这个时候,没人会怪我,他们只会说,看,老张书记的孩子多么孝顺,老张书记走到多风光啊。
父亲的葬礼人来人往,但许多是一些不认识的人,这些人每每都是匆匆的和我握握手,恭敬的叫上一声张局,然后将手中鼓鼓的系上黑布的白色信封塞到我手中,对着父亲的廉洁大加赞赏之后又匆匆离去,只有有心的乡亲会补上一句,希望小张和老张一样。说完之后就另外有人说道,老张书记家风那么好,小张肯定也是个清官。
只是,我知道,我不可能和父亲一样了。
“吱呀”那阴沉木制成的棺材已经到底,随着葬坑被填上,似乎,我心中的一道枷锁也彻底崩裂。
没有过多停留,天刚蒙蒙亮我就回到市里,除了多出来的一个箱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日子还跟以前一样,哦,对了,唯一一点不同的是,比纪委还勤快的父亲却再也不会来教育我,三天两头的来对我进行检查了。
于是,我变得放纵,每日纸醉金迷,享受着花花世界。
今天,如往常一样,我又喝多了。
晕晕乎乎的,我回到了家。今天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至于为什么回娘家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连门都没锁,我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客厅有一丝动静,接着耳边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怎么有点像恐怖片里鬼出现时的音效。
想到这里,我惊出一身冷汗,一个翻身就跳了起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被窝,我突然想起来因为今天是父亲头七,农村风俗中的回魂夜,不允许除了儿女以外的其他人留在家中过夜,我这一喝高兴竟然给忘了。
赶忙跑到客厅,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松了一口气,还好饭菜准备了,回头锁上房门钻进被窝暗道自己太迷信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相信那些牛鬼蛇神。
今天准备的都是父亲爱吃的菜,就算真的有回魂估计父亲也是高高兴兴的打着饱嗝走的吧,想着父亲特有的笑声,我又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约摸着有六七点钟了吧,噔噔噔的敲门声响起,估计媳妇孩子回来了吧,挺早的。
强忍着头晕坐了起来想去开门,等下,不对!媳妇应该带着钥匙啊!猛然回头看了窗外,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可能是有些人白天不方便来吧,瞄了一眼手机,我突然愣住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明明确确是23:59,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也是23:59,我感觉我满身的鸡皮疙瘩,因为我记得十分清楚,上次听到动静出去查看的时候就是23:59!
噔噔噔,敲门声还在继续,我却愣愣的坐在床上。
“谁?”我能听到我的声音在打颤。
没人回答。
我摸出了枕头下那把被我托关系弄来的带着消音器的枪,缓缓的走向房门,此时我真的期待,门外哪怕是个手拿凶器的抢劫犯都行,这样最起码我还有枪不怕他。
吱,我的手颤抖着拧开了房门,门只开了一条缝,我也只是往门外看了一眼之后便一屁股坐到地上,门缓缓的开了,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个消瘦有些驼背的老头,我屁股下的地板湿了一大片。
“爸”我感到喉咙苦涩。
“混账玩意,老子一辈子两袖清风,到末了被你给弄个晚节不保。”父亲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我,我是想让您走的风光啊。”
“风光?你是借着我的葬礼收了那个什么房地产老板的钱吧,那晚出现的那些个陌生人全是那个张总的手下吧,你以为这样别人就查不到你受贿了?”父亲上一刻还空荡荡的手中多了一个箱子,正是我上次从葬礼上拿回来的箱子。
下一刻,箱子不见了,父亲的手中拿着原本被我握在手中的枪。
“爸,不要,爸,我知道错了。”
砰,细微的枪声,我分明感觉到了子弹射进我的身体。
我睁开了眼,突的坐起,伸手在身上摸了一边,大松了口气,没有枪眼,看来是我做噩梦了。
“老公,你怎么了?”老婆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没事,哈哈,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可能是爸太想我了,回魂夜来找我叙叙旧。”我此时真觉得人生大好,得意的活动着脖子,直到我看到地上我昨天坐的地方有一滩水渍以及地上被子弹打出来的弹坑时,我浑身抽搐起来。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我的父亲都要来找我一次,而睡在我身边的媳妇跟隔壁房间的儿子仿佛没有感觉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而我的父亲实现了他当初对我的威胁,变着法的揍我,拿枪打我,拿鸡毛掸子揍我,到最后,还要拿根胡萝卜对我说其实我是只兔子。
媳妇受不了我每天早上兴高采烈跟她讲已经去世的父亲是怎么揍我的,觉的我是太想念父亲得了癔症,呸,想什么想,天天折磨我,活着天天教育我做个好官,死了还不让我安生,什么廉洁优良的家风,那只是乡里乡亲的讨好的话语罢了。
最终在家人的劝导下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最后下的结论是心理压力太大导致出现幻觉,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我呸,我一脚踹翻了医生的办公桌。庸医,怎么可能是幻觉!你去看看我家卧室地上的枪眼!我爸天天晚上来找我,因为我借他的葬礼收了王总的钱!你以为我在骗你?庸医!
贿赂?枪眼?老婆慌了神,而医生则淡定的出去打了个电话。
好吧,我被调查了,也被送到了精神病院特别监禁,不过,这些跟我都没关系了,因为,我是只兔子,我要的也只是父亲晚上找我时候手里拿的那根胡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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