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明斗暗》免费试读_白曰非梦

第一章

浙江威家镇内的一所客栈中。一中年男子正与其夫人谈论着日间见闻。男子便是北京吏部侍郎刘正阳。

刘正阳道：“咱们再加快些脚力，至多二十日便能赶到杭州了。”

刘夫人道：“这几日走走停停，路过了好多地方，看到了好多美景，说实话，我这辈子见过的美景也没这几日多，慢就慢些吧。”

刘正阳沉思不语。刘夫人又道：“对了，那杭州府伊现是何人？”

“便是高升平。”

“啊，那不正是你的老同窗？你怎不早说，咱们该当给他备些礼品才是。现下已到了浙江境内，再备礼品倒显得心意不足了。”

刘正阳笑道：“我那位高兄一向不喜外财，礼嘛我早给他备好了，夫人无须操心”

想到即将见到老朋友，不禁喜上眉梢，“对了，荨儿呢？又在哪疯玩？”

刘夫人道“荨儿还在无锡，难得带他出来，到个新地方都想着玩上几日。”

刘正阳心道：反正也离了北京，便随他吧。

过得数日，刘正阳一行终于到了杭州，加快了脚步直奔杭州府。跟管家禀明了身份，过不多时，有一人匆匆迎了出来。

正是杭州府尹高升平。两人一见面便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寒喧了好一会儿，这才拥着进了府内。

当晚高升平大张宴席，酒席之上，只刘正阳高升平二人把盏言谈。两人聊起了过往琐事，又聊到妻妾儿女。

只听刘正阳一声叹息，缓缓说道：“自那燕王朱棣得了皇位之后，便设立了东西厂监管百官。西厂督工汪直与皇上关系非比寻常，他二人曾并肩抗击匈奴，算是生死兄弟。他一上位，就以莫须有罪名铲除了数位大臣，他们或与建文帝接触频繁，或是仍忠于太祖皇。现在朝中上下，人人自危。都怕被西厂番子盯上。”

忽听得门外马蹄声响，接着传来一声：“爹爹，孩儿来拉！”刘正阳喜道：“啊，是荨儿到了。”

刘荨大步跑来，向着高升平躬身施礼。高升平打量起这少年，只见他约莫十八九岁，长得高大笔挺，风姿卓然，忍不住赞叹出声。众人又是一阵客套，各自才回房休息。

第二日清晨，刘荨在高府中信步而行，忽地眼前一亮，一片鲜艳绚烂的花丛出现在眼前。

花朵硕大，长相倒不怎么出众，奇就奇在色彩缤纷，只粗略一看就能分出十多种色彩。

刘荨心道：何不将这些花儿各取一色移出，拼出个大花篮送与妈妈。刘荨摘了七朵大花儿来到妈妈屋内。

果然刘夫人见了这炫彩花篮也是惊叹之余，欢喜无限，忙捧过了花儿。观赏了一阵，问道：“荨儿，这些花你从哪采来的，这般绚丽多彩。”

刘荨答道：“是我从高府后院采的。”刘夫人急道：“荨儿！别人家的东西你怎可不问自取。”说着放下了花。

刘荨瞧着母亲动怒，不免一阵懊恼，说道：“妈妈常说花花草草皆是有生之物，各自为主。我这哪算得上是偷了。”

“罢了罢了，马上你就把花儿还回去吧。这里不是刘府，你可别再惹事。”

刘荨平白挨了一顿训，心里老大不开心，径直出了门往府外跑去。

“砰”的一声，高字灵一把推开了高升平书房房门，骤然瞧见刘正阳也在，先是一惊，随即哀怜满面向着爹爹跑去，道：“爹爹……女儿被那人欺侮拉！”。

没想到高升平听了却是不大在意，道：“哈！这可真稀罕拉！”

刘正阳心下一凛，问道：“是何人欺侮了你，怎生欺侮的？”高字灵道：“便是你那宝贝儿子。”

高升平面色一板，望向了刘正阳，似是在说瞧你教的好儿子。刘正阳面色一尬，倒也不好再问是怎么个欺侮法。

接着只听高字灵道：“爹，你还记得前年给我的一包花种吗？”

高升平思索了一阵儿，道：“嗯，那包魔轮花种是我从灵隐寺求来的。花种五颜六色，都对应着日后长出的花色。养花最能锻炼耐性，我只盼你能多些端庄……”

高字灵怕爹爹又要说自己疯野，抢道：“女儿费了千辛万苦，那些花朵儿终于长了出来。可是，我刚刚去看时，唯一的一朵紫花却没了。原来是被那刘荨摘走了。”

高升平听罢登时松了口气，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我明儿个再去求些花种便是。”

高字灵急道：“爹，你可不知我为了它们付了多少心血。本来呢大部分花种都完好盛开，便是长得慢的，也有了细茎。偏偏紫色，灰色迟迟不发，原样种下，原样挖出。我寻思是它们不喜欢这儿的土，就让小蓓跑遍了杭州城，四处都种了试试。直到上个月，小蓓告诉我在空灵泉水附近长出了一朵紫花，当时女儿听了别提有多开心，忙让人把它挖了带回来。没成想，就那么一朵紫花还被……”

刘正阳知道接下来要说难听的话儿，不是蟊贼就是小偷，忙道：“高侄女放心，待荨儿回来了，我定好好教训他。”

翌日清晨，高字灵正在房中洗漱，忽然，丫鬟从外奔来急声说道“小姐小姐，刘公子来了！”

刘荨来到高字灵门前，轻声问道：“高小姐在吗？”高字灵在屋内应道：“混小子，你走罢！我可不睬你。”

隔着房门，刘荨初次听得高字灵声音，心中一荡，只觉清脆动听，婉转悠扬，道：“昨日爹跟我说了花的来历，我这才知道原来花儿长成过程这般千难万难，真是懊悔不已。”

可屋内并无回应，许久才传来一声冷哼。

刘荨讪讪地道：“高姐姐？我想……若是现在将断花嫁接回去，能不能重新长好？”

高字灵道：“那些花儿我清楚的很，茎断花亡。再也活不成了”说到最后，还带起了哭腔。

刘荨不禁暗骂自己：刘荨啊刘荨，你可真是混账，才来人家府上第一天，就惹得人家不开心。

高正灵忽道：“若是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原谅了你。”刘荨心中一喜，道：“尽管说。”

高字灵道：“你能想法子让我出去吗？”“这有何难，明日午时我给你弄身男子衣饰，咱们先去哪里玩？”高字灵道：“往西十里便是西湖，咱们就去那儿吧。你可不能骗我。”

刘荨忙道：“咱们击个掌便是，我与朋友们打赌时，防着对方赖皮，常常击掌为约”，说着把手放在了窗上。高字灵瞧见一只大手影印在了窗纸上，怔了怔，也把手缓缓贴了过去。

第二章

这是刘荨第一次看到高字灵的样子，虽然她身穿男装，但还是掩饰不住一股柔弱气息。

贴身丫鬟小蓓也跟在旁边，三人这就往西湖走去。转过路口，来到街上，但闻人声嘈杂，商贩叫嚷，三人快步穿过了人群。

到了湖边灵隐寺，男女香客络绎不绝，原来每逢月半，便要举行一次庙会。三人沿着林间小道往山上走。

正值深春，林间枝繁叶茂，花草旺盛，远处不时传来寺院钟声。走的累了，高字灵往地上一坐，要休息片刻。刘荨也只能跟着坐在旁边。此时，刘荨看到高字灵侧对着自己，面容清秀，额上散着许多汗珠，只怔怔出神，幻想着高字灵身着女装的样子。

小蓓瞧在眼里，忽然说道：“啊呦小姐，我口渴地不行，可得下去讨点水喝。小姐我也帮你带点儿吧？”高字灵一把拉住了丫鬟，急道：“我也有些渴了，咱们一块儿去吧。”

刘荨心想，这可正是显本事的时候，早年曾从街边老丐手中买过一本《如鬼似魅》轻功步法，练得几日果觉脚力轻盈，奔跑迅猛。

他赶忙拦住了高字灵，道：“便由我下去带水吧，高小姐坐在这儿等着便是。”言罢，就施展出了轻功步法疾向山下而去。

其实那哪是什么轻功绝学，便是丐帮中常有人被大狗追咬致伤，于是丐帮中就有短跑健将写出了一本跑步法门，后来又经过旁人改动，便是刘荨所买的那本。

那高字灵对着丫鬟说道：“小蓓，你瞧刘公子这人如何？”

小蓓答道：“哈，这刘公子倒是善心。小姐我跟你说件事吧。昨日我出门置办物事，经过济民桥时，远远地便瞧见一帮人围着刘公子，我当时好奇，就跑去想瞧个究竟……”

高字灵凝神听着，问道：“后来呢，那帮人为何要围着他？”

丫鬟却是卖起了关子，说道：“啊呦，小姐我可口渴得很，再也说不出话儿拉”，说着还卖力做出一副嘶哑状。

“好哇，你个小胚子倒耍起我来了，快说快说！”

丫鬟这才缓缓说道：“原来是临安知府要在这儿扩建桥梁。改建的小工刚要大挥重锤砸开旧桥，却有一人跑来拦住了他们。领工是知府管家，有恃无恐，当即大声呵斥：不耐烦了么，来找老子消遣？

那位公子也不着恼，说道：这位大哥，我瞧旧桥下面有许多小蟹生灵，它们歇于桥下正悠然自得。你这重锤落下旧桥一塌，还不都把它们砸死了？”

高字灵听到这儿忍不住笑道：“真是呆子。”

丫鬟又道：“那个领工听了，弯腰向桥下看去，果然是花草丛丛，更有许多小蟹受到惊吓不断地往洞中爬。他看完一阵大笑，接着就唤来两人把那公子推到一旁，亲自把旧桥给锤塌了。”

说完，小蓓不禁笑出了声，道：你瞧这人是不是善心的很。高字灵只微微一笑。

刘荨下了山，买了个葫芦装满了水就往山上跑去。远远地瞧见高字灵二人还在远处，顿觉浑身充满力气，忙飞奔而去。

高字灵接过葫芦，饮了一口，清水甘冽清甜，一股清凉传遍全身，很是惬意。高字灵问道：“这水是西湖水吗？”

刘荨答道：“正是。”高字灵看到刘荨袖口全是水渍，心下不禁感激万分。

小蓓饮完水，将葫芦还给了刘荨。道：“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莫让高大人知道了。这山过几日再来登。”高字灵默然，跟着小蓓走下山去了。

又过了几日，这天，刘荨来到高字灵房门前，鼓足勇气敲门，可提起的手又放了下去。这时，听到小蓓轻声叫他：“刘公子！”

刘荨寻声望去，看到了男装高字灵和小蓓站于庭院之中，顿时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忙不迭地跑上前问道：“今日，咱们去哪儿？”高胜平道：“跟我们走便是。”一行三人来到高府门口，坐上了马车，向南而去。

马车停下，三人下了马车，来到一处大湖边，湖平如镜波光粼粼，几座山峰将它围了起来。三人下了马车，走了一会，看到一条小舟，都乘了上去。刘荨力大，坐在木桨一侧直往湖中划去。

本来嘛，依着刘荨性子，该当出现在市井闹市，茶楼之中，可现在只要能见着高字灵，就感到无比的心满意足，欢喜无限。

高字灵说道：“荨公子，那北平城中，可比这儿更好玩吗？”

刘荨听到北平，顿时来了精神，答道：“好玩儿的地方可多了，莲花池，白云观，银山塔林，鼓钟楼……这些地方都是很美的。不过我更喜欢去看寻常街上的杂耍，那些人扮作历史人物，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样儿真是好笑。”

刘荨讲得眉飞色舞，瞧着高字灵一脸向往之意，又说道：“爹爹曾带我去皇宫玩过，那叫个气势恢宏！皇宫可大了，里面有太医院，翰林院，上林苑……尤其是这上林苑，专门养殖珍禽异兽，培育各种稀奇植物，比你那魔轮花还要神奇有趣……”

言语未毕，只见高字灵面色一冷，侧过了身去。其实刘荨话刚出口，便是懊悔不已，心中直骂自己大蠢蛋。

气氛骤冷，刘荨一时举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想着说些笑话，又觉太过粗俗，算了罢，还是少说为妙。

小蓓却不禁笑出声来：“刘公子你可别多想，魔轮花的事儿早过去了。花坛内只有紫花一朵，可小姐屋内却还有好几朵呢。”

高字灵挥手就向小蓓打去，本想着假装不开心等刘荨来哄，这下被小蓓拆穿，顿觉无趣。

刘荨这才放下了心。乘热打铁道：“不如，我向高叔叔请示下，准匀你与我们一块儿回北平吧？”

高字灵道：“这几日你我父亲常常在书房中商讨着什么，每次他们出来都是神色忧忧，眉目紧锁。北平我肯定是去不成的，你可不能去问我爹爹。”

刘荨默然。

三人就这样在湖中泛舟闲游，偶尔看到飞鸟走兽来到湖边清洗身子，均觉新奇不已，皆叹自然之奇。

这一日便是刘正阳启程返京的日子。高府门前，高升平对着刘正阳道：“刘兄，我专门从雁荡门调来一众好手来为你保驾护行。你……安心去吧。”

刘正阳转头向着雁荡门一众瞧去，只见他们个个双目凛凛，精神抖擞，分成两列站在马车旁，心下安心不少。

“刘荨！”从府内传来高字灵的声音。

刘荨听到声音，心里猛地一颤，慌不迭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直往府内看去。高字灵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放到刘荨手上，目光柔情脉脉，醉人心神。不待刘荨相问，又背转了身，跑向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