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无道》: 雪山小径
第一章 雪山小径
凛冽的寒风,裹着利刃般的冰雪,呼啸在亘古晶莹的义山之巅。自山下及山顶,自古便只有一条仅一丈多的小路,刚好够两辆马车堪堪而过。
这一日,人迹罕至的山峰小路上,迎来了难得的客人,六名少年。或者说,五人六畜也未尝不可。五位道袍少年,衣着整洁,不染纤尘。远远望去,透露着光华,甚是不凡。其座下均是精悍结实的良驹,目光有神,体态丰腴。唯有最后一人,狼狈不已,既无坐骑代步,更无神衣辟寒,仅裹着不知本色,也不知染成何色的羊裘,蹒跚着紧随队伍。
“跟上呀,小杂役,出来历练,哪有这么容易?哈哈哈哈哈哈……”领头少年的圆脸兴奋地通红,双手挥舞地招呼着队尾衣着落魄的少年。
“噤声。”圆脸少年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雪山中,想死吗?”一个面容清瘦,眼神凶厉的少年,骑马缓缓而出。
圆脸少年闻言,脖子一缩,旋即策马撵过清瘦少年,笑眯眯地说:“萧师兄,我这不也是为了激励后来弟子嘛。”
“激励后来弟子?”清瘦少年身后,探出张精致的小脸,粉雕玉砌的脸上,闪巴着双鬼精的大眼睛,“王师兄不是嫉妒这小杂役被师父赞赏,而欺负了人家一路吗?嘻嘻。”
“你……”被称作王师兄的圆脸少年闻言刚想发作,就感受到身边传来一阵寒意,立马又换上了笑脸,“玲儿师姐,你这就冤枉我了,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正是……”
听着王师兄赔笑解释,刚缩下头躲在萧师兄背后的小丫头得意地笑了起来,手上甩着空闲的马鞭,眼睛眯成了月牙状。紧随其后的俩少年,脸上跟着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俩人面容难分彼此,原是对同胞兄弟。二人紧了紧手中牵着“小杂役”的绳索,却惊觉手上一松。回头望去,本该握着绳索的羊裘少年,正倒在身后老远。仅时而冒出的雾气,说明其生死。小丫头一声惊呼,跳下马向羊裘少年跑去,只见其紫红的脸上挂满了汗珠,一滴一滴滴入地里。整个人冒着水汽,正紧闭双眼,勉力吞吐着寒气。小丫头憋红了脸,手上渐渐泛起淡绿色的光芒,轻捏手势,打出道极简易的回春术。见其呼吸平缓,放松下一口气。
王师兄似有所觉,跳下马来,向少年那边望了一眼,走到双胞胎兄弟那儿,指着鼻子骂道:“不是让你们绑起来吗?废物!都是废物!耽误了行程不打紧,若是耽误了我们寻找先天道藏,耽误了我们孤峰大业,我拿你们试剑。”双胞胎闻言,也难堪地低着头,适时,萧师兄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行了,看来今晚得在这山腰上过夜了,明日再接着赶路吧。陆丙,陆乙,快去搭帐篷,王极随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到些野味。”陆丙,陆乙感激地看了萧师兄一眼,连忙下马忙活扎营。王极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上马,方欲随行,突然身后光华大作,一声闷响,好似平地炸雷,待安抚住马匹,刚想正视,只觉眼前一道黑影掠过,定睛一看,萧师兄已在光华对岸,怀里一左一右,正是小丫头与羊裘少年。小丫头正拉着萧师兄的衣襟,不住地抽泣。而羊裘少年被放在地上,面颊刻出一道血痕,生死不知。
王极刚想拍马几句,却被眼前之景惊地说不出话来。身边站着牵回受惊马匹的陆氏兄弟,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光华。也难怪,王极虽多叫嚣,但却是几人第一次实打实出门历练,由师兄领队,虽安全万无一失,难免少年心性。
待几人发呆之际,光华逐渐散去,露出深坑,坑中正是直径三米的雪堆,雪堆上没入一紫柄长剑仍来回轻颤,剑上无字,但见一浮云烙印说明剑主身份——云剑锦刀的展云女侠,是三十年前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一对道侣,二人金丹无望后,在人间除暴安良,名声赫赫,却无故失踪三十年。相传两人虽是筑基,二人所配兵刃却是灵宝,与其中锦刀家世不无关系。
萧师兄眼中热切一闪而过,轻声道:“原是灵兵不堪受污,着实好剑!”怀中小丫头早已偷偷抹干了眼泪,亮晶晶的眼眸死定着花俏的剑柄,诉说着无尽地渴望。
王极翻身下马,扒拉开身边的陆氏兄弟道:“哈哈,我们上山寻宝,这义山之上,果有机缘!”正要冲进坑中,却被怀抱小师妹的萧师兄一把拦下:“这是剑侠长眠之地,先贤之物,不可乱动。”“天地灵宝,有缘者居之!”王极推开萧师兄的手,闯入其中,就要拔剑,涨红了脸,却也动不了分毫,便冲剑作了一揖,肃声道:“英烈在上,吾辈感服,并无他想,但恐神兵蒙尘。”
小丫头正被这厮泼皮逗乐,分明贪恋宝剑,强盗行径,却又信誓旦旦,义正言辞之时,风雪忽起,自山顶而下,似有万马奔腾,又如天崩地裂。“雪崩了!”陆氏兄弟不约而同指向山顶,萧师兄瞳孔紧缩,大喝道:“抓住展云剑!”王极闻言,不由分说,伸手抓紧剑柄,萧师兄左手提着小丫头,右手已然握到剑上,陆氏兄弟,一左一右拖着王极两腿,“闭气!”“不好!萧师兄,周疑他……”小丫头惊慌地说,“唔……”话音未落,就被萧师兄捂住了口鼻。
很快,大雪就没过了坑洞,断了小径。雪山之巅,一道倩影,正静静地看着山腰上发生的一切,手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唉……”不过眨眼,人影手上便多了一羊裘少年,喃喃道,“缘起者,初见,缘灭者……缘灭者……你的气质很像他。”似乎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倩影缓缓转过身去,走进一个山洞内。经过一段幽暗潮湿的走道,便到了一间小石室,将周疑放在一侧铺着皮草的石床上,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亮了挂在墙壁的火把,然后迅速低头盖上,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怀中。待得抬眼,却是半张烧毁的脸,以及一双婆娑的泪眼。
第二章 鬼影重重
盏茶功夫,一道剑气从雪堆中破出,正是萧师兄,王极一行人。怀中的小丫头早已哭成了泪人,跳出萧师兄怀抱便飞奔着去寻那周疑先前所在之处,一个劲儿地刨,边哭边念叨:“周疑!你不能死啊,我们一起出来,就要带你一起回家!”
“少一个杂役,又有什么关系,出来历练,难免伤亡。”王极阴测测地说道。
“住嘴!若不是你,周疑又怎会被折磨到虚脱?又怎么会触发剑灵震动?又怎么会遇此一劫?都是你害死了他!”小丫头一番尖牙利齿地数落,看着陆氏兄弟那似乎极赞成的表情,让王极脸上愈发尴尬起来,指着小丫头还有陆氏兄弟,破口大骂:“沈玲!我忍你很久了!欺负他的时候,你,你,还有你,都阻止过我吗?现在都把责任推给我!很好,我回去非要向我爹告你们状去!”陆氏兄弟脸上闪过一丝恐慌,立马低下头去,不敢对视。
“你去啊!你去告状,我便让我爹爹废了你!”沈玲冲其昂起骄傲的头,极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王极浑身发抖,正待发作,便听一道若有似无的咳嗽声炸响在耳边,“咳,来时方见山下有小镇,此处已不宜再留,先下山避避风头。”说着,萧师兄略带警告的眼神扫了王极一眼,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沈玲挑衅式地向王极扮了个鬼脸,跟着萧师兄下山了。后面紧随着陆氏兄弟。王极暗下跳脚,看了眼身边已裸露在外的展云,连忙抱起宝剑,往山下走去……
“小子,别装死了,陪我喝酒?”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周疑耳边响起,眼珠转动,却死活睁不开眼睛,“哦?小子,眼睛都睁不开了吗?爷来帮帮你。”周疑只觉眼上一热,便猛地睁开了眼睛,却是被眼前灯火通明的大堂灼了眼,眯眼看去,却是一个衣着倜傥,体态匀称的青年,一脚斜踩着椅子,大马金刀地背坐在桌上,身后即是一坛贴着酒字的土陶酒坛,俩花瓷小碟。
周疑扶着额头坐起身来,心下暗暗惊道:我分明是遇着雪崩被人所救,莫不是此人搭救了我?不知有何目的?
原来周疑仅是浅度昏迷,对身边发生之事尚有知觉。华服男子轻笑道:“你这小孩却是老成,既认是我救你,又何必担心我有什么企图?你又有什么值得我企图?”听罢,周疑一时惊讶青年竟能读心,却又觉得对方若要害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便勉力支持起身子,走向桌边,“小子,你想不想听个故事?”周疑却见眼前一闪,桌上又多了许多吃食,烧鸡肥鱼,一桌山珍,“来,坐下,咱说道说道。”看着桌上的满汉全席,周疑再也忍不了腹中饥饿,扑上去大口吃了起来……
萧师兄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山下,“萧师兄,你看,火云村!我们到了!”沈玲惊喜地叫出了声,这一天的奔波意外,早已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精疲力竭,萧师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恩,夜已深了,虽无礼了些,只能叨扰了。”王极抱着剑兴冲冲地从后跑到一栋小屋前,大力地拍打老门,嘭嘭作响,门似乎也不堪其重,“嘎吱嘎吱”地回应着。萧师兄看着他手上的剑,眉头一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凝视着。
不一会儿,门里传出个稚嫩的声音:“来了来了,催死鬼!”王极正欲发作,开门却见一个半大的孩童,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连着右手的拇指,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俩人大眼瞪小眼,“小伯,是谁啊?”一个年迈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却是个鬓发斑驳的老汉。王极见正主露面,只得悻悻作罢。“老人家,我们是来义山游历的道士,现大雪封山,无奈下山借宿,不知可否开方便之门?”老汉听王极表明身份,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请进屋内,唯有小伯皱着眉头小声嘟囔着跟进了屋,责怪这帮臭道士搅人清梦。沈玲见状,从怀里摸出两块桂花糕,看了看自己,收起了一块,看了看小伯,掰了一半对小伯说:“小弟弟,姐姐请你吃好吃的。”小伯得了糕点,舔了舔,便欢快地跑进屋内,沈玲也对自己的“聪明”自得不已,眼睛眯成了月牙状。
屋子不大,不过一丈见方,老汉热上茶水,便与萧师兄寒暄起来。“老人家,此处为何叫火云村啊?”“喔,山村本无名,但因一日,水天一色,火光冲天,便叫了火云村,一直延续至今。也是自那日起,村子可不安稳。”说到这,似乎犯了什么忌讳,老汉伏案低头小声地说,“这里闹鬼!”“鬼?”沈玲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惊叫起来。“嘘,小点声。”老汉瞄了两边窗户,轻声说:“起初村里总无故丢些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却都不知去向。直到有次,我们找到了村东张猎户的尸体,整个村都人心惶惶啊!可怜这小伯……村里青壮,要么是去打鬼迷了路,再也没回来,要么就搬去最近的义水村了,村里只留下我们这些老顽固。还请道长救救我们火云村吧!”说着,老汉便跪下冲萧师兄磕头。“哎,老爷爷,你快起来,抓鬼这事最好说了,我萧师兄很厉害哦!”沈玲赶忙扶起老汉,说着,便歪头看向萧师兄。
却见萧师兄一脸严肃,正声道:“胡闹!鬼,乃人之魂魄,常人魂魄,死后自然离体,归入五行,能凝而不散者少之又少,却也是虚体,只伤得人精神,使其自戕,能修炼到及物之境更是万里挑一,哪有好易与的?”看到同伴都紧张起来的面孔,萧师兄缓声道:“不过仅是小偷小摸,死伤一人,定是有人搞鬼,吾辈修士,不会坐视不理!”“耶!”沈玲兴奋地跳了起来。“多谢各位道长了!”老汉也舒了口气。
正当众人正踌躇着捉“鬼”之时,门外忽然一道黑影掠过。萧师兄眼疾手快,抄起王极膝上展云,向窗外掷去,暗处仅有一道风声,等众人逐出房屋,却再也见不着踪影,连着展云剑也不知所踪……
小径上,一道倩影手中提着一只小羊羔,一手捉着只母鸡,正不紧不慢地向山上走,夹在怀中的剑渐渐被雪光照亮,露出紫色剑柄,以及剑上浮云标志,倩影目光所及,竟一时发怔,双手一松,放走了两只牲畜,便听“哐当”一声,灵宝坠地,似在无声哭泣。不一会儿,一道惊人的剑意随一声凄厉的叫声冲天而起。方圆百里,鸟兽皆似有所闻,纷纷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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